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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行水雲間 -【寧小閒御神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45 AM     標題: 風行水雲間 -【寧小閒御神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8-3-19 09:45 PM 編輯

【書名】:寧小閒御神錄

【作者】:風行水雲間

【內容簡介】:

  包子們一天天長大,對什麼都好奇,於是問娘親:「為什麼嫁給爹爹?」

  寧小閑:「想當年你們爹爹被困三萬多年,都快把牢底坐穿了。娘親可憐他,於是歷經千辛萬苦,走百萬里行程,一路披荊斬棘、斬妖除魔、殺人奪寶、謀財害命……呃,反正最後冒死將他救出來。你們爹爹感激涕零,於是以身相許!懂了?」

  包子異口同聲:「懂了,原來是爹嫁給了娘!」

  寧小閑:「╮( ̄▽ ̄)╭我的寶兒就是聰明。」

  身邊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你方才說,誰以身相許?!」

  寧小閑:「我,我,當然是我!咳,話說你怎麼提前出關了?」

  好吧,這是一個解救和被解救、撲倒和被撲倒、算計和反算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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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09 PM 編輯

第一卷 凡人願

第1章 磚頭兄,多謝救命之恩

  「小閒,菱角和水荇芽洗剝好了沒有?時候不早了!胡伯家的來催飯了。」

  「好啦,宋嫂,這就來啦!」廚房外,寧小閒把手上的活計做完了,往盆子裡一丟,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是近午時分了,擦擦手轉身走進了小廚房,隨後,一陣烹炒之聲響起。

  她麻利地把幾個菜都炒完了,宋嫂趕緊端了出去,廚房裡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寧小閒自個兒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填飽肚子,就搬開了柴禾堆,廚房的小土牆上居然畫滿了長長短短的黑線。

  她拿起木炭,在牆上又鄭重地畫上了一道最長的黑線,然後順手在它旁邊寫上了阿拉伯數字「1」。

  「365道標記了!原來去年的今天,我就穿越到這裡。現在,現在居然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她望著這面牆,呢喃自語道,「寧小閒啊寧小閒,你還要在這個淺水村待多久呢?這面牆上可放不下另外的365道標記了。」

  這卻不是傷心的時候,賊老天可從來不會同情她。小閒對自己搖了搖頭,拎起木桶,到河邊洗衣服去了。

  日子渾渾噩噩,這才過去了一年,她在另一個時空的生活就變得很遙遠,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她的本名就叫寧小閒,籍貫地球,華夏人士。

  正是盛夏時節,她棰衣服棰得正使勁,渾然不覺自己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濕,露出了曼妙的曲線來,雖然穿越過來之後飲食多素少肉,但她畢竟已過二八年華,正如花蕾般含苞待放,自有一番誘人的青澀之美。

  她也不知,身後正有一雙小眼睛灼灼地盯著她。

  直到身體被一雙胳膊攔腰抱起,嘴也被捂住時,她大驚之下,反手一記耳光扇了過去。身後的人卻之不恭,反而嘖嘖贊道:「好娘子,打得好,打得好,看我待會兒怎麼報答你。」

  她抬頭望去,卻看到一嘴大黃牙,一雙不懷好意的鼠眼,還有滿臉的暗痘子。

  胡老七!淺水村中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成天遊手好閒,凈愛偷雞摸狗的勾當,村中的好女兒沒有一個願意嫁給他,因此他今年都快四十了還是不快樂的單身漢一枚。寧小閒來到淺水村之後,他就對這個眉目清秀但身似浮萍的女孩打起了主意。

  寧小閒怎麼看得上他?胡老七幾次言語騷擾,反被寧小閒罵得抱頭鼠竄,心中的那把火卻是悶悶地越燒越旺。今日村裡的男人大多到十幾裡外的四平縣趕集去了,他瞅著這是個好機會,偷溜到河邊打算對寧小閒動粗。

  也許生米煮成了熟飯,這個小美人會從了我!他一邊美美地想,一邊將女孩按在地上,伸手亂摸。

  可憐寧小閒今年不過是個17歲的小姑娘,縱使是穿越之後燒水煮飯的活兒做多了,力氣又怎趕得上胡老七這個身強體壯的中年男人?她越往外推搡,胡老七就越感到興奮,幾次三番要低頭去親她的紅唇,都被她險之又險地躲開了。

  敗壞在這種人手裡,她寧願去死!寧小閒掙紅了臉,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衝破胸膛。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賊老天!你把我從地球溫暖的家扔到這裡不聞不問一整年,穿越人士標準配備的金手指一個也沒有,還斷了我尋仙的夢想不說,現在居然要把我的清白送給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傢伙!賊老天,我問候你家十八代祖宗!」至於老天爺有沒有十八代祖宗,關她什麼事?

  胡老七哪知道她心裡罵聲連連,他手上忙得正歡。

  眼見得賊老天像往常一樣,對自己的貞潔問題打算視而不見,她必須想個法子自救!

  自己力氣不如她,洗衣棰又被他一腳踢飛了,自己赤手空拳怎麼打得過?

  她伸手去挖胡老七的眼睛,卻被他兩下子就扒開了。

  再這樣下去,掙扎的力氣也快沒有了。她絕對不要成為俎板上的魚,至少不要是眼前這個猥瑣男人的菜!

  慢著,慢著,這是什麼?

  她的手在河灘上夠著了一樣東西,不是孩童們用來打仗的那種又圓又小的鵝卵石,而是一塊方方正正地、摸起來很重的——板磚!至少摸起來像板磚。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想打架就有人送板磚!她大喜,來不及思考為什麼這個來回了無數趟的河灘上會突然多出一塊板磚,單手擎起,就往胡老七的腦袋上砸去。

  寧小閒這一下可是含恨擊出,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來了,準準地砸在胡老七的太陽穴上。他吭都沒吭一聲,雙眼一翻,晃了兩晃,軟軟地趴倒,眼看是閉過氣去了。

  艾瑪呀!難怪人們都說武功再高,也怕板磚呢,原來它這麼好用!寧小閒捏著板磚翻身爬起,重重地親了它一口:「板磚兄,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比那賊老天可靠多了。」

  伸手探了探胡老七的鼻息,別看他血流滿面,呼吸卻還平穩。

  「他若是後面康復了,胡家人怎麼肯跟我善罷甘休?」胡老七在村裡橫行,多半也是仗著胡家人丁多且蠻橫。寧小閒心中瞬間轉過了好多個念頭:

  「我在這兒無依無靠,若是胡家強把我綁給胡老七當小妾,我日後的下場要比今天更慘一百倍!我若不殺他,那是養虎為患,我若殺了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她原本只是法制社會裡的普通女孩,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要殺人滅口,手裡的板磚幾次提起又幾次放下。就這麼猶豫了一會兒的功夫,胡老七居然就悠悠地醒了過來。

  他才睜開眼睛,呻吟聲還沒放出來,正好看到寧小閒又舉起了板磚,眼中閃著兇光,好像打算給他再來一記絕殺。

  「饒命啊,饒命!」他顧不得腦袋上的揪心疼痛,蜷在地上縮成一團,沒忘了用雙手牢牢護住頭部。

  他若還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或許寧小閒一咬牙,一閉眼,也就再一板磚砸下去了。可他現在是個能叫喚、能求饒的大活人,還用乞憐的眼角餘光看著她,這可令她十分為難。

  「你要還敢再起色心……」她畢竟還是狠不下心來殺人。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祖奶奶,我錯了,放我一條生路吧!」胡老七連哭帶嚎。

  「再有下次,我讓你死無全屍!」她放了句狠話,「滾!」

  胡老七一個哆嗦,手腳並用地遠遠跑開了,頭也不敢回。

  她安慰自己道:真把人殺了,胡家那兒也不好交代。看胡老七剛才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想必以後也不會再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她手上一鬆。「哢嚓」,只聽到一聲脆響,光榮完成使命的板磚摔到地上,斷成了兩截。

  「抱歉,抱歉,你救我性命,我卻把你打碎了。」嘴上說得輕鬆,她兩手現在才開始發抖,雙腿也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慢慢癱軟在地上。

  她很想哭,鼻子也很酸,但卻哭不出來,只能坐在河灘上,用力地喘上幾口氣。

  在另一個時空中,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可她到底做了什麼,該死的老天爺要把她孤身一人扔到這裡來遭罪呢?

  她雖從小父母雙亡,卻有舅舅一家把她撫養到了16歲,該獲得的天倫之樂從來也不曾少過。她的學習成績很好,別人晚自習的時候,她還能偷偷跑到幾個街區外的小店去打打零工。她已經想好了,自己多攢點錢,高考要考去天京的重點學校,從此揚眉吐氣,報答舅舅的養育之恩。

  一切原本都很美好,她的存摺上存款越來越多,成績也出類拔萃,天京的一個重點大學甚至派人下來考察,不想錯過她這樣的好苗子。

  可是,可是,一年前她在床上睡著之後,一切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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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人族及妖族等階設定

  人族進階;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煉虛、大乘、渡劫

  妖獸進階;聚氣、化形、大成、萬象、煉神、返虛、合道、渡劫

  妖/人族成功渡劫之後進階;仙、真仙、神、真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0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10 PM 編輯

第2章 無靈根的凡人

  睜開眼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了淺水村的小河旁。天空是從未見過的蔚藍,身旁是嫩嫩的青草、潺潺的流水,炊煙從田間小屋的煙囪裡升起,好一派安寧祥和的農家景象。在地球,這樣的美景足以入畫。

  但看在她眼裡,卻是說不出的詭異!幸好以前還看過一些穿越類,她勉強定了定神,想找出是誰給自己演的這一齣惡作劇,神仙還是凡人?

  淺水村的人們好心收留了她。她詐作失憶,在村婦們的七嘴八舌中,勉強拼出了關於這個世界的最粗糙的輪廓。

  她,真,的,穿,越,了!這裡是仙俠的世界!這裡是道法自然、妖物橫行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這裡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世界!曾經有兩位仙人打架,舉手投足就覆滅了一座大山!曾經有大妖怪出世,一夜之間就吃光了整個城市的人!曾經……還需要再舉例嗎?

  原本她仍然將信將疑,直到某天,她不小心看到一道白光從淺水村的上空飛掠而去,卻是個年輕道人腳踏銀光閃閃的寶劍從此路過。寧小閒不淡定地伸手指著天空,顫聲說道:「有人飛過去了!」

  也不能怪她大驚小怪掃了地球人的臉面,這景象太有視覺衝擊力了,在她原本的世界裡,人只有坐在飛機裡的時候才能上天飛行,而且還有墜毀或失蹤的風險。

  村民宋嫂眼疾手快,一把拍下了她的爪子:「別用手指對著仙長!小心仙長降罪!」

  她笑罵道:「你這個小土包子,怎麼半點常識都沒有?別處地方要見到仙長可不容易,在咱們這兒卻是家常便飯。」她語帶自豪,「咱淺水村背靠著赤霄山。山上的赤霄派裡就有許多仙長、仙姑,本事可都大著呢。他們常常出來除妖降魔,咱村子裡也常常有仙長光顧。」

  就是說,淺水村和這個赤霄派有往來!寧小閒聞言精神一振,一番甜言蜜語的糖衣炮彈打過去,才知道赤霄派每三年就開放山門,廣收門徒。淺水村也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每一次都會有一、兩名幼童被選為外門弟子。

  可是級別再低,那也是一腳踏進了仙俠的世界埃她從小就知道,對窮人來說世道可不太平,而這個世界對凡人來說,則是非常、非常不安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寧小閒,下意識地想給自己找個好靠山。

  說來也巧,赤霄派開放山門的時間正好就在這一年裡。她腆著臉,和附近村鎮的許多幼童一起爬上赤霄山,希望能夠邂逅仙緣,成為偉大的赤霄派的一分子。

  可惜在檢驗靈根時,她就成了廣場上萬眾矚目的焦點——赤霄派的外門長老反覆揉了揉眼睛,大驚道:「沒有靈根?!這怎麼可能!」

  只要是人,不管是仙俠還是凡人,身上總會有一定的靈根屬性,這也是修仙者倚仗的最基本資質。可是寧小閒,測得的結果卻是個巨大的鴨蛋!你就算把胡老七丟去檢測,也不至於在靈根上是個白板啊!長老不信邪,又給她多測了兩次,結果還是一模一樣。「我負責這收徒的工作已經46年了,頭一回見到這種怪事!」他在確定這個小女孩絕對是人類的同時,也只能感嘆世界真奇妙了。

  寧小閒的求仙之路,到此就斷了,因為長老告訴她,沒有哪一個仙門會收無靈根的弟子。她這一輩子,只能作為凡人生,作為凡人活,作為凡人死。

  可是她不甘心埃賊老天把她傳送到這個世界不用消耗能量嗎?難道它的頭被門夾過,就願意幹點損人不利己的賠本買賣?這說不通啊。

  她央著外門長老軟磨硬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自己的可憐身世,直到說得天花亂墜,口乾舌燥的時候,這位善良的老人家才嘆了口氣,念在她一個17歲的大姑娘雙親早亡、孤苦無依、四海飄泊,身無靈根且下半輩子註定生如螻蟻、黯淡收場的份上,同意山上舉辦重大節慶活動的時候讓她來廚房幫傭。必須一提的是,這個世界裡凡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像她所說的那種可憐孤兒,其實屢見不鮮啦。

  此後寧小閒立刻舉著雞毛當令箭,有事沒事就往赤霄山上跑。她雖非絕美,但長相清秀可人,偏偏嘴上又甜,師哥師姐地喊個不停。守山的弟子起先還板著臉刁難她幾句,後面倒被她哄得心花怒放,笑瞇瞇地揮手放行了。

  她在赤霄山的廚房裡也是混得如魚得水。她自小獨立,早就燒得一手好菜,一周有三天夜裡還要去一家小酒館當掌勺的大廚哪。赤霄派上上下下提倡刻苦用功,對於吃喝倒不太上心。寧小閒在廚房裡整治的吃食雖然也是家常便飯,符合赤霄派清淡雅素的原則,可是那口味就是一個字:贊!

  傳功長老們都到了辟穀的境界,但偶爾用了她做的佳肴還是眉開眼笑、褒獎有加。

  寧小閒又十分聰明,只將飯菜好吃的功勞推到其他廚娘身上,只有寥寥幾位重要長老在「無意中」得知此事。因此,廚房裡的僕佣們也不恨她來搶了自己飯碗,反倒十分喜歡她前來幫忙。

  她和赤霄派看起來很親密的關係,讓胡老七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今日她汗濕重衫,這個猥瑣男色膽包天了才忍不住衝了過來,結果差點折了自己的性命。

  =========================

  她坐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努力站了起來。

  板磚兄救了她一命哪,她抬手揀起它。結果「叮」地一聲,從斷裂處掉出一枚戒指來,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

  這這這,這不是傳說中穿越人士的必備金手指嗎?!賊老天偷偷摸摸藏了一整年,終於讓她發現了嗎?寧小閒頓時悲喜交加,忍不住便要仰頭長笑三聲。

  可是等她揀起來,唉,立刻就失望了,這枚戒指黑乎乎的,看來像是破木頭刻的,哪裡有土豪金高端大氣上檔次?如果金手指長成這模樣,那老天爺也真是摳門啊,連最起碼的包裝都欠奉!

  (ps:辟穀:不吃用火烹製的食物,只喝水並服用一些天然的食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1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13 PM 編輯

第3章 穿越必備之金手指,開!

  不管怎樣,先戴上再說,也許這是個有內涵養的金手指。她迅速調整好心態,美滋滋地把它戴上了右手無名指,然後安靜地等著。看看,看看,隨便揀到的戒指都能嚴絲合縫地戴上,還敢說這不是賊老天送的?沒有靈根又怎樣,到時姐姐我舉著賊老天送的寶貝威震四海,照樣讓你們膽戰心驚!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

  一刻鐘過去了……

  什麼也沒發生,時不我待啊,她可沒時間等下去了。難道這真就只是個路邊揀的貨色?

  就著午後的陽光,她仔細地觀察著戒指,發現黑乎乎的戒面上有著奇怪的紋路,細看之下,倒像是字元。但要如何才能使用呢?她記得各種書裡最常提到的激活神器的辦法就是——

  算了,姑奶奶我就犧牲一點吧!她忍疼咬破手指,滴下一滴鮮血在戒指上。

  嗯,感謝廣大穿越前輩的寶貴經驗,果然有效!

  血珠子詭異地被戒指吸收進去,半點不剩,戒面上的字元像小蛇一樣,居然靈活地遊走起來,最後凝成了某種古樸蒼拙的文字。奇怪的是,她從未見過這種文字,卻自然而然地認得了。

  她忍不住將腦海中浮現的文字,輕輕地念了出來:「神……魔……獄!」

  話音剛落,面前秒現一個巨大的黑洞,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吸了進去。

  能先給個提示不?我恨自由落體!寧小閒都快飆淚了,感覺自己不停地往下墜啊墜,耳邊又有人無休止地呢聲細語,她很想喊這人別聒噪了,反正她聽不清楚,可是下墜的速度那麼快,她連嘴都張不開。

  我會不會摔成肉餅,成為第一個以這種可笑方式收場的穿越客?她迷迷糊糊想到。

  下一秒,她頭上腳下地著地了,落地的聲音輕如棉花,她本人也根本沒有受到傷害。

  =================

  她花了點時間把受驚的心臟安撫回胸腔裡。然後才有空環顧四周。

  這兒是個巨大的空間,地面一律以黑石板鋪就,方正、平滑、整潔,除了她面前的這條筆直大道之外,兩側是整整齊齊的隔間,每一個隔間都用嬰兒腦袋粗細的欄杆隔開。她好奇地走近一個隔間,輕輕敲了敲欄杆,聽到了沉悶的咚咚聲。嗯,這欄杆絕對不是用鋼鐵做的!

  這地方似曾相識啊,她皺眉想了想,可不是嘛,電視上演的監獄裡,可不就是這個樣子!

  「這麼說,我在一所監獄裡?好樣兒的,別人穿越都是披金戴銀,賊老天你居然送個監獄給我,太有想象力了!」可這監獄裡的牢房,每一間看起來都有六、七丈高,折算起來有20多米高,這到底是用來關押什麼樣的犯人的?

  「有人嗎?」她探頭往裡看,裡面很安靜,並且黑乎乎地。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睛才適應了黑暗的光線,看到了縮在牆角的一樣東西。

  一副巨大的骸骨!而且四肢著地,脊背拱起,口中生著獠牙,爪有利刺。很明顯,這根本不是人類的骸骨!

  「啊—!」她尖叫一聲,「噔噔噔」倒退了三大步,狂喘了幾口氣。空曠的大廳、黑漆漆的牢房、慘白的屍骨,這簡直就是借鑒了恐怖小說的經典橋段嘛!作者你要不要這麼整我?

  別害怕了,寧小閒,事到如今趕緊做點兒有用的事行不行?她用力壓了壓自己的小心臟,再轉身去看另一個籠子。

  這兒橫陳著另一副骸骨,口中利齒交錯,十分嚇人,它只有兩個前肢,下身卻是一整條脊椎骨,末尾散開呈魚尾狀。「呃,莫非是美人魚也穿越過來了,然後死在這裡?」真佩服自己啊,慌亂中居然還能胡思亂想。

  她深呼吸,然後放開嗓門、吐氣開聲:

  「有——人——嗎?!」

  「有——人——在——嗎?」

  「有人在家嗎?任何人都行啊!——」

  最後一個「啊」字,拖出了很長很長的尾音。

  可是很不幸地,這幾句話縈繞在整個大廳裡,經久不息,看起來要製造出繞樑三日的效果了。當她一個孤單弱女子站在空曠廣大的監獄裡,身邊只有蕩漾不絕的回聲時,這感覺,太嚇人了!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倒了。

  幸好這時候有個聲音響了起來,雖然只有淡淡的三個字,但也成功地稍微平復了她的心境。

  「吵死了!」還是個低沉的、略帶幾分嘶啞的男中音!

  詭異的是,這三個字就像在她耳邊說出來一樣,清晰、簡潔,但是沒有迴音!

  她驀地轉身,又四處張望了一下,還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你在哪?」她輕聲喚了幾下,對方卻沉默了,周邊一片安靜。

  好吧!她在心底鼓勵自己,這是仙俠小說,這不是他姥姥的恐怖小說,作者是不會突然轉型的。寧小閒,鼓起勇氣前進吧!

  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雙足都感覺到疼痛了,這段沉默而詭異的旅程才算結束。筆直大道的盡頭是一道蜿蜒而下的階梯,她抬腿走了下去,發現底下的空間明顯要小得多。

  大概是用不著太大的空間吧,因為這裡只關著一個人。

  一個黑髮黑衣的男子。也許是長期沒有曬太陽的緣故,膚色很白,越發襯得劍眉斜飛入鬢,臉龐彷彿精雕細琢般俊美,可惜薄薄的嘴唇少了些血色。最特別的是這男子的眼睛,乍看去像極了琥珀的透亮,又有點淡淡的金色,令寧小閒想起了以前自己偷喝過的白蘭地,最好的陳釀酒液大概就是這樣讓人賞心悅目的顏色了。

  難道這是自己在異世見到的第一個外國人?她心想。

  這男人的外表太出色了,地球上各式男明星,模樣趕得上他的真是屈指可數。這讓她狠狠打量了好幾眼,才注意到他坐在一泓清亮的泉水之中,水深及胸。他的肩膀很寬,兩條銀光閃閃的鏈子洞穿了他的琵琶骨,鎖在了背後的巨大石柱上。這鏈子每一條都有她的三根手指粗細,時不時還蠕動一下,發出細小清脆的響聲,看起來像是活物。寧小閒看得心底一股寒氣往上直冒:我的老天,這得有多疼?

  可是對面的帥哥顯得氣定神閒,眉都不皺一下,好像這鏈子傷害的不是他,而是扎在別人身上一樣。泉水很清澈,能看見他一膝屈起,一腿前伸,手臂搭在膝蓋上,充滿了隨性和不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1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15 PM 編輯

第4章 吾名長天

  「你好?請問這是哪兒?」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太不人道了,居然讓這樣的帥哥坐水牢!

  男子用他那雙醇酒顏色的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寧小閒忍不住抱緊了雙臂,因為總有一種被X光掃瞄的感覺。話說回來,這是仙俠世界啊,這傢伙的雙眼該不會有透視功能吧,能看到別人不穿衣服的樣子?

  「凡人?」沒錯!剛剛在隔間門口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薄唇都微微張開,顯得有點吃驚,「凡人怎麼會進得來?」

  「等等。」他連雙眉也蹙了起來,顯然看到了不可思議之事,下一句話石破天驚,「你居然連靈根都沒有。」

  「哇,你居然能一眼看出來?赤霄派的老長可是鼓搗了很久才檢測出來的!」這傢伙,一看就很高端的樣子,話說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赤霄派?那是什麼東西?」他冷冷問道。都說冰山男比較拽,眼前這位就是最好的例證。
 
  「那是一個門派!話說你是哪位?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你被關了多久了?這個像監獄的地方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我看到的牢房裡都只剩下屍骨了?」她竹筒倒豆子,一氣呵成地問完。其實她還想問「為什麼你還活著」,終於還是忍住了。

  這個空曠的建築裡處處透著詭異,她需要與人交談來驅逐害怕的感覺,而到目前為止,他是這裡唯一的活人了。

  他盯住她,沖她勾了勾手指:「走近些,本君就告訴你。」帥哥的手指修長,屈張起來又有節奏,引得她迷迷糊糊地往前踏了好幾步。幸好她猛然回過神,停住了。

  她足尖前的黑石地板上劃著一道深深的紅線,顏色鮮艷得讓人不得不重視。如果這座神秘牢獄的建造者特地用這種方式提醒後來人靠近會有危險,那麼她沒有理由不遵守。

  可惜了,只差一小步!男人也望著那條紅線,瞳孔微縮,心裡暗暗嘆了一聲。

  「這裡是由天神所建的神魔獄,專門關押各路神怪、妖魔。」他開口,並且破天荒安慰了她一下,「你不用害怕,既然能進神魔獄,你就是這裡的主人,本君對你構不成威脅。」

  哼哼,後面這一句,她會信就怪了。一個陰森的地牢,一個奇怪的男人,雖然他長得又帥又酷,但來歷不明啊,意向不明啊,她又不是地球上那些無腦追星的小女生,怎麼會輕易上當?

  雖然隱隱知道這大監獄八成可以供自己使用了,但從他口中得到證實,還是很令寧大小姐滿意的。不過,犯人為什麼都已經死去,還變成了白骨呢?

  他的話語中帶有微微的嘆息:「神魔獄關閉的時間太長了,許多囚徒都慢慢死去。你看到的屍骨還是生前強大的神魔留下的,那些弱一點的早已化作飛灰,連一點痕跡都不再有。」難怪她一路走來,發現許多牢房都是空蕩蕩的。

  「他們都是老死的?」

  他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神色:「老死?神魔的壽命不能說無限,但活個三五萬年也是家常便飯。可是這座監獄會自動抽取囚徒的生命力來維持運轉,當獄門打開的時候還有靈氣湧入稍作補充,但獄門一旦關閉,他們就只能被不斷抽取,最後硬生生地耗死了!」

  坐在這裡看著生命力被抽乾,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寧小閒打了個寒噤,這座監獄的建造者,心思真是狠毒呀!能讓真正的神魔耗盡生命,這兒關閉的時間一定很長。

  她嚅嚅道:「神魔獄被關閉了多久?」

  他指了指角落一個巨大而精細的漏刻:「從它的運行來推斷,大概有3萬年了吧。」

  納尼,她沒有聽錯吧?3萬年?!

  在地球世界裡,劍齒虎滅絕還不到1.5萬年,人類掌握了人工取火技術大約是在1.8萬年前,整個人類文明突飛猛進發展,也不過就幾千年的時間。而他,已經在這裡度過了漫長遙遠的3萬年?自從她走進這座大牢,感覺到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如此壓抑、如此緩慢,而他居然能坐在這個陰暗的小空間,一坐就是3萬年,這是什麼樣的妖孽啊?

  可是他看起來是個驕傲的人,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最重要的是,她的直覺莫名其妙地認為此話可信。

  他不理會她的石化狀態,徑自說道:「本君名為長天,你可以到那裡的名錄上查詢。那上頭有所有囚徒的編號和資料。」

  她深吸一口氣,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走去。那兒果然有個小小的白玉台,其上放著一卷非絲非帛的冊子,閃著淡淡的銀光,看來也是件寶貝,上頭記載的文字和戒指上的一樣古拙,但她仍能讀懂。

  翻過來第一頁,冊上第一個名字赫然就是長天!

  ==================

  漏刻的刻針規律地走動著,長天也靜坐在泉水中,一言不發,整個空間裡靜悄悄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合起手上的名錄,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哪怕是經常自詡為神經強度堪比鋼絲的人,這些駭人聽聞的記載也令她目炫神馳、難以自已。

  沒有人類能在這麼漫長的時光中存活下來,長天確實不是人類。他被關進來的時候,真身是神獸——巴蛇。

  她記得翻閱過的《山海經·海內經》寫道:「西南有巴國,又有朱卷之國,有黑蛇,青首,食象。」可是在這個世界裡,巴蛇的威能遠遠不止於此。

  事實上,這座神魔獄原本是為了封印他而建立。穿在長天身上的鏈子名為「縛龍索」,能夠制住他的神通,原本是用來禁錮神龍的,他腳下的泉水也大有來頭,叫做「化妖泉」,能夠源源不斷地吸取妖魔的神力融入泉中。妖魔的神通越強大,化妖泉對它的傷害也越大。巴蛇雖已躋身神獸之列,但它的本質仍然是一隻大妖怪,哪怕化妖泉對長天的損傷微弱,猶如滴水穿石。可是3萬年過去了,石頭都能被水流鑿出一個洞來,那麼長天呢,化妖泉對他造成了多少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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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漏刻,指古代計時器,是白天黑夜都能計時的水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2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17 PM 編輯

第5章 監獄最寶貴的資產

  「建起神魔獄的人是誰?」她真好奇啊,誰能花這麼大手筆,鎮壓漫天神魔再丟進來關住?

  長天不答。

  「你到底怎麼得罪人家了,是有奪妻之恨,還是殺子之仇?」建這麼大一座監獄把他關起來,用監獄抽取他的生命力,又鎖了他的琵琶骨,還用化妖泉來對付他,巴不得長天分分秒秒都承受痛苦。這人得有多恨他啊?她想了想道,「這人也真是狠毒!還不如一刀殺了你呢……」

  「他殺不了本君。」長天突然打斷她的話,言語間自有一股傲氣,「如果他可以辦到,你也不會在這裡見到本君。」

  所以只能把他封印起來,想盡法子折磨他,讓無盡的時光慢慢把他的生命力耗盡嗎?她可真佩服神魔獄的建造者,肯下這份水磨功夫,這絕壁是個人才啊!

  不過,眼前的這位也是妖孽啊,被這麼折磨了3萬年還安然健在,至少神智健全、思維清楚、吐字清晰,還能在她面前裝酷。據說服無期徒刑的人,有些最後在狹小的空間和漫長的時間裡患上了精神類疾病,終日渾渾噩噩。

  好了,該回歸正題了。賊老天送她一枚戒指,不會只是為了讓她來個監獄一日游吧?

  「請問,成為神魔獄的主人,對我來說有什麼用處?」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能從他這裡聽到更多好消息。

  他的回答言簡意賅:「沒用。」

  「怎麼可能!這兒原來的主人費了老大勁兒建起神魔獄,然後就撒手不管了?」哪怕消耗的時間和投入的成本不算,這滿屋子的神魔不是強大的資源嗎?他就這樣一關了之,任這裡變成一片荒蕪?不符合邏輯啊!

  死心不是她的特長,所以她要窮追到底:「被關進來的神魔身上沒有寶貝嘛?修士都會淬鍊隨身法寶,被關進來的這些大佬應該也有啊?」拿到一兩件,說不定她就能變成神勇女金剛了!

  「有。每個囚徒都有隨身的法器。進來之後都會被搜走,只餘下本命法器。」

  就是嘛,她還是很聰明的!

  結果他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接著道:「但是沒有哪一件法器離開主人之後還能存在3萬年的時間。」

  啊,也就是說?

  「那些法器都湮沒在時光之中了。」他垂下雙眸,似乎有點兒傷感,「時間才擁有最強大的殺傷力,在它身後什麼也留不下。」

  寧小閒表示沮喪地聽懂了!可是這位哥哥,我不是來和你探討哲學命題的,雖然你傷感的范兒也很有型!

  「也就是說,我拿到這座空監獄就啥事也做不了了唄?有它和沒有它一個樣?」

  「差不多吧。」他閉上眼睛,似乎不想理會她了。

  不信!一個銅板也是有身價的,更何況這麼大座神魔獄,再怎麼破落也必定還有剩餘價值可以榨取!她眼珠子轉呀轉,突然嘿嘿笑出聲來:「不對哦,這座監獄可不是空的!」

  「不是嗎?」

  「當然不是!什麼神魔被關在這裡,最後都化成了白骨,只有你還活著。這說明你比他們都強悍,你才是真正的大BOSS!」

  「這座監獄的最大資產還在,就是——你!沒有了你,這座監獄才是真正的一無是處!」

  他嘴角微微勾起。看來,這個凡人女雖然沒有半點資質,腦子倒是不笨。他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聽過別人這麼奉承他了,雖然這話只是出自一個凡人之口,也令他的心情好上了那麼一點點。不過,「BOSS」是什麼東西?

  她很誠懇地瞪大了眼睛望向長天。舅舅曾經說過,她有事求人時,眼睛就是水汪汪地,能讓人一下子心軟了。

  「長天,你要如何才肯幫我?」她一字一句道。這可是上古時期的神獸啊,也是她目前惟一的救命稻草,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讓他出手相助。

  她的秋波好像沒作用,長天冷漠地反瞟了她一眼:「本君想要的,你給不了。」像是怕她聽不懂,他又惡劣地補充了一句,「你只是個凡人!」

  寧小閒氣憤道:「我知道我是個凡人,你不用反覆提醒我。只要告訴我,該怎麼做就好了,我當盡我所能!」

  「你就是盡了你的命也幫不了。」他指了指身上的鏈子,「本君要的是自由。你辦不到。」

  的確啊,他是神魔獄運行的根本。如果把他放出來了,那這神魔獄就毫無用處了;再說他這樣的上古神獸在現世橫行,如果有心作亂,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她不是白蓮聖母,但她也不想看到人間地獄啊。

  她咬著下唇道:「假設,只是假設,你自由了,那麼你會找個地方隱居,不再為禍人間嗎?」

  他冷笑:「隱居?找個無人之處隱居起來,那和現在有什麼分別?本君要的,是逍遙自在的生活。」她聞言心裡一沉,卻聽他又接著說道,「為禍人間?出去後我會找一些人算算帳,至於凡人,螻蟻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們別來惹厭,本君連碰他們的興趣都沒有。」

  這是他表達「我不會禍害人類」的變相說法嗎?好委婉哦。不過這個暫且放下,最重要的是——

  「長天,在你最強大的時候,你能不能撕裂時空?」

  「撕裂時空?什麼意思?」

  「就是破開空間,去往另一個世界。」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埃趕緊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吧!

  他想了想,道:「沒試過。不過應該不難。」

  太棒了,這下回地球有望了!只要他恢復神力之後肯幫自己,那寧小閒同學就可以遠離這個危險的仙俠世界,繼續溫暖的現代都市生活了,她可以接著回去念高中、考大學、談對象,做一個平凡快樂的地球人。

  「這裡就沒有什麼咒語之類的,讓我念完之後就能放你出來?畢竟我是神魔獄的主人了。」人家孫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500年,他自個兒神通用盡也翻不了身,結果凡人唐僧來了,隨隨便便就把壓在山上的六字真言帖給揭掉了不是?這就是有沒有主角光環的區別。

  「想的倒好。沒有!」他嘴角一撇,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樂的,「能助我擺脫這裡的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用南明離火劍斬斷這兩條鏈子。」

  「好高大上的名字!這把劍現在在哪?」

  「就我被封印前所知,它在南瞻部洲西北部的大雪山山腹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3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31 PM 編輯

第6章 到底能不能修仙

  也就是說,這都是舊聞了,現在在哪兒還不好說呢!仙俠世界里就有那些運氣紅得發紫的幸運兒,偏偏就能在窮山惡水的旮旯裡發現各種各樣的寶貝,還美其名曰「仙緣」。不行,這個辦法不靠譜,她可不想拼盡半條命、翻過大雪山才發現南明離火劍被人摘走了,那得多上火?

  「第二個辦法呢?」

  「尋到本君的真身。到時只要開放神魔獄讓真身進入,自然能扯斷這縛龍索。」

  「真身?那你現在這具身體是?」她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這確確實實是具肉身啊,有胳膊有腿有肌肉,不是幻影。

  「這只是身外化身。這個監獄裝不下本君的真身。」如果他的真身在這兒,神魔獄早被他拆平了。

  「嗯,這個方法聽起來比較靠譜!」面前這個小姑娘說。可是靠譜又是什麼?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人間到底出現了多少種新辭彙?

  她笑得眉眼彎彎:「那就這麼定了,我們去找你的真身吧!它在哪?」

  「南瞻部洲的西部腹地。時間過去太久了,要去了才知道具體位置。你現在在哪?」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好像是南瞻部洲的東部,翻過赤霄山就能抵達海邊了。」到底來了快一年了,她知道這片大陸分作四大部洲,分別是東勝神州、西牛賀洲,南瞻部洲和北俱蘆洲。其中又以南瞻部洲地界最廣大,也是人、魔、妖居住最多的地方。

  他終於忍耐不住了:「你可有自知之明?從你現在的位置出發去找本君的真身,中間相隔何止千萬里?就憑你這肉身凡胎?」他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不屑,「恐怕走不出百里就要身殞。」

  她怒了:「世道已經不同了,你這個老古董!什麼上古大妖,現在外面已經沒剩下多少隻了!」她也沒有親見啦,只是聽赤霄派裡的弟子們成天討論的都是各大仙派、散仙、凡人之類的,妖物倒是也提起過,卻好像沒太當回事,似乎都是劍仙們的俎上魚肉。可見大妖怪們要麼都躲起來了,要麼都已經掛掉了。她哪就那麼好運,出門撞上妖怪?

  他冷哼一聲:「那麼,凡人的地位可曾提高?」

  「這倒是沒,沒有。」哎,被他擊中要害了。不過她可是寧小閒啊,立馬轉變口風,理直氣壯地說道:

  「所以才需要你的幫助啊,你看,我都願意幫助你不遠千萬里尋找真身了,中間不知道還要遇上多少艱難困阻,你也說過啊,外面妖物橫行、仙宗干架,說不定我還會有被搶、被劫、被咬傷、被吃掉的巨大風險,這樣的英勇俠義精神古今難尋啊!作為受益人,你怎麼也要表示表示吧?」她順了口氣,終於說出了真實目的:

  「你有沒有好用的法器,能夠讓我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長天直直看了她半晌,看得她心底都發毛了,才抿唇道:「本君作戰從來用不著法器,只憑肉身。只有脆弱的人類和神族,才需要藉助外物之力。」

  瞧你說得這麼傲氣衝天,其實意思就是沒有嘍?

  「那你有沒有仙丹妙藥,能讓我吃了脫胎換血,易筋洗髓?」她其實很羨慕修道之人,「至少讓我能有修仙的靈根。」

  「沒有。」他的回答依然很絕情,幸好在她陷入絕望之前來了個大轉折:

  「但是,化妖泉裡融入了本君的神力,如果你能穩定地吸收,也能漸漸擁有神力。到時候,本君可以教你一些神通法門。」

  讚啊!還有這等好事?「可是有人告訴我,沒有靈根的人是無法修仙的。」

  長天嗤之以鼻:「見識淺陋!沒聽說上古之世的人族大能還要講究什麼靈根。」他頓了頓道,「肉身成聖的比比皆是。靈根只是區分凡人修仙的方式及難易程度罷了。」然而他沒告訴她,如果她吸收了巴蛇的神力,修的就不是人族的仙法,而是妖族的神通了。

  那麼,自己真的可以修仙了?寧小閒用力咬了咬下唇。

  疼啊!自己確實不是在做夢。

  「怎麼個吸收法?」她沖著化妖泉探頭探腦,這汪小清泉現在看起來真可愛,「直接喝嗎?」

  話剛說完,她就被自己噁心到了。喝他的洗澡水?雖然他很帥,但堂堂寧大小姐也是有尊嚴的。

  長天也滿腦門的黑線,聲音中帶上了少有的怒氣:「莫要胡說!站進水中就可以了。」

  站進去?她眨了眨眼,注意到進水池前得先跨過地上這條紅紅的三八線。走進去會不會有危險?他會不會突然翻臉?在風險和機遇之間抉擇,真是好難呀。

  他無視寧小閒臉上的糾結,接著道:「不過你現在就站進來,恐怕會落個爆體而亡的下場,你現在只是純粹的凡人之軀,本君與你之間的差距,就好比巨象和……」他停下來思考參照物。

  「螻蟻,我知道!」被打擊慣了,她很狗腿地提示他。

  沒想到他更過分:「不,是比螻蟻更微小百倍的生物。」

  她翻了個白眼,帥哥你真有才,身在仙俠世界的你,是怎麼知道世上還有微生物之說?

  「……所以,現在只要你沾上化妖水,哪怕只有一星半點,也會禁受不住其中的神力,形神俱滅。」

  她好沮喪。費了這麼多唇舌,他還是幫不了她。「也就是說,我依然只能是個沒用的凡人嘍?」

  長天凝思了片刻,搖頭道:「還有一個法子。神魔獄的第五層是一片獨立的小空間,裡面埋有息壤,可以隨心所欲調節植物的生長速度,且使植物富含靈氣。你如堅持長期食用,體質可以慢慢蛻變。直到可以承受我的神力了,再走進化妖泉水不遲。」

  「但是呢?」她鄙視地望著他,這人說話喜歡大喘氣,必定還有個「但是」在後面等著她。也不知是不是寂寞了3萬年的關係,心地變得這麼壞。

  他都有點兒訕訕地了:「但是息壤的生長也需要養分,這一點我暫時幫不上忙,我的全部力量幾乎都用來供給神魔獄的運行了。你必須捕來妖獸或修道之士關入神魔獄,抽取他們的精氣神注入息壤中。」

  果然又是個不可能的「但是」。她都有點兒麻木了,聽完之後一言不發,站起來往回走。

  「你要去哪?」

  「回去種田煮飯,做一個凡人該做的事。」

  現在她明白了,這根本就是個死結、死循環。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抓捕妖獸和修士?抓捕不到就養不了息壤,也就改善不了體質,結果自己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直到老死在這個世界裡,或者某天運氣好到被殺或者被吃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4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34 PM 編輯

第7章 當隻螻蟻也好

  眼看著她越走越遠,快到階梯了,長天突然冷笑道:「本君原以為你和一般的凡人有所不同,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寧小閒站住了,卻沒回頭。

  他接著道:「以本君堂堂神獸之尊,空有翻江倒海之能,最後卻被困在這個小小暗室之中不見天日、黯然等死,可見世事難料。你安知凡人最後不能一步登天?莫說天意難測,我輩修仙修魔原本就是逆天行事,哪怕命中注定必死,也須奮力一搏求生,了不起捅破了天去,又是何懼之有?」

  她胸膛起伏不定,沉思了很久,方才舉步而上。

  長天:「你不用走原路回去了,那裡有傳送陣,站上去可以傳至神魔獄大門口或任意一層。」他指向房間某個陰暗的角落,那兒果然有一個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符文陣。

  寧小閒氣結:「進來之時,你為何不告訴我有傳送陣?」那時當真是走得腿都要斷了。

  他反問道:「進來之時,本君為何要告訴你有傳送陣?」

  能將拒絕的話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天底下只有他一家了吧?寧小閒心情複雜,不願和他計較,只輕哼了一聲,走向傳送陣。

  走到大門口,正想著怎麼出去,她的耳旁傳來長天的話聲:「心中默念『出』字,就可以出去了,想進來就默念個『進』字。你記得將獄門開著,本君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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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神魔獄,她還站在小河灘上,天色卻已經黑了,淺水村的家家戶戶都開始掌燈,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這裡頭可有一盞燈,是為她而點亮的?

  勞作了一天的人們紛紛走進家門,安享天倫之樂。寧小閒沿著小路走向了宋嫂家中,剛望見那扇熟悉的木門,門卻突然開了。

  胖墩墩的二虎端著一盆髒水出來正打算倒掉,抬頭遠遠地見到了她,立刻把盆子往邊上一丟,返身衝進門裡,大喊道:「娘,娘,小閒回來了!」

  房間裡燈光閃了閃,宋嫂跑了出來,看到小閒先是一喜,隨後長長吁了口氣,埋怨道:「唉呀,臭丫頭,你真是嚇死我們了!」

  她剛拉著寧小閒的手進了屋子,就趕緊問起她下午的行蹤:「從中午起你就不見人影。大傢伙兒都急壞了,後來看到胡老七滿面是血跑回來,都猜他對你使了壞。咱村的村正仔細審問了他,才知道他對你意行不軌,可是他一口咬定沒把你藏起來,我們又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可愁死我啦!」

  寧小閒只得撒了個謊,說自己被胡老七的舉動嚇壞了,躲得遠遠地,等村裡人多起來了才敢往回走。

  她知道自己在淺水村舉目無親,村裡的村正能這樣幫忙,多半是宋嫂去力爭的結果。想她一個普通的婦道人家,肯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去得罪村裡的大戶胡家,這份心意實在是難得。

  這時,屋子裡的餐桌卻還是空空如也。農家晚飯吃得早,往常這個點鐘正是宋嫂一家吃飯的時候,今天卻推遲了,小閒知道這是他們四下尋找自己,耽誤了吃飯,心中又是一暖。

  宋嫂笑道:「今天下午你不在,晚飯得由我來做。二虎可不樂意了,他吃慣了你做的飯菜,倒嫌棄起娘親的手藝來!」

  寧小閒偷偷順了一下口中湧上來的哽咽,摸著二虎的腦袋道:「虧著你的嘴了。姐姐這就去給你做好吃的!」

  廚房裡的蔬菜洗剝到一半,顯然她回來的時候,宋嫂才剛開始要做飯。小閒接過她手裡的活兒,催促道:「找我一下午也累了,和二虎他們休息去吧,飯菜我來收拾就好。」

  這正是她的專長,忙活了一刻鐘左右,熱氣騰騰的三道小炒一碗湯就端上了桌,分別是醬燒茄子、鍋塌豆腐、薑燒菠菜、蘑菇山藥湯。宋嫂家中也不富裕,吃肉的機會很少,平時摸在手裡的都是素菜。可就這幾道簡簡單單的農家菜肴,從寧小閒手裡做出來,竟是另有一番風味,令人舉箸不禁。二虎自然是吃得眉開眼笑,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這天夜裡躺上床的時候,寧小閒輾轉反側,又失眠了。

  回想起宋嫂一家對自己的體貼,和歡快的晚飯時間,她不禁又有些心動,如果能這樣平平安安過完一輩子,當個凡人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每當她看著村裡人、甚至看著赤霄派那些外門弟子的歡言笑語,總覺得那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許螻蟻最大的悲哀,在於它不甘心只做一隻卑微的螻蟻吧?

  月上中天,四下裡靜悄悄的。她偷偷地喚了聲:「長天,你在嘛?」

  「嗯。什麼事?」長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也許是夜深了的關係,他冷漠的嗓音聽起來柔和了好幾分。寧小閒心想,他如果肯去電台當午夜DJ,一定會有好多腐女搶著打電話進去,就為了多聽聽這醇厚的嗓音。

  「沒事,就是看看你睡著了沒有。」

  過了好久,她以為他不會回覆了,長天卻淡淡地說了句:

  「聒噪。」

  趁著長天看不見,她抱住被子,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年啦,終於有一天夜裡入睡,她不再孤單、不再惶恐、不再想哭。

  時間飛快地過去了兩天。

  在這兩天裡,她過得很平淡,天不亮就起床打掃房間,然後上山採摘野菜,回家洗衣做飯,陪陪宋嫂,逗逗二虎,就像神魔獄的秘密從未在她的生活裡出現過。

  胡老七現在看著她就躲著走。那記毒辣的拍磚、那個狠絕的眼神,讓他對寧小閒從此斷了綺念。

  長天也保持著沉默,絕口不提修練之事,也許他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

  寧小閒有好幾次都想問問他,如果她不幫他斬斷縛龍索,他最後會不會也變成神魔獄中的寂寞白骨。可是話到嘴邊,始終沒有問出來,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即便如此,長天也未曾催促過她。

  關係到自身性命之事,他也能如此淡漠處置嗎?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被關進了這座神魔都逃不出的絕獄中?

  在這無言的兩天裡,好像平靜無波,又好像有些不平常的味道,正在慢慢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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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村正,村級的基層官職,主要負責掌管戶口和納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37 PM 編輯

第8章 欺人太甚

  這一天,寧小閒從山上歸來。七月中旬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滿山野花爭先恐後地吐露芳華,也是野生雞毛菜和莧菜滋味最美妙的時節。   

  二虎這兩天總吵著要吃,她這才新摘了兩把,打算中午好好餵餵這個小饞貓,說不定還能攛掇宋嫂貢獻兩枚笨母雞下的蛋。二虎才9歲,男孩兒也該吃些營養了。

  她伸手抹了抹額上的汗,加快了腳步。身在小鄉村,還想像16歲之前那樣白白淨淨是不可能了,毒辣的陽光早已把她的皮膚曬成了淡淡的小麥色。每當想起這個,她就加倍懷念地球上的防曬霜,哪怕來一瓶20塊錢的便宜貨,也能稍稍保護一下嬌嫩的肌膚。

  村子近在眼前了,她似乎都能聞到農戶家裡燒午飯傳來的香味兒。今天午飯是宋嫂燒的,家裡人該不樂意了吧。住在隔壁的福伯迎面走來,她揚起燦爛的笑容,沖著老人家打招呼。

  福伯雖然上了年紀,眼力卻還是很好,遠遠見到她,臉上一貫的笑容卻沒有了。

  老人急急向前走了幾步,差點打了個踉蹌。小閑伸手去扶,福伯的面色卻很沉重:「趕緊回你宋嫂家去。大虎讓人給抬回來了!」

  大虎出事了!她心中咯噔一響,差點沒扶住福伯。她匆匆向老人告了個罪,拔腿就向宋嫂家中跑去。

  大虎,你是宋嫂家的希望,千萬別出大事啊!她在心裡默默地祈求著。

  才衝進家門,睜著一雙淚眼的宋嫂正走出來倒水,見著小閒,哽咽了兩聲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彼此關係親近,小閒輕拍了兩下她的肩膀,快步進了內室。

  這是大虎拜入赤霄門之前居住的房間,已經空置了三個多月,此時床上卻躺著一個血人,見到有人進來了,勉力轉過頭,正好和她對視了一眼。雖然滿面血污,那眼神還是熟悉得讓她眼眶一熱,心口氣血翻騰。

  大虎,果然是大虎!他的左腿已經折斷了,用兩塊木板固定住,身上還有好幾個血窟窿,雖然看著是止住了血,床單上也沾染了斑斑血漬。

  宋嫂的丈夫陪在床邊,低聲道:「大夫檢查出他身上還有好幾處骨折,才剛剛接好」,說到最後幾個字,嗓子卻啞了。活蹦亂跳、前途大好的兒子突然變成這樣,讓他怎麼說得下去?

  大虎看著她,一雙眼睛卻很亮。寧小閒抑住焦急,輕輕伏到床邊,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握住了他的手掌,一字一句道:「大虎,告訴我,誰傷了你?」大虎沒吱聲,卻轉頭望了望老爹。

  這個兒子,有些話不跟爹說,也不跟娘說,只願意跟小閒傾訴,現在遭此大變居然還是這樣。宋嫂丈夫搖了搖頭,退出了屋子。

  「我已服了丹藥,生命無憂,你別擔心。」大虎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差點掉下淚來。

  大虎全名郝虎,今年13歲,正符合赤霄派招收弟子的年齡要求。他自己也爭氣,根骨、仙根都很出色,當場就被長老收為外門弟子。喜訊傳回村中,村民紛紛上門道喜,宋嫂一家滿面紅光,將自家養了六年的一口大豬殺了,宴請全村老校對淺水村人來說,這就是鯉魚躍進了龍門哪,無論大虎在赤霄派混得怎樣,宋嫂一家從此都是揚眉吐氣,在村裡也是仙長家屬,連村正也不能不給面子。

  那時候的風光,直到現在還時常在宋嫂家的飯桌上被提起,總能引發一陣歡聲笑語。

  可這才過了三個月,大虎怎麼就被人傷成這樣子?

  「是霍正華,霍師兄。我無意中聽到他和幾個師兄聚在一起討論,說你搶了他遠親在廚房裡工作的機會,要給你安排些絆子,讓你走人。」大虎低聲道,「他們談到你的時候,言語十分猥瑣惡毒,我……我忍不住站了出來。他們怕我告到膳長老那裡,就誣我偷了霍師兄的東西,讓獰獸生生折了我的腿。」

  他又接著道:「他們密議的事被我撞破了,想必不敢……不敢對你使絆子了。你別擔心,我寫了小紙條給膳長老,他一定會關照你的。」他一向對師兄們畢恭畢敬,可是自己最珍愛的小閒姐,怎麼能讓人那樣污言穢語地損害?

  鄉村的男孩兒早熟,他早就對小閒滿心的親近,被選入外門的那一天,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我以後有能耐保護小閒姐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歡喜」?

  傷人的霍正華是赤霄派傳功二長老的獨苗,老頭活到60開外了才得了個兒子,自然當成寶貝一樣寵在手裡,這便養成了霍正華囂張跋扈的性格。二長老還將自己的靈獸贈送給他,這就是擁有三百年道行的獰獸。否則,以霍正華的本事,還降服不了這麼強大的靈獸。

  有了獰獸,霍大少更是肆無忌憚地欺壓同門,像大虎這樣被打成重傷的有好幾個了。他心裡也有計較,只招惹外門弟子和後進弟子,背後有靠山的一律不碰,對師長們還是頗為恭敬,加上親爹照應著,在赤霄派的三代弟子當中過得如魚得水。

  寧小閒一聽便明白了。再過兩日,另一個仙家門派朝雲宗要遣人到赤霄派商談要事。對方可是名門大宗,遠非赤霄派這樣的修仙小門可比,赤霄派的掌門十分重視,指派了一大堆任務下來,特別要求兩日後的素宴必須整治得十分精緻。膳長老便指名道姓,要寧小閒前來掌勺。

  膳長老原本也是一位傳功長老,因太好美食,被掌門調去廚房管理膳食,大家便戲稱他為「膳長老」。他待人雖親和,管理廚房卻十分嚴格,寧小閒由於廚藝了得,很得他喜愛。這次大廚的位置原本指派給霍正華的一個表親,膳長老卻不同意,換成了寧小閒。廚房中原本就由他說了算,赤霄派的仙長們對廚事又不在意,因此小閒的位置就算是定下來了,也方方正正地擋住了別人親戚賺錢賺名的路子。

  小閒原本不想接這燙手山芋,可是膳長老開出的薪酬很高,言辭又十分懇切,她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還是應承下來了。沒想到卻差點給大虎招來殺身之禍。

  遇到大事,越需要鎮定。她壓了壓火氣,輕聲問道:「戒律峰的首座怎麼說?」戒律峰在派中主管斷審刑罰,對此事不可能不聞不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2:5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39 PM 編輯

第9章 此仇不報非君子

  大虎苦笑:「戒律峰首座太忙沒空管這事情,是其他主事師兄來查的。他們真在我房裡搜出了霍師兄的東西,就說我咎由自取,看在我已經被咬斷腿的份上,不再追究。」

  當真是欺人太甚!

  大虎生性內向老實,與同輩們相處謙遜,進了赤霄派之後刻苦用功,師長給出的評價也很高,都認為他是修仙的好苗子,可以重點培養的對象。可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外門弟子,沒背景也沒靠山。戒律峰的主事師兄看來不願為了這點小事得罪傳功二長老。

  寧小閒怒道:「豈有此理!身為戒律峰的人這麼昏聵,還敢出來主持什麼公道!不行,我必須將此事告訴大長老!」傳功大長老很喜歡她做的素食,賜過她不少東西,其中就有一把極鋒利的匕首。

  大虎一驚,勉強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勸道:「小閒,不要生事,我們這一峰的主事師兄已經賜藥給我,也說讓我養好了傷再回去。最多三兩個月,我又是能跑能跳的了。」他雖忠厚卻不是笨蛋,早看出霍師兄坑害他,可是現在他只想息事寧人便好。哪怕再冤屈,他和小閒姐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聽完,胸中怒火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燒越旺。入門三個月,大虎品性人人皆知,主事師兄未再降責而是賜藥,而且允許大虎養好傷後返回赤霄門,已經說明他心中雪亮,知道此事九成九是霍正華幹得出格。可他既未替大虎洗冤,也未出面要求責罰霍正華,顯然是打算兩眼一閉,讓此事不了了之。

  她強忍住氣,好好安撫了大虎,走回廳內卻看見宋嫂坐在椅子上抹眼淚,她丈夫也不說話,只埋頭悶悶地抽旱煙。「二位打算怎麼辦?」她低聲問道。

  宋嫂抽搐了好一會兒,才淚眼朦朧道:「送大虎來的幾位仙長說了,他的傷看著嚴重,卻是仙家丹藥可以治好,他們還拿了好幾封銀子給我們,說同門之間切磋時有發生,不要太放在心上。」

  她一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宋嫂一家也不打算追究此事,頓時覺得胸口一陣堵悶,幾步衝出了木屋。

  她越走越快,一直走到淺水河邊才停了下來。此時洗衣服的農婦們還沒過來,河灘上一片安靜。

  憤怒、不平、愧疚,這幾種情緒在她胸中鬧騰了很久,讓寧小閒覺得心口滾燙得幾欲爆炸,但頭腦卻像浸在冰水裡,又是極度地冷靜。她在河邊來回踱了幾次,越踱腳步越慢,最後站定了,緩緩坐了下來。

  她不怪大虎和宋嫂表現軟弱。畢竟宋嫂一家只是尋常農戶。而自己比起他們更加不如,是個連根也沒有的孤女,談什麼報仇,談什麼解氣,談什麼不被人輕視,又談什麼不被人欺侮?

  「我剛掉到淺水河邊,是大虎第一個發現了我,把我帶回了他家。」她幽幽地開口,好像自言自語,「宋嫂同情我舉目無親,讓她丈夫在他們房子後面給我加蓋了一個小屋,吃住都和他們一起,從未向我要過銀錢;我上赤霄派檢測之後,二虎總是鼻青臉腫地回家,因為村裡的孩子們在背地裡笑話我是個沒有靈根的白痴,二虎但凡聽到了就要衝去撕打,我們怎麼責罵他都沒用。」

  「他們的恩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反而給大虎惹出了這樣的禍事,差點讓他連修仙的路子都斷了。我這樣做,算不算恩將仇報?」如果宋嫂知道大虎是為了維護自己而受傷,她還會對自己那麼好嗎?

  她巴巴地等了好一會兒,長天清冷的聲音才響起:「他的傷雖然是遭人陷害,但此事確實因你而起。如果你有心修仙問道,這段因果就必須做個了斷,不然,日後必成心魔!」

  她苦笑一聲,喃喃道:「你可真會安慰人。」
      
  「本君慣不會寬慰人。」長天道,「弱者才需要被安慰。」

  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宋嫂一家本能地知道討不起公道,因為他們沒有力量,這是弱者的覺悟。而她呢,她該怎麼辦?

  她原本想得太過天真,以為安居一隅,保自己平安就夠了。可是現在看來,她想獨善其身,麻煩卻會來找她。今天受傷的是大虎,明天說不定就輪到她。

  在華夏就有古人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她連「修身」之力都沒有,那麼早晚會被這個神魔亂舞的世界輕輕抹殺,不留一絲塵埃,就像這世上的許許多多凡人一樣。

  在這裡,活著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拔起地上的小草,放在嘴裡用力嚼了嚼,慢慢體會著那種酸澀又有點兒苦辣的味道。

  過了許久,她才低聲喚起長天:

  「獰獸也是妖怪的一種,對不對?」

  「未曾聽聞。也許是本君被封印之後出現的新妖種,你描述一下。」

  「長得像虎。通體黃色,身上長著黑色的豎條紋,耳朵像魚鰭,兩顆門牙很尖很長,伸出了下唇,尾巴卻很短,有點兒像兔子尾巴。」

  長天沉吟道:「沒有親眼見過,但也許是妖怪的混種。它可有道行?」

  「有的,霍正華到處吹噓,說獰獸有三百年的道行。」

  他冷嗤一聲道:「是嗎?那按照兩百年的道行來算吧。勉勉強強夠讓神魔獄內的息壤生長起來,種些最低級的作物。」明明心情仍然沉重,她卻忍不住嘴角往上一勾。長天顯然知道男人都愛說大話,他這是推己及人嗎?

  「此仇不報非君子。那麼,我們去抓獰獸吧。給大虎報仇,給你我進補,一舉三得呀。」那隻該死的妖怪原本在門派內就屢屢撒野,霍正華指哪個,它就咬哪個,眾人敢怒不敢言。抓它來當神魔獄的化肥,她可不會有心理負擔。

  「你打算怎麼做?」

  「要佔敵先機,就要知己知彼。明天我就上赤霄山,打探敵情去!」寧小閒長長呼了一口氣,把亂糟糟的心情都丟到一邊去。既然決定已下,就要計劃周全;雙方實力越是懸殊,就越需要冷靜對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41 PM 編輯

第10章 我真只是朽木?

  「寧小閒。」他突然道。她愣了一下,這還是長天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你可想好了?修仙之途勇猛直前,一旦踏入就沒有回頭路。你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她笑了,冷冷道:「回頭路早晚要斷,與其他們來斷,不如我自斷來得主動。」賊老天想把她逼到絕境,她就偏偏要闖出一條生路,而幫助長天,就是她做出的選擇。

  什麼天下大亂,什麼塗炭生靈,與她何關?老天逼著她須先救了長天,才能自救!

  =============

  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樣早起,幫著宋嫂打理家務。

  現在家中有個重病號了,她多煎了兩個雞蛋、幾片煙肉給大虎加餐。大虎擔憂地望著她。他了解她,知道她和善可愛的外表下,是多麼要強的性格,她這麼安靜太反常了,大虎反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可是,他找不到理由來勸她。

  「明天就要開素宴了,我得趕緊走啦。」寧小閒給了他好幾個鼓勵的微笑,又柔聲叮囑他好好休息。隨後邁開步伐,上山!今天,她有重要任務要辦,有重要計劃必須擬定。她要做到最好的,不僅僅是這個素宴。

  她的胸前,掛著一枚小小的木頭墜子。

  昨天夜裡,長天突然把她叫進神魔獄,送給她這顆墜子。當時這墜子還是紫水晶一般的顏色,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哇,好漂亮。」她瞟著他想,這傢伙怎麼突然想起要送禮物了?

  「凡事只聽你的描述,多有不便。」長天道,「牢裡原本關著一種名叫『千瞳』的妖怪,能夠放出魔眼,身外視物。本君把它的魔眼拿來淬鍊了一下,你得把它佩在胸前。」

  她的笑容凝固了。神馬?要把這個妖怪的眼球戴在自己胸前?!他難道不覺得,對正常人來說這個要求有點高嗎?雖然這玩意兒看著漂亮,但它的本質還是一隻眼球啊!身為一隻正常的地球妹紙,她有權利不戴這些可怕的東西嗎?

  接著,他從自己胸前也拉出一條項鏈來,上面掛著一模一樣的魔眼。「兩枚魔眼之間共享視界,這樣本君就能看到外界的事物了,也能感受到外界的氣息。」

  好高級啊,這是仙界版的同步衛星電話嗎?

  等等,先等等!對一男一女來說,你有、我也有的同型同款首飾,那可不就是——定!情!信!物!

  長天無辜地看到,對面丫頭的臉,可疑地紅了。「她又怎麼了?凡人的私心雜念恁多了些。」

  算了,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八成是沒往這方面想。人類的情人之間才用定情信物來定下盟約,他長得再俊,本體也不過是隻神獸,對於感情又能懂得幾分?

  她強壓下自己的胡思亂想,質問道:「要我戴上也可以。你能保證只往前看,不會往下瞄?」

  自己可是17歲的青春美少女,身體健康、體態纖盈,該細的部位細,該鼓起來的地方,也都漸漸豐滿起來。雖說面容稱不上貌若天仙,但她對自己的身材還是很有信心的。

  「……」

  「本君對人類沒興趣!」

  長天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在他縱橫天地的時代,神、妖、仙、凡的傾城絕色,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了。這個小妮子,居然擔心他偷看她的胸部?她憑什麼這麼自大?

  他對寧小閒伸出手:「算了,還回來!」

  「不還!」到手的東西怎麼可以還回去?這不符合她寧小閒的信條,雖然長天的話讓她有點小傷感,「我戴就是了!」然後瞅了長天胸前的項鏈一眼,問道:

  「你說兩枚魔眼之間共享視界,那麼,我能看到你面前的事物嗎?」她很有職業操守的,一定會盡量不偷窺美男的,嗯,盡量!

  他抿起好看的唇,「不能。你本身沒有神力,達不到使用條件。」

  好吧,還是一部單向的視頻電話。

  她聳聳肩準備走人,外面夜色一定深了,她得快些回去睡覺,明天還有要緊事做。
     
  「等等。」長天卻又喚住她,「差點忘了,這魔眼佩在你身上太過顯眼,還須偽裝一下。」她只好把魔眼拋還給他。

  原以為會看到氣功大師發功一般「嘿嘿哈兮」的煉器場景,哪知道他只將魔眼放在左掌上,右手從上方輕輕撫過,魔眼的色澤就淡了下去,那修長的手指、輕柔的姿勢令她聯想到鋼琴家的雙手。

  帥哥果然都很重視自我形象。

  他丟還給她的魔眼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質地也變得如同木頭,只有中間一圈顏色加深,看起來像個圓圓的靶心。換成在地球上戴這個東西,會不會有哪個患上了強迫症的槍手非要瞄準她不可呢?

  然後他還說:「好了,這樣戴著也沒有人會起疑了。」

  明知道生氣是不理智的,明知道生氣會讓自己看起來不美麗。可是……真是氣死她了!好歹她也是17歲的青春美少女,合著在他眼裡,就只配得上這個醜不拉嘰的墜子?魔眼有兩枚,他怎麼不把自己身上那枚也變成木頭槌子?

  在地球上讀高一時,還有許多小男生紅著臉給她遞情書、送巧克力呢。怎麼在他眼裡,她就和朽木一個等級?叔可忍,嬸兒也不能忍了!

  等一下,有破綻!

  「咦,你不是說神魔獄中的囚徒都化成白骨了嗎?那這兩隻眼球是哪來的?」

  長天愣住了,也許沒想到她的心思這麼細膩。過了半天才答道:「『千瞳』死後,覺得放任魔眼消逝而去太可惜了,就收起來淬成了法器。」

  「也就是說,你手裡確實還有不少法器嘍?」為何不拿出來給她用?她的心靈好受傷。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沒有神力,根本無法自如運用。」高傲如他,撒謊其實是件很難受的事。

  知道自己理虧了吧?寧小閒,好樣兒的,你扳回一局了!

  她收起項鏈,雄糾糾、氣昂昂地回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48 PM 編輯

第11章 借刀傷獰獸

  「早啊!」她一路小跑到赤霄山門前。帶著細細汗珠的臉龐,在初昇陽光的照耀下白嫩嫩地,像一隻帶著水滴的蘋果,略帶喘息的小口更是吐氣如蘭、引人遐思,硬是把兩位看守山門的大哥看得目瞪口呆,不知為何會覺得小閒今日與往時不同,格外好看誘人。

  「啊…早啊。」其中一個比較爭氣,痴痴地說道。

  「哼!」她在心底暗自念了一聲,看到沒有?姑奶奶我也是很有魅力的。瞧過了兩位守門人的表情,她才覺得出了昨湍一口惡氣。

  接下來轉入偵查時間,她先去了門派的廚房,忙了小半天。

  昨日的事傳得滿門皆知,大家又都曉得她與大虎關係很好,於是她收穫了許多慰問和同情。為了接下來的計劃能順利實施,她既不能表現得咬牙切齒,又不能顯得太無所謂,只有擺出一臉的難過。

  「演技,寧小閒,把你的演技拿出來!」幸好她心中本就很難過,沒花什麼力氣就讓大夥長吁短嘆,心疼她的膳長老更是臨時指派了好幾個幫傭來分擔她的工作。這樣,她就有了更多時間和機會來觀察。

  午飯時間,霍正華果然牽著他的獰獸過來用飯了,看她沒在廳中派飯,感覺像是鬆了一口氣,看來是害怕她在飯中摻入異物報復。真是太小看她了,她的復仇,決不會那般輕風細雨!

  她躲在廚房裡偷看了好久,沒忘了把胸前的魔眼對著獰獸。

  以她這樣的小人物,如果門派內一切事物按步就班地運行,她是沒有半點報仇的機會。幸好賊老天這回不算太絕情。

  明日,朝雲宗中人要上赤霄山。

  忙亂之中必然有變,這一絲變化,或許就是她的機會。

  ===============

  窗外雲雀的第一聲清鳴,就將梅婉婷從一夜好夢中喚醒了。

  門外的小丫鬟端著金盆已經站了許久,聽到梅婉婷傳喚,才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仔仔細細幫她洗凈了臉。

  梳妝打扮這樣精細的活兒,卻要由梅婉婷的貼身婢女來做了。她試了幾款平日裡梅婉婷很喜歡的髮式,後者卻都不滿意,直到她輕輕巧巧地做出了垂髮分肖髻,這位赤霄派梅掌門的愛女才慵懶地點了點頭。這款髮式端莊多姿,卻又不失清麗活潑,是幽會情郎的少女最愛的打扮。

  於是她知道,小姐今日的心情,與往常格外不同。

  梅婉婷確實滿心歡喜,因為他就要來了。這個「他」,乃是朝雲宗掌門人的首席大弟子,年方22歲就已經位列仙俠俊彥榜第三位的權十方!

  三年前的風雲會上,她第一次見到了權十方。那個目若朗星、長身玉立的翩翩少年,便那麼垂手恭立在朝雲宗掌門的身後,對台下眾女投來的愛慕眼光視而不見,他從骨子裡透出的溫文爾雅、俊逸出塵,直可令同齡男子自慚形穢。從那一刻起,梅大小姐的芳心,就悄悄繫在了權少俠的身上。

  後來她多方打聽,才知道權十方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朝雲宗派人圍剿黃風嶺妖穴的時候,他們寡不敵眾,是權十方牢牢佔住師弟們棲身的洞穴門口,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整整三天三夜,沒有讓一隻妖怪侵入洞穴之中,直到師門救援來臨;傳說,有漁家女被妖怪擄走,他披星戴月前往救援,結果把姑娘送回去之後,連水也未喝一口便離開了。又有許多傳聞,都使權十方美名遠揚。

  當年她只能擠在台下,夾在一堆眼冒桃花的女子之中,對他遠遠眺望;今日,她的身量已經長成了十八歲大姑娘的婀娜,又有門派之中人人誇耀的花容月貌,權十方代表師門到來,自己作為梅掌門的獨生女,有大把的機會與他接觸!是得償所願,還是心碎若死,就看今日的了。

  她等貼身婢女小心翼翼地給她插上了雲腳珍珠卷鬚簪之後,吩咐小丫鬟:「將訂好的累珠疊紗粉霞茜裙拿來。」這件裙子的款式是她親手挑選的,粉色的裙紗最能襯出她雪白的肌膚了。昨日丫鬟從山下取回之後,就細細熨好,灑了雲花香露,晾在了外面。

  她平心靜氣地等著,反覆告訴自己:「莫要緊張。」

  結果過了盞茶功夫,小丫鬟從外門連滾帶爬地回來了,面無血色。

  「小姐,裙子……裙子不見了!」

  「什麼?」梅婉婷手一抖,碗中的茶水傾得滿桌都是。

  在朝雲宗貴客到來的這天清晨,梅掌門的掌上明珠,衣服居然被偷了!這還了得?

  梅大小姐兩淚含淚闖進了父親的居所,於是梅掌門隨後下了嚴令:查!

  有心人都猜得到,如果梅婉婷能一展芳容,勾住權十方的心,那麼赤霄派又將添一得力盟友,所以此時梅婉婷的事,就是整個赤霄派的事。

  此時離朝雲宗人抵達赤霄山,已經不足兩個時辰了,派內鬧得雞飛狗跳,各峰弟子都行動起來,將赤霄山各峰翻了個底朝天。所幸,最後終於找到了。

  這件裙子就躺在霍正華的靈獸——獰獸的巢穴裡。大家發現它的時候,獰獸正抱著它舔舐打滾,狀極陶醉顛狂,像餓足了十年的人突然吃上紅燒肉。有個膽大的弟子走近,想把裙子從它爪底拉走。結果獰獸咆哮一聲,幾乎拍爛了他半邊胸膛。

  梅婉婷親自拿著黃金絞追進了巢穴。這把鞭子是梅掌門贈予愛女的法寶,用它抽打敵人能產生強大的撕裂作用。梅婉婷也就是想讓它鬆開爪子,順便解解氣,結果兩鞭子抽下去,原本抱住裙子不放的獰獸吃痛發狂,竟然亮出利爪,返身撲了過來。

  梅大小姐在山上向來過著眾星捧月的日子,什麼時候有過被巨獸欺身撲上的可怕經歷?一時之間腦袋空白,渾身的法術竟然半點都用不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1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49 PM 編輯

第12章 木天蓼的功勞

  多虧兩位長老及時趕到,聯手擋在了她的面前。若再晚到半息,梅大小姐這輩子就只剩半個腦袋了。

  兩位長老也後怕極了,別說梅婉婷葬身虎口,就是她被蹭破一層油皮,愛女如命的梅掌門都不會與他們善罷甘休。於是兩人將怒氣出在了面前口淌白沫、雙眼血紅的獰獸身上,一時之間,就聽到山洞裡虎吼人喝,聲響重重,好不熱鬧。

  可憐這獰獸從小就被圈養著,空有兩三百年的道行,卻一點神通都不會,上下撲騰了十來分鐘,還是被祭出的法器打倒在地,兩位長老也氣喘吁吁,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看著這頭獰獸躺在地上,出的氣兒多,進的氣兒少,長老們正待給它一個了斷,人群裡卻閃出一個人來,擋在獰獸面前。

  這人自然就是霍正華了。

  長老瞪了他一眼,怒道:「你這畜生做的好事,搶了大小姐的衣服,又把一名弟子拍成重傷。你給我跪到一邊去,晚點去戒律峰自領責罰!」他還是沒有把話說死,霍正華的獰獸雖然闖出這麼大禍,但只要傳功二長老去戒律峰上疏通疏通,此事未必就不能由大化小。

  霍正華卻跪在地上,磕頭流淚道:「大黃向來溫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狂過,其中必有緣由。請兩位長老明察!」他自家心裡有鬼自家知,心想莫不是大虎或者寧小閒設計的報復手段?可惜大黃道行不夠,不能開口說話,不然此事瞬間就能水落石出。

  兩位長老互視了一眼,心下也覺得古怪,又有心賣傳功二長老一個薄面,於是吩咐弟子去檢查了獰獸吃剩的食物,結果卻是一切正常。並且它身上除了長老們造成的傷痕,也沒有別的傷口了,因此也不存在有人在兵器上抹毒,然後砍傷獰獸的可能。

  長老們還未說話,梅婉婷卻忍不住了。獰獸一倒,早有女弟子勤快地替她拾起了裙子。

  可是這件漂亮的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先是被獰獸蹂躪了大半個晚上,後來又被它拖著和人類幹了幾架。到底它只是一件出自人類裁縫之手的漂亮衣服而非法器,這一番折磨下來已經千瘡百孔,和梅乾菜差不多。梅大小姐要是穿著它到山下討飯,估計都會有人慷慨解囊了,這讓她要怎麼去見自己心愛的權十方權少俠?

  偏偏這時又有證人出來作證。一個掃地的僕婦昨天夜裡看見一個黃色的巨大身影在洗衣坊外徘徊了一會兒,隨後叼著一樣東西飛快地跑了。她當時嚇得沒敢吱聲,後來想想這身影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霍仙長的靈獸。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梅婉婷指著霍正華的鼻子叱道,「是你養的畜牲自己跑來叼走了我的裙子,還是說,這就是你指使的?」

  她扣下來的這頂帽子可太大了,霍正華也承擔不起,差點癱在地上連喊冤枉:「是獰獸自己做的。」說完這話,情知自己這隻靈獸是保不住了,只覺得滿嘴都是苦味。

  兩位長老到底也沒有當場殺了獰獸,只是將它拷了起來,打算等素宴結束之後再行發落。反正這傢伙已經奄奄一息,爬也爬不起來了,也不怕它攪出麻煩來。

  這麼一翻鬧騰,山下已經傳來了樂聲,看來朝雲宗的貴客已經到了。在場的,長老們要面子,年輕人想看熱鬧,梅婉婷趕著回去換衣服,大家誰也不想錯過這大好機會,於是呼啦啦百十來號人,幾十息內也全走光了。

  霍正華看著地上的獰獸,咬了咬牙,居然也轉頭離開了。這靈獸傷得這麼重,又得罪了大小姐,日後怕是不能用了。既然如此,守在這裡又有何用?還不如趕緊去查明,這事到底是誰在搗鬼。

  不得不說,這人的薄情冷血,也是到了一定境界了。

  誰也沒注意到,獰獸巢穴門口的樹枝上,掛著一枚小小的,長得像眼珠的木球。

  大伙兒剛剛離開沒多久,巢穴門口就憑空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不用猜,這人就是寧小閒了。

  她笑瞇瞇地走到獰獸面前。這隻巨獸現在也站不起來了,只是張大嘴喘氣,看著她走近,勉強睜開了眼睛,卻連吼聲都有氣無力。

  「沒有反抗之力了吧?」寧小閒笑道,將手輕輕放在獰獸的頭上。

  下一瞬間,偌大的巨獸憑空消失了。

  她也伸長了耳朵,聽了聽山下傳來的喧嘩聲,自言自語道:「該回去整治素宴了。」

  ===============

  這場好戲,當然是寧小閒自編自導,赤霄派眾長老和師兄妹友情出演的了,當然還要加上長天的現場轉播。

  她知道自己不過是一介凡人,了不起再加上一個出不了神魔獄的長天,想出手對付霍正華和獰獸,她只能借「勢」。這個勢,就是朝雲宗,就是梅大小姐。

  昨天探查敵情的時候,長天就已經看到了獰獸的全貌。經過他鑒定,這東西的血統博雜,看來已經混種了不知多少代。妖怪也很講究血統的純正性,至少身為純種大妖怪的長天,就對這隻小妖怪表現出了十足的不屑:「居然被人類呼來喝去,真是丟盡了妖族的臉面!」

  但他也提供了一個十分有用的信息:獰獸體內,含有一絲赤哮虎的血脈。雖然極薄極弱,大概只有千分之一左右,但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赤哮虎這種遠古妖獸的強大無庸置疑,但也有一個突出的弱點:它對木天蓼幾乎沒有抵抗力,只要這種植物出現在面前,它幾乎會停下手裡的一切事情,撲上去舔舐撫弄,迷醉不已。

  長天如此肯定,就是因為曾經見過一個老朋友成天抱著木天蓼過日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51 PM 編輯

第13章 導演最苦命

  「獰獸體內的赤哮虎血脈這麼薄,木天蓼對它能生效嗎?」

  長天成竹在胸:「必定可以。獰獸的血脈雖薄,但它的獸性多過靈性,對木天蓼反而會更加迷戀。」

  對於木天蓼,寧小閒是知道的,地球人用它來撫逗貓咪,沒想到在這裡對貓科動物的作用居然放大了許多倍。不得不說,仙俠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在長天的指導下,她從淺水村附近的山林中採集了不少木天蓼。這種藤本植物不難辨認,身形高大,葉子呈闊卵形,開著白花。

  接下來的精細工作,都由長天來完成。

  他將木天蓼枝葉中的香液反覆提煉、壓縮,直至採來的一百多株木天蓼全部用盡,濃縮液效果也達到了原來的百倍之多。

  然後他隨手製作了一個冰球,將木天蓼濃縮液放了進去。

  依照寧小閒同學的要求,她最遲在昨日申時之前就必須在眾人面前繞一圈後離開,讓眾多人證目擊到充足的不在場證明。因此這個冰球必須能抵住盛夏的高溫烘烤,堅挺地保護中心濃縮液達兩個時辰之久,酉時至戌時交界時分方才融化。

  不得不說,長天的術法手段果然已經爐火純青,冰球融化的時間拿捏之準,神乎其神。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寧小閒雙手捧著下巴呆在一邊看表演。她真心覺得,和長天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比起來,什麼法國大廚的現場鐵板燒表演都弱爆了!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冰球放到那件可憐的累珠疊紗粉霞茜裙裡了。梅婉婷為迎接朝雲宗訂了這件裙子的消息,早在半個月前就從洗衣坊傳到了她耳朵裡,事實上,這也是她制定整個計劃的基楚。

  昨天下午,丫鬟將裙子晾出去之後,寧小閒找了個沒人的機會就偷偷把冰球掛進了裙子裡。這玩意兒是梅大小姐的心頭肉,平白無故誰會去碰它?所以冰球一直安全地待在裙子裡,直到日落之後才漸漸融化。

  因為寧小閒知道,僕婦們的最後一次打掃,是在黃昏到來前後。此時冰球化成了水,木天蓼的味道就遠遠地散播了出去。

  最妙的是,只有貓科動物聞得到這種氣味,人類卻是懵懂不覺的。整個赤霄派只有一隻獰獸聞到了木天蓼的氣味,而且還是濃縮了百倍的!

  它只不過是一隻低級的妖怪,怎麼能抵抗血脈之中傳來的急切渴望?這就和癮君子敵不過YA片、大麻的誘惑一樣。

  於是它不費什麼力氣就掙脫了鐵鏈的束縛,趁著夜色潛到了洗衣房外,扯走了這件裙子,帶回巢穴中輕憐蜜愛。但凡有人來搶,那就是要奪了它的命根子。百倍木天蓼的劑量,已經快把它的神智逼瘋了。

  它在寧小閒規定的時間內做了小偷,自然在這規定的時間內就有了目擊證人。

  接下來,寧小閒瞅準時機,將魔眼掛在獰獸巢穴外的樹枝上。反正此時這傢伙眼中除了木天蓼什麼也看不見,她一點兒危險也沒有。待赤霄派眾人的腳步聲傳來,她即隱入了神魔獄。

  接下來,就是赤霄派一干人等的本色演出了。寧小閒和長天只需要作壁上觀即可。

  其實她心裡也有些不滿的。為了編排這部好戲,她可是絞盡腦汁,結果卻因為自身沒有神力,看不到獰獸巢內、神魔獄外的精彩表演!

  唯一能看到現場直播的只有長天!可是這傢伙又不愛說話,只管閉著嘴巴看節目,讓他口述做個轉播都有一句沒一句的,急得她抓耳撓腮,直恨魔眼為什麼沒有錄播的功能!

  她氣呼呼地表示,擁有神力之後,要學的第一個術法就是操縱魔眼的本事。當然她肚子裡也打著小九九,畢竟魔眼的視頻功能是雙向的嘛,嗯,你懂的。

  長天也委屈得很,只覺得活了這大半輩子,幾萬年來說的話都沒有這半個時辰多!可是畢竟只有自己能看到外面的情況,旁邊這個小丫頭又很有眼力價,怕他說得口渴,經常殷勤地遞水,那點頭哈腰笑瞇瞇的模樣,讓他如何開口拒絕?

  其實他心底也冒出了一絲絲好奇。巴蛇之身何等強大,在過去的數萬年裡,他與人爭鬥都是正大光明。所謂一力降十會,擁有絕對強大實力的自己,何須殫精竭慮去謀划、去佈局?現在瞧著小丫頭這樣步步為營,反倒覺得別有一番趣味。

  ===================

  完成了報復計劃的寧小閒,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輕鬆。壓在她心中的重重愧疚感,終於可以卸下一部分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霍正華目前她還動不了,給他一個教訓足夠了,他也罪不至死,因為大虎的傷過上三四個月也就康復了。

  他打斷了大虎的腿,她拿走了他兩三百年道行的靈獸,很公平。說起來,還是她賺了。

  想通了這一點,她炒菜都加倍有幹勁了。此時朝雲宗的客人已經來到主峰,外面歡聲笑語,就連廚房裡的僕佣們都一個勁兒地往外瞟,偶然有兩三個見過了貴客的小丫鬟進來接茶水,都將朝雲宗的大帥哥形容得天花亂墜。只有她巋然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地認真烹飪——反正外頭再熱鬧都與她無關,她在這裡不過就是個廚娘罷了。

  孰不知這番做派落在膳長老眼裡,那又是暗自讚賞不已,心中直誇她小小年紀就如此沉穩,強過大人們許多。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聽說了少年俊彥權十方要來,哪個還能這樣淡定的?

  可惜膳長老不曉得,寧小閒不是不喜歡帥哥,而是她自己的神魔獄中就有一枚絕世大帥哥坐鎮。那權十方再帥再有型,能帥過長天,有型過長天?她才不信!

  再說她接下來要考慮的正事,是從淺水村出發後要如何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西行路上多劫難,她得想辦法活著抵達目的地。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來,帥哥這種身外之物,自然是可看可不看了。

  眼看著日上中天了。她加快了手上烹炒的速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2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52 PM 編輯

第14章 素食也能很驚艷

  老實說,她的任務不重,只需要負責朝元宗和赤霄派雙方主賓的菜品就可以了。面子面子,功夫都是做在外面給人看的。其他弟子的飯食,自然有廚房其他人去料理。幸好湯底早已吊好,剩下都是手頭翻炒的功夫,於是中間還能擠出時間去獰獸巢穴外頭看熱鬧。

  話說,剛才廚房外頭鬼鬼祟祟來了幾個弟子,找廚房裡的人問了幾句就匆匆走了。她只裝作看不見,心裡卻知道那是霍正華派來的人,正在核實她的行蹤。只要他派人到這兒來,必定就是無功而返,她的嫌疑就基本被洗掉了。

  終於,外面遠遠地傳來了一記清脆的磬響。她知道,那是開宴上菜的訊號。

  這個時代,有身份的人們吃飯都是席地而坐,一人一案,實行分餐制。朝雲宗貴客其實只有六人,因此她其實只要準備主賓共十三人的份量。

  由於膳長老的信任,她可以按自己心意來備菜。修道之人平時注意吐納養氣,胃口都不大,所以她備下的飲食就必須以精緻、美味勝出。

  菜品流水一般端了出去。寧小閒解開了身上的圍裙,輕輕呼了口氣,跑到廚房外頭站了一會兒。這大熱天的,還要跟幾十號人擠在廚房裡和油煙戰鬥,本來就不是件輕鬆的事,消耗的體力大概就和高中女生深惡痛絕的八百米小長跑差不多。

  「唉,身體素質和這幫修仙的傢伙還是沒法兒比啊。」她特別希望能早點兒蛻變體質,打開神通的大門。

  頭兩道菜剛端上筵席不久,膳長老就滿面紅光地跑了回來:「小閑,你的菜讓朝雲宗貴客讚不絕口,直說在宗內也從來沒有嘗過這樣的精饌。掌門面上大大地有光,讓我趕緊把嘉獎帶回來。」他遞過來五百兩銀子,還有一支小小的玉瓶。

  掌門大概是考慮到她不過一介凡人,給她銀子最實在吧?「瓶內裝有益體丹五顆,服用後祛病益體,有強身之功效。」

  嗯,這個倒是不錯。

  她莞爾一笑,嘉賓的反應早在情理之中。上古時期神魔當道,人不過是覆巢之下的完卵,終日提心弔膽;而人族興起至今不過幾千年,這個世界的主角換成了仙家門派。修士嘛,餐霞飲露以求長生之道,對口腹之慾哪有那麼講究?反倒是生活在世界底層的凡人需要每日進食,可是世間不太平,像背靠赤霄山,有仙派庇護的淺水村是個特例,不知羨煞了多少平民,又有多少人能潛心研鑽廚藝呢?

  她製作的食物,在另一個世界裡不算稀奇,可是在這兒,那就是獨此一家,再無分號了。

  就拿首道開胃菜蜜汁芸豆來說,這道菜的簡單易做與它的美味不成正比。只將芸豆在清水中泡過夜,等它自然膨脹完畢之後,再放入煲鍋中,加山泉水,與話梅、山楂乾、紅棗、冰糖共同熬煮。在另一個時空,這道工序都由高壓鍋來完成,但在這兒,要花費一個時辰左右才能將芸豆煲至軟糯,待冷卻後再淋上蜂蜜及桂花糖,靜置小半天即可。

  為了突出這道小菜的風味,寧小閒特地請膳長老製作了兩張凝冰符貼在鍋底,這樣取出來的蜜汁芸豆不僅酸甜酥軟、入口即化,還帶有冰鎮的清涼效果。

  要知道現在可是盛夏七月呀!天上的陽光正毒辣,若說寒暑不侵,那是指修為精深的權十方、梅掌門等人,功底稍差一些兒的,夏天裡挾上幾顆冰冰涼涼的芸豆,那舒爽勁兒從喉嚨一直貫穿到胃裡,不要呻吟出聲就很不錯了。

  再說鮑汁撈飯。寧小閒將米飯在碗中壓實了,再倒扣入金盞之中,澆入湯汁,覆上鮑魚,旁邊以西蘭花綴色。可是在這世上,撈飯原本是農家主食,也就是把米飯丟進湯中攪和吃掉,這樣省油又省菜。梅掌門看到這道菜端上來,心中就極不喜,可是有貴客在側,他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在心中把廚師寧小閒罵得狗血淋頭。

  可是等他不情不願地淺嘗一口,不禁大感意外。覆在頂上的鮑魚集香、脆、軟、醇於一身,明明已經煨得入味,鮑魚卻還很彈牙。最驚艷的反倒是底下的米飯。晶瑩剔透的米飯雖然粒粒分明,並不黏牙,卻蘸飽了鮑魚的金黃湯汁,嚼在口中香醇雋永,回味無窮。而且這滋味原本應該是厚重的,開始幾口特別香濃,但後頭卻失之油膩。可是寧小閒做出來的湯汁,卻只有其鮮,未有其膩,令主賓們在幾口匆匆吃完之後,還有意猶未盡之感。

  這便是「美食不可多得」之理,好吃偏偏又吃不夠,人們對這道菜肴才會加倍好評。

  他們卻不知,黏膩之感原本來自與鮑魚同燒的豬骨、老母雞等食材,它們富含膠原蛋白,雖能給菜品提供肉食之鮮,卻也免不得帶來肉食之膩。而寧小閒的湯頭卻是調集了山珍與海味來精研調製的,鮑魚也只是由白靈菇刻成,自然有鮮而無膩。

  當然,其中最大的功臣,卻是采自海中的乾貨——昆布,赤霄山離海不遠,每天能夠接觸的海貨其實種類豐富。寧小閒看到這樣東西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這兒的人們竟把它從海裡撈起,當成農家餵豬的飼料,當真是暴殄天物。她用幾個銅板的價格就收來了一堆昆布,洗淨後在太陽底下暴曬起來。

  昆布的作用是什麼?只說一樣地球人都很熟悉的事物:味精。味精在地球上直到20世紀初才被研發出來,它提鮮提味的功能其實來自於海帶。作為海帶的近親,昆布熬煮的湯頭味道更加鮮香,尤其曬乾的昆布上覆蓋的晶瑩鹽粒,更是湯中至味的秘密關鍵。

  梅掌門放下手中的金盞,轉頭看去,席上貴客品嘗菜肴的時候皆面帶微笑,可見是十分滿意的,心下不禁也有些自得。和龐然大物朝雲宗相比,赤霄派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只有今晚的菜式卻堪稱驚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2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2:58 PM 編輯

第15章 便宜實惠的好東西

  寧小閒也餓了。廚房裡這幫人伺候眾仙長們在外面吃喝得舒暢了,自己卻還沒有半粒米下肚哪。

  她做飯的手腳極快,廚房裡其他人還在伺弄仙長們的飯菜時,她手裡的十三份甜品也做好了。叮囑小丫鬟在飯後再端出去之後,她從廚房裡順手拿了幾樣食材洗剝乾淨了,轉身離開。

  畢竟是仙家門派的廚房,裡面也有不少貴重的食材,為了防止凡人們偷食,赤霄派對於僕佣廚師們的伙食是有標準的。換句話說,只要查到你偷吃不符合你伙食標準的東西,那麼懲罰是極嚴厲的。儘管很得膳長老喜愛,寧小閒也沒必要去觸這個霉頭,所以她拿的東西都是最普通的。她今天又是主廚,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

  離廚房大半裡地外,有一片榕樹林挨著山泉水,佔地範圍不大,平時卻人跡罕至,相當安靜。寧小閒在廚房忙完,總喜歡來此小憩。今天中午奮鬥完素宴的菜品之後,她肚裡雖餓,卻吸飽了油煙味兒,對米飯可沒有多少興趣了。廚房裡熱得像蒸籠,午後的陽光又如此毒辣,催得人滿頭是汗。

  但她知道,如果像素宴上的修士們吃點冰品,固然能騙腸胃一個愜意暢快的感受,但對她這樣的體質來說,卻更容易壞肚子或中暑。因此這樣的條件下,她從門派廚房帶出來的東西,其實就是農家之中最常見的——紅薯。

  這兒是她的小小根據地,她早在林中藏著一口煮鍋,此時拿出來到泉邊沖洗乾淨了,舀上一小鍋水,拎回林間,又揀了些枯乾枝葉,搭起一個小小火堆。此時天氣太熱,雨水稀罕,樹枝中的水分很少,她拿火摺子點了兩下,火苗就竄了上來。

  煮個紅薯湯卻不需要什麼技巧了。把紅薯剝皮洗凈,丟進去就是,待湯熬好了,灑點冰糖就行了。她還額外放了幾枚紅棗乾,算是給自己補一補血吧。這種天氣裡喝一碗熱乎乎的甜湯,其實最祛暑。

  這裡的紅薯卻是很讓她驚嘆的。從穿越到異世之後,她在宋嫂家吃的第一頓飯就是烤紅薯。也許是這個世界未受到人類的各種可怕污染,靈氣又很充足,植物的長勢普遍很好,味道也遠非另外一個世界可比,那隻紅薯軟糯清香,偏又帶著幾分水果的甜味,好吃得讓她連舌頭幾乎都吞掉了。從那以後,她就很喜歡這種經濟實惠又好吃的農家寶貝。

  榕樹林離梅掌門的宴客現場也不遠,偶有絲竹之樂隨風傳來,卻都斷斷續續地聽不清楚。這不過是一里地的距離,可就真真切切把仙門與凡人隔成了兩個世界,彼此之間壁壘森嚴,徑渭分明,絲毫逾越不得。

  寧小閒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突然笑道:「這樂奏得也不好,拿來招待朝雲宗的貴客,不覺得太寒磣了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據說還有個仙派是專攻樂音,以樂禦敵,以樂入聖,那樣的音樂想來是非常美妙的,不知有沒有自己原本世界的音樂那般無拘無束。不過,赤霄派請來的樂師雖也奏得不錯,但比起她曾經聽過的音樂,卻是被甩出了七八條街了。

  長天冷冷道:「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

  此地山泉叮咚、樹隨風搖,遠遠地又有樂聲傳來,恍惚就在夢中。她已經決定踏上西行之路,也許明天就要動身。此後路途中不知再有沒有今日這般輕鬆愜意的時光。

  回想起來,住在淺水村的日子雖然平淡無趣,但至少性命無虞。這凡世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羨慕這樣的平淡無趣。

  奇異的是,長天似乎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語氣也軟下來幾分:「你若捨不得,過幾天再走也是一樣。」

  「為何要推遲?」寧小閒笑道,「你不是說修仙之途要勇猛直前嗎,現在第一步還沒踏出去就想往回縮,像什麼樣子?」

  「長天,你活了那麼久,必定聽過仙人奏樂吧?據說九天仙女演奏的音樂,才是真正的神曲?」

  他不說話,她就當默認了。

  「湊巧我也知道不少神曲,你想不想聽?」

  沒等他回答,她就咳了兩下嗓子,開始輕聲唱了起來。

  此情此境,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選的居然是《滄海一聲笑》這樣十足男人味兒的曲子,或許面對未知的前途,自己其實需要一點小小的鼓勵吧。

  這支曲子也堪稱奇葩,本來就得要一個至少年過四旬、半生浮沉、鳩衣百結的破鑼嗓子來唱反而才有味道,以寧小閒的嗓音、年齡和功力,根本唱不出其中的滄桑,好在她咬字十分清楚,儘管歌之而不達其意,這聲音卻仍乘著風兒飄了出去。

  長天在神魔獄中,一開始不過抱著無可無不可的態度隨意聽了兩句。然而聽著聽著,眉尖卻漸漸蹙了起來,自被關在神魔獄中以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與牢獄相抗,與縛龍索與化妖泉相抗,甚至也與自己相抗,前塵舊聞如今想來已經恍若隔世。所謂「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豈非是他現在最佳的寫照?

  三萬年,足夠讓神佛也忘卻很多事情,然而寧小閒的歌在他耳邊這般輕輕地唱起來,卻好像將那些記憶從無底的深淵之中放了出來。那些捨生忘死的快意戰鬥、那些盤根錯結的神仙往事、那種縱橫天地不可一世的情懷,原來他從來也不曾忘掉。只是日日坐在這獄中,分秒承受無邊苦難,在磨去了他的鋒芒的同時,卻也砥礪了他的神魂,令他心志越發堅忍起來。

  在她的歌聲中,他心中泛起的浪花被洶湧的暗流悄悄吞噬掉了,細細咀嚼這樣熱血的歌詞和曲調,反而讓他的心緒更加古井無波,面上也更沉凝若水。

  一曲終了,長天破天荒地贊了一聲:「好詞,好曲。」這詞與曲確實是絕配,居然能觸動他的心神,釋放出他的心魔。但這樣的詞曲,絕非這個小丫頭片子做得出來的。

  寧小閒翻了個白眼,他只說詞好曲好,言下之意就是說只有自己唱得不好唄。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有人贊了一聲:「好詞!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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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常識:甘藷傳入中國通過多條渠道,傳入的時間也很晚,約在16世紀末葉。不過咱這是仙俠穿越,就不要太計較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01 PM 編輯

第16章 權十方

  寧小閒面色一沉。若非她知道長天使了神通,他說的話別人聽不到,簡直就要懷疑這兩人是串通好了來氣她的,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就見到前方樹後面轉出來一人,從上到下一襲素凈的白衣,口中問道:「請問這位姑娘,這曲子可是……您做的?」他看到了樹前這片空地上的寧小閒,臉上微露愕然,話語間也不由得一頓。

  寧小閒卻很生氣,在她看來這人的行為也正說明,他心底認為她是配不上這首曲子的作者。

  她冷冷道:「怎麼,穿布衣在這裡吃紅薯的人,不配做這曲子嗎?」

  好死不死地一陣微風拂過,將白衣男子的外襟掀起一角,露出底下著的一個小小印記。她的視力正好是5.2,能清楚地看到那是個白雲狀的印記。

  她這才抬眼去看人家的臉,卻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倒並非對方長得醜怪,面前這男子身形若玉樹臨風,一雙眼睛朗若晨星,偏又晶瑩內蘊,顯然神通已到一定境界。他鼻若懸膽,唇紅齒白,正符合許多少女心目中翩翩少年的完美形象。

  然而真正讓寧小閒驚訝的,卻是這人身上涌動的一股泊泊然、淡淡然的氣質,居然讓她想起了文天祥的《正氣歌》,其中就言到「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那麼這股浩然正氣託付到人的身上呢?是不是就會讓人不由自主感覺到可親可敬、可佩可信?

  眼前這男子就有這樣一種特殊的氣韻,他便只站在那裡,便有行仁蹈義、岳峙淵渟的氣概,讓人心生敬服。

  卻聽到他正容對自己道:「姑娘說得在理。是我失言了!」

  果然眼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權十方、權少俠!若說她原本九分認定,現在就再添一分了。除了他,這峰內還有哪個修士會對一個凡人女子這樣認真道歉?

  莫怪那麼多仙門名媛談起權十方都心頭鹿撞,面生紅霞。這樣年少有為,卻又端方有禮的男子放眼修真界,果然是真不好找。

  權十方的心中,也驚訝得很。

  他在赤霄派的宴席上坐了半晌,便有些坐不住了。這是他第一次領隊外出,找的又是赤霄派談及門派合作之事。結果以往師長們應酬的麻煩就掉到了他身上。

  他坐在梅掌門身邊,只聽四周阿諛之詞滾滾而來,又有人不停地敬酒勸酒。雖說修道之人不忌素酒,可他自來就討厭酒味,又不喜修士們作世俗之人的奉承之態,酒過三巡之後簡直如坐針氈,心中直怪師叔為何臨時反悔不來,反倒讓自己來應和這些事情,後來總算找了個理由踱了出來。

  他的本意只是透透氣,不過主峰上的風景卻真不錯,他走著走著就踱得遠了。

  世事就偏偏那麼巧,寧小閒興緻大發唱的歌,居然就隨風傳入了他的耳裡。

  之前也並非沒有妙音少女毛遂自薦,唱歌給他聽,權十方從來也就是一笑了之,何況寧小閒也真就唱得不怎樣。他沒有私窺他人活動的愛好,轉身正要離開,那歌詞卻仍然一字一字地鑽入了他的耳裡,也讓他一步一步地慢了下來。

  什麼「誰負誰勝出天知曉」、什麼「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悄悄兒地都鑽進他心尖裡去了。別人都只道他是朝雲宗掌門座下最被看好的關門弟子,日後必定承襲師傅衣缽,執掌這千年古宗,只有權十方明白,自己一心問仙,嚮往著除魔衛道,嚮往著笑傲天地,其實不願被俗務所羈絆。

  他修的是劍道,既以劍入道,日後即得以劍入聖。這段時間以來,他的修為已到了一個瓶頸。明明捅破一層窗紙就能水到渠成,進入下一個神通境界,然而反覆衝擊,那層窗紙就是堅韌不破,讓他心中煩躁不已。

  他平時心志堅毅,然而也正是太過於堅毅,反而自縛不前。今日寧小閒所唱的歌詞,卻讓他心中氣血意動,不能自已。待聽到「豪情仍在痴痴笑笑」之時,胸中熱血勃發,那層屢次衝擊不破的壁障,突然也鬆動了一絲絲。可是莫要小看這一星半點的進步,只要他回去細細體悟,衝破瓶頸已不再是問題。

  權十方待大驚喜過後就是苦笑了,他最不願意接的就是風流債,然而今日無意中還是受了寧小閒的幫助,這份情卻是要還的,不然於他日後的修為有礙。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聲走了出來。

  不過眼前人卻讓他略微驚訝。他原以為是哪位女修在此引歌,哪知道卻是個布衣的凡人女子,看她的服飾是在派內勞作的普通少女,面前還架著一口骨碌冒泡的鍋子。

  就這樣一個平凡的小姑娘,能做出那樣的詞曲嗎?

  一個聽了追憶往事,不勝唏噓;一個聽了熱血沸騰、豪情勃發。寧小閒如何能想到,自己隨口唱的一支曲子,居然能讓神魔獄裡外的這兩大帥哥都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天氣很熱,她靠在火邊等了這麼久,頭臉都沁出了汗珠子,看到權十方站得瀟灑,身上乾乾淨淨地,看樣子連汗都沒出,不由得很羨慕人家身上有神通,可以不畏寒暑,而嘴上還要說道:

  「沒事,沒事,也是我的反應過激了。這曲子也是以前從其他地方聽來的,本來也不是我自己做的。」

  她奇道:「權真人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宴席上吃飯嗎?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她不是赤霄派的弟子,沒有資格喊人家「師兄」。

  「你認得我?」

  她伸出勺子,翻動一下鍋裡的食物,「不認得,只是聽說過,不過今日一見,就知道您該是權真人了。」這兒的地瓜不容易煮爛,這鍋裡的燒到現在,總算是快好了。

  原來她知道自己便是權十方。不是他自個兒臭屁,這幾年被不少女子追在後面,早已不勝煩擾,他待人向來溫和,不忍疾言厲色地拒絕。但看這個姑娘打從見過自己之後,神色如常,連心跳也沒有多跳一下,就知道她當真沒有對自己心動。

  修仙人士五感過人,他面對的女子每每都妝扮得花枝朝展,身上的脂粉味道更是香濃撲鼻,令他避之惟恐不及。然而現在寧小閒素顏相向,身上又有17歲少女的青春活力,雖然身上也有淡淡的汗味兒,卻反而比脂粉味兒好聞得多,當下就覺得這個姑娘令他不生厭煩。

  所以他問出了這輩子都沒問過幾次的話:「敢問姑娘芳名?」

  寧小閒正往鍋裡撒糖,聞言卻擺了擺手道:「免貴姓寧,寧小閒。」這是按華夏的說法來答了,若換了一般的小姑娘,估計就是羞羞答答地以「小女子姓寧」來開頭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03 PM 編輯

第17章 迷路的俠少

  她實在很餓了,鍋子裡的紅薯湯也熟了,散發出陣陣香味,勾引著她的饞蟲。

  然後,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喚了一聲。

  然後,聽力過人的權十方和長天都聽到了。

  長天一如既往地沉默,權十方眉頭一動,似乎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但樣子有點尷尬。他動了動嘴唇,好像要說點什麼,卻一直沒有說出來。

  莫非?寧小閒腦海中蹦出來一個念頭,「權少俠迷路了?」

  這想法令她自己都想笑,誰知權十方磨蹭了半天,才低聲道:「寧姑娘可否用過飯後,將我領回宴席?」他的方向感一直都不太好。劍仙嘛,一直都在天上飛來飛去,不用鑽地上的街巷裡弄,不認路也沒什麼大礙。可這裡是赤霄派的主峰,馭劍而行對主人太不尊重,他這才步行。結果走來走去,卻是離目的地越來越遠了。

  若換了其他的僕佣,此刻一定是扔下大鍋,誠惶誠恐地領他回去了。不過她可是寧小閒,對她來說,工作時間已經結束了,現在是她的私人休息時間,要勞動到她可得看她的心情!況且,長天從一開始就告訴過她,要修仙首先就得修心,總是對人唯唯喏喏地還怎麼鍛煉本心?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直覺上認為權十方真的不介意等她吃完紅薯湯再領他回去。

  所以她只回了一個字:「好!」

  可是直到她真要開吃了,卻覺得有些不妥,因為權少爺直勾勾地盯著她。更直白地說,他是盯著鍋裡的紅薯湯。她臉皮再厚,也沒法當著一個大帥哥的面大啖紅薯,而讓人家站在一邊看著啊!

  所以她只好接著道:「權真人要不要也嘗嘗這紅薯湯?」他若是拒絕了,她就趕緊喝上兩口湯然後帶他回去。被帥哥盯著吃飯的感覺,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麼美好啊。

  哪知道權十方也認認真真地點了一下頭:「好!」

  她傻眼了,這人也太實誠了。權大少放著宴上的佳肴不用,跑來這裡和她搶一鍋紅薯湯嗎?

  卻見到權十方摸了一下手中的戒指,手裡立刻多出來兩隻玉碗,兩副玉箸。這個舉動讓她羨慕得眼珠子都要紅了。儲物戒指啊,有這東西真方便!卻不想想,她身上可是背著一整個神魔獄。

  也不等她伸手來接,權十方先動手盛了一碗遞給她,才把自己的盛起。

  哎,真是體貼的好男人啊。

  才喝了一口,就見他眉毛揚起,顯然驚訝於這味道之好。他喝湯的姿勢雖然文雅,速度卻不慢,幾口就連紅薯帶湯吃光了。

  她很有眼力價地及時道:「別客氣,再續就是。」

  結果權十方也就大大方方地又盛了一碗。

  她驚訝道:「權真人,席上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嗎?」居然喝紅薯湯喝得津津有味。他要是敢說宴客的飯菜不好,姑奶奶就鄙視他一輩子!

  「梅掌門請客,味道自然是好,但我卻覺得及不上這碗紅薯湯。」權十方道,沒注意到寧小閒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什麼意思?說她辛辛苦苦死了好多腦細胞才琢磨出來的絕世好菜,還不如這沒有技術含量的紅薯湯?帥哥,你長得再帥也不能這樣侮辱人!

  「我幼時家貧,家母經常做這紅薯湯,讓我印象極深。可是年長之後,在哪裡都喝不出這種味道了,只有寧姑娘的湯,居然與家母所做的滋味一模一樣。」他說的話總帶有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意味。

  原來權帥哥的童年也過得很窮啊,算了,原諒他了。她摸出一樣東西沖他晃了晃:「說穿了不值錢,我的紅薯湯味道特別,是因為放進了這個。」

  權十方望去,不由得恍然:「原來如此!」她抓在手裡的,是一隻大蘋果。

  寧小閒突然想起一事,問起:「對了,梅大小姐今日穿的是什麼服飾?」她作計弄壞了梅婉婷訂製的新衣,不知道後來她換上什麼衣服去見權十方。說起來,梅婉婷雖然是個傲嬌的公主脾氣,但對她寧小閒可沒做過什麼壞事,自己反而算計了她的裙子,心中實是有些歉意的。

  結果面前這少年英傑一愣,凝思了半天才搖了搖頭。寧小閒心中嘆道,梅大小姐一番表情都做給瞎子看了,權十方連留意她都未曾有過。

  兩人風捲殘雲般吃完了紅薯湯,寧小閒把鍋碗清洗乾淨,正要帶他回去。忽然有個廚娘急匆匆地跑來,一邊擦著汗一邊喊道:「小閒!膳長老找你呢,快去快去。虧你還是主廚,席間竟然擅自……!」「離開」兩個字還沒說完,她就呆住了,因為榕樹林裡突然多出了一枚大帥哥,並且禮貌地沖她笑了笑。

  寧小閒沖著權十方抱歉道:「看來我得先走了,請她領你去吧。」福了一福,轉身離開了。

  權十方此時面色卻更尷尬了。這姑娘年紀輕輕,居然就是主廚?他還記得,剛剛自己可是埋汰廚師做的美味珍饈「味道自然是好,但我卻覺得及不上這碗紅薯湯」,不知人家心底作何感想。他為人一向沉穩,像這樣在女子面前屢屢失言,以前可從未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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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寧小閒飛快地跑回了淺水村,舒舒服服地先洗了個澡。大太陽底下忙碌一整天,早就一身臭汗了,不把自己收拾乾淨,怎麼迎接下面的重要時刻?寧小閒啊寧小閒,今天你就要脫胎換骨,邁出從凡人踏上仙途的第一步!

  當然,她先把魔眼蓋住了才脫衣服,可是她忘了,長天雖然看不見,但聽力卻是極好的。

  花季少女坐在大木桶裡歡快地洗澡,光是濺起的水聲就足夠引人遐想了,何況她此時口中還在唱著「我愛洗澡,皮膚好好」的古怪歌曲?

  獄中的長天搖了搖頭。這丫頭有時心細如髮,有時神經怎麼粗得跟鋼絲似的?他卻沒有閉目養神,因為一閉上眼睛,外面的聲響反而更加清晰。他的五感如此強大,寧小閒將魔眼戴在胸口後,少女淡淡的、溫暖的體香便將他包圍了。可惜她根本沒想過還有這種事。

  自從她一直打開神魔獄的大門,外界靈氣的湧入也為他提供了補充,若他要一直保持著神智的清醒,神力的消耗反而更大了。最明智的做法是經常性地封閉神識休養自身,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忍不住,忍不住要守望外界,守望這個小丫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4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06 PM 編輯

第18章 發財了,發財了!

  寧小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步跨進入了神魔獄。這回她選擇的層數是第5層,神魔獄的小空間。

  這兒卻不像底下4層那樣瀰漫著一股鋼牢鐵獄的壓抑感。照她目測來看,這一層的空間不算大,差不多有個兩、三畝地的範圍。

  這兒就像一個空曠的大房間,天上嵌著不知名的光源,將這裡照得溫暖且明亮。一棟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一側,奇異地纖塵不染。屋旁還有一口小池塘,塘中自然是空無一物,但池水清澈,平靜無波。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感覺自己像進了地球上的醫院藥房,除了有門的那面牆,其他三面牆上都靠著大木櫃。櫃子看起來光澤細膩,質地也不是普通的木料那麼簡單,櫃子上嵌著無數小抽屜。

  「這兒是倉庫。櫃子是用沉積木做成的,存放在其中的東西,歷經數萬年都不會損壞。上面的抽屜可以用來存放種子和收穫。」長天在她耳邊解說道。哪怕是在上古時期,沉積木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這裡的原主人為了搜集這幾片沉積木,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她拉開一個抽屜,看到裡面用木片格成了兩個小格子,而每個小格子裡還有一隻做工精細的錦囊。內側格子裡的錦囊是紫色的,而外側則是黃色的。

  「儲物袋。每一隻袋子的容量是四千八百石。儲在其中的物品,久存不壞。」

  她在收中默默地計算了下,然後狠狠倒抽一口冷氣。按照一百二十斤為一石的比率來算,這一隻不到巴掌大的儲物袋,儲量能達到驚人的57.6萬斤!

  好能裝啊!她好歹在赤霄派裡混過幾個月,知道只有內門核心弟子才有資格拿到師門發放的儲物袋,而且空間也很小,扔進去一把劍之後,還能剩下點兒空間裝些零碎的小玩意兒,這容量也就是幾十斤最多了。但即使是這樣,這幫人也寶貝得不得了地隨身藏好,不敢弄髒、弄濕,更別提弄破了。她都不知道這東西壞了還能不能修。

  煉製一隻巨容量的儲物袋的成本有多高?她不曉得。可是當她看向三面大櫃子,上頭的小抽屜可是密密麻麻呀,每個抽屜還有兩隻儲物袋!

  尼瑪,她還在成天幻想著怎麼變土豪的時候,人家神魔獄的前主人顯然已經遠遠超越了土豪這個鄙俗的層次,漫不經心搭起的小木屋都能盡顯低調的奢華!這境界、這手筆,她要拍死幾百匹馬才能趕上?

  發財了!發財了!光這些袋子賣到外頭去,能換回多少金燦燦的大元寶啊?

  賊老天突然往她頭上砸金磚,結果太大太沉,以致她幾乎要笑昏過去了。

  「本君建議你一律在內側格子存放種植收穫,外側格子存放種子,這才不會混淆……你有在本君我說話嗎?外面的水池可以養些水生動物,那水自有靈性……」長天大管家喋喋不休。

  「有,有!」她趕緊把自己變成了O型的嘴巴閉上,回過神來,「長天,你說把這些儲物袋賣了能換回多少錢呀?」最後一個「呀」字,她忍不住帶上了顫音。沒辦法,太激動了控制不住自己。

  「夠你回去那個世界之後揮霍十輩子了。」他沒好氣道。

  「前提是你回得去!」

  這話就如一盆冰水,「嘩啦」一聲澆在她頭上,把她從發財夢裡喊醒了。唉,長天,你使人清醒的方式總是這樣直接。

  她乾笑一聲,總算回魂了:

  「話說,為什麼需要這麼多抽屜?都能裝滿嗎?」

  他冷哼一聲:「神魔獄最鼎盛的時候,四層內關押神魔妖道共計三萬四千五百多人,他們的靈氣、神力,都被抽取上來培養息壤、孕育植物。你說那能種起多少珍奇藥草?」

  能被關進來的,都不是小人物。這麼多神魔的力量加在一起,得有多強大?她心中一窒。那個時候,第5層空間內肯定是各類珍草爭奇鬥豔,仙禽異獸遍地亂跑的宏大景象。

  她忍不住問道:「這人建起神魔獄,不是為了封住你嗎?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大陣仗抓捕神魔,還在第5層種花種草?」

  長天沒有吱聲。

  在她以為他又要習慣性沉默的時候,他卻突然說道:

  「你不知上古時期的戰局紛爭……自我束手就擒之後,有許多道友也放棄了爭鬥。局面瀕臨失控,許多神魔轉投這人,他手上勢力越發強大,許多不服從他的,都被抓進來關押。」他頭一次沒有用「本君」來稱呼自己。

  他頓了一頓道:「關進來的神魔人數漸多,他就在獄內又重新祭煉了這個小空間,將囚徒的神力抽取出來催生天材地寶,隨後煉成丹藥神劑,反哺他的大軍,勢力曾一度如日中天。」

  這,這!這信息量太大了,寧小閒的大腦自動過濾了其他信息,只留下了四個字:「束手就擒」。

  長天居然沒有反抗,就讓人抓起來了!還是說,他根本就是投案自首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在上古時期,他是古惑仔的頭頭,而對方是軍隊大佬,他在自知打不過人家的情況下投降了?

  可是這說不通!她認得的長天是多麼驕傲的人,她寧可相信他會戰鬥到最後一滴血流盡,也不可能向他人搖尾乞憐求一條生路!可是鐵證如山,他身在牢中,而且他也承認,自己「束手就擒」。

  其中必定發生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在這裡,一切皆有可能啊。

  然後她提醒自己,寧小閒,這還不是你能管的事兒,你現在只不過是個連最初級神通都沒有掌握的凡人,想窺探神魔的世界,不怕閃瞎了自己的眼?

  從最基礎做起吧。老子先生不是說過嗎,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我現在該做什麼?」

  「走出屋子。本君教你息壤的使用方法。」她依言走了出來。

  地板白茫茫的,息壤在哪兒呢?「你右手邊地上有個小盒,打開它。」

  果然,緊挨著木屋的牆角有個白色的小盒子,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和地板一個顏色,差點就忽略它了。她依言打開了盒子。

  「這……這就是息壤?」她聲音都提高了八度。沒辦法,她被眼前的東西雷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07 PM 編輯

第19章 神奇的息壤

  打從她第一次聽說「息壤」這個詞的時候,就想象過這種神奇的土壤會是什麼樣子。

  不怪她好奇。每一個華夏人,都對息壤的傳說牢記在心,《山海經·內經》記載:「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殺鯀於羽郊。鯀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九州。」上古洪水泛濫的時候,這個名叫鯀的傢伙雖然搶險抗洪失敗了,但他手裡的這個神奇寶物「息壤」,卻足夠讓一代一代的華夏人浮想聯翩。

  大概只有在這個世界裡,息壤和其他許多神奇的事物才會成真吧?一種能夠按照主人要求,急速生長的土壤。

  她幻想過息壤也許是一方黑土、也許是一捧黃沙。但是,老天哪,原諒她的想像力太過於質樸吧,眼前的這個東西:

  不過只有她的小指頭粗細,看起來很柔軟、很光滑、有淡淡的香味,呈現為黃色,並且是透明的。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

  尼瑪,這不是她以前常常吃的果凍嗎?!

  這東西如果是息壤,那她在地球上吞掉了多少息壤啊?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這個東西。嗯,果然很光滑也很柔軟啊,而且,它還會動!

  感覺到了她的撫摸,息壤居然蠕動起來,輕柔地包住了她的手指,像一隻打算討好主人的小寵物。

  感謝她粗如鋼絲的神經,她居然沒有像絕大多數的地球女人在遇到不明小動物上身的時候,一邊尖叫著一邊把它甩出去,而是很鎮定地問長天:「這個東西,為什麼是活的?」

  長天的回答更絕:「不是活物,如何能夠生長?」

  說的是啊!除了生物,還有哪一種奇妙的事物能夠不斷長大?都怪古人寫書用詞太簡短也太含糊了,讓她一直以為息壤只是死物,充其量是件神奇的法寶。

  「它看起來這麼小巧,上古世紀卻能夠抵抗洪水,真是太神奇了。」這是以一個地球人的角度看問題。

  長天卻很不屑:「那根本不是它的真正用法。鯀把它從黃帝身邊偷走,卻不了解它的真實用處。堵不住洪水也怪不得它。」

  「獰獸的靈力已經被抽取,你將息壤放到地上。然後念動咒語促它生長。」他把一個讀起來非常拗口的音節教給寧小閒。

  奇怪了!在長天念來怎麼那麼好聽、那麼愜意,而從她嘴裡念出來就無比怪異,無比彆扭?「好難聽啊!」

  「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長天對她表示了不滿,「上古時期,這個咒語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而不可得!」

  眼前的一幕有趣極了:

  小息壤歡快地抖了抖身體,然後開始膨脹。淡黃色身體的佔地面積越來越大。就在她揉眼的功夫,眼前的息壤已經長成了十丈長、十丈寬的一小塊淡黃色的方田!

  她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息壤雖然長大了,在被她手指輕觸的時候仍然輕輕顫抖,顯然很愉悅。

  「當真神奇呀!」她喃喃自語。生命的偉大和奇特之處,果然令人心生嘆服。

  「種子呢?」

  「啊,在這裡。」她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布袋。

  在赤霄派做過晚飯之後,她向膳長老辭行了,理由是岳蔥牛要她前去團聚。膳長老沉默了一會兒,看來有心勸她留下,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最後,他也什麼都沒說。

  這位善良的老人家送給她幾塊小金錠、幾封銀兩,還有她拜託他弄來的一小袋種子。

  修仙門派的種子本身也很珍貴。因為修士們雖然不思凡塵,但所用的糧食卻一定要好!凡間的食物渣滓太多,只有仙家的粟米才能養氣怡體,長期服用還有緩慢增長修為的功效。寧小閒在做中午的宴席時,所用的米就是仙家的米。

  膳長老給她弄來的,是雲香米的種子,呈淡青色。赤霄派在山上開闢了仙田,專門種植雲香米,那裡的土地堅逾精鋼,雲香米就偏偏生長在這樣的地方,無論是種植還是採摘都很不容易。因此,赤霄派只有內門核心弟子以上的品級,才有資格享用這雲香米,並且內門弟子每年當中必須擠出10天時間,去田中勞動。這是師門的強制要求,沒有商確的餘地!

  因此,膳長老把這種子給她,本身也是違反了師門的條規,犯了忌諱,可見他對這個凡人小姑娘的喜愛。小閒心中雪亮,感激不已。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種子,按照長天教她的方法撒向息壤。

  她揮出的時候雖然毫無章法,但空間之力卻能強迫每一粒種子都落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她甚至能看到,種子落在息壤上,就慢慢地沉了下去,進入了如果凍一般透明的夾層裡,然後迅速地生根、發芽!

  這生長速度居然是肉眼可見的!才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這些種子就在她眼前完成了從生根到開花的過程。

  好像在看紀錄片哦。她在地球上見過低速攝影的拍攝手法,即是讓觀眾在6秒內看到一朵花蕾原本要花上三天三夜才能呈現的從含苞到謝去的過程。可是她現在親眼看到的景象可是活生生地,沒有經過剪輯、拼接或製作的喔!

  她知道稻米的生長周期長達兩百天,在華夏,哪怕是生長最快的海南三季稻也要100天才能成熟啊。赤霄派花那麼大力氣開墾鋼田種植雲香米,每天還要派弟子兢兢業業地墾田、鋤草、澆水,勞作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有所收穫。

  可是在這逆天的小空間裡,在息壤這種逆天的神物面前,自然規律卻是可以被打破的。

  忽然一陣旋轉的風兒吹過,捲起這朵花兒的花粉,授到了另一朵花上。這兒沒有小蜜蜂,而神魔獄的主人連這點都考慮到了,以風代蟲來傳授花粉。這個人,心思真是縝密啊。

  隨後,她繼續看著抽穗、灌漿、成熟的全過程在她面前一一上演。見的怪多自然就不怪了,她的心理接受能力還是相當強悍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09 PM 編輯

第20章 收穫雲香米

  此時的息壤上,已經安然佇立著一片淡青色的稻田。她隨手掰下幾粒稻穀,看到了裡面飽滿的顆粒。

  寧小閒先拿出一枚黃色的小錦囊,輕聲念動咒語。只見稻田當中那些最飽滿的穀粒憑空脫離了母體,在空中集結完畢,隨後像一條長蛇般鑽入了錦囊中。

  這些穀粒將是下一批雲香米的種子,數量為一石,應該是夠用了。

  隨後,她拿出紫色的小錦囊放在地上,小聲地念動咒語。

  脫!收!

  更壯觀的景象出現了,大片大片成熟的稻米從穗上浮起來,加入了旋風的隊伍,浩浩蕩蕩,像是一條淡青色的巨龍,在空中肆意地打了幾個滾,然後衝向了紫色的小錦囊,一股腦兒鑽了進去。嘩,很有燈神衝回阿拉丁神燈的那種氣勢洶洶的感覺啊!

  空中紛紛揚揚的,卻是穀物的外殼被剝落了,在空中飛舞了一段時間後,靜靜地鋪在了息壤化成的田地之上,在淡黃色的底子上又蓋上一層淡青的穀殼。她眨著眼,沒來由地聯想到了曾經很喜歡吃的抹茶慕斯。

  她俯下身,在息壤身上輕輕拍了兩下,「好啦,小傢伙,辛苦你了。」

  息壤愉悅地動了動,突然晃動起身體。

  哎呀,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有人抓住一張地毯抖了起來,然後把它的四個角往中間一收。

  息壤在做的事情也是如此,它正在「打包」自己。這塊田地的四個角高高舉起,往中間收攏。當這四個角互相接觸之後,迅速地融在了一起。

  原本覆在田地上的雲香米植株、穗子、穀殼、根須,現在已經嚴嚴實實地被包在了整塊息壤的中央。

  然後寧小閒又眼睜睜地看著息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它透明身體中的那些物品,體積也越來越小。

  數十息後,息壤又變成了她最開始看見的那個小東西,清澈、柔弱、透明,沒有一點兒雜質。這兒的地板又變成了潔白的石板。

  她眨眨眼,然後又眨眨眼:「這是怎麼回事?那些雲香米穀殼和穗子什麼的,它都給吃掉了?」太魔幻了吧,一塊會動來動去的田,不僅催生植物,等主人收穫完畢之後還懂得打掃戰場!原本農民伯伯清理植株再重新墾地,需要消耗多少體力啊?這個小傢伙真是爸爸媽媽的貼心好幫手啊。

  「息壤什麼都吃。」長天式的簡短回答,卻可怕得讓她興起一陣惡寒。

  仔細想想,息壤有這麼神奇的功能,根源於它能夠掠奪一切能量,隨後灌入植物之中。這個不知是動物還是植物的個體,其實能夠吞食任何它認為有營養的物質。稻桿是如此,穀殼是如此,那麼飛禽走獸乃至人呢?想來它也願意笑納的。

  她低頭看看地面,乾淨得一個穀殼都沒有,它可真是愛惜糧食!她強忍住心裡的不適感,把它拿了起來,息壤在手心裡頻繁地蠕動,看來吃過大餐之後心情很不錯。

  它不會吞了她的手指吧?她乾笑了一聲,強忍著甩飛它的衝動,把這個小傢伙又放回了盒子裡。

  其實往深了想,無論哪個世界的土壤,不庋的特性嗎?承載萬物、滋養萬物,最後還要回收萬物。只是多數土壤實施這一過程都極慢極慢,不似息壤這樣激烈,看起來也沒有這般嚇人。

  「我以為息壤變成土地之後就不會再變回來了。」一般的農田不都是老老實實趴在地上,堅持走地下路線一百年不動搖的嗎?

  「它是活物。」

  「所以呢?」好吧,她智商低,太隱晦的聽不懂。

  「任務完成之後變回本體,可以省掉很多神力。」長天解釋道,「現在息壤體內的神力還能讓你種植三次雲香米。但剛剛收穫的足夠你食用很久了。你馬上就要西行,說不定會遇到更珍貴的種子,建議你將神力留到那時。」

  他接著道:「本君教給你的法訣有快速催發的作用,今天第一次種植是個特例。以後再用在其他天才地寶身上時,可以適當延長種植時間,如此會更節省神力。」

  她點了點頭,有個疑問在她心裡憋了好久,現在終於忍不住問道:「長天,你就是個囚徒吧?怎麼神魔獄中的每件事物,你都能如數家珍?」他的范兒看起來再好,說白了也是犯人,怎麼能知道這麼多東西?她看電視劇中演的牢犯,想弄清楚監獄的結構布局也非得想盡辦法、上竄下跳不可。可是長天是被關在神魔獄最底層的極度重犯,他是如何對神魔獄了如指掌的?那隻獰獸弄進來後,不消說肯定也是他去處理的。

  「哼!」他森然道,「莫非你以為本君在這3萬年的時間裡,什麼也不做?」看來她問的話戮中他的得意之處了,長天難得肯費口舌向她解釋。

  她總結了一下聽得懂的部分,拼起來就是:

  自前任主人關閉這裡之後,獄內就再也沒有外人涉足。神魔獄本身只能依託長天的神力來運行,久而久之,就在漫長的歲月裡對他產生了依賴之感。法器都有一定的靈性,何況神魔獄這樣的超級寶貝?它本能地知道,主人都不要它了,只有長天坐鎮,它才能長久地存在下去。

  當然按寧小閒本身的理解來說,這神魔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以後還要指望人家,怎麼能不對人家好一點?

  長天是何等精明的人,逮著了這個機會就使盡渾身解數,努力收服神魔獄。終於用了幾千年的水磨功夫,將這座大監獄變成了聽憑自己差遣的法器。

  「不對吧?」她一下子聽出了其中的漏洞,「那為什麼你身上還掛著縛龍索和化妖泉?」他沒事虐自己好玩兒嗎?原來他有這種癖好,以後要不要離他遠一點好呢?

  「這兩樣都是那人留下的法器,為了增加其威力,他甚至撕下了自己的幾縷神魂融入其中。因此,本君是收服不了這兩件東西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11 PM 編輯

第21章 桂圓燉獰獸肉

  哇,前任獄長為了對付他,不惜扯下自己的神魂來鑄煉法器。她光是用聽的都覺得這麼做會很疼很疼啊!這人真是仇比金堅啊,莫不是要恨他恨到海枯石爛去?

  她轉了轉眼珠子。男人都怕激將法,來試試這一招!「這麼說來,他比你更強大嘍?你看他只用了幾縷神魂,就鎖住你3萬年不能動彈!」

  長天果然中計,大怒道:「無知!要不是因為本君不願……」他忽然反應過來,住口不說了。

  「不願什麼?」

  「沒什麼!」

  「這麼說來,你現在相當於是神魔獄的『器靈』了?」她在赤霄派曾經聽說過,有的法器擁有器靈,那器靈原本也是活物,可使法器威力大增。他現在出不得大獄,卻能控制著這座監獄的一切,除了身上那兩道束縛,這豈非和她聽說的器靈一樣?
 
  「……」

  其實她的比喻真是很恰當,心高氣傲的長天只好迅速轉移話題:「雲香米已經收完,你還不趕緊去服用?」

  哎,好可惜!就差一點點了。那個「不願」,真是太讓她好奇了。心裡跟貓兒抓似的,今晚她還能睡得著嗎?

  「不急。那隻獰獸在哪?」畢竟是她親手關進這座大牢的第一個犯人,她應該過去看看。

  「死了。目前放在第4層。以它的等級,關在第4層都嫌資歷不夠。」神魔獄關押犯人的等級,越靠近底層越高,長天這隻大BOSS就被關在地下室了。她翻了個白眼,坐個牢還要牛哄哄的,還在乎自己被關在第幾層。男人這種奇怪的自尊心是哪來的?

  她傳到了第四層,在「器靈」同學的指引下找到了關押那隻獰獸的隔間。

  它被關進來的時候已經遍體鱗傷,後來又被神魔獄抽光了妖力,居然沒能挺過去。想起它之前在赤霄派內傷人的威風,寧小閒不禁默然。

  「真是孬,許多大妖受過的傷比它不知道重多少倍,到最後不也好好地活下來?」他最看不起這樣軟蛋的妖怪。

  其實在她看來,這隻獰獸受的傷已經夠重的了……長天到底見過多可怕的傷勢?

  「現在該當如何?」

  「下次再捕到妖怪也不知要等到何時,它的血肉精華也不可浪費了。」他話音剛落,神魔獄便發動起來,看樣子要將獰獸的血肉都吸走,只留下白骨。

  「等等!」她趕緊喊停。隨後反手抽出了一支寒光閃閃的匕首,這卻是從前赤霄派傳功大長老賜給她的。

  牢門自動打開,她閃身進去,彎腰在虎腰上割下一塊肉。畢竟獰獸生前是妖獸,虎皮很堅硬,幸好這把匕首也稱得上鋒利,她使使勁兒還是割得下來的。

  「好了。」她氣喘吁吁地說。

  =============

  走出神魔獄,已經是亥時末了,農村人普遍睡得早,淺水村的居民多半都已經入夢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幸好這個小小的房子裡有灶台。宋嫂知道她夜裡喜歡燒熱水來喝,於是很早便讓丈夫幫寧小閒搭了起來。

  這兒地處淺水村最外側,此時用起自己的小灶台,卻是不會驚動了旁人。

  她從錦囊中將雲香米取出,淘洗乾淨,稍作浸泡,滴入兩滴油,即放進砂鍋裡上灶燜煮。米飯用砂鍋來做,最是奇香無比,淺水村原本沒有這種器具,她不得不請來陶匠製作,結果這種煮法很快傳遍了全村。

  趁著煮飯的功夫。她快速收拾了幾樣蔬菜,然後將獰獸肉取出端詳了一會兒。

  上一次吃肉是什麼時候?好像也就是大虎被赤霄派收為外門弟子的時候吧。宋嫂家中不富裕,赤霄派的飲食又素淡,她都已經三個月沒聞到肉味兒了啦,說不饞是騙人的。

  她認得的人裡,沒人吃過這種野味,所以只能靠她自己摸索。

  獰獸的外形與老虎很像,因此她推測,味道也許也相似吧。那麼,便以相近的方式來烹飪好了。《千金·食治》中形容虎肉是「味酸,溫,無毒。」如此一來,還是採取蒸燉的方式比較保險。

  她先在鍋內放入蔥、薑炒出香味後,烹入黃酒。農村土法釀造的黃酒度數不高,卻是芳香撲鼻,很適合入菜祛腥。

  她隨後放入清水、薑汁及整塊獰獸肉,水燒開後撇凈浮沫。又取出一隻大碗,將獸肉按片切好,放了進去,隨後將剝好的桂圓乾、甘蔗一起放進。

  此時桂圓、甘蔗正當時令,味美而多汁,最重要的是,用它們做肉菜能祛腥提鮮,又添幾分水果的香味,使之食而不膩。

  擺好之後,給大碗蓋上蓋子,隔水上屜。剩下的就是等待了。這裡畢竟不是赤霄派的廚房,作料有限,她只能盡最大能力來做得好吃一點。

  似乎好久沒有這樣安靜了。

  她呆呆地望著灶台,神遊物外。整個小廚房內,只有蒸屜裡的水汽骨咕骨咕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長天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把你的眼淚擦一擦。」

  她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果真落淚了。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那一天起,寧小閒就沒有流過一滴淚。無論是初臨異世的驚悚、淺水村人的白眼、赤霄派靈根檢測落選的痛苦、遭遇胡老七意圖不軌的恐懼、無數次夢中驚醒的寂寞,甚至是看見大虎受傷時的自責,雖能傷害到她,卻不可令她哭泣,不可令她軟弱。

  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她始終提醒自己要牢牢記得,她是如此地與眾不同,是這仙俠世界的外鄉來客,且終有一天要尋到回家的路。

  可是現實又是那麼殘酷,她不過是個舉目無親的孤女,體內也沒有那該死的靈根,在遇到長天之前,她惟一的選擇就是龜縮在這個託庇於仙門的小山村。她多麼害怕自己會在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慢慢昏噩,直到某天早晨醒來,變成一個真正的農家女,再也不記得自己是寧小閒,再也不記得自己來自地球,來自一個人人平等、機會無限的國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14 PM 編輯

第22章 嗨,一起吃飯吧

  被這世界同化,忘卻了自己,這才是她最恐懼之事!

  所以她願意助長天取回真身,奮力一搏以求一個返回故鄉的機會。如果失敗,她也沒有遺憾。

  這時只聽長天冷冷說道:「不過是受了點兒委屈就哭,你這神魔獄的主人當得可真是有出息!」

  原來他明白她的心境,明白她的委屈!

  「你說的對!」寧小閒反手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原本就沒有什麼好哭的!」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昨天她還在擔憂自己的傷虎計劃能不能順利實施,而今天她已經向著修仙的道路邁出了第一步。是個凡人又如何,使用了點手段又如何?她做到了許多修士做不到的事。現在可以,以後也可以。長天說得對,修仙之路崎嶇不平,該努力就努力,該看運氣就看運氣。想來咱這主角怎麼也該自帶幸運光環吧?

  她洗了洗臉,不再多想。此時砂鍋中傳來了米飯的香味。熟啦!

  她揭蓋一看,不由得驚呆了,鍋中淡綠色的米飯粒粒飽滿,鮮亮透明如翡翠,聞之異香撲鼻,賣相竟然比赤霄派精選的雲香米還要好。

  蒸屜中的虎肉想來也差不多酥爛了。
   
  她撤下了砂鍋,快手快腳地炒了一盤蘆筍,加了些許煙肉末,又打了一點點濕澱粉做勾茨。作為華夏人,吃飯時沒有青菜可不行。七月的蘆筍很青很嫩,摘下最細的莖子來炒,質地鮮脆,十分爽口。

  她翻出一個大托盤,在桂圓燉虎肉中加入調味,和炒蘆筍都分成兩份,又打了兩碗米飯,放上了兩雙竹箸、兩隻湯匙。

  下一個瞬間,她站在了神魔獄的最底層。

  長天本來閉著眼,見她端著托盤進來,不禁皺了皺眉:「不在外頭吃飯,跑進來做什麼?」

  「給你送牢飯啊!」她笑嘻嘻。

  他又閉上了眼:「本君無需進食,你自用便好。」

  「妖獸的肉裡也含有靈力,對你有好處吧?」她使勁兒勸他。

  「哼,不過是杯水車薪。」十隻獰獸的妖力也不及他一天的消耗,這小小的一碗湯又能起多少作用?

  「聊勝於無嘛。」寧小閒碘著臉道,「我最討厭一個人吃飯,必須有人作陪。你就當大發善心好了。」手上的托盤很重啊,他老人家能不能快一點?

  不過,他坐在化妖泉正中央,這盤裡的東西卻要她放在哪裡?

  像是看到了她的尷尬,長天眉毛一挑,揮了揮手,遠處一張小小的石几就凌空移了過來,正好壓在地上那條紅線上。

  「擺吧。」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行動上卻已經默許。

  她將飯菜擺上,石几又乖乖地落在了他的面前,正好架在化妖泉之上。

  他撿起竹箸,挾了一筷子的虎肉放進口中細細咀嚼。美男子吃東西的姿勢,果然也十分優雅啊!換在別的男子身上,或許就是傲慢了。

  「如何,如何?」寧小閑睜大了眼睛,期望他給出一個中肯的評價。這是他倆第一次吃飯呢。隱隱地,她很有幾分緊張,是在赤霄派內辦素宴時都未曾有過的緊張。

  他抬眼望向她,只見她烏溜溜的眼睛裡充滿了渴望,若在身後再加根尾巴,簡直就像等待主人誇獎的小狗。

  「尚可。」

  果然是長天式的評價。

  她開心地盤膝坐下,開始對付自己那一份飯菜。他既說出這兩字,就說明飯菜很不錯,很合他胃口!真奇怪,他既是這裡的器靈,她就該是他的主人才對,為什麼看到他吃得滿意,她反而特別開心?

  這米飯真是很香、很軟!獰獸肉也不錯,看著那麼巨大的靈獸,肉質卻很細嫩,讓人舉箸不止。含有靈力的食物就是不一樣,幾口下肚,就開始有一股暖流遊走於四肢,讓人感覺舒服得很。

  在赤霄派做完晚飯,又回神魔獄種雲香米,然後又跑回來煮虎肉,她實在餓了很久了,吃相可不如人家雅觀,奇怪的是,長天吃飯的速度卻不比她慢。

  唉,她也想遵守「食不語」的淑女規矩,可是吃飯時那麼安靜不是她的習慣啊!

  「長天,你說你平時不必進食?為何?」幾口米飯下肚先止了餓,果然還是想說話。

  「人類自金丹期之後,飲食漸少;進入元嬰之後即可餐霞飲露,不進凡間飲食。何況本君這身體是身外化身。」

  「太可惜了,人間這麼多美食,修仙之後豈不就沒有口福了?」她惋惜道,擔心自己開始修練後也慢慢對吃飯不感興趣了,唉,這可是她的一大愛好啊。

  「你若執意想吃,也沒人能夠阻攔。」這丫頭也真夠饞的,不過她做的飯菜味道確實與眾不同。

  「過去了這麼多年,你的真身還在嗎?」她知道他的本體是一條很大很大的蛇,「它靠什麼活著?」

  「自然在的。元神在這具身外化身裡,那麼真身就形同皮囊傀儡,有形而無意識。」又到長天君的修仙解說時間了,「被封進神魔獄之前,本君已經晉陞神獸,本體也不須進食,只吸取天地靈氣即可,所以能在南瞻部洲腹地長久蟄伏下來。」

  他沒告訴她,如果他的本體需要進食,那麼整個南瞻部洲的生靈都不夠它吞吃多久。

  夜已深了,睏意來襲。當著帥哥的面打呵欠太不成體統了,寧小閒趕緊扒完了飯,收拾碗筷出了神魔獄。

  剛吃完飯就睡覺容易長胖哦,她告誡自己。

  可是周公非要拉著她下棋不可,她才剛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濃濃的睏意就來襲了。

  寧小閒做出的最後一個動作,是勉力爬上床,然後,陷入了黑甜鄉中。

  長天坐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仍然清醒著。

  上一次食用凡人的食物是在多早以前,三萬年還是更久?他也記不清了。對於他來說,吃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摒棄了的習慣。他是神獸,不喜歡像那些虛偽的神仙一樣時常互相宴請、互相客套。

  細細想來,寧小閒竟然是第一個給他做飯的人。

  凡人真是不可理解,他想。

  今晚應該很平靜,他也閉眼休養神識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17 PM 編輯

第23章 西行途,我來了

  過了不知多久,神魔獄外有異樣傳來。

  這小丫頭,今晚怎麼了?

  平時上床睡覺前,她都把魔眼丟進櫃子裡鎖好,原話是「以免你偷窺我的玲瓏玉體」。可是他耳力過人,至少能聽到她的呼吸。別看這丫頭平時大大咧咧地,睡覺的時候居然很老實,發出的呼吸聲細長而悠遠,足見體質是很好的。

  這也是他讓她嘗試妖修之法的原因。

  然而他睜開眼睛,卻是一愣。

  寧小閒入睡得太倉猝,頭一次忘了摘掉魔眼。項鏈掉落在枕頭上,選取的角落真是陰差陽錯的好啊!

  她似乎很熱,自行解開了上衣。所以他看到的,是一大片雪白的胸前春光,幾縷秀髮披散而下,對比得白嫩的皮膚雪裡透紅,滑若凝脂,竟是細膩得看不到半個毛孔,身上薄薄地沁出了一層細汗,越發襯得肌膚若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晶瑩內潤,引人遐思。

  她又是側著躺的,擠壓到胸部了。兩隻小白兔隨著她的呼吸顫巍巍地,似乎要撐破肚兜跳出來,偏偏最要緊的地方還是遮著。從他的角度來看,可以肯定這兩隻小兔子長勢喜人,已經頗具規模,與一路往下的纖纖細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畢竟是17歲的大姑娘了,身子漸漸成熟,青春的氣息透體而出。淡淡的汗味混合著少女的體香,直往他的鼻子裡鑽。

  長天只能苦笑。

  然而此時他敏感的嗅覺卻聞到了一絲甜膩的香味,只是夾雜在她的體香之中,並不明顯。

  他眉尖一蹙,又仔細辨別了下,恍然大悟:「不好,怎麼忘了這一茬。」

  今日的宵夜是獰獸肉,它與虎肉的功用相仿,可以補脾胃、益氣力、壯筋骨,確實是樣好東西。可是獰獸畢竟已有兩百多年道行,它的獸肉中所蘊含的靈力,於他而言還不夠塞牙縫的,但對寧小閒來說,卻是大補而特補之物。她烹飪的時候只想著祛腥調味,還加入了桂圓同煮,此時必定渾身燥熱。

  用通俗的話來說,這丫頭虛不勝補了。她不過是毫無基礎的凡人之軀,他早該想到獰獸肉中所含的靈力對她來說,太強了一點。

  現在再看這丫頭,呼吸照以往急促了很多,渾身也冒出細汗來。聯想起之前她睏乏得早,原來也是身體需要調整,才暗示她早早入睡,好在夢中自行調節。

  若他在她身邊,只需下一道法訣,她必能泰然睡去。

  可惜他辦不到,所以只能枯坐在神魔獄中,看她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幸好她身體底子不錯,吃的獰獸肉也不多,明天早晨起床,想必也已恢復了。

  以長天的驕傲,他是不願乘人之危的。可眼前的景象如此誘人,魔眼的視頻效果又是見鬼的高清畫質版,事無巨細、一覽無餘,讓他不知該繼續欣賞還是當個正人君子假裝閉眼養神。

  =========

  第二天,寧小閒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自穿越至此一年多來,就數這一覺睡得最香。

  不由自主地伸了個懶腰,只聽到渾身上下的骨節都發出了細微的啦聲響,倒把她自己嚇了一跳。精神卻很健旺,她管宋嫂借來銅鏡一看,雙頰染暈,面容如三月桃花,彷彿皮膚都白了些許,心底知道是昨天一頓夜宵的功勞。宋嫂若非最近憂心大虎傷勢,免不了就要取笑她昨晚做了什麼好夢,一覺醒來竟然滿面潮紅。

  抬頭望天,有雲有風,正是遠行的好時機,她已經準備好了。

  寧小閒和宋嫂辭行,拿的說辭還是親友遠方來信,要她前往相聚那一套。她分明能看到宋嫂的眼裡是不信的,但這個善良的女人勸了幾句,發現她意已決,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不再阻攔。

  正好家中這幾日有些曬好的草藥,可以治暑熱、驅蛇毒、敷跌打損傷,宋嫂趕緊取了出來,連同家中僅有的一隻牛皮水囊一起塞給了寧小閒,還要下廚房幫她烙幾張餅帶走,小閒盛情難卻。這個時代,平民孤身一人上路尋親,危險性實在太大,在這個樸實的農家婦女心裡想來,既然阻止不了寧小閒,就要盡微薄之力幫她。

  趁著宋嫂烙餅的功夫,她走進內室,在宋嫂的床頭悄悄塞了兩錠碎銀子和一小片金葉子,這一筆小錢足夠這一家人小康兩、三年了。不是她不想多給,農家人手裡突然多出大把銀子,總是惹人嫌疑,就連那一片金葉子,也只是給宋嫂應急用的,想來她這樣的女人,不會平空露財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走進了大虎的房間裡。

  這個少年眼角隱隱有淚痕,見到她進來,趕緊抹了抹眼角,不願讓她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在赤霄派修行了三個月,他本身又刻苦,耳力也練得很好,早就聽到小閒和宋嫂在屋外的對話。

  「小閒姐要走了。」這個認知剛剛浮起,他頓時心中一疼。他從派裡的師兄弟那裡知道,腳下這片大陸很大、很大,寧小閒又是孤身一人,這一別恐怕此後再無相見之日。這個少年或許還不知「愛」為何物,只曉得自己很喜歡小閒姐,恨不得天天能和她在一起。

  他低聲問道:「是不是我娘昨日和你說了什麼?」昨晚寧小閒不在,他們娘倆秉燭談了很久,娘親鼓勵他認真刻苦,不要將負傷這等小事放在心上,甚至還偷偷問他,將來想不想娶了小閒為妻。

  因為這句話,他一夜無眠,心中喜憂摻半,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強入睡。可是這半覺醒來,她卻要走了。

  小閒一愣道:「什麼?」

  她在村中這段時間以來,大虎處處維護她,這次受傷又因她而起。現在她必須遠行,心裡的愧疚感沉甸甸地,十分難受。面對這雙熟悉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掏出幾枚丹藥來。

  「昨天的素宴讓梅掌門很滿意,這是他賜我的丹藥,說能祛病健體。」她把小瓷瓶放在大虎手中,「你傷勢重,正用得著這個。」大虎沒有推辭,只是痴痴地看著她。

  小閒心中嘆氣,只能附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兩句話。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小閒鄭重地道了句:「珍重」,這才起身,走出了很遠,她還能感覺到身後少年灼灼注視的目光。

  淺水村很小,她快步走了兩刻鐘,就把小村莊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她忍不住站定了,往回望,看著陽光中的這個小村落。

  外面的世界很兇險,這兒曾是她的小小避風港,保她性命無憂。可是,也就只是這樣了。

  她的路只在前方,無論是不是康莊大道。寧小閒笑了笑,轉過身大步往前邁去。

  山高水長,也許後會無期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02:0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18 PM 編輯

第二卷 西行路 四平除妖

  離開淺水村的第一站,就遇到妖怪搗亂啦

第24章 嗨,好久不見

  從淺水村到四平縣都在赤霄派的管轄範圍內,官道上比較太平。寧小閒一路上經過幾個村莊,看起來都安靜祥和。

  由於動身得晚,寧小閒走了十五里地,天就快黑了。她經過一個小村落時,看到農家房屋炊煙裊裊,才想起晚飯沒吃,頓時覺得肚子好餓。不過四平縣近在眼前,她可不想啃乾糧。

  她來過四平縣兩次,都是隨著宋嫂一家過來趕集看熱鬧的,很是知道幾家好吃的小飯館。咱兜裡現在也有錢了,又正式踏上了西行路,為何不犒勞一下自己?

  她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小輪渡的木頭棧橋,現在她和四平縣之間,只隔著一條河啦。

  她還記得河上的擺渡人劉叔很憨厚,這四五年來,每人過渡費收2個銅板,童叟無欺。

  然而走近了才發現,往常僅有小貓三兩隻的河邊,今個兒居然人頭攢動,等在這裡的人人面上滿是焦急之色。

  一打聽,劉叔託人來帶話,今日他病了,行不起船,只得請大家各自散去,或者第二天再來。

  溯河是一條寬約百丈的河流。它的漲落幅度很大,乾涸的時候,人甚至能從河床上走過去,只要你不嫌棄沾染兩褲管的爛泥巴。可是今年夏天,溯河的水位很高,前段時間又剛下過暴雨,水量豐沛,她離岸邊很遠都看到了河心打著幾個小漩渦,那是河水湍急的表現。看這樣子,想過去非得乘船不可了。

  寧小閒咬住下唇。她花了好幾個時辰才走到這裡,雖說走的是官道,但行人都不會太愉快,至少馬路上都沒鋪上水泥,路面有些崎嶇,加上往來的快馬駛過,馬蹄後面凈是黃沙揚塵,那真叫甩你一臉的灰埃這個地方,誰會計較PM2.5的指數太高?

  最重要的是,天色晚了。再不趕緊過河,她晚上就得去睡在神魔獄裡了。雖說那裡面現在只剩一個長天還是大活人,可是讓她夜裡睡監獄,總還覺得有點嚇人。

  岸邊的人顯然也有些顧慮,議論了一會兒覺得無計可施,大家就準備各自散去了。

  寧小閒嘆了口氣,準備找個隱蔽的地方玩消失,然後找長天泡茶去,打發了這個無聊的夜晚,明天一早再來過河。

  她才剛打算移步走開,身後傳來了輕聲呼喚:

  「寧姑娘?」

  這麼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能認得她!她第一反應就是膳長老幫她拿取雲香米種子的事情敗露,身子立刻就僵硬了,腦子裡轉過許多念頭,無非是如何找個隱蔽的地方好躲進神魔獄,卻感覺有個人走到自己身旁站住。

  她機械地轉頭,就望進了一雙溫潤明亮、還微微帶著笑意的眼睛裡。

  權十方!他怎麼會在這裡?

  權十方望著她,心裡不知為何浮起淡淡的喜悅。原以為這趟赤霄派之行也會像以往外出一樣沉悶,並被一票無聊女子圍繞,哪知道在此待了兩天,腦子裡記得最深的卻是那鍋紅薯湯,和鍋邊那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女孩子。今日從背後只見著了輪廓,他卻奇異地能認出來。

  只是不知為何,其他女子見了他都滿面桃花,只有她見到了他,卻好像見著鬼一樣面色青白。

  「啊,好久不見。」她隨口胡侃,「權真人怎麼也來渡輪?」

  他不是高來高去的劍仙嗎?有必要來這裡等船?好靈異,他的飛劍該不會壞了吧?寧小閒很壞心地想。權十方後面還站著四五個人,也都氣宇昂軒,看樣子是他的同門師兄弟了,另外還有一名女子身穿紅衣,膚肌雪白、瑤鼻櫻口,長得極俏麗,只是畫得細長的眉角微微上揚,顯然脾氣不是太好。

  「呵。我來看望外公,他老人家不喜歡引人矚目,我若駕飛劍進入四平縣就太過招搖了,老人家不喜。我讓眾師弟師妹們先行回去,他們不肯,就隨我一同前來了。」河對岸就是四平縣了,他駕飛劍在渡輪附近的竹林里降落,然後走過來坐船,哪知道會在這裡遇到她。真有趣啊,隔了一天而已,就是「好久不見」了嗎?

  「船家病了,今日無法擺渡,站在這裡的人都是過不去了。」她突然想起面前這位可是大修士,於是轉了轉眼珠子,「權真人神通廣大,必定有辦法送我過河的,對吧?」

  他莞爾:「那是自然。不要再喊我權真人了,稱權十方或者權師兄就行。」他平素說話沉穩,但面對她時卻感覺很輕鬆,連帶著說話也隨興起來,轉頭對朝雲宗其他弟子介紹道,「這位是寧姑娘,我們昨日在赤霄派用的素宴,就由她來主廚。」

  寧小閒可不像普通凡人,見了仙長們也只是微微頜首,以示禮貌而已。毫無疑問,她整治的素宴令人印象深刻,眾弟子不由得動容,多看了她幾眼,卻發現這個女孩雖非絕美,但氣質清新,竟是越看越耐看,不由得望向了那名紅衣女子石季珊,卻見她臉色已是微變。

  他們的大師兄權十方看似溫和有禮,但對女人從來保持距離。石季珊痴痴地喜歡他多年,權十方對她的諸般暗示都從未有過回應。現在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子,居然能讓權十方主動開口招呼,並且還能輕鬆愉快地交談,這在之前都是從來沒有過的!

  最重要的是,這女子顯然是個凡人。權十方是朝雲宗第三代弟子中最讓人矚目的一個,師長們也寄予厚望,他怎麼會和一個凡人女子扯上關係?

  正在談話的兩人,沒注意到朝雲宗眾人之間的眉來眼去。權十方模樣俊俏、身材挺拔,氣質又脫俗,站在一群旅人之中鶴立雞群,頓時就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的媚眼飛了過來,而站在他旁邊的寧小閒,接到的就是冷颼颼的眼刀子了。

  她乾笑一聲道:「能把這群人也一起帶上嗎?」隨即看到權十方臉上淡淡的為難之色,頓時反應過來:「是啦,他本來就不願招搖才棄飛劍來坐船,現在我要他使出神通手段載著廣大人民群眾過河,後面哪裡還低調得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20 PM 編輯

第25章 長天,你怎麼看?

  正想改口,那紅衣女石季珊卻開了口,聲音雖像黃鶯兒似的好聽,說的話卻不太好聽:「你好大膽,憑什麼要我師兄載這群凡人過河?」

  凡人也是人,沒有凡人你們的吃穿用度哪裡來?她強壓下反駁的話,望向權十方。這裡拿主意的是他,她不用去管小嘍囉怎麼說。

  權十方輕輕笑道:「無妨。」隨後從儲物戒中拿出一隻玉雕的樹葉,這擺件只有她的小指頭長,雕工精細,似乎每一片葉子的脈絡都清晰可見,上面彩光流轉,玉器本身的品相就很是不凡。

  他既拿出這個東西,顯然是件法器了。她眼巴巴地等著,只有長天冷哼了一聲道:「這些修仙的人類就是喜歡做些華而無用的法器!」

  權十方見她面露興趣,心中隱隱有些高興,隨手將葉子往面前的空地丟去,口中說道:「這是師尊賜下的法器,可乘坐百人。」

  那葉子飛出他的手心後,在空中忽然變大,離地還有一尺的時候憑空懸浮,成為一隻巨大的葉舟。石季珊頓時急道:「師兄,這可是掌門所賜,怎可讓凡人的雙腳玷污?」

  喵的,太看不起人了。你們在天上飛,兩腳不沾泥是吧?寧小閒咬了咬牙不吱聲,人在屋檐下,還是先低頭吧。

  權十方搖搖頭,首先跳了上去,朗聲向四周蠢:「需要過河的鄉親請上來,我載你們一程。」

  人們又驚又喜,歡呼一聲,開始爬船。這法器也很神奇,乘上來的人越多,它的體積越大。直到最後一人爬上來,它才停止了生長。

  「坐穩了。」隨後,這艘葉舟緩緩升起,掠過河面的時候毫不停留,直往對面飛去。腳下河水奔騰,偏偏自己坐在這法器上不僅快捷而且安全,閉上眼就像坐在自家客廳的椅子上一樣平穩,葉舟上的乘客都大喊驚奇。寧小閒想,修仙的福利果然是好,地球人坐飛機,遇上強氣流還免不了要顛簸呢,這葉舟飛到高空中估計也是如此平穩。

  眨眼功夫,葉舟已到對岸,並且穩穩地下了地。權十方打出一道法訣,把它重新收了起來。這裡是赤霄派的勢力範圍,大家平時也知道修士的存在,現在周圍的乘客反應過來,立刻就要上來跪拜,更有幾個中年婦女想藉機摸一摸權十方的衣角,沾一沾仙氣,回去也好和家人鄰居吹噓。

  純情少男權十方立刻嚇出了一腦門的冷汗,帶著眾人急忙離開。

  這就已經進入四平縣的範圍了。天色漸暗,寧小閒順路找了個客棧打尖。她與權十方也只是萍水相識,還沒熟到可以上人家外公家去作客的地步。朝雲宗的那幫子師弟師妹,當然是理直氣壯地跟著權十方去了。那石季珊臨走前還向著她揚了揚頭,好像在示威一樣。

  莫名其妙!她撇撇嘴,找了間房,然後喊來店小二送洗澡水。這兒的馬路才真叫「馬路」啊,真不是人走的,吃了一天的灰,渾身上下髒死了!

  結果收了她幾錢碎銀子當小費的小二哥,很殷勤也很神秘地告訴她:「夜裡千萬別出門,四平縣最近晚上很不太平,可能有妖怪出來害人性命。」

  妖怪?寧小閒瞪大了眼,頓時來了興趣,這是個讓她糾結無比的詞。她若能捉妖,就能把息壤養得好好的,把天才地寶養得壯壯的——前提是她能搞到種子。可是她西行路上最大的阻礙,可能也是妖怪,她拿什麼去捉妖啊?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所以她一定要打聽得清楚明白。

  在店小二「別人我不告訴他」的一番附耳低語之後,她才聽了個大概。原來最近十天來發生了兩起命案,縣東頭和南頭各有一名秀才和一名女子失蹤,兩天之後,才被發現都橫屍在井底。

  她問;「那怎麼知道不是人為呢?」

  「兩人的喉嚨上都有四個孔洞,縣裡的杵作也證實,他們的血都被吸乾了!這能是人幹的嗎?!」

  四個洞?吸血?聽起來怎麼像電視劇裡演的西方吸血鬼幹的事?

  「不對啊,這裡可是赤霄派的範圍,怎麼會有妖怪作祟?」一般小妖怪們也就在各個勢力範圍的交界處、空白區興風作浪吧。

  「唉,大概是仙老爺們嫌今年四平縣交的仙銀少,懶得管這裡。」各大仙派轄下的州、縣都要向仙門進貢一定的銀錢,稱作「仙銀」,因為修士們本身是不事生產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要錢?在她看來,這就是明目張的收「保護費」嘛。看來四平縣少的保護費少了,赤霄派不願多管。

  店小二苦笑道:「仙爺們平時都忙,除非死傷人數太多或者出現大瘟疫,他們也不會來管我們。」他說的卻是實情,修士們平時巴不得每分每秒都摳出來修鍊,哪會去分心多管和自己沒瓜葛的凡人?像權十方這樣的爛好人,畢竟只是少數。

  既然夜裡不安全,她也沒打算出門了,咱想當偵探也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啊,她待在屋裡美美地洗了個澡。

  結果才剛洗完,窗戶上就傳來了剝啄的細細聲響。

  「不是吧,我還沒去捉妖,妖怪倒先找上門來了?」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生平就見過兩隻妖怪,一隻被鎖在神魔獄裡還是個人形俊男,一隻雖然外形可怕但到底是家養的,還被她設計捉來當了花肥。

  但她從來沒遇到過野生的、活蹦亂跳的妖怪!

  長天不屑道:「傳訊之物而已。你去開窗,無妨。」

  她依言打開窗戶,飄進來的卻是一隻小小的紙鶴,在她身邊繞了兩圈,口吐人言:「縣裡這兩天不安全,寧姑娘夜裡不要出門,待我先查個水落石出。」顯然是權十方的聲音。

  小權真是新世紀好男人啊,在外公家吃香喝辣的同時,也沒忘了提醒她這裡有危險。

  她沉吟了片刻,問道:「長天,你怎麼看?」哎呀,能問出這句台詞真是太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4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23 PM 編輯

第26章 妖怪作亂

  他顯然不知這話裡的機關:「不清楚。我被封印的時間太久了,新出現的妖怪都不認識。」言下有些悵惘。

  那她現在該怎麼辦呢?他給出的建議只有四個字:「袖手旁觀。」

  「可這是兩條人命啊。」基本的正義感,她還是有的。

  「你可是想變作第三條?」

  「……不想。」他總這麼直接,人家多不好意思。
 
  「權十方既說了此事交給他來辦,你就置身事外好了,他已修練到築基期頂峰,應付這裡的妖怪應該綽綽有餘。莫忘了,你的目標是西行。多走路,少生事。」

  是她的錯覺嗎?似乎長天一提起權十方,語氣就不太好。「我就是想,若能把這個妖怪也收進神魔獄,那也是一筆收穫。」

  「那讓他打頭陣,你打打秋風撿點便宜就好了。」

  「你居然也會這麼想?」神獸不都是很傲嬌的嗎,什麼時候懂得在別人後面撿便宜了?

  「本君只是替你這麼想罷了。」他反駁。

  她愣了一會兒,才把藏了很久的一個疑問拿出來問長天:「為何妖怪要吃人?」這問題有點兒傻氣,長天會不會反問她:為何人要吃飯?

  還好,他沒有這樣說。

  「人類修士有入紅塵修練道心之說,妖怪也是一樣。」他緩緩道,「蟲草獸禽長至兩百歲左右成妖,五百歲就可以化為人形。從此就要入世,接受滾滾紅塵的洗鍊,修為才有進一步增長的可能。既然入世,他身邊必定是人族的數量最多。總會有妖怪敵不住獸類天性的驅策,要嗜血殺生。」

  「真正成為巨妖的,一靠吸取天地之靈氣增長修為,二靠互相掠食搶奪修為,反倒對凡人沒有興趣。」

  太驚悚了,大妖怪之間還會互相吃掉?!她忍不住想,長天自己又吃過多少妖怪?

  她期期艾艾了好久才問:「你,可吃過人?」要她想像高貴冷艷的長天抓住人類的心臟一口一口吃掉,這太破壞美感了!

  「不曾。本君自來看不起人類,不屑去吃。」果然是委婉地表達「我沒吃」的長天式說法呀,她也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吃過人,那麼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彆扭的。

  她原本想出門去館子吃飯的,現在只能窩在客棧裡了。於是喚小二送些四平縣的特色好菜來,米飯就不必了。雲香米可以改善她的體質,她必須每天食用,爭取早一日能進化妖泉,吸取神力。離開淺水村之前,她已經將鍋碗瓢盆放進了神魔獄第五層,準備在裡面做飯。雲香米畢竟是赤霄派不外傳的仙米,顏色又很特殊,若有人看到她擅自煮食,說不定惹來麻煩。

  只是她要了兩份菜,其中一份是要帶給長天的。店小二上下瞄了她幾眼,心想這麼苗條的姑娘居然這麼能吃,真是少見!

  對於吃飯,長天還是顯得很彆扭。不過總算在她「篿菜肉羹不香,這魚也沒味道」抱怨聲中,把飯菜打掃乾淨了。

  ===========

  四平縣雖是個縣,卻是南北貨物運輸的樞紐,每個月一次的趕集也是定在這裡,人流量本來就不小,今日陽光很明媚,於是把人間照耀得很無邪,彷彿蓋住了一切罪惡。

  雖然面有戚戚,但街上的行人並沒有因為發生過兩起命案而減少。人死如燈滅,活著的人卻還要為生計而奔波。寧小閒的腳下也不停。

  長天忍不住問道:「這是去往縣東的方向?」

  「嘿嘿,你發現了啊。」她心虛。出門的時候特地抬手撫了撫髮鬢,就是為了擋住了魔眼,不讓他看到方向,結果她還是低估了人家的方向感。

  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不悅:「昨晚本君和你怎麼說的?」

  「我知道呀,可是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嗎?」她可是來自地球的美少女,刑偵類連續劇看過很不少了,權十方等人發現不了的線索,也許她能看得著呢?她搶在長天再次開口之前趕緊道,「再說,我不去命案現場,怎麼能找到權十方?怎麼知道他的進展?」

  她會疊紙鶴啊,而且絕對疊得比權十方的好多了。可她不具靈力,疊得再好看也沒法讓它飛起來去找權十方傳音,只能動用雙腿去尋他了。

  長天沉默了。和修士相比,凡人要辦事確實不太容易。

  四平縣不大,她的記性又好,很快就走到了縣城的東部。可是那口井在哪兒了?她連問了好幾名路人,對方都跟見鬼一樣扭頭就走,連伸手指個方向都欠奉。

  真是沒禮貌啊!她暗道。她自有辦法,既然是能被用來拋屍的井,那位置肯定偏僻。

  她順著城牆根兒一路走過去,果然在一片草叢裡找到了一口井。井旁還蹲著一人。

  這人她也記得,是昨日權十方的小馬仔之一,年紀只有十五、六歲,長得濃眉大眼。

  對方也看到了她,站起來沖她打了個招呼:「寧姑娘,早上好啊。」

  哎呀,這小子沒有他師姐眼高於頂的臭毛病,很好!

  他笑得很爽朗,露出一口白牙,主動介紹道:「我叫余姚,權師兄留我在此察看現場,他上衙門去翻記錄了,寧姑娘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她搖了搖頭道:「這兒就是秀才葬身的地方嗎?」這兒的茅草長得很高了,幾乎快把井口擋住,只是茅草中有一道很明顯的拖曳痕,蜿蜒到了井口。如果不是這一路的茅草都倒伏了,她也看不到這口井。

  「不錯。人應該不是在這裡被殺的,但最後是被丟進了井裡。屍身由杵作驗過了,現在已經入殮。」

  「據說渾身的血都被吸乾了?」

  「寧姑娘的消息真是靈通。」大概是擔心她害怕,余姚安慰道,「莫擔心,有我們在此,你很安全。」

  對於他釋放出來的善意,她微笑回應道:「可知是什麼妖怪做的?」

  余姚沉吟道:「權師兄推測,很可能是蝠妖。」

  蝠妖?是哈,吸血蝙蝠變成的妖怪,好像也說得過去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25 PM 編輯

第27章 吸血蝠妖

  他皺眉道:「可是蝠妖的活動範圍很固定,應該在距此以西一千多里的地方。而且蝠妖一般沒有這樣兇狠,直接將人咬死。」

  她卻不以為然:「或許這隻蝠妖特別兇狠也未可知?」學過生物課的都知道,生物個體之間是存在差異化的,尤其是心智比普通野獸還要複雜得多的妖怪。

  余姚笑道:「也有這樣的可能。無妨,總會查得水落石出。此事對寧姑娘你來說,過於危險,還是等我們的消息好了。」

  她還未說話,旁邊一個女聲已經接道:「不錯。寧姑娘你還是請回吧,除妖是修士的份內之事,與凡人無關。」
     
  寧小閒頓時聞到一陣香風撲鼻而來。

  她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去,果然是石季珊。大概是知道權十方喜歡素淡,她昨日的紅裝已經換下,現在一襲湖綠色的素衫,腰間別上一根軟玉帶,襯得腰身盈盈可握,看來她今天特別小心地整理了妝容,那叫一個柳眉如畫,眼波傳情,站在素面朝天的寧小閒身邊,就像小燕子邊上走過的錦雉。

  石季珊的個頭比她略高少許,這下抬頭更顯氣勢,道:「寧姑娘放心吧,我和權師兄必然會查出個因果來。」

  她這是要用鼻孔來看人嗎?寧小閒再也忍不住了,似笑非笑道:「石姑娘今日特別漂亮呀,這妝也畫得尤其精細好看。」

  石季珊心中一喜,面上不禁有了得色,卻聽寧小閒接著道:「只是,你確定要扮成這樣去查命案?聽說妖怪的鼻子都很靈,你今天這樣香甜,妖怪會不會聞風而逃?」

  此時余姚就站在石季珊身側,本來就能聞到她身上的陣陣香氣,此刻聽寧小閒說得有趣,忍不住裂開嘴就要笑。隨後見到石師姐兩道殺人般的目光掃了過來,趕緊摒氣咬牙,眼觀鼻、鼻觀心,好不容易把笑意給憋了回去。

  石季珊望著寧小閒,眼中先是怒氣滿滿,盯了半晌,卻又慢慢轉冷,忽然笑道:「寧姑娘果然與眾不同,既如此,不妨與我們一同察探吧!」

  說得好聽。女人最了解女人,石季珊穿成這樣,就是想在權十方面前把她比下去吧,讓她知道修士和凡人的區別?

  余姚見兩個女子之間逐漸劍拔弩張,趕緊打圓場道:「這兒也沒啥好看的了。去縣南查驗的師兄應該也快看完了,我們回黃府去會合吧。」黃府即權十方的外公家。唉,權師兄果然魅力十足,走到哪裡都能上演這種兩女相爭的場面。只是不知道權師兄願不願意傳授秘訣,讓他也被女人喜歡喜歡。

  此時長天突然在她耳邊道:「你左後方房屋轉角處,有人偷窺。」

  她一驚,驀地轉頭。

  房屋的木柱後露著一個腦袋,戴著一頂黃色小帽,看樣子像是個掃地的小廝,見她回頭,迅速地縮回了腦袋。

  寧小閒伸手一指,大喊道:「那兒有人。」

  屋後人影一閃。余姚神色一緊,趁著方向就沖了過去。修士們的體力看來也不錯,據寧小閒目測,他的百米衝刺速度應該在五秒左右吧?比正常人類快多了。

  饒是如此,半刻鐘後他還是空著手回來了,沮喪道:「追丟了!」

  ========

  三人返回黃府時,到四平縣南端去察驗的朝雲宗弟子果然也回來了,了解到的訊息和他們知道的差不多。

  待到權十方回來後,大家都有些沮喪,因為官家也沒有什麼有用的證據。

  黃家在四平縣是大戶,家中田產不少。權十方的外公長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寧小閒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像個周剝皮似的地主老財,當然,也幸好權大帥哥長得不像外公,不然怎麼也和帥字沾不上邊了。

  眼見外孫的朋友又多了一位,他笑瞇瞇地吩咐擺宴。寧小閒能感覺到,這位黃老財待自己特別親熱,大概由於滿屋子的人裡面,只有他和這個小丫頭是凡人的緣故吧。

  權十方想了想道:「我去義莊檢查了那女子的屍首,的確在頸部有四個小孔,但孔洞很大,而且穿刺得很深,血液基本被吸乾淨,手段相當殘忍。」他說完,目光掃到寧小閒,才想起她也在場,頓時有些後悔說得這般清楚,怕是嚇到她了,不禁皺了皺眉。

  石季珊嚴密注意著他的舉動,見他看了寧小閒一眼,又皺了皺眉頭,以為他對寧小閒有些嫌惡,心中不禁喜道:「看來我今日仔細打扮是不過一介凡人,權師兄哪怕動了心也轉瞬即忘了。」

  眾人又議了一會兒,待余姚說出寧小閒發現柱子後有人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她。

  權十方道:「寧姑娘可還記得那人的長相和衣著?」既然躲在屋後偷窺,這人十有八九脫不了干係。

  寧小閒回憶道:「記得不多。中等個頭,眼睛特別小,頭上戴著一頂黃色的小帽子。好像除此之外就……」時間太短,以她5.2的視力,也注意不了許多。她又不是青蛙,有著變態的動態視能力!

  長天突然道:「面色臘黃、嘴角下撇、身材瘦削、右眼角邊上有痣、帽子上著一隻鳥形圖案。」

  寧小閒當即道:「……哦對了,我還記得他身材瘦削、面色臘黃、嘴角下撇、右眼角邊上有痣、帽子上著一隻鳥形圖案!」

  她這一口氣說完,屋子裡的人都直直地瞪著她,愣住了。

  尼瑪,這還叫記得不多?

  糟了!剛才驚鴻一瞥就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不像個凡人所為吧?她也太不小心了。

  莫擔心,她安慰自己,反正她就是個連靈根都沒有的凡人,「含真量」十足,不怕有人檢查。

  果然權十方輕咳一聲道:「寧姑娘,真是好眼力啊。」一堆男人茫然地跟著點了點頭。

  她乾笑道:「湊巧瞄到了。運氣,運氣而已。」

  唉,眼力可怕的人是長天,不是她啊。他的動態視能力看來比青蛙還變態……

  權十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問黃老財道:「外公,這附近可有哪一戶人家的下人穿的服飾有鳥形圖案?」

  呼,話題轉移走了,寧小閒偷偷地鬆了口氣。卻不知她的神態都被權十方用餘光掃到了眼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5 11:5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26 PM 編輯

第28章 黃老財家宴

  寧姑娘並非常人,這點他早已知道。

  可是妖孽既然潛伏在那個現場,為什麼發現的它的人不是余師弟,也不是石師妹這兩個修士,而是沒有一點點修仙基礎的寧姑娘?

  那妖怪的速度如此之快,連余師弟也追不上,為什麼它在柱子後面一閃而過,寧姑娘就能把它看得既清楚又明白?

  權十方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好奇過。

  只見黃老財思考了好半天,又揉了揉惺松的眼睛,這才溫吞道:「好像縣北的高家,讓下人用的是這個圖案。」稍有一點兒身份的家族,都會讓下人穿著有本府圖案的服飾出去,在縣裡辦事更方便些。

  這麼說,妖怪藏在高家裡?石季珊道:「那還等什麼,去高家直接將它滅了就是。」

  權十方搖頭:「不急。不要打草驚蛇,傷了別人就不好了,這兩天晚上過去盯梢。最好能引它出來。」

  朝雲宗眾人點頭,心下卻不以為然:「權師兄就是心軟,就算傷到幾個凡人又有什麼大不了?這個麻煩須趕緊料理了,宗中還有大事待辦呢。」

  商量了這麼大半天,桌上的美味都快涼掉了,寧小閒看在眼中,心疼得不行。眼看終於商量完畢,黃老財也舉箸了,她連忙跟上。老人家喜好熱鬧,雖有貴客上門,黃老財還是安排大家一起圍坐在飯桌旁用餐。有趣的是,黃老財將外孫安排在自己左邊,卻有意無意將她安排坐在自己右側,時常笑瞇瞇轉過來閒聊兩句。

  席中修士都是未曾突破金丹期的年輕人,又不必像在赤霄派裡須保持一番做派,哪裡會忌諱肉食?權十方為人雖穩重,卻是很通達事理,早就告訴外公:「葷素不忌」,因此桌上的菜色琳琅滿目,也是寧小閒自穿越以來,吃到的最豐盛的一頓飯。

  黃老財本身就是個吃貨,他款待的又是心愛的外孫及仙派子弟,早就吩咐廚師們做起餐點來務必要精益求精。

  他家裡養著兩個大廚子,據說是花重金從中州知名的酒樓挖過來的,做出來的飯菜滋味若在四平縣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寧小閒看看桌上的菜,就知道黃老財家請廚子的錢沒有白花。

  單說剛剛端上來的這道人蔘雞湯,她一嘗便知,這至少是用十年以上的老母雞文火慢慢煨出來,時間不少於三個時辰。由於民間相信十年壽命以上的雞頭內有砒霜,因此早已剁掉了。

  並且頭一遍雞湯是已經取出不用的。請客人們喝的,是第二遍煨起的湯水,這才清澈甘甜而不油膩。廚子在裡面加入上好的人蔘、黨參,並用甘草和桂圓肉來提香提甜,寧小閒還在裡面嘗出了菌類乾貨的鮮美味道,不過湯裡卻沒見著,想來是廚子的自製秘方。

  按理說,老母雞參湯必須用深口的砂鍋來做,煲湯時不可掀蓋來看,這才能逼出整雞的香味。可是除了她丟在神魔獄第5層的廚具之外,也只有淺水村才有砂鍋這種烹飪神器了。看來,世上能人果然很多啊,黃老財的廚子就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雞肉的香味保持得如此徹底。

  這湯喝進嘴裡,舌尖先品到了這雞的鮮靈,然後喉間體會藥材的清香,溫溫潤潤地灌下之後,肚子裡一股暖意升起,暢達五臟六腑。嚼一口雞肉,酥爛幼滑,老雞的柴勁兒無影無蹤,只餘滿嘴清香。

  黃老財喜甜,因此廚子也挖空心思,做了一道「葡萄松子魚」。

  四平縣外的溯河,每年在豐水季都會迎來特殊的客人:一種溯游而回的三眼大魚。這種魚兒原本就在溯河上游出生、成長,長大后游入其他水系,但一定會在養得身體最肥壯的時候,努力躍回溯河上游產卵。人們就候在溯河上游的淺河灘上等著,魚兒一旦躍達,就著手捕捉,時機要掐得很準,因為躍不進上游的魚身體不夠強壯,肉質不夠勁道,不值得捕捉;而一旦躍進之後,魚兒就要開始交配產卵,產後魚身瘦弱,食用起來如嚼乾木,毫無美味可言。

  權十方回家的時機很好,正逢溯河的豐水季,也是魚兒最肥美的時候。

  廚子刮去魚鱗之後,又仔細地剔去了魚骨,只留下大片完整的魚肉,隨後將魚皮朝下攤開,用斜刀切成花刀,並要確保每一塊花紋都是極漂亮的菱形。這對刀功的要求極高,魚皮要將斷而未斷,否則一會兒製作的時候不能完美彎曲,魚上的切紋要乾淨整齊,大小如一。

  隨後,廚子會將魚上好調料醃制一個時辰以上,然後將魚裹上澱粉,魚皮向下放進熱油鍋中炸制。一待熟透,整塊魚肉就會收縮成漂亮的形狀,其上的魚肉向外分開、鼓起,形如葡萄。

  此時在盤中擺上藤蔓裝飾,再將魚肉擺在其下,澆上燒制好的茄醬,就像極了掛在藤架上的葡萄了。至於松子嘛——鍋內炒熱松子,灑在魚上就可以了。這道菜的味道集酸甜咸鮮於一體,醬味雖濃,卻蓋不住魚的甜味,更重要的是整菜從頭到尾,一根骨頭也沒有,非常適合黃老財這樣的老人+胖子。其他人嘗在嘴裡,也是讚不絕口。

  這一桌子好菜裡還加入了不少珍貴食材。寧小閒要蛻變體質,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只吃蔬菜瓜果了,她的身體正需要大量進補,桌上這些正是她所急需。她自食用雲香米和獰獸肉之後,就對體內氣機變化十分敏感,現在幾口熱乎乎的參雞湯下肚,幾筷子香噴噴的野豬肉吃下去,很快就感覺到身體暖熱,用華夏語言來說就是「每一個細胞都在盡情歡呼」,於是知道這些食材的效能都在全力發揮。

  這當然都要拜黃老財所賜。原本她就伶牙俐齒,現在一個勁兒地逗老人家開心,怎不把個黃老頭哄得眉開眼笑?轉頭跟她說話的次數,比對權十方還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28 PM 編輯

第29章 男人,須得這樣勾住

  她這裡笑得開心,那頭馬上就有人不樂意了。
      
  石季珊很惱火。她今日出門前精心妝扮,結果權師兄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幾次三番露出笑容,還是對著這個凡人女!這女人憑什麼比她更早發現房屋後面有妖怪偷窺,憑什麼能把妖怪的外貌說得那麼具體,從而又引起了權師兄的重視,大概這就是她生編出來的吧?

  最可氣的是,她憑什麼把權師兄的外公也拉攏得這麼好!那可是他最尊敬的長輩,有他給自己說好話,比自己對著權師兄說一百句都好使。

  她緊盯著權十方,自然能看到他居然趁著寧小閒沒注意,偏過頭去偷看她的神情,寧小閒每一次微笑,他都會跟著揚起嘴角,寧小閒吃到美食的滿足之感,他似乎也盡收眼底。權師兄以為沒人知道,她卻看懂了他眼裡包含的好奇、喜愛和一絲絲寵溺,因為她對他正是如此,可是他露出這般表情的對象不是她,卻是那個凡人女子,那個出身卑賤、一無是處的女人!

  她再也無法忍耐,突然換上笑顏,對著黃老財道:

  「老爺子,您身邊可就坐著一位大廚哪。前幾日,寧姑娘奉梅掌門之命,可是在赤霄派中擺出了待客的素宴。我們嘗過的人都說,這等佳肴從來只得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啊?」

  她卻是很早以前就從權師兄那裡聽說,外公不喜素食,看今天這宴席上的菜品沒有一道是全素就證明了這一點。寧小閒再有天賦又如何?她不過就是個小山村裡的孤女,平日裡搗鼓點青菜豆腐、茄子蘑菇還行,她可曾見過真正的世面嗎,見識過什麼是山珍海味、絕品真饈?

  黃老財一怔,隨後就是大喜。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這在人類之中壽命已算很長。如今房中之事必須節制,金銀財寶摸在手裡也不如以前炙熱,老頭其他的愛好漸漸地少了,唯獨在「吃」這一項上,那是越發地講究、越發地嘴刁,恨不得每一天都有新味道可以嘗鮮。若按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美食提點我,自己還活著。」

  如今面前這小姑娘,居然能做出連仙派掌門都讚不絕口的美味,那廚藝最起碼也和自己的兩個大廚子相當。怪不得自己一開始看她就覺得很投緣呢,原來人老了,直覺比腦子好使多了!

  他一掃席上的人,發現人人點頭,就知石季珊此言不虛,當下一張老臉笑成了花,嚅囁著對寧小閒說道:「寧丫頭,你看,能不能給老夫露一手?」

  權十方也愣了。石季珊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得到。他有心維護寧小閒,可是外公對他從小疼愛有加,是他最尊敬的長輩,他也不想拂了老人的一片渴望,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朝雲宗眾人此時卻是笑逐顏開。石季珊此言雖是在為難寧小閒,於他們而言卻是又有口福了。她前日在赤霄派素宴上做的食物雖然好吃,但份量很小,吃不上幾口就見底了。後面眾人每每回想,都覺得意猶未盡,此時又能重品寧小閒的手藝,他們自然求之不得。

  一張飯桌上人人都有不同心思,可是當他們望向寧小閒時,卻都嚇了一大跳。

  她微微垂著頭,人們卻能看見她滿面脹得通紅,偏又蹙著眉、咬著唇,烏黑的大眼睛裡水光四溢,眼見得就要哭出來一般。石季珊打扮得光鮮亮麗,一身樸素的寧小閒和她對比起來,本就有幾分落寞。現在這小丫頭雙肩都耷拉下來,明明低眉順眼,彷彿溫柔無辜小白花,卻讓人覺得百般無奈、萬般委屈,胸中油然湧起一股保護慾,就想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哄勸。

  在場的雄性都忍不住瞪了石季珊一眼,惱恨她為什麼要欺負這個小姑娘,直把她瞪得莫名其妙。權十方更不是傻蛋,石季珊如此針對寧小閒的原因,他心知肚明。當下就覺得因為自己才讓寧小閒受此難堪和委屈,胸口一團鬱氣出不去,望向石季珊的目光就越發冷淡了。

  魔眼佩在她胸前,長天也望不見她的表情,此刻見了眾人的表現,情知有異。他開口問道:

  「你又想的什麼鬼主意了?」語帶三分好奇。這小丫頭鬼主意層出不窮,這才消停了幾天?又開始算計別人了。

  寧小閒努力維持著面上的表情,心中卻在冷笑。

  好你個石季珊,你這是逼著我跟你搶男人?

  從淺水村出來,她不願與人起紛爭,所以處處忍讓。結果老虎不發威,就被當作了病貓?

  果然人善被人欺,她若不使出兩把刷子來,這女人不知還要怎麼輕賤她、詆毀她。這種人,只有被狠狠教訓過了,才知道怎麼尊重人,怎麼敬畏人。

  她心中冷冷道:「你以為穿幾身漂亮衣服,用幾套昂貴水粉,打扮得像個絕代佳人,就能讓男人們都把你捧在手裡?今兒就讓姑奶奶教教你,要勾引到男人,用一招鮮就能吃遍天!」

  「那就是——好好兒地扮可憐。只要成功激起了雄性心中熊熊燃燒的保護慾,他就會覺得你特別溫順、特別無辜、特別需要被親近,特別需要被憐愛,然後就會覺得你特別可愛,特別和他有共同語言,他怎麼看你都不會覺得厭煩。」

  「這種現代心理學技巧精妙運用的結果,又豈是你這個自命高貴還偏偏要巴著男人不放的傻妹能夠望其項背的?」

  當下她低聲細氣地對黃老財說道:「我自小在鄉間長大,家中貧苦,許多貴重的食材莫說沒有嘗過,就連聽都不曾聽聞。」相比朝雲宗眾人,她的身世夠可憐的了,這一句話又將在場男性的同情心吊了起來。

  「權師兄和黃大善人對我這麼好,各位朝雲宗的師兄也都認可我的手藝,我原本該獻醜才是,可是……」她堂而皇之地喊起了「權師兄」,就怕氣不壞某人,結果收穫了兩下重重的「哼」聲,一下來自於妒意滿滿的石季珊,另一下卻來自神魔獄中靜觀事態發展的長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06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33 PM 編輯

第30章 甲殼將軍搬上桌

  「今日嘗了府上的膳點,才覺得這是天底下極致的美味。」這卻是贊黃老財養廚子的銀子不白花,老人家當下眉開眼笑。

  「所以,我……我……」她輕而慢地吐出這幾個字,還配送西子捧心的姿勢。眾人聽得心中都著急得很,偏偏又不敢催她快說。

  石季珊就不吃她這一套,硬擠出個笑容道:「寧姑娘若是覺得自己手藝不行,我們也不能勉強。」她這話的意圖太過明顯,若是此時她能轉過頭去看權十方,就會發現心愛男人望向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明顯的厭惡。

  配合得真好!她念了這麼多個「我」字,石季珊若忍住不接腔,她也不好演下去。

  當下她咬了咬紅唇,鼓起勇氣,佯作被激道:「石姑娘既然如此說,那我,我卻是要試上一試的。只是——」

  她緩緩站直了身體,直視石季珊道:「如果我做出來的菜肴,能夠勉強入大家的口味,又該當如何?」你讓我做飯我就做?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拿不出好處,還想嘗到姑娘我的手藝?

  石季珊見她忽然硬氣了,先是一愣,轉而不通道:「若你做得好,我便將這塊玉送給你!」她將腰間佩戴的玉件取下來放在手心,此物雕作圓形,通體瑩潤潔白,只在正中心有一個小小的鮮艷紅點,便給這飾物以畫龍點晴的一筆,望之極是不凡。

  拿塊玉佩就想打發我了?寧小閒心裡冷笑,正待出言拒絕,長天卻突然開聲道:「答應她!」話音竟是她從未聽過的急迫和嚴肅。

  她微微一怔,便道:「好,那就一言為定。我們請黃老善人來評判。」

  黃老財不住點頭,顯然很是滿意。

  她接著道:「失陪片刻,我先得去廚房裡轉一轉,看看有什麼食材可以利用。」

  才邁了兩步,身後傳來石季珊的聲音:「黃老爺子只喜葷食。」她倒要看看,這個鄉村野丫頭,能搗鼓出什麼美食來。

  寧小閒心裡也笑了:「多謝你告知。真不巧,姑娘我的強項就是葷食!」

  她進了廚房,和兩位大廚子交流了一番,又查找了放置物料和調味品的櫃子。兩位廚子見她只是個不滿雙十年華的小姑娘,聽說她與人打賭,便都好奇起來,想在一邊觀摩。

  她查看了一會兒,便心裡有數,走回宴客廳。

  黃老財見她這麼快返回,不禁驚奇道:「寧丫頭,可是想好了做法?」

  「不錯。」她頜首道:「請問花園中那一池……甲殼類動物,養了多久了?」她經過時,明明看到了一池的龍蝦。可是不知道這裡是怎麼稱呼它的。

  甲殼類動物?黃老財想了半天,才知道她指的何物。「你說那一池子的蝦魁?昨天有人送來給我的小孫子玩,說體態威武,被稱作殼將軍,能互相搏鬥,很有觀賞性。哼,外頭還有些場子,用它來賭鬥。」

  觀賞性?在她的認知裡,龍蝦可是最名貴的食材之一啊,只要烹飪得當,和海膽、魚籽一樣,都是鮮中的至味。她這輩子都沒吃過幾次。這裡的人們居然用它來觀賞、來賭鬥?真是超級暴殄天物!

  沒事的,小寶貝們,今晚姐姐就仔細生烹了你們,來為龍蝦一族正名!

  黃老財皺了皺眉道:「莫非你要用它們來……?」

  寧小閒道:「不錯,我想嘗試一下。」說完,她又轉頭對權十方道:「另外,還要借權師兄一用。」

  權十方正是滿心的好奇,聞言笑道:「但借無妨。」

  卻把石季珊氣壞了,心想這小賤人又撈到一次和權師兄獨處的機會。

  ==========

  黃老財吩咐下人去池子裡撈了五隻龍蝦,裝在木桶裡。龍蝦個頭都不算大,長度只與寧小閒的小臂相仿,但勝在個個生猛。

  寧小閒帶著權十方進了廚房,指著牆邊靠著的一塊大鐵板道:「勞煩師兄將它劈開。」這原是黃府要包在大門上的鐵板,兩面都打磨過,厚度不大,正好合適。

  權十方心感有趣,取劍依言為她切下了三尺見方的一整塊鐵板。他手裡的劍是朝雲宗排名前三的好劍,不用驅動劍訣也能削鐵如泥,割下這塊鐵板不要太輕鬆。

  一事不煩二主,她又請權十方順手將所有龍蝦對半劈開。可憐小權同學即將踏入金丹期的修為,堂堂的未來大劍仙,居然在廚房裡埋頭剖龍蝦。兩名廚子見著小少爺對這個小姑娘言聽計從,都心底瞭然,忍不住慶幸剛才沒有對她惡言相向。

  她低頭檢查了一下,不由得贊了聲「好刀工」,每隻龍蝦從頭到尾被一刀整整齊齊剖作兩半,沒有哪一邊多一絲,也沒有哪邊少一分。「可有使這鐵板維持高溫的法子?溫度須高但不可使它熔化或變形。」

  「有。」他取出一張上好的烈火符,「用它催動,可保持溫度不變。我來幫你就是。」

  她又在廚房收集了一些作料,就指揮下人們擦洗鐵板,將它抬進了宴客廳正中的桌子上。這塊桌子是硬木做的,不懼火燃。

  黃老財和朝雲宗眾人正在廳中等候,見他們居然抬了一塊大鐵板進來,大感驚奇,隨後明白她是想當眾烹炒。誰不愛看熱鬧?都瞪大了眼睛等著,兩名廚子也跟了進來。

  她向著權十方點了點頭,後者即拿出烈火符,輕輕貼在了鐵板的背面,貼好之後沒有放手,仍伸出食、中二指輕輕搭在符上。這張烈火符原本是用,扔出去之後會產生熊熊烈焰,權十方自然不能讓它這樣爆開來使用,唯有以自身靈力緩緩調節。

  這時就顯出他朝雲宗掌門得意弟子的深厚功底來,那鐵板的熱度節節上升,直到寧小閒喊了聲「可以了」,這才定住了溫度,不多一點,也不少一點。

  這溫度很讓她滿意。鐵板的溫度須在二百五十度左右,才能完美烹調食物。有了這張鐵板,她做好這道料理的把握,又大了好幾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10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34 PM 編輯

第31章 鐵板龍蝦

  龍蝦早已洗凈。她讓下人們從古井裡取水來。此時天氣正熱,但井底的水仍然冰寒徹骨,正適合用來做這道料理。她將剛剛打上來的井水噴灑在龍蝦尾部。蝦肉遇冷,慢慢收縮。

  她先往鐵板噴上薄薄的一層油,取出切得極細的蒜末來,反覆炒制,直到逼出蒜末中的水汽,慢慢沁出油蒜獨有的香味,色澤也轉為金黃,這才往板邊上一推,這是在做蒜頭酥,乃是吃海鮮常備的調味料。

  接下來就是正菜了。鐵板上再次噴油,待油溫升高,她取過龍蝦,在蝦肉最豐厚的地方灑上胡椒粉和鹽,隨後便扣到了鐵板上,順手灑上一點兒清水,取出鍋蓋便蓋了上去。眾人正看到有趣之處,忽然見她拿鍋蓋擋住了龍蝦。

  寧小閒也不說話,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鍋蓋,兩名廚子知道她在心中默數時間。宴客廳內一時靜悄悄地,只聽到蓋子裡面傳來「嗶剝嗶剝」油水相煎的聲音,讓眾人忍不住心癢難耐。

  這一蓋就蓋了好一會兒。揭蓋以後,她將龍蝦翻了個兒,蝦肉衝上、殼朝下,又朝板上噴了些油和水,重新蓋起了蓋子。她手法極快,以眾人的眼力,也只看到蝦殼中的肉已經團團向內縮起,形成了漂亮的紋路,表面也被煎成了淡黃色,一陣鮮香味道傳出。

  觀眾們鬱悶地撇了撇嘴,好在這次只蓋了十幾息就結束。隨後她又將蝦肉翻過來向下煎制了十五息左右,取出刀來,在蝦尾部殼內輕輕一撬,雪白的龍蝦肉就被完整地挑了出來落在鐵板上。這就看出了方才第一步灑取井水的重要性。如果沒有冰冷井水的刺激,蝦肉不縮,此時取肉便沒有這樣般容易。

  她再不猶豫,揮刀將龍蝦切成了粒狀,仍灑上鹽和胡椒粉,每過幾息即翻動一次,直至所有龍蝦肉粒都緊縮起來,變成了球狀。

  此時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她早讓廚子準備了好酒,此刻取出來輕輕灑落在蝦肉上,滿室皆香,只有黃老頭苦笑了一聲。單單聞這味兒,就知道她用的是自己珍藏的竹葉青,已經有四十年份了,心道看來權小子對她確實與眾不同,連自己的寶貝都偷拿出來給她用。

  她事先榨取了檸檬的汁液,此時和醬油混成醬汁,輕輕倒在龍蝦肉上,又將放在一邊的蒜頭酥撥了過來,與蝦肉混合,這樣反覆煎制,直至肉粒變成了金黃色。

  在蝦肉炒制的過程中,她也取出一把蘆筍放在了鐵板之上,這自然是洗凈剝好的,只留下了中心的嫩桿,仍然是油水相煎。待龍蝦肉煎好,蘆筍在香油的烘煎下,同樣變得通體碧亮。

  成了!

  她吩咐下人取來碟盤,疊入龍蝦肉、配好蘆筍,每人一碟,送至桌上。

  黃老財眼巴巴地等了這麼久,自然第一個舉箸,不顧碟上還熱氣蒸騰,趕緊送了一塊龍蝦肉入嘴,頓感滿嘴生鮮,海鮮的汁液被滾滾的熱氣和微微的檸檬酸襯托恰到好處,配合著蒜酥品嘗,只鮮而不腥。輕輕咀嚼兩下,牙齒切入肉中竟有極微弱的爆裂感,隨後就是Q滑爽嫩的彈牙之驚喜。

  他年齡已大,吃肉總覺得牙根酸軟,吃素又不合心意,每每感到糾結,但這龍蝦肉的嫩、脆、香都是恰到好處,讓他欲罷不能。再嘗那蘆筍,也是水靈香嫩,他雖不喜素,但吃起來也覺得很爽口。他口中忙個不停,心裡已經決意要磨著寧小閒將這份功夫留下來。

  抬頭看看其他人,也只忙著低頭進餐,飯桌上一時詭異地沉默著。寧小閒看著他們的反應,就知道自己這道菜是大獲成功了。

  她心裡明白,其實自己是取了巧的。黃老財的兩名大廚功力自是高端,在火候、調味和擺形方面已快登峰造極,然而寧小閒嘗過他們做的菜,只覺得他們將大半精力都放在了調味上,厚味而輕材,菜品的味道雖然是好,卻基本都靠調汁來使力,對食材本身的味道不甚重視。然而華夏國菜系繁多,其中多系就提到取材的重要性。

  寧小閒進園時看得清楚,池子裡的龍蝦是純天然的不說,有幾隻還打斷了鰲,可見爭鬥劇烈,其肉質必然是極緊極有彈性的。龍蝦本身的鮮味就是天下少有,以這樣的生猛河鮮入菜,就該突出它本來的味道,因此她採用的是穿越過來之前華夏開始流行的鐵板料理之法。

  據說鐵板燒是十五、六世紀時航海業發達的西班牙人發明的,船員們數月於海上航行無聊之極,於是以釣魚為樂,並萌發了將魚扔到燒熱的鐵板上炙烤的天才烹飪方法。代代流傳下來的鐵板技法,已經演變成現場展示的才藝秀,食客惟有耗時等待,才會覺得入口的食物倍加香甜。

  寧小閒上學時,曾有同學請她到法式鐵板料理店裡品嘗過這道美味,她天賦極好,牢牢記住了關鍵步驟,現在照貓畫虎,儘管功力沒有鐵板大廚深厚,但宴席中人從未嘗過,自然無從比較。其實寧小閒受限於手中物料不夠,如果此地有黃芥末、法香,則龍蝦的味道會更上一層樓。可即便如此,只看黃老財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就知道這場賭,她還是勝了。

  老頭子慢慢放下雙箸,又戀戀不捨地回味了一下龍蝦的鮮美,這才輕輕咳了一聲道:「寧丫頭勝出,我想諸位都不會有異議吧?」在座眾人紛紛搖頭。

  石季珊早在寧小閒搬出鐵板開始煎制的時候,臉色就漸漸變白了,看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哪裡會不知道寧小閒正做得得心應手?她也知道,自己怕是掉進了這個凡人女子佈置的大坑裡。黃老財這麼一評判,她面色如土,努力維持著面上淡然的神情,轉身就要回房間去。

  她才走出兩步,身後就傳來清脆的喊聲:「石師姐,願賭服輸,請將賭資留下!」

  她臉上青白交加,回身用力將玉件丟向寧小閒,轉頭時,正好看到權師兄招了招手,那原本快要掉到地上的玉件,就輕輕巧巧地落進了寧小閒的手裡。

  她心中頓時失落極了,幾個快步離開了宴客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16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37 PM 編輯

第32章 一日果

  朝雲宗眾人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不過這是權師兄的事,他們又能說什麼?

  黃老頭子倒是很興奮,拉著寧小閒先是東拉西扯,隨後回到主題,不停地誇這道菜的絕世好味,磨著寧小閒要將這道鐵板燒的功夫留下。他當然知道這對廚師來說是大忌,可是美味當前,哪顧得這麼多。

  好在寧小閒既然敢當眾表演這手本事,就沒打算要藏私。其實鐵板的技藝相對簡單,兩名廚子本身根底深厚,在一邊看著,也就基本都會了。他倆也品嘗了寧小閒料理的龍蝦,覺得果然味道清甜,與自己的手藝有本質區別。

  於是黃老財大為高興,極力挽留寧小閒在府中多住幾日,她本待婉拒,畢竟身上藏著神魔獄這樣的大秘密,心裡總是有鬼的,然而轉念一想,在黃府住下可以隨時跟進捉妖的動態,方便打打秋風,於是便應允了。

  下人引她去了自己的客房。剛進了門,她就把門梢仔細插上,反身進了神魔獄。

  她笑嘻嘻走到長天面前,獻寶似地端出一隻大盤子。

  她一共做了5隻龍蝦,按每人半隻的份額上菜,又被兩個廚子分吃了半隻,自己還能扣下半隻來。她享用了黃老財的家宴,總覺得那麼多山珍海味,長天都吃不著,這半隻龍蝦卻是應該給他留下的。

  然而長天看到這道菜,不由得便想到了剛才一直給她打下手的權十方,臉色繃得緊緊的。看得寧小閒心中莫名地發虛,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得罪他了。

  長天只淡淡地說道:「不忙吃。先把玉佩拿出來。」

  她都差點忘了這檔子事了,趕緊將玉佩取了出來仔細端詳,這才發現玉佩正中央的哪裡是一個紅點,而是一枚極其細小的紅球,這球體表面布滿皴紋,就像一個縮小了幾十倍的紅色松塔。

  她奇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日果的種子。」他看著這種子,像是有些唏噓,「服食了這種果子的人,才智思緒會變得更加敏捷,身體康復和修行速度也會驟然提至百倍,辦起事來彷彿也有大運氣,無往不利。」
 
  從另一個世界一直缺錢到現在的寧小閒,聽得滿眼直冒桃心:「嘩,世上居然會有這麼逆天的寶物?那我們發財了!」她手中有息壤,要種出來這寶貝比常人容易太多,吃上一個就有百倍苦修的有益狀態在,她的西行前途看來很光明啊!

  長天嗤笑道:「世上豈會有這種好事?一日果的效力只有十二個時辰。時辰一過,食用者就要原地坐化。」

  坐化?她一怔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完蛋的意思,不由得大為洩氣。她正當好年華,可不想風光一天就喪命。長天又故意把一段話拆成兩部分說,她隱隱感覺他有打擊報復的意思。

  果然看她神情鬱郁,他臉上的冷漠才化解了少許:「一日果乃是將人此生餘下的筋骨、才智、生命力、氣運和修行速度,都強行壓縮在這十二個時辰裡激發出來,時辰一到,精氣神洩盡,自然就要死去,連元神都存不下,所以又被稱為時光果。」

  寧小閒氣結道:「那這東西還有什麼用處?顯然就是一劑毒藥了,而且還是極盡惡毒且沒有解藥的那種!」虧得她小心翼翼捧回來,還當自己佔了石季珊那潑婦的大便宜。

  長天深深望了她一眼:「毒藥豈非也是你現在所需?此物用起來無色無味,連修士也發現不了。」

  她心中一凜。可不就是這樣?她現在沒有武力值在身,遇到壞人壞事只好全憑才智、運氣。有這樣的毒物在手,也是利器一件,只要使得好,逢凶時未必就不能化吉。她心中很是有些感動,雖說兩人前途是綁在一起了,長天卻也著實處處為自己著想,自己沒想到的,他卻都早有計議了。

  又聽他接著道:「若是用得好,一日果未必就是毒藥了。世事難料,有時你須飲鳩止渴才成,譬如你現在身陷必死之局,身旁又沒有助力,那麼這一日果或許就是你的救命良藥了,至少能讓你殺出重圍,多活十二個時辰。」

  他說這話時,語速較往常慢上許多,就像是想起了往事,口氣更加古怪。寧小閒心中一跳,覺得他的過往必然有一段是糾結於此的。

  她咬了咬嘴唇道:「那我們現在就種上?」

  他搖了搖頭:「息壤中的神力,還不足以激發一日果生長。先存起來吧。」

  他告訴寧小閒,這顆一日果是被人強行嵌入玉佩中的,不是自然長成,也不知怎麼會落入石季珊手中。可笑她在朝雲宗待了那麼久,居然無人認出她有異寶在身。

  「一日果在上古也是罕有之物,認得的人不多,更不必說要流傳至今。」他低沉道,「我有個驚才絕艷的朋友,居然就以一日果入藥,研究出了一味丹劑,極具奇效。」

  「毒性更劇烈?」

  「非也。她以一日果製成的丸劑,名為甲子散,能夠使修士的境界在十二個時辰內提升兩個甲子。時間過後只會神魂俱疲,需要休養半年左右,卻沒有其他負作用。」

  他還真藏得住話!這麼逆天的猛料現在才抖出來,不怕憋得內傷?她極其鄙視地望了他一眼:「但是呢?但是你沒有這藥物的配方對不對?」他就喜歡玩這一套,她知道的。

  「不對!」他嘴角一勾,眼裡這才暗含幾縷笑意,「這回你猜錯了。我手裡偏偏就有這丹方。」

  要說怎麼今晨起床時,左眼直跳呢,原來是天上要掉金磚啊!不對,是要掉茶葉蛋!她笑逐顏開,這玩意兒不就是網遊裡常見的打架神器——狀態增長藥劑啊!修士爭鬥,敢不人手一瓶?立時阿諛之詞如潮水般滾滾而出,決意要拍得大財神長天一身舒坦不可。

  他卻不吃這一套,只叮囑道:「若是今次順利拿下了那隻吸血的妖物,你就去買個丹爐,我傳你煉丹之法。」看著她歡呼雀躍的模樣,他的心情也跟著好轉,臉上的冷酷是再也繃不住了。

  「哎,好!」她甜甜地應了一聲,完全沒想到學習過程後面會讓她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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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甲子=60年。)

  注;關於茶葉蛋的梗:「大陸人民吃不起茶葉蛋」是出自台灣某電視談話節目的言論。隨後,網民紛紛奮勇還擊,曬出自己吃茶葉蛋的炫富照加以調侃和惡搞,表示根本停不下來,茶葉蛋由此成為「奢侈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2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39 PM 編輯

第33章 長天的承諾

  她出了神魔獄,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此時天色昏暗,不再適宜外出,這兒又是黃府,人多眼雜,她也不能在神魔獄中待太久,免得惹人生疑。

  她卻不知道,此時已經有一雙疑惑的眼睛望向了這裡。

  「寧姑娘的房間一直無人進出,怎麼剛才我敲門的時候沒人答應,現在卻又亮起燈來?」剛剛吃了閉門羹的恰好是小權同學。他告訴自己,黃府有眾修士坐鎮,妖怪欺上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太放心。徘徊了一小會兒,他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朝雲宗對弟子的修煉抓得十分嚴格,他身為掌門的親傳弟子,要考較的功課更多,已經有好幾年沒回過四平縣。飯後他陪著外祖父說了會兒話,老人家便覺得有些睏乏了,需要休息。此時石季珊還在氣頭上,躲在房中閉門不出,自然不會來纏著他。權十方就在府裡信步逛了逛,不知為何就逛到了這個小院子裡。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前後才見了三次面,為什麼時常就會記起這個小姑娘,盼著和她說說話。

  「吱呀」一聲,門開了,露出那張清秀的臉蛋,一見是他,又掛起了大方的笑容,看來她一切安好。富貴人家都教導女兒家須笑不露齒,可她露出一口銀牙的樣子還帶著三分俏皮,另有一番風味。他還注意到,她笑起來的時候,右邊臉頰上有個小小的酒渦。

  「好險哪,再遲一步就被抓現行了!」寧小閒心裡舒了一口氣,全然不知小權同學剛才已經敲過一回門了。「權師兄,有事嘛?」

  這可是權大帥哥第一次主動找女孩兒說話,可是貿然地敲了門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急中生智,輕咳一聲:「如今世道不太平,寧姑娘孤身一人出遠門,想去的哪裡?」

  「南瞻部洲西部,投奔親戚。」這藉口真是渣到爆,有誰能教她一個更好的理由嗎?

  「這麼遠!」他皺起修長的眉毛,這下真被驚到了,「此去何止千萬里,哪怕是馭劍飛行毫不停歇,恐怕也要十數日。何況,這途中多變故,想要直接馭劍飛到西北也不現實,寧姑娘你……」

  有誰會不要命地投奔親戚?寧姑娘身上有些秘密。不過,這些他無權去管。

  「如果步行前往,需要多久?」她也想飛過去啊,坐上十幾天的飛機算什麼!奈何她一沒翅膀二沒法力,只能靠自己的龜速挪過去。

  這問題他還從沒考慮過,哪怕是他也沒御劍飛過這麼遠的距離。他沉吟半晌才道:「若計入山川的迂迴曲折,少說也要數年才到,若路上再遇些阻撓……啊,寧姑娘你怎麼了?」他趕緊打住,因為對面的姑娘面色突然發青發白。

  數!年!寧小閒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對南瞻部洲根本沒有空間上的具體概念,只知道這塊大陸很龐大,卻沒想到幅員居然如此遼闊。尼瑪,從華夏的東南沿海到西南的四川腹地大概是兩千多公里的路程,步行走上兩個月也差不多就到了,而她這趟西行所要花費的時間,居然得多上十倍或者還不止!夜長都怕夢多呢,她這小身板要折在西行路上,還不是分分秒秒的事?

  長天你真是害人不淺,埋個真身而已,你至於埋到南瞻部洲的最西邊嗎?!

  權十方看她面色慘白,不發一語,心中不忍。他猶豫再三,方才開口道:「西行危險太大。寧姑娘你若不嫌棄,便在四平縣住下吧,我讓外祖父多加照應。」

  寧小閒垂著頭,哪怕現在滿腹糾結,聽了此話心中也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意。權師兄果然是個好人,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這般細心。她心中有個聲音狂喊著:「留下來,留下來算了!別去撈什子西邊送死,就在這裡安安穩穩、無憂無慮地過一生!」

  神魔獄內,長天冷冷望著權十方,瞇起了眼,不發一言。

  權十方見她垂頭不語,心知她有苦衷,也不再勸,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屋內一時沉寂起來,她起身倒了杯水。

  此時長天的聲音響了起來,清清冷冷的,就像剛見面時她聽到的一樣:「你還未走遠。現在後悔回頭,仍來得及。」頓了頓道,「在此居住,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她問:「那麼你呢?你如何是好?」

  長天沉默了。

  寧小閒望著手中的杯子,此時無風,水面平滑如鏡,映出了她的面容。踏上西行路之後,她的生活會不會像一壺沸水?

  過了好半晌,她突然笑了起來:「真是杞人憂天。走兩千里也是走,走兩萬里也是走。如果賊老天真想收了我,說不定走出兩百里我就沒命了。想這麼多幹嘛?」再說她又不是唐僧那廝,不會成天有妖怪惦記著要抓她來吃掉。她只要小心點、低調點,未必就沒有機會安全抵達。

  「我們仍去西行,就這麼定了。」前一句話她還講得斬釘截鐵,後一句話就露出了馬腳,「不過我一介弱女子要是不辭艱難困苦,跋涉萬水千山幫你找回了真身,那這恩情可就大了。你拿什麼感謝我?」

  「本君不是已答應過你,送你回原來的世界?」他心底的某個角落,隱隱地鬆了一口氣。

  「那可是我不知就裡時定下的不平等條約!嚴重侵犯了我的知情權!」她叫囂道,「條款必須重新修訂。」

  「不成!本君向來一言九鼎。」

  她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了:「堂堂神獸也好意思欺負我一個凡人?不重新修訂也可,但你至少做出補償。」她轉了轉眼珠子,「你須答應我一件事!」談判的藝術就是這樣子滴,他拒絕了你一次,就不好意思拒絕你第二次了。

  「什麼事?」

  她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想不出來。但你須給我一個承諾,將來我求你辦這件事的時候,你不許三推四阻。」

  她怕長天不允,又急忙道:「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一定很道義,不會要你性命,不會要你自殘,也不會強迫你去娶個歪瓜劣棗的女人。」咦,最後這句話是怎麼溜出來的?

  他顯然自動忽略了這句話,沉吟了半晌,方才認真答道:「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3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41 PM 編輯

第34章 通靈寶玉

  白天已經打草驚蛇了,大家估摸著那蝠妖不會出現。為保險起見,當晚權十方還是派了余姚和另一名師弟去高莊外頭盯梢,到第二日天明,果然毫無收穫。

  這時,寧小閒卻出門去了當地的商行。四平縣近期沒有集市,個人要賣出物品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去典當行辦個死當,另一種則是找到抵達當地的商行隊伍。南瞻部洲不僅修仙門派日益壯大,妖族繁衍同樣旺盛,底層凡人的生活就困苦得多,不同州縣之間阻隔重重,其貨物流通主要依靠商行隊伍穿行於各地,這樣的隊伍抵達目的地後,除了採買特產之外,順便也開展收購珍奇物品往返販賣的業務。

  寧小閒在黃府中曾聽下人們說過,來自豐州的商隊今天早晨抵達四平縣,會在這裡歇歇腳,補充一下貨物再走。她手中也正好有一物要出售,商隊是更好的選擇,任誰都知道,典當行做起買賣是吃人不吐骨頭,再新再好的東西送進去了,統統會被記錄成「破爛」開頭的玩意兒,當出來的銀子也就少得可憐。

  她手裡的東西,正是石季珊輸給她的上好羊脂玉佩。昨天長天拿到這東西之後本待收起,寧小閒卻不幹了:「你能將一日果的種子取出而不損傷玉佩嗎?許你中心挖個小洞出來,但不能挖得太難看。」

  長天奇道:「你要做什麼?」

  她理直氣壯:「拿去賣啊!姑奶奶手裡可不寬裕,這麼好的東西砸手裡不換現錢多可惜?」既然西天之路不僅幾千里而已,那她就得好好囤錢了,口袋裡那點兒銀子哪夠使的?雲香米這樣的靈物在她自身實力增長之前,也不能拿出來見人,姑奶奶我雖然讀書不多,懷璧其罪的道理還是懂的。幸好石季珊那傻娘們送了件好東西給她,她豈有不用之理?

  長天這輩子與其他仙人、修士、妖怪打交道,用的都是靈石,銀兩能派上的用場少之又少。他不解道:「凡銀有何稀罕?」

  她長嘆了一口氣:「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咱這一路西行,打交道最多的還是凡人吧?那還不得用凡人喜歡的東西來買賣?我這一路走過去,不種地不當二道販子,錢只會越用越少。把這玉佩當了,咱還能多走上千里地。」一介平民想發財,難度係數不要太大,宋嫂家勤懇老實一輩子,也就混個溫飽。

  嗯,看來得幹點投機倒把、倒買倒賣的勾當了!天底下最靠得住的東西,在另一個世界是紅彤彤的票子,在這裡就是靈石和銀子,打死她也不信銀子沒有用的地兒!

  長天聽完撇了撇嘴,也不反駁,卻伸出食指往玉佩正中央按了過去。他這手指修長白晰,比女子的還好看,可碰著玉佩之後就像扎進豆腐一般,無聲無息地捅了個對穿!

  裹著一日果種子的中心部分掉在化妖泉中,發出「撲通」一聲悶響,他揀起來收進懷裡,反手將玉佩拋還給她。

  寧小閒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心中怒道,這個敗家孩子,價值連城的玉璧也敢隨便亂扔!接過來一看,玉佩變成了外方內圓的玉玦,中心的孔洞極其圓潤,沒有一點糙面,倒像是工匠仔細研磨好的,心裡不由得暗贊長天這個大管家果然好用!

  找到商隊的辦法極簡單,往縣中央的大街上去,最熱鬧的一群人裡就是了。

  這商隊的領隊鄧浩是個年近四旬的漢子,身材魁梧、滿面風霜,看起來雖然滿面的忠厚相,但走南闖北十多年下來,一雙眼睛卻是很識貨的。除了採買大宗貨品之外,商隊在本縣最大的客棧門口搭起氈篷,收購私人拿來交易的貨品。

  可是在此盤桓了半天,拿東西來出售的人雖多,說得上價的少之又少,商隊收進的貨品裡,只有兩支年份勉強達到三百年的人蔘、幾塊品相尚可的青田石還能入他的法眼。

  畢竟是個小地方啊,他意興闌珊地想道,再收一個時辰沒好東西,也就不用擺這陣仗白費功夫了,在這休息兩、三天,最後幾宗貨物到了就拔營走人。

  這時輪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小姑娘了。她掏出來的東西體積很小,又用一塊普通帕子包裹得嚴嚴實實。負責收貨的夥計瞅了一眼,伸手就想拿過來,她卻往後一躲,道:「這東西是家傳的寶貝,不能見光,可否幫我通傳領隊?」

  他這夥計收了一上午的東西,檢不出幾件像樣的,心中早有火氣,聞言嗤笑一聲:「在這兒排隊的人,哪一個不說手裡的是家傳寶貝?我們領隊眼界高得很,你這東西未必能入他的法眼。趕緊拿出來估價,後面還有別人等著呢。」

  寧小閒聽了也不生氣,笑嘻嘻道:「那這位大哥,我和你打個賭,如果領隊看不上我這件家傳寶貝,我就給你十兩銀子,反之你就得賠我十兩,如何?」

  十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這夥計幹上小半個月也才能賺到這些錢。他見這小姑娘口氣不小,想來是有點兒憑仗,正猶豫間,鄧浩走了過來,笑道:「賭了!我便是領隊鄧浩,姑娘口氣不小,請把東西交給我看看吧。」

  她也不揭開絹布,只把沖著他那一頭的掀開一個小角。那夥計就看到,浩哥的臉色驀地變了,隨後就嚴肅地把這姑娘請進了後頭的客棧裡。他愣了一愣,心想不好,看樣子要輸。商隊昨天才剛發下了工錢,自己兜裡的這幾兩銀子還沒捂熱幾天,居然就要飛走了。

  鄧浩看到了那一點兒流瑩之後,心中就是大喜。他將寧小閒請進客棧房間,隨後就接過玉佩仔細查看,越看越是驚喜。這塊玉溫潤堅密、瑩透純凈,又有凝脂般的光華,雖在盛夏七月,撫起來仍有一股清涼之感,顯然是最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難得的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找不出一點兒瑕疵。

  這還不是它的最大價值。他走商已久,平時和修仙門派也略有接觸,知道這些神仙人物還需要一種特殊的玉——靈玉。玉石中僅有極少數是含有靈氣的,此謂「通靈寶玉」,可以輕易灌入神通,修士們用它來製作威力強大、功能特殊的玉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3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42 PM 編輯

第35章 妖蹤現

  這枚白玉拿在手裡,鄧浩這樣的行家就能感覺到一絲絲靈氣隱而不發。他敢拿他在商行中的聲望打賭,這必定是一枚靈玉!

  他心念急轉,強抑著激動的心情,問面前的姑娘道:「這真是你家傳的寶玉?」

  哪知寧小閒居然歪了歪頭,直接否認:「當然不是。」她在鄧浩愕然的目光中繼續道,「這隻不過是我想見到鄧先生的說辭而已。玉佩是一位老道長交給我的,讓我替他拿來兌成錢,順便換點中意的貨物回去。」

  她給自己找了個莫須有的靠山,鄧浩見她目光清澈不似說謊,又想這個鄉下丫頭年紀輕輕,除了一雙眼睛靈動有神異於常人之外,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或許高人不願親自出面,讓她來跑腿辦事也是有的。想想這枚靈玉,又是怦然心動,於是壓下心頭的躁動點頭道:「好,這件東西我收,估價一千兩銀子!」

  他卻不知,長天正對著寧小閒道:「你拿出玉佩後,他心跳比原來快了兩倍,看來是心動了。」

  寧小閒笑了笑,又把玉佩細細包好,抬腿便要走。鄧浩趕緊伸手攔住了她道:「姑娘,可是對這價格不滿意?你若拿去典當行,最多能當出三百兩銀子!」

  她大搖其頭:「我又不去典當行。赤霄山上不就住著神仙?我拿去賣給他們,也就多走十里地的功夫。」

  鄧浩一聽就明白,她已經知道了這玉的真實價值。其實許多商隊平時走商,在荒郊野嶺也不介意當一回強盜的,可是他摸不清這女孩背後有沒有高人撐腰,只好苦笑道:「那好吧,你多少才肯賣?」

  她伸出三個手指頭:「三千兩。」

  「最多二千兩了。這玉佩雖然有用,但中心被琢出一個洞,價值要減掉不少。」

  這點倒是讓這領隊說對了,中間要是不挖個孔出來,這玉佩簡直就是無價之寶了!她望著鄧浩,只是搖頭,臉上神色卻堅決得很。

  鄧浩心下思忖道,如能將這玉佩平安送回豐州,賺回五千兩銀子是跑不了的。扣去成本,也還大有利潤,於是一咬牙道:「最多兩千五百兩,不可再高了!」

  寧小閒聞言,臉色就黑了:「兩千五百零一兩吧!」兩千五百兩的意思,是十倍的二百五吧?太不好聽。

  鄧浩不明就裡,不過多一兩罷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當下兩人達成了交易。兩千五百兩銀子換算成黃金也有兩百五十兩,拿取不便,所以他遞給寧小閒的,是南方各州通用的濟通錢莊的銀鈔,以及部分碎銀。

  「不知姑娘還要買些什麼貨物?」

  寧小閒心細,見鄧浩領自己進來的時候特地將房門敞開著,以示不欺暗室,不破壞她的聲譽,心中對他的為人已有幾分好感。至於後來的討價還價,乃是買賣人的本份,她道:「需要一些滋補的藥材,以及人蔘種子。」隨手取出一張方子。

  這方子卻是按長天的要求來擬的,上面列的藥材名稱有七八項。她正要遞過去,長天突然道:「你不是想賺銀子嗎?我念你寫,再記幾味藥材下來。」

  「……啊,等等,漏記了幾味。」她問面前的中年大叔要了筆墨,趕緊把長天念出來的一串藥名記下來。

  鄧浩接過來一看,更加確定她身後必有高人,不然她一個平民小姑娘為何需要這麼多補藥?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要的這些藥物都很常見,我這一路上基本都收到過,就是份量不多。」他嘆氣道,「以前來四平縣,總能收到不少白茯苓和當歸,可是這回真是怪了。幾家大的藥材行都說,這兩、三個月來,縣裡大戶都有人身體虛弱,陸續買走了許多補血補氣的藥材回去燉煮,能賣給我的就少了。」

  大戶人家?體虛?她心中一跳,有個念頭一掠而過,可是速度太快了,沒有抓住。

  鄧浩接著道:「至於種子倒是好辦。我昨天收來的人蔘裡,有一支品相十分完好,連葉帶籽俱在。你若想要,把人蔘籽帶走就是,這個不收你錢。我們商隊三天後才離開,你若有事,還可以來找我。」

  寧小閒從商隊走出來時,儲物袋中已經多了一大包藥材。她心情極好,因為長天告訴她,想賺凡銀也不難,可以煉些丹藥去賣。她後面或許與這商隊還有些交易,因此那收貨夥計的十兩銀子,她也不去收,只說作罷得了。結果那夥計感激涕零,望著她的眼神和善了許多。

  今日大賺了一筆,她正打算找個食肆好好犒勞一下五臟廟,長天卻沉聲道:「又有妖氣。剛剛走過你身邊的那兩人中,穿小廝衣服的那個是妖怪,氣味和昨日偷窺你的差不多。」

  妖怪大白天就出來了?她一驚,卻沒有馬上回頭,而是在心中默數了十個數兒才轉過身來,那兩人已經走出了二十步開外。原來是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扶著十四、五歲的少年,慢慢往一條小巷中走去。少年穿一身緞袍,腰間還別著玉帶,看樣子是富家子弟,只是走起路來有些歪斜,像喝醉酒一般,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小廝身上。

  那小廝口裡念叨著:「少爺,哎我的小少爺啊,大白天的你怎麼就能偷喝了老爺的酒?」腦袋卻不停轉動,顯然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他偶一回頭,寧小閒看到這人面貌平平無奇,但眼睛開合之間隱帶一絲猩紅的光芒,顯然很是激動。幸好他眼睛極小,現在又是大白天,這點兒異常放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很不明顯。

  長天自然也看到了,瞧不起道:「還沒吃進嘴裡,就忍不住要洩了身份,這妖怪當得真是掉價!」

  他這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她翻了個白眼,正準備跟上去,卻停住腳步往四下看了看,拉過身邊一個玩耍的童子。

  「小弟弟,幫姐姐一個忙好不好?」她在童子手中塞了一錢碎銀子,「現在馬上跑去黃老爺家中,找一位名叫權十方的叔叔,跟他說『性命攸關』四個字,然後把他領進前面的小巷裡。你若把這事情做好了,姐姐再給你兩錢銀子!」

  這童子衣著普通,看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他年紀雖小,也已懂得銀子的妙處,因此大喜之下拚命點了點頭,拔腿就往黃府的方向跑去了。黃府就在鬧市區,離這兒不遠,以這童子的腳程,應該很快就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41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44 PM 編輯

第36章 蝠妖行兇

  這條街很長,還能望見幾個小乞丐,但寧小閒不找乞丐來辦這事,卻不是心存歧視,而是擔心他們進不了黃府——畢竟在四平縣,黃老財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啊,要是衣衫襤褸的小孩子隨便就能進出他家,那還能存得下什麼大戶形象?哪怕只是被攔下來盤問幾句,也是她承受不起的損失——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眼看前頭兩人已經消失在小巷子裡了,她才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這條巷子雖窄,只容三人並排通過,但又曲折又長,兩邊牆頭上都是青苔,看來修建好至今有些年頭了,中間有幾個岔道。住在這種窄巷裡的,都是底層窮人,看起來對任何事物都興趣缺缺的樣子,面前有兩人經過,他們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巷子裡滿是陳年垃圾,在驕陽的烘烤下霉爛變質,發出了可怕的臭氣。

  儘管寧小閒很愛乾淨,此刻卻由衷感謝這種臭氣。她知道妖怪的鼻子都很靈,如果這兒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那八成就能聞到她的氣味了。

  妖怪就扶著少年往最幽僻處走,那裡就基本沒有住戶了。

  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能辛苦地尾隨其後,經過了好幾個岔路口。幸好妖怪手裡扶著一人,速度慢了不少,她還能勉強跟上。可是望著那幾個路口,她又擔心權十方進來會不會跟丟了方向。

  算了,要相信權師兄,他自有仙家手段!眼下最重要的,是跟好妖怪,別讓它逃了。

  那妖怪帶著少年走進了小巷的最深處。此時雖是陽光強烈的晌午,但巷外有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伸進來的樹蔭正好遮住了巷底,看起來竟有幾分陰森。

  他望向少年的眼眸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舐了舐唇,顯然已是極餓了,就要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躲在一旁的寧小閒緊緊攥起了拳頭,準備強忍噁心看一場怪物吸血秀。

  結果少年突然動了,迷迷糊糊揉眼道:「阿福,這……這是哪裡,我們到家了沒?啊..…」他沒說幾句話,就輕呼了一聲,隨後又不動彈了。

  寧小閒看得仔細,這妖怪「阿福」見少年漸漸醒來,便拿尖銳的指甲在他脖子上輕輕一扎,獵物就重新睡去了。「看來,他爪子上的毒藥,有很強烈的致幻作用啊。」她心裡暗暗警惕。

  「哼,抗性這麼強,倒讓我又浪費了一點精氣!」妖怪冷笑一聲,再不遲疑,張開大口就往少年的脖子上啃咬下去。他張嘴的時候,寧小閒分明看到了四顆極明顯的尖牙,鋒利但細薄,像是剃鬚刀片,且上面兩顆尖牙比下面的更長。

  他啃下去時,少年的四肢抽搐了一下,看來在昏睡中也感覺極痛苦。這妖怪傷人卻不像她想象那樣的讓血水流得到處都是,而是緊緊吸走吞掉,看來這血液對他來說非常寶貴。

  一時之間,這安靜的小巷子裡,只有少年低弱的呻吟聲,和這怪物「咕嘟咕嘟」大口喝血的恐怖聲響。

  寧小閒縮在拐角的陰影裡不敢再看,聽著這可怕的聲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也要跟著凝固起來。

  這是她來到異世之後,見到的第一個野生的妖怪,見到的第一幅妖怪吃人的場景,比她想像過的還要可怕。眼看著同類被妖怪這樣啃食,生命力漸漸流走,自己卻束手無策,還要擔心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那滋味實在令人永生難忘。

  她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懼。年幼時,夜半的房間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瞪住衣櫃的大門,總是疑心面會跑出一隻怪物來。現在,她就獨自窩在一片陰影之中,面前卻真有一隻吃人的怪物。並且她和這怪物之間的距離,只有短短的五、六丈而已!

  她得緊緊咬住下唇才不會讓上下牙打架。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那種源於本能的恐懼,緊緊攫住了她的心房,讓她心如擂鼓,怦怦跳個不停。

  「寧小閒。」這是長天的聲音,「這妖怪的耳力很好,你必須控制一下你的心跳,否則他很快就會發現你!」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中學生物課本上都寫了,蝙蝠主要依靠回聲來辨別物體,面前的阿福又是一隻妖物,耳力比起普通蝙蝠只強不弱。現在他還陶醉在鮮血的味道之中,但等他冷靜下來了,聽到旁邊就有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想不發現她都難!

  可是她就是害怕啊,害怕這種東西是人能自我控制的嗎?!她不過就是個凡人,還是比本世界的凡人經歷更單純的異世人。

  長天似乎與她心有靈犀,輕嘆了一口氣,放柔了語調道:「莫要害怕,放輕鬆些,一切有我。」

  他的聲音一但放軟了,就好聽得不行,像清脆的玉石相擊,卻又帶有幾分陳釀的醇厚。而且他說,「一切有我」。寧小閒分明地知道,他雖坐在神魔獄中日日陪著她,但是不能出來幫她,可是聽到了這句話,心裡卻莫名地一甜。

  「這只是個最低等的妖怪,我若在你身邊,一個念頭就能令它神魂俱滅,不值得你如此驚嚇。」雖然說著「神魂俱滅」這樣殺氣重重的字眼,他的聲音卻如微風輕拂,令她不自覺地想到了第一次發現神魔獄的那個晚上,她躺在床上和長天說話,他的嗓音似乎就是那般溫柔,「想想最美好之事,想想你最喜歡的東西,心境自然就能放寬。只待堅持到權十方趕來,你就贏了!」

  最喜歡的東西?她閉起眼來,試圖想像舅舅家可愛的小狗,試圖想像二虎稚嫩的身影,結果腦海中浮現的,居然是長天俊美的面龐!

  在第一次走下階梯見到他之前,她從來不信世上能有如此俊美如神祗的男人,他的確就是她見過的最美好之事。從那時起,她就有意無意地,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去與他見面,因為太美好的事物反而令她患得患失。

  長天聽著她的心跳變輕、變慢,漸漸回歸正常,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為了給她壓驚,他在說話時動用了神通之力,縛龍索憤怒地勒得更緊,他卻不在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4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46 PM 編輯

第37章 救兵終於到了

  然而寧小閒的心靈之堅韌,也實在令他有幾分讚賞。第一次見到妖怪吃人,莫說她這樣的弱女子,換成個大男人只怕也會驚呼著奪路而逃,她卻還能平抑心跳,繼續觀察。

  外頭的妖怪似乎用餐完畢了,抬起頭輕呼了一口氣,戀戀不捨地把唇角的血珠子也舔了進去,似乎回味無窮。
      
  寧小閒強忍噁心仔細觀察,發現那少年雖然陷入昏迷,但胸膛還在規律地起伏著。他沒死!只是脖子上的四個血洞太過駭人,這兒的血腥之氣也太濃了。

  更驚奇的一幕出現了,阿福居然扎破手指,將自己的血液滴入了少年的口中!才滴了幾滴,少年脖子上的傷口就止住了血,隨後慢慢收縮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待到幾十息過後,他的脖子看起來就完好無損,並無一點兒外傷!

  寧小閒心下駭然!這蝠妖居然還有這一手本事,只要他不將一個人的血抽乾致死,就不易有人發現他的獵食行動,當真是好手段啊!可是縣東和縣南的那兩具屍體又是怎麼回事?他喝得根本停不下來,所以不小心把人弄死了?

  她正思忖間,阿福卻詭異地自言自語:「這血裡加進了補藥的味道就是香啊,可惜這血牛是他們的,只能偷偷喝幾口!不過癮、不過癮!」

  他旋又咭咭笑道:「不過沒關係,這裡還有小點心可以吃。今天我一定要吃得飽飽地!」話音未落,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就往寧小閒藏身的方向瞄了過來!

  她還是被發現了!這傢伙當真狡猾,大概在吸血的時候已經發現她躲在一旁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佯作不知。現在弄好了少年的傷口,終於騰出手來對付她了。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她猛地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跑。面前場景一花,阿福一躍五丈遠,輕而易舉地堵在了她的面前。現在它現出了原形,身材高大佝僂,肋下有翼膜,雙頰高聳,口中布滿獠牙,見到偷窺者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頓時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好快!最低級的妖怪,速度都這麼快嗎?她腦海中才掠過這個念頭,妖怪就伸爪抓來,看來打算扼住她的脖子,速度奇快無比。

  寧小閒猛地一側頭,阿福的爪子擦著她的臉龐扎進了牆中,「卟」地打出一個小洞。

  尼瑪,這要是抓中了她的臉,她這清甜可愛的小美女從此就被毀容了!藉著這一扭之力,她奮力從妖怪的肋下鑽了過去。

  「這!」阿福輕咦了一聲,似乎是不相信有人能從他爪下逃過。

  說來這也多虧了這幾日吃的雲香米,潛移默化地改造著她的身體,讓她的反應和動作都比從前靈敏了許多。不過現在身陷囹圄的她可沒空沾沾自喜!寧小閒手掌在地上一撐,站了起來,見阿福獰笑著也轉過了身,她順勢從旁邊的爛果堆裡摸出個甜瓜砸向妖怪,自個兒反身就跑。

  快逃!多拖得一秒,她逃得性命的可能就增大一分!

  她甩開步伐,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向前亡命飛奔,速度快得連她自己也不敢置信。人在危難之時爆發出來的力量果然很大嗎,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腎上腺素正在急劇地分泌著,支持主人逃向遠處。

  危機降臨己身,她的思維卻格外清晰。狂奔的同時,她的腦子卻在急速運行著。身後的妖怪速度絕對比她更快,追上她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她被抓到之後該如何是好呢?右腳靴子裡藏著那把匕首,她該找個什麼機會抽出來用,才能一舉奏效呢?

  話說權十方呢,權十方在哪裡?他難道要像另一個世界的警察那樣,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進場嗎?那時她連骨頭渣渣都不剩了!那妖怪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它要「吃得飽飽地」,眼見它既然只拿少年的血當開胃菜,那麼正餐肯定就是嬌嫩可愛又甜美的自己了!況且自己是他行兇的目擊證人,說什麼也留不得性命在的,她馬上要變成繼縣東和縣南兩處之後出現的第三具屍體了,可恨的是這個葬身之地到處都是垃圾,又臭又髒!

  蝠妖震蕩心魄的尖嘯聲幾乎就在耳邊想起,她知道這是阿福想瓦解她的反抗意志,可這也表明,它離自己太近了,一個伸手就能夠著了!她咬著牙,準備俯身去拔靴內的匕首。

  絕境之中,也必須奮力一搏!坐以待斃,一向不是她的風格!

  寧小閒正打算就地一滾,一道冷厲的劍光卻從巷子另一端極速飛來,負著主人的憤怒與果決後發而先至,瞬間就迎向了蝠妖,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記焦急的怒吼:「妖孽,敢爾!」

  權十方,他終於趕到了!

  躍入眼廉中的那個白色身影,她在任何時候都沒有這樣渴望見到過。

  這寒芒來得既快且狠,蝠妖猝不及防,勉強晃過身形,被削下了半邊翼膜,頓時速度大減。那道劍光如有靈性,一個掉頭就殺了回來,周身電光閃爍,自有一匹浩然之氣震魂奪魄、凌厲無匹。

  阿福心神被攝,躲閃了兩下就被逼到牆根邊,渾身居然動彈不得,只好閉目等死。

  跟在後面趕過來的余姚見了暗暗喝彩,心道:「大師兄果然天賦奇佳,這雷霆劍訣居然在此時突破至大成之境了。」

  雷霆劍訣是朝雲宗掌門交給權十方的秘傳劍訣,催動起來有雷霆加身之威,對於妖族剋制極大。只是權十方性格沉穩,一直體會不了鋒芒畢露、雷獄駕臨的意境,所以無論怎麼勤勉,這套劍訣也練不到深處。

  只有在今日、今時,他遠遠地見到寧小閒亡命飛奔,身後蝠妖的尖爪已經快要觸及她的秀髮,自己卻是無論如何趕不及了。急怒之下,什麼溫敦守成,什麼端方重禮,全被他拋到了腦後,胸中殺意沸騰,一心一意地只想取眼前這妖怪的性命,救下寧小閒!這卻陰差陽錯地切合了雷霆劍訣霸道無倫的劍意,一劍馭出,雷電森然,輕而易舉地就破入了大成之境,阻止這個妖怪也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了。

  寧小閒當然看不懂其中的神妙之處了。眼見飛劍要取妖怪的性命,她急急大喊一聲:「劍下留妖!」

  劍光在離妖怪喉間僅有一寸的位置停住了,雪亮的劍芒吞吐不定,把阿福嚇得牙齒咯咯作響。

  余姚笑道:「恭喜師兄,雷霆劍訣大成了!」權十方卻不理會他,只問跌坐在一旁的寧小閒:「你怎樣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7:52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48 PM 編輯

第38章 圈養血牛的蝠妖

  「哈……」她正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努力體會生命的美好。那蝠妖的爪子一旦沾著了她,必然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吸成人乾,想想自己幾乎都能聽到死神的呼吸聲,她就渾身發抖。

  快點冷靜下來,寧小閒。這不過是個炮灰級的小妖,放在網遊裡就是送經驗的野怪,你若連這個都怕,後面西行的路也不要走了,直接跳進妖怪窩請他們吃人肉大餐算了。她拚命鼓勵自己,並且成功地感受到心跳速度的明顯放緩。

  她卻不知,權十方也偷偷鬆了一口氣。剛才見她差點落入蝠妖手裡,不知怎的突然揪心起來。

  她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權師兄,別殺它。蝠妖不止它一隻!」兩個男人聞言都看向了她。

  她正待細說,巷子深處傳來低低的呻吟聲,剛剛被喝了血的少年正在醒轉。

  余姚訝道:「他居然沒死?」

  「蝠妖治癒了他的傷口,他並無大礙。」她在兩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快速說道,「此處非久留之地,我們換個地方細說。」

  權十方沖著餘姚點了點頭,後者丟出一道黃澄澄的仙索,將蝠妖牢牢捆住。

  三人一妖才離開不久,地上的少年就悠悠醒轉過來,初時還迷迷糊糊,可是一睜眼看到自己居然躺在巷底的最深處,周圍是臭哄哄的垃圾,唬得一轉身就爬了起來,以為遭人搶劫。可他摸了摸身上,銀子還在,頓時高興起來。

  這少年感覺到頭暈目眩,但身上又沒有傷口,便以為自己喝酒喝過頭了,搖搖晃晃地開始往回走。

  ============

  回到黃府後,朝雲宗眾人都聚在一起,連嘔氣嘔了一個晚上的石季珊都到場了。

  寧小閒道:「剛才這妖怪喝人血時,說過那少年是別人的血牛,他只是偷出來喝的。可見還有其他蝠妖,且地位較他還高。」

  石季珊冷冷道:「城內死了兩人,間隔五六天,正好是一隻蝠妖的食量。若有其他蝠妖在,死的人可不會就這麼一點兒。」

  「石師姐說得在理。」寧小閒誇了她一句,「如果只是咬傷而未咬死人呢?這就無法確定四平縣內有多少蝠妖了吧?」她轉向權十方,「權師兄和余師兄剛才都看到了,被蝠妖襲擊的少年只是損失了血液,並沒有死去。」

  兩人點頭。

  她接著道:「我在那兒待了很久,看到蝠妖吸完血之後,反把自己的血液送進獵物嘴裡。結果那少年脖子上的傷口竟然癒合了,不留一點兒痕跡。」

  一名朝雲宗弟子忍不住道:「你……你可確定?」

  權十方接話:「我可以確定。那少年醒轉時,我暗地裡觀察了一會兒,他脖子上的傷口確實沒了,並且安然走回家中。」原來小權同學的眼力也很好嘛!

  「今天去了幾家藥材行,老闆透露給我一個消息。」她把消息來源換成了藥材行,免得石季珊聯想到她去出售玉佩,「最近兩三個月來,四平縣的大戶人家常常有人生病,找了大夫來看,都說是血弱體虛,需要補血補氣的藥物來調養。」

  莫非……大家相顧無言,都想到一個令人作嘔的結論。有弟子臉色蒼白道:「你是說,有不明數量的蝠妖在四平縣內靠著吸活人之血為生,不殺人,只喝血,就像圈養牲畜一般?」

  其實她想說的是,圈養奶牛來喝奶。剛才阿福自己也說過了,那少年是其他蝠妖的血牛。

  「並且這些蝠妖可能混在大戶人家裡面,靠吸取富家子女的血液為食。」寧小閒補充道,「有錢人買得起補品,血液再造的能力就更好一些,是更合適的『血牛』,並且富家子弟貪圖玩樂,有些體虛、氣弱的毛病也很正常,不易引人注目。」

  「那麼,縣東和縣南死掉的兩人,又是怎麼回事?」這事兒又回到了原點。權十搖頭道:「那就只能問這蝠妖了。」

  阿福被余姚的金索捆住,絲毫掙脫不得。他一直不言不語,此刻見眾人的目光一致投過來,突然道:「一群沒見識的小崽子,什麼也不懂。」

  權十方也不生氣:「正要向你請教。」他此刻又恢復了端正沉穩,這隻妖怪的態度絲毫不能令他動氣。

  結果這蝠妖自忖必死,就再不肯開口了,直到石季珊威脅要斷他手腳,他才冷笑道:「你願砍就砍吧,說出去了反正蝠老大也不能讓我活著,還不如死在你們手裡。」結果石季珊揚劍砍去時,被權十方制止了,這妖怪眼睛還是閉著的,顯然視死如歸。

  若說一個人或妖連死都不怕了,你還能拿什麼威脅它?

  寧小閒問余姚道:「你這繩子捆得可牢靠?」

  他挺胸昂首:「自然!這是師尊親自祭煉的,別說這小妖了,就是大成期的妖怪也逃不出去。」

  如此一來,她就放心了,她可不想一會兒這妖怪突然發難。寧小閒向權十方道:「權師兄可否讓我一試?我私底下和他說兩句話。」

  此時眾人也沒有好辦法,自然都同意,只有石季珊離開前狠狠瞪了她一眼。

  眼看著人都走光了,寧小閒突然搬了張椅子,悠然往蝠妖邊上一坐,笑道:「雖然你剛才要吃我,但大人有大量,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就是。」

  阿福冷冷道:「真遺憾,你的血味道一定很鮮很甜。」

  「謝謝誇獎。」她心裡打了個冷顫,面上卻不動聲色,「我只問你,你可甘心?」

  甘心?甘心什麼?阿福瞪著她不說話。

  面前這小姑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接著道:「你想,你在這裡飽受折磨,結果其他蝠妖在老巢裡吃香喝辣。你受了苦甚至掉了腦袋,他們可是渾然不知,你這黑鍋背得冤不冤?」

  阿福不吱聲。

  她又道:「我聽說妖怪吃人喜歡選在晚上,可我看你中午就拉著那少年去暗巷裡吸血,想必是偷偷摸摸的吧?這少年都是其他蝠妖的血牛了,你還燃業畝西,想必平時混得也不好,否則何至於忍飢挨餓?」

  「若沒有他們,你一個人豈不是逍遙自在,想喝就喝?替這種妖怪背黑鍋,你冤不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1:38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50 PM 編輯

第39章 循循善誘之

  話說到這兒,阿福明知道她在挑撥離間,心裡卻也忍不住想:是啊!那幫王八犢子一人霸佔好幾個血牛,底下的兄弟們反而有上頓沒下頓的,還被勒令不能出去外面胡亂吸血,以免讓人發現,這飢餓感是成天燒心得慌!若沒有這幫騎在苦哈哈頭上作威作福的混帳東西,自己的日子不知有多好過!

  寧小閒見這妖怪臉上神色慢慢變成咬牙切齒,便知道他已經動心,於是又拋出了一記誘餌:「你不說我也知道,縣東和縣南那兩個人不是你殺的。可是你要是不招供,權師兄他們就得把這兩樁命案算到你的頭上。你吃飯如此有節制,從來不咬人致死,現在卻要替人黑背鍋,替人去死,你冤不冤?」

  阿福嘴皮子動了動,欲言又止。

  「我猜你肯定要說,落在修士手中,反正總免不了一死。可是,你就不想多拖幾個討厭的傢伙墊墊背?」說完這話,她滿意地看到阿福眼中獰色一閃而過,就知道他終於壯起了膽子。

  時機已到。寧小閒終於悄悄扔出了絕殺大招:「再說,如果我能令你不死呢?」

  這蝠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我可以免死?」這些仙派的修士個個嫉惡如仇,抓到他怎可能不殺掉?

  「小聲一點!這事兒也是能見光的?外頭修士的耳力都好著呢。」她不滿地拍了他的腦袋一巴掌,卻顯得很親近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晌午這兩人還是吃與被吃的關係,尤其她還差點成為被吃的那個,「你若按照我吩咐的來辦,我保你不死。」

  他反覆看了看寧小閒,怎麼看都覺得這只是個十來歲的凡人女孩,於是惱道:「你消遣我嗎?我不信!」

  不過有一線生的機會在前,那視死如歸的勇氣卻消無聲息地散掉了。

  她聳了聳肩:「不信就拉倒!那我喊權師兄進來了,把你手腳剁了,把那窩蝠妖的地址逼問出來,然後讓他一劍殺了你好啦!反正你的死活於我也沒有損失,我何必要幫你?」

  說來也怪,之前石季珊就打算這麼對付他的,可阿福早有作死的準備,並不覺得如何;此時聽說自己有活命的希望,再想到要被剁手剁腳一劍斃命,頓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冒出來,似乎手腳此時就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他定了定神,迅速改口道:「好吧,只要你能讓我不死,我就全說出來。」他當然信不過寧小閒,可是事到如今,他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我該怎做?」

  「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並且你不要再隨便觸怒任何人。後面的事,我來解決就好。」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既然已談妥,她就到外頭去把權十方等人喊了回來。小權同學果然是個君子,她讓大家都出去,果然權十方就領著眾師弟退得很遠很遠,倒像生怕聽到她和蝠妖說話一樣。

  眾人不知她用什麼法子讓蝠妖開口,大感驚奇。

  阿福現在的態度果然好得很,他沉吟了一下道:「我們是蝠仙中的福蝠一脈,原本住在距此以西四千多里之外的明霄城。結果又有一夥兒妖怪來奪城,他們厲害得很,連城主都殺了。我們族長不願加入他們,也被殺了。我福蝠一族就逃出了明霄城,一路往東逃到了這裡。」妖怪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稱自己為仙。

  等一下,寧小閒敏感地抓住了問題所在:「妖怪來奪城?你是說,你那城主原本也是妖怪,結果被其他妖怪殺了,城也被奪走了?」她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度。沒辦法,太驚訝了,她原以為妖怪是人人喊打的對象,結果還能堂而皇之地當上城主,這個世界經常挑戰她想像力的極限啊。

  不過看來只有她一個人大驚小怪,其他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石季珊翻了個白眼,「小聲」地說了句:「沒見識的土包子!」

  權十方不忍看她受窘,輕咳一聲道:「寧姑娘有所不知,南瞻部洲上各勢力糾纏錯雜,人族中正派修士與魔修都有各自掌管的州郡,妖族也不例外。有數座極有名的大城,都是妖族統治的。」

  阿福點頭道:「正是如此。東逃路上,我們當中妖力最深的渦鈄就自命為族長。為了避免洩露行蹤,他定下了不許殺人只許喝血的規定。偏偏我們福蝠族還有治癒傷口的能力,因此這一路走來神不知鬼不覺,直到這四平縣才站穩了腳跟。」

  「我們賣身入大戶人家,白天做幫傭,夜裡就去偷喝富家子弟的血,卻不把他們吸乾,而是變作了我們的血牛。這樣不傷人命,就不會引起修士的注意。」

  他又咬牙恨道:「可是在此定居了三個月,福蝠族內部開始分化,渦鈄和他手下人的權力越來越大,每人都能霸佔好幾個血牛,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就被踩在腳底,連吃都吃不飽!今日我實在餓得不行,只好趁著晌午他們休息時,牽了別人的血牛出去偷喝。結果……」他長嘆一聲。

  一名弟子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們不殺人只喝血,那縣裡死掉的兩人又是怎麼回事?」

  阿福哼了哼:「那不是我們幹的。」他解釋道,福蝠族內有個母蝠妖與渦鈄不合,十幾天前被他活生生打死了。這位妖王渦鈄正要斬草除根,才發現她養的兩隻小蝠妖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兩起命案肯定是這兩隻小崽子幹的。」一想起是小蝠妖泄露了族人的行蹤,結果害自己被修士逮在手裡,他就恨這兩個小東西恨得咬牙切齒,「若按人族年齡來算,它們也就五、六歲年紀,還沒學會吸血要節制,也還沒學會怎麼治癒傷口。」

  權十方等人聽了,心下這才恍然。怪不得那兩具屍體上的孔洞傷口又大又猙獰,原來不是成年蝠妖造成的,反倒是兩隻小蝠妖的傑作!必定是一隻喝過了,另一隻趴上去啃咬,才會造成這麼深刻的創傷。

  並且寧小閒在棄屍現場看到的那隻蝠妖,也是渦鈄派去查找小蝠妖下落的,本意卻不是要與他們作對。

  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朝雲宗眾人就要著手除妖了。天色不早,動手就要趕緊,因為夜裡正是妖物的活躍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52 PM 編輯

第40章 第一名無期刑徒

  湊巧,今晚蝠妖族就將聚集在縣北的高莊,大大小小共十五隻。

  計議一番,眾人也只能先對蝠妖族下手了。因為據阿福所述,蝠妖的幼崽本身不會釋出妖氣,也和人類長得完全一樣,除非它露出獠牙,否則眾人根本無從尋起。

  眾人嘖嘖稱奇,但對寧小閒來說,這反而容易理解。地球的南非草原上有一種羚羊,它產下的幼崽在幾周之內自身都不會產生任何氣味,只要它趴在草叢裡,即使獅子豺狼近在咫尺也發現不了。蝠妖在妖族之中屬於地位低、實力弱的底層妖怪,它擁有這樣的天賦本領來保全自身,說起來也不稀奇。雖然所處的世界不同,但這兒的大自然之巧思,同樣值得敬畏。

  既然主意已定,就有朝雲宗人打算一劍劈了阿福,卻被權十方制止了。理由很簡單:阿福太配合了。一隻妖怪幾分鐘前還視死如歸,幾分鐘後就有問必答了,這絕對不正常。他們必須留著它的性命,如果它在蝠族的秘辛上有哪個地方撒謊呢?至少還能回來查證一下。

  至於寧小閒?這種殺進妖族大本營的活動,向來是不歡迎凡人加盟的,何況她的面貌早有蝠妖看過。權十方屆時未必能分心照顧她,因此她還是留在黃府比較安全。

  小權同學擔心她惱怒,還好言相勸了幾句。寧小閒低著眼答應了,貌似委屈,誰都不知道她的計劃得等修士離開後才能實施,巴不得不去呢。

  在夜色的掩護下,修士們跳上飛劍「颼颼颼」飛走了,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寧小閒以及被捆成粽子的蝠妖阿福。

  這隻可憐的妖怪眼巴巴地望著寧小閒。她的要求,他照做了,現在蝠妖特別希望她能兌現承諾,放自己一條生路。

  不過他怎麼覺得,眼前這個凡人女子的笑容,看起來特別詭異呢?

  寧小閒的確盯著他在笑呢。她從進入四平縣到現在忙活了這麼久,還不惜以身犯險,就是篤信高風險總會帶來高回報。這個回報,就是面前的這隻蝠妖。

  「我是個守諾之人,你一定不會死在這裡的。」她嘆了口氣,「不過世事難料,也許以後你還巴不得今日死在這兒呢。」

  她話中有話!阿福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伸出細白的手掌,按在自己額上。若放在平時,這樣細嫩的小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折斷,可是現在他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哪有半分還手的餘地?

  下一瞬,他周身的景緻就變了!

  他只知道自己從人間府邸裡,突然進入了密閉的巨大空間,這兒四周都以平滑的黑石鋪就。

  阿福只能注意到這些,因為當他的目光落到密室正中央坐著的那個人時,就再也挪不開了。那人閉著雙眼,黑衣黑髮,靠坐在正中央的大柱上,雖然有兩條銀鏈穿肩而過,卻沒有一點點坐牢的自覺,倒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安坐在自己的寶座上一般。

  在阿福眼裡,他望見的一瞬間,這人身後就似有洪荒百獸奔騰戰鬥的虛影掠過,每一幕都極真實,每一幕也都極血腥,他天然地知道,這些場景全部發生過,每一場都是驚天動地的大戰。阿福連對方的臉都沒能細看,就已經感覺到無形無狀的恐怖壓力加身,迫得他呼吸困難,血管中的血液也似要凝固一般。

  他喉間「咯咯」了兩聲,想要開口求饒,卻連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被那股壓力緩緩地按倒,虔誠地跪了下去!

  大不敬!這是流淌在他自己血脈中的妖性,對他敢直視君王的大不敬而作出的懲罰!

  而在寧小閒眼裡,和自己一同進來的阿福剛見著長天,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連話都說不出來,真將她嚇了一跳,心道這妖怪在外頭還一副視死如歸的烈士模樣,怎麼進來就慫包了?她疑惑地望了望長天,卻發現他只不過睜開了眼睛而已。

  「你對他做了什麼啦?」人家才剛一進來就把他嚇趴在地上,有必要嘛?「這哪裡是待客之道?」

  「我什麼也沒做。」長天淡淡道,「還沒有。」阿福聽出了他話中的深義,有心求饒,卻仍開不了口,只好把頭伏得更低。

  「他的血脈太低級。」

  「所以他見了你比見了祖宗還害怕?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激動?」她站著說話不腰疼,也不想想第一次見到這個看似冷艷高貴的男人時,那個又害怕、又激動、又期待的女人是誰。

  「他是妖,你不是。」潛藏在妖族血脈中的,是對上位者的敬畏。妖族內部等級森嚴,比人族亦不遑多讓。只是人族依靠的是手中的權勢,大妖們則憑藉血脈與妖力的強大來懾服群妖。

  長天是上古神獸。阿福雖不知他的真身就是赫赫有名的巴蛇,但以他最低級的蝠妖血脈來面對長天,卻比老鼠見了貓還要不堪百倍。所謂神威如獄,神威亦如海,長天原來安慰寧小閒所說的「一個念頭就能讓他神魂俱滅」,其實並沒有誇大。

  長天望向阿福道:「你還能全鬚全尾地跪在這裡,就應該慶幸今天沒有碰著她一根頭髮。否則我會把你的蝙蝠皮剝下來,再抽出你的神魂,放到玄冥神火上炙烤七七四十九天。你該感謝權十方,是他救了你。」他聲音平淡得好像談論天氣,內容卻讓阿福不寒而慄。

  長天心中亦很惱火。腳下跪著的這隻小妖,舊時怎會被他放在眼裡?可就是這麼一隻不起眼的小妖,午間差點要了寧小閒的命,他能看到一切,能聽到一切,卻什麼也做不了,最後還是朝雲宗那個假仁假義的權十方趕來,救下了寧小閒。

  若非留著還有用處,他現在就想把這蝠妖挫骨揚灰!

  蝠妖立刻感覺到自己周身的壓力進一步增大,心臟怦怦直跳,似要立即爆開,不得不掙扎著開口道:「妖祖……饒命!」他真的後悔了,早知如此,不如死在外頭了,也比直面這位妖族的祖宗要好上百倍。

  寧小閒知道長天在替自己出氣,心裡便有淡淡的得意。畢竟她午間差點被這妖怪吃了,連驚帶嚇的,怎麼也要找點利息回來,當下對阿福說:「別擔心,在這兒你肯定死不掉。你的族長渦鈄可進不來。」她沉吟道:「那兩隻小蝠妖,真的找不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54 PM 編輯

第41章 人蔘的價值

  他寧可回去面對渦鈄,像個大妖那樣戰鬥而死!「真的找不到啊,我的小姑奶奶。小蝠妖若是化了形躲在人群裡,我們也沒有辦法找出來。否則這倆小崽子也不會逍遙十幾天了。」

  看來是問不出更有用的訊息了。她沖著長天點點頭,後者只將手一抬,縛在阿福身上的仙索就乖乖飛起,落入了他的掌中。寧小閒離蝠妖不到一丈遠,但借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再去碰她了。

  「須假造一個他掙脫繩索逃跑的假象。」長天舉起手中的仙索,輕輕往外一分,阿福似乎都能聽到這法器不甘地呻吟了一聲,然後「嗶啪」斷成了好幾截。這捆得他欲仙欲死都掙脫不出的仙索,卻被長天扯麵條一般扯成了一堆廢繩子。

  「對不起了,余姚師兄,你沒得罪我,我卻把你師尊賜下來的寶貝弄壞了!」她在心裡默默地向余姚道了個歉。

  「想活下去也很簡單。來,我們給你製造一個逃跑證明。」她拿起紙筆,放在蝠妖面前,「我念,你寫。」

  他抖抖索索拿起筆,才寫了幾句,長天皺眉道:「手抖成這樣,寫出來的文字如何能像個成功逃跑的人?」她取來一看,可不是嘛,字跡扭曲歪斜,看得出作者寫這紙條的時候可謂驚恐萬狀,不由瞪了長天一眼道:「可不就是被你嚇的?」

  長天無奈道:「拿到監牢裡去寫吧。」他揮了揮手,阿福就從原地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哇,大變活人啊!她一直好奇上回那隻獰獸是怎麼關進牢裡的,原來這麼方便……他果然可以稱作是神魔獄的器靈啊!

  「你能把我也搬來搬去不?」

  他沒好氣道:「不能!你是這神魔獄的主人。否則你見著我的第一天,就不會安安全全地站在這條紅線之外了。」

  「哦?那時你打算怎麼對我?」她瞪大了眼睛要聽答案。

  結果長天又沉默了。他一不說話就像個蚌殼,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哼哼,當時還說什麼「你就是這裡的主人,本君對你構不成威脅」,原來高傲如他,也會撒謊。嗯?話說他從什麼時候起,把「本君」換成了「我」呢?

  他迅速地轉移話題:「抓到這蝠妖,你此間事已了,須趕緊離開四平縣。」他們的整個計劃,都是圍繞逮住一隻蝠妖來進行的,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可以離開了。

  嗯?你問為什麼不多抓兩隻?咳,誰不想呀,只是寧小閒費盡心機,又有權十方處處幫忙,還不惜以身犯險,這才僥倖活捉了一隻。雖然巢穴裡多的是蝠妖,但她沒靈力沒法器,拿什麼去抓捕?貪得無厭、不知輕重的人,命總是活不長的。

  「離開?」她有些遲疑了。兩個小殺人兇手還在外面晃蕩呢,四平縣的危險還未解除,她就這樣離開嗎?

  她的神態落在長天眼裡,卻以為她捨不得離開權十方,心中頓時沒來由地一頓煩躁。「你的任務便是西行,可不要主次顛倒。這裡的事交給權十方吧,他有親人在此居住,除妖之心比你迫切十倍。」

  他說的很在理,自己不過是個凡人,隨身帶著的也就是支小匕首,連一把像樣的刀都沒有,憑什麼以為自己能遇路不平,拔刀相助?何況這種除妖事務,正常人是有多遠就躲多遠的。

  可是她心裡還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譴責自己不仗義。她不能埋怨長天,「明哲保身」是任何妖怪都要遵循的第一守則,可她一想到慈眉善目的黃老財,一想到處處維護自己的權十方,總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跑了。

  長天見她愁眉不展,有些惱怒,有些不忍,也知道不能逼迫她太緊,畢竟腿還是長在她自個兒身上,她若不想走,他也只能陪她硬耗。「時間還長,何不去種一種人蔘?」唉,想當年自己殺伐果斷,如今卻依著這個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心意。

  果然她聽了眼中就是一亮,立刻將此事扔在腦後。以前看過裡,千年人蔘是多麼高大上的代名詞啊,吃了讓人突然增加幾百年功力、增壽幾十年,都是極其逆天的功效。有人還說,有了年份、成了精的人蔘娃娃會到處亂跑,增大別人尋到它的難度。她若能種出一大筐成氣候的人蔘去拍,那豈非可以天天抱著金磚睡覺?

  哪知長天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不過是凡人的臆想。仙家丹藥之中,千年人蔘只是輔藥而已。別的不提,你若能種出一日果,單一顆果子至少能換十株所謂的千年人蔘。」

  她手裡,不對,是他手裡的一日果種子竟然如此值錢!

  「但是,種植一日果需要的妖力,也是人蔘的十倍。以息壤此時積攢的神力,還是種植人蔘划算。」

  長天的經典「但是」果然如影隨形。他是打擊人專業戶啊,一日不打擊她,估計就渾身難受吧?

  她鬱悶地爬上了神魔獄第五層,取出息壤。這個小東西一出盒子就興高采烈地變成了十丈良田。寧小閒搖頭笑道:「不需要這麼大範圍。」長天給她的建議,是種上五株三百年份的人蔘足矣。

  息壤調整了一下,變成了只有一丈見方的田地,讓她將人蔘種子拋了上去。同樣是神奇的生根、發芽場景,不過速度卻慢了很多。畢竟神力太珍貴了,而作物長得越慢,消耗的神力就越少。

  「明晨若是無事,就去買個丹爐,然後進來學習煉丹之術,就以這三百年份的人蔘練手。」既然她不想走,就得給她找點兒事做。一旦權十方等人離開了四平縣,日後她又只能一個人踏上西行之途,須早做準備。

  雖說他打心底裡討厭權十方,可也不得不承認,有這個傢伙在,寧小閒的人身安全係數提高了許多。

  「啊,明晨就開始嗎?」長天教官的任務安排得好滿,從她拿到神魔獄至今,好像沒有一天是閒著的。今天晌午時分她還被阿福嚇得不輕啊,那種下一秒鐘見上帝的感覺讓她銘記在心,就不能略事休息,以安慰安慰受傷的心靈嗎?

  他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不悅:「今日之事,你可有感慨?」

  當然有了!「阿福不過是隻炮灰級的小妖,可是力量、速度都要勝過我許多倍,要傷我性命實在易如反掌;而在權十方劍下,阿福卻又不堪一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56 PM 編輯

第42章 苦肉計

  「不錯。」他不知道炮灰是什麼東西,只聽說過香灰。不過這不妨礙他要進行的再教育,「你現在仍是一介凡人,最低級的小妖都能傷你害你。但是你可知道,權十方只不過是朝雲宗掌門座下的弟子,築基期頂峰而已。我雖已經三萬年不出世,但可以料定你此趟西行之路上荊棘遍佈,比他強大十倍、百倍的妖怪或修士比比皆是,到時你孤身一人,又要如何保自己平安?」

  「修士?」修士不也是人族嗎?

  「你不要以為路上只有妖怪才會阻你去路。人心最是奇計巧思、詭譎多變,有些修士比起妖怪還要卑鄙下作。尤其修仙之路坎坷難行,免不了有人就想走旁門左道,落在他們手中,下場或許還不如被妖怪吃掉。」

  若按他所說,她再往前走不是死路一條嗎?這才在西行路上踏出第一步而已,這才到四平縣而已,她就差點丟了性命。後面還有她的好日子過?

  長天覺出她的心情,微微一笑。只是寧小閒此時站在息壤旁邊,看不見他的笑容。

  這世上不乏大妖和仙人,但他們哪裡會注意她一個小小凡女?就像一個人類不會無時不刻地盯著地面上的螞蟻。在她身無神術的時候,頂多會遇到一些不入流的小妖小道來找她麻煩。不過這卻是萬萬不能跟她說的。

  「今日你已知道與妖、與修士的差距,短時之內不可能彌補。但若有煉丹術在手,便是多一項憑仗,說不準何時就能救你一命。」

  她咬了咬下唇,明白了長天的意思。多一項本錢,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就像今日躲閃阿福的抓擊一樣,如果這幾日來不曾堅持食用雲香米,她根本堅持不到權十方的救援到來。

  他與她相處不過數日,對她的脾氣卻已很了解,見她沉默不語,知道她已經聽進去了,於是道:「那群捉妖的孩子就快回來了。你餘下的計劃也該實施了吧?」

  是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她也要趕緊佈置佈置了。

  阿福早已將紙條寫好,沒有長天在側,他顯然自在了很多,寫出來的文字也符合人們對於妖怪特性的想像:粗糙、不馴、凌亂。

  寧小閒迅速回到神魔獄底層,站在了長天的面前。

  她挺起胸膛、閉起雙眼,深深呼了一口氣,堅定地道:「動手吧!」她準備上演一齣苦肉計。可憐她嬌嫩光滑的皮膚就要受苦了!

  長天又好氣又好笑,知道的人以為她在執行計劃,不知道的見著她這模樣,必定以為她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備。

  他忍不住也想逗逗她。「我倒數三個數字,你可準備好了?」

  「好了。」她又深呼吸一次,閉起雙目。豐滿的前胸起伏,十分惹眼。

  「嗯很好。那麼聽好了,三!」

  他駢指一劃,空氣中瞬間聚起一道細小的風刃,無聲無息地擦過了她的左肩。

  寧小閒只覺得左邊肩頭微微一涼,還不覺得疼痛,便有液體緩緩流了出來。她睜開眼,氣憤道:「二和一在哪了?不是說好倒數三下嗎?」流出來的血真不少,已經將她肩部的衣服都染紅了。長天可真狠啊!

  「若倒數完三下,你身體太過緊張,流出來的血會更多。」他給自己找了個好藉口,「趕緊出去吧,佈置還得花時間呢。」

  她氣呼呼地出了神魔獄,用力踢翻了好幾張椅子,隨後發出了一聲驚呼。這聲呼叫可謂中氣十足,務必要保證能夠傳到黃府下人的耳裡,一會兒好給自己做證。她也不怕現在有人衝進來,反正權十方抓著妖怪進來的時候,吩咐府裡人誰也不要靠近,聽到什麼聲響也不要進來。

  肩膀上的傷口開始傳來陣陣抽搐的疼痛,看來她粗壯的神經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受傷了。她忍痛將斷繩扔在地下,又將阿福寫的字條擺到了桌面上,正待找個椅子坐著靜等朝雲宗修士們歸來,心頭卻泛起一陣陣睏意,眼前也是漸漸發黑,隨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長天,你幹了什麼?她有心想問,卻說不出話來。

  陷入昏迷前,她恍惚聽到長天在她耳邊低語道:「做戲要做足全套,權十方才會相信。我在你的傷口上塗抹了一點點蝠妖的毒液。莫擔心,效力只有原本的一小半,你睡一覺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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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毒藥的關係,她這一覺睡得很香。

  才睜開眼睛,旁邊就有小丫頭驚喜道:「寧姑娘醒了。」立刻就有人上來噓寒問暖,一會兒餵水一會兒送藥,好像她沒手沒腳不能自理一樣。

  有錢人過的日子就是舒服啊!她暗暗感嘆,旋即又想起長天居然在她的傷口裡下毒,不由得甚是惱火,這可不像他平時會做的事情,今兒他是怎麼了,總讓人感覺陰陽怪氣。

  她卻不知,此時正廳裡正在進行激烈的爭吵。石季珊堅持是寧小閒放走了蝠妖,不過包括權十方在內的其他朝雲宗弟子對她的脾氣都十分了解,對此不以為然。不得不說,有時真理就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當然,大家如此大度,卻與今晚的戰果頗豐有關。在場修士的修為多半在築基中期,對上普通蝠妖這等相當於練氣期的炮灰型妖怪太過輕鬆。在他們的突襲下,十五隻蝠妖死了九隻,傷了六隻。朝雲宗一共逮著了十四隻,只有渦鈄見勢不妙,藉機逃掉了。這隻妖王實在狡猾,但臨走之前也被石季珊使出法器,將右臂齊肩打斷,傷勢十分沉重。朝雲宗修士也有兩人帶傷,人人面上卻都笑意盎然。

  有這樣的戰績在前,誰也不會太計較阿福的逃跑。只有余姚捧著師尊賜下的仙索直了眼,說什麼都想不通一隻化形期的妖怪如何能掙斷仙索。不過這也是大家認定阿福是自行逃走的重要物證,畢竟這條仙索上附過神通,刀削斧砍都不能傷其分毫,寧小閒用什麼去幫阿福掙開?金府家的剪子嗎?

  再說權十方仔細查看了仙索的斷口,確定這是由蠻力所斥事兒既然不是寧小閒做的,那麼不管結論多麼荒謬,他們也只能認為阿福突然爆發出妖力逃走了。

  聽聞寧小閒醒轉,權十方急忙趕了過來。他站在門口告了個罪,才走進房間。其他修士都站在外面豎起耳朵細聽,畢竟男女有別,一大堆男人擠進女孩的房間像什麼樣子?好在他們個個耳力不凡,站在門外也能聽到一個大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0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1:58 PM 編輯

第43章 妖怪的興奮劑

  見著他,寧小閒心裡就先有三分愧疚。將這樣的老實人蒙在鼓裡,她總覺得自己身上那少得可憐的「良心」隱隱不安。

  「寧姑娘受驚了。」他不待她開口就先道,「你的傷口約有一尺長,已經祛了毒,也敷上了我師門的靈藥。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基本恢復。」

  「我睡了多久?」長天到底給她抹了多少毒?

  「我們是酉時末回來的。現在已是亥時,下人們又說我們回來之前就聽到廳裡傳來異常聲響,且你的傷口流血也已經自行止住,那麼你至少昏睡了三個時辰。」

  也就是說,她這一覺睡了六個小時!長天君,你真狠呀。

  她瞄了瞄肩膀,果然纏著繃帶,忍不住問:「誰替我上的藥?」顯然不可能是眼前這人,她也希望不要是石季珊,否則難保她在裡面再摻點斷腸散什麼的。

  「這府裡的丫鬟們給你清洗和上藥。」他俊面上微微一紅,隨後正色道,「寧姑娘,能將我們離府後發生的事說一遍嗎?」

  「嗯。你們離開之後,那妖怪也沒有其他舉動。」她開始講述早已編好的故事,「只是垂著頭坐在地上。你們都不在,我離他遠遠的,倒也相安無事。過了一會兒,它突然開口,說晌午被你打傷的地方十分疼痛,讓我幫它看一看。我想它被綁住,也做不了什麼壞事,就走了過去。」

  她說話時聲音十分緩慢,好像在回憶當時的情境,權十方全神貫注地聽,寧小閒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心裡又感歉意。

  「權師兄今日中午用飛劍打傷了它。我看到它的肋下果然被劃開了一個口子,大概有這麼長。」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卻不小心觸動了肩上的傷口,「嘶」了一聲,「那傷口一直在流著血,我看著不忍,妖怪看起來也很萎靡,我就問它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權十方嘆道:「寧姑娘心地真是善良,竟不計較它中午差點傷了你性命。」

  這話讓她心裡很不安。寧大小姐是有仇必報的脾氣,阿福此刻在神魔獄中被抽吸靈力,那種痛苦不比死了舒服。這種白蓮聖母的作派,也只有她裝模作樣的時候才會顯出來。於是她趕緊接著道:「它讓我從上衣裡取些傷藥,替它敷上。」

  權十方眉頭一動:「什麼樣的傷藥?」

  「是褐黑色的糊狀物。」

  「聞起來可有氣味?」他急急問道。

  「有的,這藥一拿出來就滿室芳香,是一股很特殊的香氣。我替它塗在傷處之後,過了不一會兒,它的神色就大好了。可是眼睛卻越來越紅。我害怕了,正想往後退,誰知道它咭咭笑了兩聲,突然一用力,就掙斷了余師兄的仙索!」

  她緊咬下唇:「我,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它見我叫喚,十分不悅,便拿爪子抓了我一下,還說看在我幫它脫困的份上,饒我一命,然後我很快便覺得頭腦昏沉,人事不知了。」

  權十方嘆了口氣,自責道:「也怪我們經驗不足,捉到這妖怪的時候沒有細細搜它的身,反倒讓寧姑娘受傷了。剛才在蝠妖巢穴打鬥的時候,有幾隻妖怪眼看傷重不支了,也取出這藥物來吞食。服用之後,力量反而大增,兩位師弟不慎被抓傷。」

  聽到這裡,寧小閒就知道自己矇混過關了。因為親身遭遇過,朝雲宗眾人此時已經相信了寧小閒的說辭。阿福身上確實有這樣的藥物,乃是混合了麝香及一些促發妖怪興奮的靈草製成,吞服後能在短時間內提高妖怪的氣力和速度,也只對妖怪起作用,是它們打架拚命的必備良藥,只是藥效過後,難免會陷入萎靡。

  寧小閒總結,這就是妖怪們的興奮劑了。

  其實眾人回府後發現她倒地不起,權十方就讓石季珊檢查過她肩膀的傷勢。後者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把驗傷結果告訴了他。這道傷口又細又長,從鎖骨下方蔓延至左肩頂端,確似尖爪劃破的,且傷口發黑,顯然附有毒素,看來施為者想要給她一個教訓。

  說起來也是長天好手段,只在巷子裡見過阿福傷人追人,就將它的手段和力道模仿得十足相似。寧小閒肩膀上這道傷看著嚇人,血也流了不少,可是創口卻真的沒有多深,敷上朝雲宗的生肌靈藥,養上一個晚上也就基本好了。

  權十方告訴她:「阿福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大意是讓我們不要追趕,它也會離開四平縣,此後各走各路,互不為難。」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眾修士嗤之以鼻,暗道這蝠妖口氣是真不小,不過它能離開四平縣,黃老財的安全就多了一分保障,權十方也會更安心才是。

  「那群蝠妖呢?」她更關心戰果。

  「高莊原來已經變成了蝠妖的據點,裡面再無活人。」他嘆道,「高莊處地偏僻,與人交往很少。高家滿門三十來口被吸成了乾屍,居然兩個多月都沒人發現。」他心下慶幸,多虧沒帶她去,那可怕的場面她見了怎麼受得了?   

  「蝠妖被我們擊殺了九隻,蝠王渦鈄也斷了一臂,見勢不妙孤身逃走了。剩下的五隻,都已經被我們拿下。我們臨走前,放火將高莊燒掉了。」他長眉緊鎖,顯然擒賊沒有擒王令他很是不安。畢竟外祖父家在四平縣,那渦鈄要是緩過勁來,拿他的親人開刀洩憤怎麼辦?

  「剛才接到宗門發來的傳音秘令,要求下山在外的所有弟子火速返回。最遲明晨,我就得率眾人返回宗門。福蝠一族以前從未在記載中出現過,其血液居然有生肌止血的作用。我師門對此很重視,要求帶著活蝠妖回去。」

  唉,他心裡記掛的,除了外祖父之外,自然還有她。寧姑娘堅持要往西走,如今世道艱難,她一個女孩也不知能走出多遠。他有心相送,可是宗門事務繁多,他作為掌門弟子又被寄予厚望,回宗後下一趟再出來,不知要等到多久之後了。

  寧小閒自然聽出了他的煩惱:他沒有時間了。除了渦鈄,背負兩條人命的兇手也還沒抓到,可是師命難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2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00 PM 編輯

第44章 最是傷離別

  「你安心休息。」權十方收起愁容,「今晚我和幾位師弟都會巡查四平縣,希望能發現這幾隻蝠妖的蛛絲馬跡。」說完告辭離開了。

  聽說她在府裡遇險,黃老財十分過意不去。他不好意思進女孩兒的閨房,只好喚廚師給她熬煮補血的湯劑。湊巧她睡過了晚飯的飯點,醒來之後肚內飢如火燒,看到丫鬟端上來的是紅棗補血粥,深表開心。

  這道粥品說來也不難。只是將紅豆,黑米,大米和花生洗凈,並用冷泉水浸泡兩刻鐘,再與紅棗乾一起放進鍋中慢慢熬煮。鍋內沸騰之後,再用文火慢慢煮上三刻鐘即可。這粥快熟透之前須用勺子輕攪,以免粘在鍋底,而出鍋前,要再撒上一點紅糖。

  這粥內的各樣,都有養血安神的功效,廚師知道她被刺傷,專門給她開了小灶。做這粥品雖不需要多深厚的功底,但喝起來口味、香氣,以及豆米的軟糯程度,都是恰到好處的。看來她此前現場表演的鐵板龍蝦技法,也使大廚有所感悟。這粥裡物料不豐,卻顯然開始重視材質本身的味道了。

  一碗粥下肚,她才覺得緩過氣來。肩膀傳來奇癢的感覺,她知道這是傷口快速癒合帶來的不適感。朝雲宗的靈藥果然有奇效,就這麼幾個時辰的功夫,傷口就見好了,也許到了明日上午,連疤也不會留下。

  她摒退了左右的人,這才做了一次深呼吸,問道:「長天,為何給我下毒?」

  「蝠妖的毒素沒有其他作用,只會令你昏睡。」他的聲線特別低沉,似乎心情也很不好,「你肩上的傷會越來越疼,不如安睡過去。」

  她承認他說得在理。一般病人動完手術之後,醫生也會給些止痛劑的。並且她中毒昏迷,能使這場苦肉計的可信度更高。可是,她總覺得這事兒不大對頭。

  「你惱我了?」一想到長天生氣,她心底就有些發悚,聲音中也帶了三分楚楚可憐,「是因為我憊懶,不想明晨學習煉丹術嗎?」

  「不。」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長嘆,「是我的錯。你先休息吧。」隨後就不作聲了,不管她怎麼喚他都沒用。幾個丫鬟就侍在門外,她又不敢閃進神魔獄當面質問他,只能悶悶地抱住被子。

  她今日諸事不順,先是晌午受了阿福的巨大驚嚇,晚上又行苦肉計,失血頗多,這麼躺了一會兒也就又沉入夢鄉。

  長天聽著她的呼吸慢慢放緩、變勻,知道她睡著了。

  寧小閒沒猜錯,他惱她了。他惱她為什麼和權十方說說笑笑,惱她為什麼不肯丟下權十方離開四平縣,從未體會過的憤懣和鬱氣,令他想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蝠妖的毒雖能令她在昏睡中感覺不到肩上的傷痛,但下毒之事,確實是他做得太過了。

  他長達數萬年的生命一直在戰鬥、詭計和血腥中進行著,這些他都能應付自如。可唯獨情感,他從來敬而遠之,心如鐵石。然而這個小丫頭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在他心間打開一條縫,鑽了進去。他每天只聽著她的笑聲、嗅到她的體香,都能浮起淡淡的喜悅;她的每一次小詭計的成功,都讓他有一點點驕傲和寵溺。

  他皺著眉,再次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心中這煩惱剝不掉、撇不清,越理越混亂。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迴響,久久沒有散去。

  讓一隻神獸體會人類的情感,這的確也太難為他了。

  ===============

  也許是前一天睡得早,第二日她在破曉時分醒來,朝雲宗眾人也剛剛回莊。從他們的表情上,寧小閒就知道這一晚上並無收穫。

  權十方來道別了。

  面前的女子臉色紅潤,看來昨日的傷勢已經恢復。可是他就要走了,她的路卻在西方,此後他或許再也保護不了她。

  他們相處不過寥寥幾天,權十方卻覺得有這女孩在身邊,竟然十分舒適自然。如今分別在即,他心中本有許多話要告訴她,可真的見到了她烏黑靈動的雙眸,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好像他們在榕樹林裡的第一次見面那樣。

  「權十方,你可真沒用!」最後,他只能對著自己苦笑、嘆氣,隨後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支小小的玉瓶,輕輕放在她的面前。光看這瓶子,材質就不在她賣掉的羊脂玉牌之下,尤其瓶身上還有一抹天然的嫣紅色,更顯俏光流轉。其實在她看來,這樣秀氣的瓶子實在不像權十方會用的東西。

  「這裡面有幾顆瓊露丸,功效雖然沒有生死人而肉白骨那麼誇張,但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救活。你這一路上,也許能用得著。」只希望這丹藥能保得她的命在。

  這才是真正的仙家丹藥!寧小閑瞪大了眼睛,半是驚喜,半是感動。有這東西在,她在西行途中的生還機率就大了很多,無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不是被妖怪「啊嗚」一口吃掉,就總能救回自己的小命。

  也正因為這藥物如此珍貴,才顯得權十方對她有多好。「權師兄……」

  他擺了擺手,苦笑道:「寧姑娘。此間一別,再相逢也不知是何日,就不要客氣了。有緣自然會見,權十方……告辭了。」他用溫潤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寧小閒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

  「權師兄!有一話也許由我來講太不合適。」她再也忍不住了,「師兄你的性格沉穩端方、謙遜守禮,這固然很好,但我聽說修仙入聖須勇猛精進、一意向前,尤其你更是以劍入道、以劍淬心,如果日後還是那般溫和,恐怕難以大成!」長天君,原諒她吧。這話原也不是她能想得出的,乃是長天對權十方做出的評點。她卻覺得小權同學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不願他反在這上面吃了虧。

  權十方站住了。他驚愕得難以自已,因為這趟下山前,師尊也曾提點他「守成有餘,鋒銳不足」,寧小閒的這番話,竟然比師尊的評點還要深刻,還要精準。「這怎麼可能!」聯想起她身上的種種疑團,只覺得這凡人女孩身世如謎,不禁又是心旌搖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3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02 PM 編輯

第45章 去而復返

  「權十方,該收心了!」他強抑住回頭的衝動。

  在寧小閒眼中,他伸出了手揮別,隨後慢慢走遠,再也沒有回頭。

  他帶著眾同門,走的時候也不欲張揚,自然要去四平縣郊外再馭起葉舟飛走。

  隨著他們的離開,就這麼一刻鐘的功夫,黃府突然變得冷清許多。寧小閒的心中,又不免有點淡淡的傷感。
      
  終於,又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這小子,比我想像的還要了得。」長天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卻語帶驚奇,「看來,他日必成大器。」

  她想:嗯,不對。還有一個傢伙陪著自己呢。「你不惱我盜了你的版,把你的話原封不動地送給他?」她這麼做其實有點兒不地道啦。知識產權被他人剽竊,這幾乎是所有作者最痛恨的事。

  「那又如何?若無高人指點,他這輩子最多接手朝雲宗的掌門當一當,想修成大羅金仙卻是妄想。」

  看來他的心情挺不錯的。「你說他了得、能成大器,從哪兒看出來?」

  長天就從權十方能夠「捨得」這一點上,能夠看出來。說起來,人族也真是悲哀,若想要修仙成聖,其他的慾念就要淡下來,一心一意勘破天機,尋求長生之道。諸如愛恨情仇,不及時了結就會變成心魔。

  他已看出,權十方特意將如此貴重的藥物贈給寧小閑,就是想藉此斬斷剛剛生出的情絲,這才好一心證道,勇往直前。畢竟仙凡殊途,兩人再有糾纏也於他無益。

  他都有些佩服這小子了。拿得起,放得下,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辦到?

  然而這些,長天都不會告訴寧小閒,所以他說的是:「本君的眼光自然不凡。有了你告訴他的這幾句話,他這趟回宗應該很快就會突破築基頂峰的瓶頸,進入金丹期了。這才開始得了一窺天道的機會。」這世上修士多如牛毛,但其中大部分人終生碌碌,止步於築基期。權十方能以二十二歲之齡就結成金丹,此後前途才真是不可限量。

  寧小閒自動忽略了第一句話。現在她又孓然一身了,下一步該做什麼呢?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長天當成了主心骨,自然就拿這問題來問他。

  他想了想道:「去市坊吧,昨日經過時,似乎看到裡面有店家在賣丹爐。」這世上可不僅僅是修士們會煉製丹藥,有些名頭很響的藥堂也兼職做這個生意,所以丹爐倒是不難買到手,當然二者煉出的藥物,效果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凡人所用的丹爐個頭很大,但神魔獄的空間廣闊,隨便找個地方都能安置了它。

  長天的眼力果然好。她在四平縣最熱鬧的街道坊市裡,花了二十兩銀子就買到了丹爐,這是青銅所制的,只有半人多高,在丹爐家族裡已經算袖珍的了,隨後又僱人送回黃府。待關上門之後,她將這爐子往神魔獄中一收,此事就算辦妥了。雖然黃府家佣都看到她運了一個大爐子進來,但她這幾日來都與高來高去的修士們混在一起,有些特別的手段也不算稀奇。

  黃老財剛剛送走了孫子,心情有點沉鬱。

  他雖年老,眼睛卻不花,知道孫子很中意府上的這個姑娘,眼見她也打算上路了,於是命人送上盤纏和幾身衣物。不消說,那衣料比寧小閒身上的粗布衣裳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她本不欲收下,可是黃老財眼巴巴地望著她,顯然很不願被拒絕,她最後也恭敬不如從命了,只好在心底說,權師兄這家人的幫忙,日後徐徐圖報。

  她剛回到房間,就聽到外面傳來的喧嘩聲。

  石季珊去而復返了。

  原來她與權十方等人上了葉舟,才往朝雲宗方向飛了不到幾百里地,就發現右耳上的雲海東珠耳環不見了,趕緊向眾師兄弟告了個假,急急往回趕。

  東珠乃是從極北之地的江河中出產的淡水珠蚌里取出的珍珠,傳說採集它的時候需要讓黑天鵝連蚌帶珠吞噬之後,經過胃液潤滑摩擦,最後才能造就「東珠」。它遠比一般珍珠更加晶瑩透徹、圓潤巨大,是世上罕有的名貴寶物。以她在世俗的郡主之尊,這樣的耳環也僅有一對而已,是她的珍愛之物,現在遺落了一顆,當然要回來尋找。

  她還記得用早膳的時候,這隻耳環還好好地戴在耳朵上,因此必定是落在黃府了。此時權十方不在,她可不會再低調行事,馭著飛劍就直接降到了黃府裡,引得路人一片驚嘆,大呼「神仙」。

  得了這樣的稱讚,石季珊口中嗤笑「無知凡人」,心裡卻是很得意的。黃老財早就從權十方那裡得知,蝠王仍然逍遙法外,如今石季珊這樣招搖地回到黃府,豈不是昭告所有人——除妖的修士們原來就住在這裡?說不準哪一天蝠王的打擊報復就來了,它殺不掉修士們,但對付一莊子的凡人還不是易手之勞?

  可石季珊畢竟有神通在身,又是權十方的同門師妹,他也不好開口斥罵,只是臉色很不好看。

  石季珊向老頭子秉明來意,卻見他面色不愉,府裡的下人們找起東西來也不賣力,心中頗為不滿。她在廳內轉了兩圈,沒看到耳環的蹤影,心裡卻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寧小閒!說不定她看到了我的耳環,就貪墨了去。畢竟這東西價值連城,對她這等凡女的吸引力太過巨大。」她遍尋不著,這個想法就越琢磨越覺得可能。

  所以幾息之後,她就已經站在了寧小閒的房門口。

  對這個討厭的凡女何必談什麼尊重?她也不敲門,直接推了進去,一邊道:「寧小閒,你可見到了我遺落的耳環?」

  寧小閒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包裹,她要將衣物和部分碎銀子收入包裹中,免得孤身一人上路卻兩手空空,太引人懷疑。戶外的喧嘩早已傳進她耳中,當然知道石季珊去而復返,不過這女人向來用鼻孔看人,再說權十方已經離開,寧大小姐平白無故地也不想招惹她的晦氣。

  哪知道,她不去找晦氣,晦氣卻會自己上門來尋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3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04 PM 編輯

第46章 第一次重創

  石季珊第一眼看到的,是寧小閒迅速轉過身。那速度如此之快,讓她覺得這個凡女一定做賊心虛了。可惜寧小閒不過是氣憤罷了。連門也不敲就闖進來的無禮女人,她一向以為只有晚八點的狗血肥皂劇裡才有,哪知道石季珊也讓她見識了一回。

  這第二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一樣東西。看過之後,石季珊整個人都不好了。

  沒錯,就是權十方送給寧小閒的那支玉瓶。她今日事多,擺在桌上一直忘了收起。

  闖進來的石季珊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一股怒意、酸意直衝腦門,胸中氣血翻騰,喉間幾乎哽咽住,心中往往複復只想著一句話:「權師兄怎會如此,怎敢如此!」

  她原本是慶州郡王的獨生女,自小錦衣玉食慣了,視男子如無物。直到九歲因天賦極佳被選入朝雲宗,她第一眼見到權十方,就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他。當時他已是朝雲宗掌門的關門弟子,就站在仙風道骨的師長身邊,既有少年郎的俊俏,又有尋常同齡人未有的沉穩和懂事。

  她很早熟,從此,那個如同翠竹般挺拔的身影就牢牢烙在她的芳心裡,再也不曾離開。

  這一喜歡,就是整整十年。

  權十方是朝雲宗內公認的修仙奇才,其修行速度可謂全宗第一。沒有人知道,在這十年之間,她咬著牙拼盡了全部潛力,才能勉強跟在他的身後而不致被拉下太遠;她要挾父親動用了世俗的一切權力,才將她調進了師兄所在的主峰,得以隔三岔五就見著權十方一面。在這十年裡,她還見過太多太多大膽的女修士,想要接近權十方、打動權十方,都被她用各種方法給擋回去了。

  雖然做出這麼多努力,而權師兄還對她一直很禮貌、很疏遠,但她至少可以對自己說,他沒有喜歡上別人,她還是離權十方最近的女人。

  直到寧小閒橫空出現。她就是個卑賤得有如塵泥的凡人女子,最了不起的事,就是給邊陲小宗派赤霄派做了一席素宴,卻不知用了什麼狐媚的方法,吸引住權師兄的目光。

  這女人到底有什麼好?論美貌,她不及自己艷麗;論背景,她不過是個孤女,自己貴為郡主;論修為,她一介凡人,而自己卻已是朝雲宗入室弟子,前途無量。可是這幾日來,權師兄總是對著她笑,對著她溫言軟語,總是記掛著她,也總是偏幫著她,似乎忘了身後還有一個苦苦等了他十年的石季珊、石師妹。

  沒關係。她對自己說,權師兄只不過一時貪鮮,被這小狐媚子迷住了眼。修仙之途路漫漫兮,只有仙侶能長相廝守。等他發現仙凡終究有別的時候,他就會回心轉意了,就會重新正視自己。

  可是桌上的這支小小玉瓶,幾乎要把她自欺欺人的美夢擊得支離破碎!

  這支玉瓶是她送給權十方的禮物,裡面共有十顆仙靈九轉瓊露丸,原本是她十五歲那一年,寵溺愛女的慶州郡王送給女兒及笄之喜的生日禮物,仙途多兇險,他希望女兒平安。這十顆丹藥的身價,抵得上富饒的慶州郡全郡五年的收入總和,並且購入的方式並非銀錢,而是以數種昂貴至極的奇珍異寶才換來的。

  瓊露丸是煉丹大師辛夫子使用了六六三十六種稀有藥材,以丹火淬鍊九轉而成,只要傷者魂魄不失且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救回一條性命。

  她毫不猶豫給了權十方,且至今還記得權師兄面上的驚喜之色。當時她心想,值得了。

  而如今,權十方卻毫不猶醞給了寧小閒。他此後不能長隨她左右了,所以要用這丹藥來守護著她嗎?權十方,你何敢珍愛她至斯,又何敢輕賤我至此!

  「這是他送你的!」這句話是肯定句,她的聲音枯啞如木頭。

  「……是的。」雖不知眼前這位又是哪根神經搭錯線了,不過石季珊有神通在身,寧小閒不願招惹她。

  「這原本是我送他的。」石季珊的話輕如囈語。

  寧小閒恍然,原來是吃醋來了。不過看來權師兄對這位石師妹是真的無情,否則也不會將人家捧上來的重禮轉手就送給了自己。雖然很捨不得,但她也只能說:「抱歉,我並不知情。如果石師姐你想收回,這就請拿回去吧。」用不著羨慕別人的神丹。煉丹神馬的,她很快也能學會,因為她天資聰穎,也因為她有長天。

  石季珊的眼睛卻漸漸紅了。就是這個表情!哪怕對著權師兄,寧小閒也是這樣雲淡風清、似不在意的表情,可偏偏權師兄就是喜歡她。為何她寧小閒漫不在乎的東西,她石季珊就一定要輾轉反側,苦苦求之而不得呢?

  一個念頭炸開,隨後深深種進她的神識裡,再也不可動搖—殺了她!

  寧小閒正看著她臉上走馬燈一般變幻的表情乍舌。很難想像人類的面部居然能反覆不停地出現悲傷、憤怒、鬱結、瘋狂、迷戀、陶醉、喜悅這麼多種對立的神情,她對此只有一個解釋:石季珊入魔了。

  卻見石季珊獃滯了很久的眼珠子驀地轉了轉,望向了自己。寧小閒耳邊突然傳來長天的一聲大吼:「往右閃!」

  長天的戰鬥經驗何等豐富,見到石季珊眼中殺氣一閃而過,右肩略微抬起,就知這女人起了歹意,也看出了她的劍心指向。這一聲舌綻春雷般的怒吼,已經摻入了他的神力在內,有驚思、喚醒之神通。

  寧小閒從未聽過長天這樣大喊,也從未想過他一向清冷的聲音居然能帶上這麼多焦慮、驚恐和堅決。她沒有猶豫,聽話地往右邊閃過了身。

  石季珊果然撩起了寒光閃閃的寶劍,一劍向她心口刺來,既狠且辣,毫不留情!她以劍入道,淬練十年,哪怕修為沒有權十方那般精深,這用劍的本事卻相當了得,寧小閒哪裡躲得過去?

  修士的神劍自然是削鐵如泥。寧小閒只有餘力側過了身,這一劍就從她左肩下方刺了進去,無聲無息地捅了個對穿。如果她沒有聽從長天的話,如果她猶豫了十分之一息的功夫,這劍尖就會直接扎入她的心臟,一招斃命!

  石季珊出劍太快,這把劍又太過鋒利,寧小閒只感覺到肩膀一涼,已經被牢牢地釘在了牆上。隨後,這輩子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撕裂性痛楚從左肩爆開,直接、暴戾,讓她疼得渾身都顫抖起來,連叫喚的聲音都發不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06 PM 編輯

第47章 辣椒粉特攻

  原來被人捅傷是這麼恐怖的感覺,原來受到致命傷害絕非電影電視作品裡的輕描淡寫!凡人的軀體,是承受不了非人的痛苦的。她再一次認清了自己與修士之間的區別,在恐怖的實力對比面前,她就是俎板上的肉,只能任人隨意宰割!

  此時正好有僕婦打掃庭院,在屋外見到了這凌厲狠絕的一劍,駭得丟開掃帚,放聲尖叫起來。

  她的叫聲神完氣足又十分尖銳,讓瘋魔狀的石季珊神智為之一清,下意識地拔出了劍,一股血箭也跟著噴了出來。幾顆血珠子飛濺而起,落在她的臉上。她機械地抿了抿唇,舌尖上嘗到了鮮血的腥味兒。

  這新奇的味道讓她忽然怔住了。除妖降魔是修士的天職,她跟著師門的長輩幾次下山,這輩子殺的妖怪也有好幾隻了,但屠殺手無寸鐵的良民?她還從來沒有這麼做過,畢竟她是修行者,不是劊子手。

  石季珊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惡狠狠地捅了寧小閒一劍,並且是瞄準了人家的心臟去的。若非這女人躲得及時,早就喪命在她的劍下了。

  「我差點要了她的命!」這個想法跳進她的腦海,讓她手上的動作為之一慢。「怎麼辦?門外已經有人看到了,是我傷的她!權師兄日後若是知道了,還會原諒我嗎?」

  一想到權十方,她胸中突然又有一股惡念盤旋而起。「我為什麼要去考慮權十方怎麼想,我為什麼還想要他的原諒?他不過是個負心人!不過是個作賤我的感情的人!」

  「罷了,罷了!我既已出手,就應該將她直接殺死!反正這裡的事一旦傳了出去,權師兄的心也挽不回來。這女人幾次三番讓我難堪,我要殺了她,讓自己暢暢快快地,讓權十方心傷欲裂!」

  她腦中轉過的念頭雖多,其實也只花了一瞬間的功夫。

  「快跑!她殺意不減!」長天在寧小閒耳邊急促道。他自能看出,這女人已經被心魔操控,不殺掉寧小閒絕不罷休。此時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夠站在她身邊,而不是只能當個聲筒。「轉出了屋子就進神魔獄。快!」正是性命攸關之時,其他的一切顧慮都先放到一邊去。

  寧小閒原本被自己的傷勢嚇壞了,她長這麼大還從未受過這樣的重傷。她也想過,或許這一路上會受到許多傷害,但絕對猜測不到,第一次重創居然來自她的人族同胞而非妖怪。她的雙足像被釘子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幸好長天的連聲催促,倒使她比石季珊更早一步從失神狀態中清醒過來。

  這女人不會放過自己!她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這點。

  趁著石季珊還有些恍惚,她一把拽出儲物袋,從裡面掏起一個鬆散的紙包,揚起其中的紅色粉末物體,揮手就丟向了石季珊的眼睛!

  她雖然驚惶,但掏出來的這樣東西卻著實有奇效,其效果比起《鹿鼎記》的韋小寶韋爵爺時常帶在身上的石灰粉亦不遑多讓。

  黃府大廚自磨的辣椒粉!

  今日她已經向黃老財辭行了,黃府的兩名大廚子自然也知道她要離開。大家都是廚道中人,還切磋過那麼兩手,自然是英雄惜英雄,兩位大廚就拿出了自己的珍藏饋贈予寧小閒。其中一名大廚是潭州人,他拿出的東西,就是此時還未普及開來的辣椒。

  潭州常年天氣偏冷,而地氣又偏濕,因此該地的居民口味比較特別,嗜辣。大冷天裡,幾枚辣椒下肚,渾身就一股子熱氣流淌,鼻尖上也要冒汗珠子,當真是防寒又祛濕。但凡是當地的菜肴,不論是炒、燒、蒸、煎、燉,還是烹、煮、煲、燜、炸以及涼拌,都到了無辣不歡的地步。

  這位大廚被黃老財聘來四平縣,考慮到主人家的口味自然不能做得太辣,但他自己卻是個嗜辣如命的人,時常還要開小灶給自己加炒兩個辣菜。他隨身珍藏著從老家帶過來的寶貝,即是自己晾曬、磨碎的辣椒粉。

  給自己吃的東西當然特別講究。他用的主料可是被稱作「辣椒王」的雞心辣,這種辣椒小如雞心,與長圓錐形的普通辣椒賣相很不同,但辣度卻是後者的十倍,當真是辣得沒朋友了。大廚將這雞心辣整枚與黃辣椒、辣椒籽及部分辣椒桿一同混合、曬乾,再用石臼細細搗成粉末,基本上將這幾樣東西本身的油辣性味都逼了出來。

  寧小閒拿到之後,出於好奇就淺淺了嘗了幾顆粉末,頓時覺得舌尖炸開一股乾鮮熱辣之味,隨後滿嘴火燒火燎,狂灌了幾大口冰涼的泉水,才將這股辣意勉強鎮住,她這狼狽模樣還被長天取笑了好幾句。

  她不過嘗了幾顆就如此不堪。那麼,被辣椒粉特攻直接撒進了眼睛的石季珊呢?

  寧小閒動作迅速,石季珊又根本沒想過眼前這凡女還會使出這麼下三濫的攻擊手段,居然還未曾反應過來,一團粉末已經蹦進了眼睛裡。

  她愕然地一閉眼。可惜修士再厲害,神通也不會練到眼睛裡去。

  如此烈性的東西,發作起來自然也是奇快無比。她頓時感到眼睛中爆起一簇火苗,灼得眼底熱辣辣地疼痛。那從未體會過的痛感是如此徹底、如此猛烈,刺得她雙目瞬間溢出了眼淚,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來。

  此時,她才後退兩步,發出了第一聲慘叫!一旦叫出聲來,她就反而感覺到眼中疼痛更甚,且那股火燒也似的感受,居然順著眼睛一路燒進了腦子裡,像是打著導火索,引爆了整個頭部的痛楚。

  寧小閒也沒有閒著。眼前的女人視力驟然受損,暫時無暇顧及她,但接下來肯定會瘋子一般地到處劈砍,自己再待在原地可就太蠢了。

  門口就在對面。她和門口之間,只隔著一個石季珊!

  時間寶貴。肩膀不停地傳來被撕裂般的疼痛,她咬著牙置之不理,準備貓身從石季珊邊上躥過去。這卻是相當危險的,石季珊若感覺到她的存在,只需抬一抬手,就能將她一剖兩半。

  她在賭,賭這個傻娘們兒對敵經驗太少,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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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辣椒粉:辣椒原產於南美洲熱帶地區,明末才傳入中國湘楚之地。不過咱這是穿越的仙俠嘛, ​​就不要計較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0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08 PM 編輯

第48章 勝利大逃亡

  她被堵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再不逃走,死神遲早會找上她。

  石季珊執劍的右手收了回來,去揉眼睛,長天抓住機會,提醒她快點行動。「走!」

  她屏住呼吸,努力彎下腰,踮起腳尖,一鼓作氣從石季珊的左側溜了出去。

  成功了!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沉重的傷勢也擋不住她的求生欲。她的動作輕快如狸貓,一溜煙兒就晃過了那個殺氣騰騰的女人。

  長天也忍不住呼了一口氣,看這丫頭犯險,比他自己受難還讓人揪心。「快出去。」他忍不住催促。只要離開石季珊的視野,她就能躲進安全的神魔獄了。

  寧小閒往前邁了兩步,正好躥到那女人身後。

  出去?還不到時候。

  她一言不發,拔起靴中的匕首,對準石季珊的後心用力刺了過去。她力氣本就不大,體內還在大量失血,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須好好把握。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以一刺償一刺!

  打傷了姑奶奶還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

  擁有神通的修士又怎樣?趁你病,就要你的命!

  這集中了她所有精、氣、神的一擊,又快又準。危急關頭爆發出來的潛力,當真令她超常發揮了。

  可惜呀可惜,匕首未盡全功,剛剛觸及石季珊的後背,她身上就有一抹青濛濛的光暈浮了起來,輕輕巧巧地卸掉了匕首的力量。

  「她身上有護身法器!你殺不了她,還不快點退出去?」長天的聲音已帶上了六分的怒氣,剩下卻是兩分的疼惜,兩分的欽佩。雖然驚嘆寧小閒的勇氣,卻也糾結於她的稚嫩。石季珊是什麼人?朝雲宗主峰弟子、豐州郡王的獨生女,這樣的修士身上,能沒有幾件護身的寶貝嗎?這種時候,這傻姑娘就應該毫不猶豫地逃走啊。

  先前寧小閒撒出去的不過是辣椒粉而已,石季珊的護身法器是青濛寶甲,它還未高端到擁有器靈,也不可能裝載另一個時空的人工智腦,無法判定這樣的舉動是攻擊行為。否則石季珊若在道路上縱馬奔跑,在PM2.5指數如此之高的揚塵路面,她的護身法器豈非要一直賣力工作?須知這樣的寶貝使用起來,也是有次數限制的。

  然而寧小閒拿匕首扎過來,那性質可就惡劣得太多了。察覺到有鋒銳之物近身,這件護身法器終於記起了要英勇護主。

  她這一擊,牽動了石季珊的氣機感應,反手一劍就揮了出來,幸好寧小閑已經俯下了身子,劍芒緊貼著她的頭皮揮過,削下兩縷青絲。

  她心下一驚,繞到屋子正中央的圓桌後方,看到桌上的玉瓶,順手就收進懷中。這個動作讓她肩膀一陣劇痛,反而激起了寧小閒的怒氣。

  此時石季珊已經反應過來了,舉起寶劍亂舞。她身具靈力,這一下鬧騰起來,屋內頓時劍氣縱橫,好不危險!寧小閒卻看出她另一隻手沿著牆壁摸索,人也跟著走動,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

  她的腦筋轉得很快。是了,石季珊想找水來洗洗眼睛。這也是眼睛進入了異物的正常人的反應呵。不巧的是,水盆架在她的另一側,她得溜著牆根多走幾步才夠得著。

  寧小閒看了看桌上的油燈。現在是大白天,油燈自然不會亮著,但黃府的僕人很勤快,燈盞里的油添得很滿。

  她轉了轉眼珠子。

  既然傷不了你,殺不了你,我就只好讓你多受些苦了,石大小姐!

  她將油燈整隻提起,冒著劍光加身的危險,往水盆邊上移動了兩步,然後伸長胳膊,將燈油倒了一小半在盆裡。

  做完這個小動作,寧小閒火速縮回桌子後面,點燃了火摺子,反手一拋。

  火摺子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輕輕巧巧地掉進了水盆裡。「噗」地一聲輕響,浮在水面上的油遇火即燃,黃府的燈油質量並沒有偷工減料,這下燒得好不旺盛!

  石季珊,好好享受吧。

  寧小閒終於轉身衝向門口。她的腳步仍然很輕,出了門口一個左拐,人就此消失不見,牆根栽種的植物綠葉中,卻悄悄掛上了一枚小木球。

  勝利大逃亡!

  門外的僕婦早被嚇得跑去找黃老爺了,此時外頭空無一人。

  屋子裡的石季珊被巨痛折磨得銷魂蝕骨,好不容易摸到了另一側的水盆,正想掏水洗洗眼睛,手中卻傳來了異常灼熱的感覺。她有護身法器,這火焰還傷不到她,但卻能令她感覺到熱度。

  總算她還保留有一絲神智,沒有將這燃著火的油水往自己臉上潑,不然非得燙壞眼珠不可。

  「寧小閒,下賤女人,我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她氣怒攻心,一聲尖嚎滿府皆知。可惜寧小閒此刻已經聽不到她的咒罵了。倒是往這兒急急趕來的黃老財,聞聲一臉怒容。神魔獄中的長天自然也聽得到,但他可沒功夫管她。

  她終於想起,黃府大院中央有一口水池,水質清澈,可以洗眼。於是勉強睜開眼睛辨認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門口。

  可惜剛剛跨過門檻,她居然腳下一滑,重重地打了個踉蹌,幸好她有功夫在身,應變靈敏,伸手死死摳住了門板,這才沒有摔成一個四腳朝天。

  「寧!小!閒!」口裡的銀牙被她磨得咯吱作響。

  儘管看不著,但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無恥的凡女,逃跑時居然還不忘往地上灑油!

  明明身上什麼功夫、什麼神通都沒有,為什麼偏偏奸猾如泥鰍,處處拿捏不住?為什麼就不能讓本仙子乾乾脆脆地一劍殺掉了事?

  眼中的疼痛已快折磨得她神智不清,渾然忘了是她先向人家下了殺手。偏偏她身上什麼靈丹都有,就是沒有外敷的妙藥。她疾奔進大院裡,終於找著了那口池塘,蹲下來痛痛快快地洗了洗眼睛。

  清涼的泉水帶走了入侵眼睛的可惡粉末。過了良久,灼熱感才慢慢消去。她睜開惺松的淚眼,望見四周的僕婦們驚恐萬狀的神色。

  「她們露出這般害怕的神色,看的人是……我?」她迷迷糊糊地想。此時黃老財終於在僕人們的攙扶下趕到了。

  「這裡伺候不起您這樣的大仙,請您趕快離開!」原本和藹如彌勒佛的黃老頭子拉下了臉,冷冷地對她說。

  她大大咧咧地馭劍飛進黃府,差點將府裡搜了個底朝天,居然還闖入客房大肆破壞,將他孫子的心上人寧小閒砍成了重傷。黃老財沒有喊她快點滾出去,已經算是修養到家了。

  嗯?話說那個丫頭呢?黃老財心想,下人不是說她被重重刺了一劍嗎,人到哪裡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10 PM 編輯

第49章 暴怒的長天

  寧小閒此時,自然是在神魔獄裡了。

  她從傳送陣光圈裡走出來,正迎上長天焦急的神情,於是再也堅持不住,軟軟地坐倒在地。儘管長天已知她被刺傷,但那時他是從魔眼的角度看過去的,雖然能體會一劍刺來的驚悚,卻沒有現在面對面相望這麼直觀。

  寧小閒的身材原本就苗條單薄,這幾日食用雲香米才略微改善了體質。此時她右手抱住了左肩,卻止不住血水仍在汩汩流出。事實上,哪怕是個壯漢受了這麼重的傷,最好的應對方式也是原地躺下不動等待救援。可惜她沒有那條件,還得忙得著從石季珊劍下逃得性命,又想要反擊,後面連續頻繁的彎腰、張臂、刺擊、疾奔等動作做下來,氣血流動更旺,莫說自動止住了,肩頭的血淌成了小河一般。

  長天見到時,她已經成了一個小血人兒,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大半個身子,並且腰部以下的粗布衣裳也在迅速地染紅之中。她的手也太小,根本遮不住肩上那個猙獰的傷口。

  這丫頭傷得這麼重,身體又這麼小,她還有多少血可以流?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尖突然像被針扎似地一痛。還沒等他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寧小閒偏又看著他半是討好、半是炫耀地一笑。

  頓時,一股無休無止的怒意席捲而來,在他的神識裡咆哮、翻騰,想要尋找一個宣洩的突破口,可是又無從爆發,於是醞釀成一股恐怖的風暴。

  寧小閒也覺得很不對勁。她進了神魔獄之後,第一眼望見那個黑色的身影,鼻子裡莫名地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十幾息前想反傷石季珊的悍勇勁兒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只覺得滿腹的委屈都想找他傾訴,就像小狗尋到了主人。

  可是自己現在渾身是血,形象已經這麼狼狽不堪,再哭得滿臉涕淚,他會不會反而厭惡自己?唉,她好佩服自己啊,在傷口血流成河、痛徹心扉的關頭,自己還有精神這樣胡思亂想。

  可還沒等她開口,地面突然微微顫抖了起來,不對,是整座神魔獄都在微微顫抖。

  這可是她見過的最強大法器啊,她大驚之下抬頭望向長天,卻看到他面色冷厲,原本清澈的金琥珀色眼眸中居然風起雲湧,演繹著諸般異象,似乎有無數璀璨的星雲正在不停誕生、不停旋轉、不停毀滅。如此輪返往複,被毀滅的星雲越來越多,臨寂滅之前爆發出的炫爛光華極短暫、極燦爛、極輝煌,長天眸中神光奕奕,令人不敢直視。

  若有大羅金仙在這裡,必會驚呼,長天的境界居然已經到了「一念生世、一念滅世」的地步!他身上的銀鏈緊緊繃起、如臨大敵。神魔獄感受到了他的憤怒,害怕得簌簌發抖,整個地下層空間像被一股巨力扭曲,身處其中的人如陷泥沼,周身都動彈不得。

  她害怕了,提氣連喚了他的名字兩聲。長天這幾日來一直都不對勁,今天突然爆發了嗎?選的時間可真不恰當,她現在傷得很重,極需他的幫助。再不趕緊止血,她一定會死在這兒的。

  她沒有多少力氣了,呼喚的聲音不大,但仍然傳進了長天的耳裡。

  他驀地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他也未料到這股怒氣會來得如此劇烈。須知他上一次這樣大怒已經在數萬年前,那時他掀起了滔天的洪水,淹沒了南瞻部洲至少十分之一的土地!可是今天僅僅是見到寧小閒受傷,就讓他如此失態嗎?

  他再睜開眼,雙目已經恢復了澄清,那些星雲和光華都不見了。

  「過來!」她是神魔獄的主人,他沒法將她直接搬到自己面前。

  但她還有些害怕。原來長天發起怒來這麼恐怖!話說他到底為什麼生氣啊,受到傷害的人可是自己啊,「我,我吃顆瓊露丸就好了。」她有些吞吞吐吐。

  「你受的不是致命傷,不要浪費瓊露丸的藥力!」他極不悅,因為她受了重傷還在磨磨蹭蹭,也因為她露出了懼怕他的神色。「快點過來!」他不自覺地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哦。」她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右手撐地,使了好幾次力氣才勉強爬了起來。說來也真是奇怪,被石季珊劈中的時候,她雖然害怕卻不至於如此無力,也許是她的人體潛能已經爆發過了,現在進入了萎靡期。眼看她和長天的距離只有短短幾丈,可她就是感覺到腳下虛浮,眼前發黑。

  站都站不穩了,還要想辦法挪過去,好痛苦啊!嗚嗚嗚……她拖著傷軀,以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往前挪動,終於接近了地上那條紅紅的「三八」線。

  然後寧小閒毫不猶豫地抬腿,跨了過去。

  她快要走到化妖泉邊了,長天倏地站了起來。他身高超過了六尺,這麼一站直,泉水就只及到他的小腿。神奇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也絲毫不沾水漬,看來也是件法器。

  他邁開腿,大步往寧小閒這兒走來,顧盼之間自有一股一往無前、惟我獨尊的氣勢。縛龍索察覺到他的異動,恪盡職守地努力向後拖拽,長天卻只是微微一頓,又繼續走向泉邊。他分出神力與縛龍索抗衡,後者一時拿他也沒有辦法。

  寧小閒眼巴巴地看著他走近。「他第一次站起來了呢,原來他長得這麼高!」在頭頂不知名光源的照射下,她整個人都被覆在了他的影子裡,更顯小巧可憐。

  她心安理得地用掉了最後一分力氣,然後安全癱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長天毫不費力地將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地上。考慮到地面太硬,他又調整了一下姿勢半跪下來,讓她的上半身能舒舒服服地倚在他胸口上。

  「我快疼死了!」她本想抱怨的,可是話說出口,就變成了軟軟的撒嬌。

  「馬上就不疼了。」他低沉地安慰道,隨後仰起頭,微微張開了薄唇。

  他這姿勢真是撩人啊,如果有直男在場,估計會情不自禁地衝上前去吻住他吧?寧小閒的腐女之心又不安份地胡亂設計情景再現了,想到荒誕處,她忍不住咧嘴一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2:12 PM 編輯

第50章 快樂療傷

  他輕呼一口氣,就有一顆拇指大的金色小球從他口中飛出,輕輕降落在寧小閒的左手掌心之中。拜肩傷所賜,她抬不起左手,但好在視力挺不錯的。她已經看清,這顆小球通體渾圓,呈暗金色,球身有一條紫色小蛇的虛影在不停地盤旋、吐信,靈動而奇幻。

  他低頭,恰好看到她唇邊還未散去的壞笑。「你笑什麼?」這個丫頭腦子裡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沒什麼!」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還不得把她吊起來毒打?話說他好像真的會讀心術啊。她趕緊轉移話題,「這小球是什麼?」

  「我的內丹,有療傷作用。你得把它握在手裡。」

  對哈,他的真身是條大蛇,說白了本質也是個妖怪,當然有內丹了。以前看仙俠類的連續劇,裡面都演到妖怪可以用內丹來救人。看來這果然是真的,難道導演們都穿越過來撿取素材,又穿越回去拍電影電視了?果然是來源於(這邊的)生活又高於(地球的)生活啊。

  「它真是漂亮極了!」她低聲讚歎道,伸手去撫弄內丹上的紫色小蛇。仔細看去,這蛇的腦袋上長著幾個可愛的小尖角,「你確定這是蛇而不是龍?」

  真好玩,雖然是虛影,但它會在丹上游來游去,想躲開她的手指。可惜這內丹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它可別想躲開小姑奶奶的指尖。

  長天的身體僵硬了。這內丹是他的神力之源,極具神通卻也極敏感,她這麼翻來覆去地撫弄內丹,比起直接撫弄他的身軀也沒什麼分別,甚至感覺更加強烈。

  他努力壓下身上的反應,將內丹粗魯地塞進她手中,讓她反手握住。「好好握緊了,別亂動!」語氣聽著不耐煩,實則帶著三分心火。這女人真是……給她療個傷而已,她都能變出這麼多花樣來,不知道自己的血都快流乾了麼?

  她依言握緊了左手,瞬間感到一股暖意從手心蔓延而上,飛快地行遍全身,又有神奇的力量積蓄在左肩的傷口上,正在努力地促成傷口的癒合。她自失血以來,身體就漸漸發冷,這會兒有暖氣補充,頓時感覺到自己好像坐在溫泉之中,舒暢溫暖,口中忍不住「嚶嚀」呻吟了一聲。

  寧小閒,你個不要臉的,怎麼能發出這種聲音?這一聲剛出口,她情知失態,立刻臊紅了臉,緊緊閉起了雙目。過了一會兒,卻又忍不住偷瞄了長天一眼,發現他正面無表情地默念咒語,心底不由一鬆,旋又暗自難過起來:難道自己對他一點吸引力也沒有麼?

  長天哪知道她肚子裡有這麼多念頭在轉悠?他將寧小閒的腦袋往自己胸前一靠,再度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隨後騰出手去檢查她的肩傷。石季珊下手太狠,拔出劍時也毫不留情,這傷口巨大猙獰,皮肉外翻,像一張正在無聲嘲笑的大嘴。若按凡人的治療方式,不養個兩、三個月,都不可能初步痊癒,中間也許還要忍受膿瘡的折磨。

  長天見到這傷勢,心中又是一疼,雙眼間閃過的殺意更重了。那個女人,來日一定要好好招待她,將寧小閒所受的苦,百倍回報之!

  「忍一忍,就快好了。」他輕輕撕開女孩左肩上的衣服,露出了完整的傷口。

  「不能往下看哦。」埋在他懷中的小腦袋,發出濃濃的鼻音。

  她這麼一說,反倒提醒了他。可是往下一瞟,原本雪白的前胸已經被血染紅了。

  「少廢話。」又不是沒看過。

  他將手掌覆在傷口上,運起神通,加速傷口的癒合。如果寧小閒轉過腦袋來,會看到他的手掌也在散發著白光。

  傷口原本火燒似的疼痛,他的手掌卻有點兒冰冷,覆在傷口上,就有一股清涼之意傳來。

  「兩天裡面,你撕壞我兩件衣服了。」她繼續控訴。可不是嘛,昨天他用風刃劃破了一件,今日又徒手撕掉了這件,這得是怎樣的登徒子才會如此猴急?「我總共就三套衣服,這下沒得換了。」

  「權十方的外公不是送了你好幾套?」那老頭兒人不錯,可惜他是姓權那小子的親戚,也令他不起好感。

  「那些衣服料子很好,不適合趕路的時候穿。」穿著好衣服走在荒郊野嶺,不就等於在臉上寫著「快來搶劫」的字樣麼?

  他不屑地冷哼:「幾件破衣服,你就寶貝成這樣。」哪怕知道權十方已經不是競爭對手了,他心裡還是微微泛酸。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她的傷口已經止血、結痂,並且還在快速癒合中。她也有所感,心道長天的神力果然厲害,比朝雲宗的靈藥還要神異得多,那藥物還得好幾個時辰才能治好她的輕傷。她這想法若讓長天知道了,保準會氣壞:她居然拿不入流的朝雲宗藥物與他的神力相比!

  「不會留疤吧?」女人一定要保持皮相的完美。

  「你血都快流乾了,還擔心留不留疤?」女人真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啊,真心不能理解,不僅是這丫頭,以前遇到的各類雌性生物也是。

  她很認真道:「當然了,我可不希望未來的相公會心存芥蒂。」

  他不會的!這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又讓他給壓了回去。「能不能活著走完西行之路都不好說,你還考慮相公的想法?」

  「你真惡毒啊!給點做夢的機會都不肯。」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會留疤,你滿意了吧?另外,你不是都沒力氣了麼,麻煩你把右手收回來好不好?」

  從療傷開始到現在,這丫頭完好無缺的右手就一直在他胸口和小腹上掏掏摸摸的,雖然動作很輕,但真以為他沒感覺嗎?!

  「那啥,不關我的事。」她乾笑著收回了手。他的身體看著修長,想不到裡頭這麼有料,肌肉很硬實啊,像外面裹著絲綢的鐵,讓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貌似她剛才還摸到了完美的八塊腹肌喔,「它自己動的,下意識地。反正我現在啥也做不了。」

  「你有說這麼多話的精力,不如好好養神,恢復得還能快一些。」他教育道。於是這一層空間終於安靜下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4:20 PM 編輯

第51章 無可抗拒之吻

  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這樣靠在他的胸膛上,被他的手臂輕輕攬著,似乎一點兒也不陌生,一點兒也不難為情,就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如此,上輩子、上上輩子都如此。可是他已經活了這麼久的歲月,她就算投抬轉世,恐怕也遇不到他吧?

  他也浮起了這樣的念頭,有她在側,一種熟悉的喜悅在他心中淡淡蔓延開來,似乎他的懷中有她,自來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自來就該互相依偎、互相撫慰、互相……

  長天的臉色漸漸變了。他與寧小閒這樣的凡人不同,神通修為如他,心中每一個念頭的來與去,生與滅,都有跡可尋,都有因果可證,可唯獨他和寧小閒之間的這份奇異的羈絆,真如羚羊掛角,憑空出現,就好像「命中註定」一般。

  修仙修魔修妖,都要相信機緣,他當然也不例外。無論這是人為安排還是緣由天成,他都不應迴避,不應躲閃。

  他低下頭看著寧小閒。這丫頭一但閉嘴就會很快睡著,現在也不例外。她看起來不像是有心機的人,那麼她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呢?那一日她能在河灘上撿到開啟神魔獄的戒指,看來也不是偶然。因為他還牢牢記得那人獰笑著對他說過的話。

  權十方因為她身上的謎團太多才對她動了心,自己難道也是?

  他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寧小閒的面龐。嗯,手感和想像的一樣好。

  每個白天,他都任由她的體香將他包圍;每天夜裡,他都枕著她的呼吸聲閉目養神。他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寧小閒的傷口已經完全痊癒,並且確實沒有留疤。但她的臉色很不好,嘴唇也很蒼白。長天知道,這是她先前大量失血的結果。這個丫頭沒喊過幾聲痛,但並不代表這傷勢對她造成的傷害不大。

  她需要休養,需要等待她的骨髓造血,但他們的時間並不充裕。

  長天想了想,伸出手來。掌中憑空出現了一支人參、一杯清水。這水是從第五層空間的水池裡打來的。

  人參年份為三百年,剛好夠用。他捏了個法訣,低聲喝道:「粹!」人參頓時像擰麻繩似地自動擰結起來,越擰越纖細,隨後整支人參都慢慢消散在空氣裡,他掌中只留下一小撮塵渣。與此同時,一股液體狀、淡青色的人參精粹散發著濃濃的藥香,一頭扎進了杯中的清水裡,幾個旋轉就溶解於其中了。

  這杯提取過的人參精粹能加快她的恢復速度。

  他溫柔托起懷中女孩的螓首,抿了一口人參水,輕輕覆住了她蒼白的唇。換了在今天之前,這樣的行為有些趁人之危了,他絕不屑於這麼做。可是此刻,他心中已經做下決定,再無忌諱。

  如果他們有緣,他何須抗拒?

  他的另一隻手,在她背後輕撫,每撫一次都有一股熱流遊走於她的全身,幫助催發藥力。

  睡著的寧小閒一直都很聽話。她乖乖地任他餵了好幾口人參水,也在不知不覺中嚥下去了。經他提煉過的參水果然有奇效,她的臉色都紅潤了不少呢。

  可在哺完最後一口之後,她也乖乖地吞進了參水,丁香小舌卻輕微地動了動,無意識地吮吸了一下他的唇舌。

  這個不經意的舉動,卻像是輕率的挑逗信號。他已經忍耐了一個晚上了,再也不想忍。

  他輕輕汲取著她唇間的芳香與甜蜜,輕輕逗弄著她的丁香小舌,換來她輕微的呢喃聲。

  這種感覺又來了!明明很新奇,卻又感覺到她的香軟已經讓他渴求了數萬年,這個吻似乎如此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讓他想一遍又一遍地沉溺其中。

  這絕對不正常!他用了莫大的毅力,才強行止住了這次親吻。可恨他自個兒親得面紅耳赤,這個小丫頭卻還睡得十分香甜呢。她總偷偷想著要佔長天的便宜,哪知道反過來被佔了便宜的卻是她自己。

  自修成身外化身以來,尤其晉升為神獸之後,他對自己的神念和這具身體擁有絕對的掌控權。可是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將她推向他,兩人之間的吸引力,強得連他也無法理解。他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境。

  看來,這趟西行真是有得煎熬了!長天對自己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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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終於睡了一晚上的監獄了,還是趴在長天面前睡的!第二天早晨,她幾乎是捂著臉走出了神魔獄。唉,睡相都被他看光了,這個虧,吃大了。

  昨日,她倚在他懷中之時,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息,淡淡的,但很令她有安全感,比另一個世界男性用的古龍香水要好聞得多。真是奇怪啊,不是說神仙的身體和妖和人不同,都是收氣斂息的麼?

  長天的神通果然了得,昨日她還傷重垂死,今天傷口的皮膚就宛若新生,光滑無痕。沒有留疤,長天很守諾,只是她心頭總感覺有點乏力和無神。他用神通治癒了傷口,但她的生命力已經受到損害,需要時間和補品來恢復。

  「石季珊後來怎樣了?」那個兇女人給自己的一記重擊,總有一天要回報給她。

  「衝到大院的水池裡洗眼睛了。黃老頭子對她很不客氣,把她趕跑了。」昨天他已經分神看了看現場直播,「全府的人都在找你。你最好想好了說辭再衝出去。」

  瞅著四下裡無人,她出了神魔獄。理由她也想好了,就推到權十方身上吧。權師兄給的傳送符,她被刺傷之後就用符傳送離開了;權師兄給的靈藥,受了重傷之後就服用,現在傷勢痊癒了。老實說,這理由爛渣到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結果黃老財只是笑瞇瞇地,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叮囑她必須在府上休息好了才可以動身啟程。

  四平縣內有妖作怪,權十方放心不下外祖父。他雖要返宗,不能在黃府照看,但已向地頭蛇赤霄派修書傳音。

  今日之內,赤霄派將派出一名筑基期中期的修士前來坐鎮。知道這個消息後,寧小閒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黃老財是多麼可愛的老人家,他能闔家平安是最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4:22 PM 編輯

第52章 討賞的童子

  寧小閒前後兩天受了兩次傷,這都是有目擊證人的。黃老財吩咐廚房給她多開小灶。

  因此第二天晨起,一碗熱乎乎的菠菜豬肝粥就在等著她了。

  話說,此時豬肉乃是平民們的食物,如果拿到富貴人家來待客就很不體面了,尤其黃府又是地方上的大財主。可是她受傷後失血太多,豬肝的補血補氣作用又已經被民間所廣泛認同,所以大廚子幾番考慮之下,還是拿它來做菜。

  豬肝和瘦肉都得先用乾粉和黃酒醃製一段時間,以去除腥味、並增加濕滑的口感。此時小鍋內放米作粥,大火燒至粥底滾熟,然後丟進醃製好的豬肝、瘦豬肉和薑絲並迅速撥散,最後才放入菠菜,灑入味椒。

  這道菜的難度在於豬肝煮得太久就會變硬,味道乾瘦如柴,且粥底還會緩慢加熱催熟,因此火候的拿捏十分重要,且菠菜必須先淖了水再與豬肝同煮,否則不僅補血補氣效果大降,連粥的味道都會變成酸澀不已。用寧小閒的話來說,就是菠菜裡含有草酸,會嚴重影響口感和營養的吸收。

  而黃府的大廚在各處細節的把握上都處理得極好,這碗菠菜豬肝粥已經很像另一個世界的「生滾」做法,吃在口中爽滑下喉,理氣調胃,確實很適合病人來用。

  這一日午後,丫鬟來通傳,有個童子在門口求見。「他說,您還欠他兩錢銀子來著。」

  呀,怎麼把這茬事兒忘了?抓捕阿福之前,她曾在路邊攔住一個童子,讓他幫忙捎口信給權十方,並言明事後再補上兩錢銀子。可是抓到阿福之後,餘姚和權十方是使了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黃府的,並沒有驚動普通路人。她也跟著回來了,這兩錢銀子,自然沒給那童子。

  若非他尋權十方尋得及時,寧小閒早成阿福的爪下亡魂了。照此說來,他也於她有救命之恩,她還欠人銀錢不還,原本就是大不應該。可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還被石季珊那娘們兒捅成重傷,這事情早丟到腦後去了。想到這裡,她心下頓時覺得十分愧疚。

  「請他進來吧。」

  丫鬟捂著嘴偷笑道:「那童子害羞,說咱們黃府牆太高、大人們看著太兇,他不敢走進來,想請您帶到府外給他就好。若您不想見他,婢女可以直接代勞。」

  對方於她有恩,結果她連面兒都不見,直接讓丫鬟拿銀子打發他?這種事兒,寧小閒做不出來。但她心下也納悶兒,自己在四平縣舉目無親,這孩子是怎麼知道她住在黃府裡呢?

  那童子果然在黃府外頭等著她。

  寧小閒走出去的時候,他正翻開地上的石塊,拿青草撩撥石縫裡的蚱蜢。蚱蜢被逗急了,修長的後腿發力,「噌」地一個長跳蹦向遠方,動作又輕又快。

  然而這童子的動作比它還要快。蚱蜢才剛剛起跳,他的小掌居然就已經在前方等著了,這倒霉的小動物倒像是直接撞了他手中,被五指山牢牢鎮壓。

  「這小傢伙,動作真是靈巧。」寧小閒暗暗乍舌,一個五、六歲的小童能有這樣靈敏的反應,實在出乎意料。

  這童子也看到了寧小閒,眨眨眼,丟下蚱蜢跑了過來道:「大姐姐,我來要我的賞錢啦。你不會不給吧?」

  果然是那天的童子。今日她才有空細看,只見他穿一身粗布衣裳,顯然是平民家的孩子,寬額高顴,膚色偏黃,看來平時飲食營養沒有跟上,說話間張嘴露出幾顆尖尖的乳牙,看來牙齒還沒長全。

  寧小閒自己身世可憐,雖然舅舅疼她,畢竟不是親生父母。她此刻見了這孩子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憐惜,於是掏出一兩銀子道:「你那天做得很好,幫了姐姐的大忙啦。可是姐姐這些日子都沒有去找你,真是對不住。這一兩銀子,就當是我給你的精神損失費如何?」

  那孩子笑嘻嘻地接了過去。他雖然不知道「精神損失費」是什麼東西,但誰多拿些銀子會不開心呀?於是他露出兩顆虎牙道:「寧姐姐真是大好人,我拿了這一兩銀子回去,娘親可要高興壞了。」

  今日風和景明,陽光亦十分燦爛,離此不遠的池塘裡傳來蛙聲陣陣,塘邊的鳳仙花開得惹人心醉。若不計較這熱死人的溫度,得是多麼美好的一日。

  寧小閒面上的笑容卻慢慢淡了下來。她緩緩後退了兩步,望著這童子,突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這童子,她姓寧!

  長天在她耳邊急急道:「這小子有古怪。快回黃府裡去,不要在這站著!不好,後面有人!」

  「寧姐姐真是好心細呢。怪不得能抓住阿福。」另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與此同時,有一隻小手也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停搖晃。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個童子正在向女孩兒撒嬌,只有她心中狂跳不已。莫非……

  她身後又轉出來一個小人兒,同樣是淡青色的粗布衣裳,同樣是寬額高顴,膚色偏黃。他的眉眼五官、神情笑容,與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童子居然一模一樣。

  這是一對兒孿生子!

  她在街上隨意找到的小童,居然有一名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而且如果她沒猜錯,這兩個小童恐怕就是朝雲宗找了好幾日的人。

  她的手腕被扣住了,於是眼珠子轉了轉,張口欲呼。黃府的門僮離她只有五丈距離,只要她喊出口就會過來查看。

  左邊童子突然道:「姐姐的心跳得好快,可是害怕了?可是想找人來幫忙?」

  右邊童子接道:「只要你喊出口,我倆就把趕過來的人全殺了。」

  左邊童子咯咯笑道:「來一個殺一個,來兩人殺兩人,如果全府的人都來了——」

  右邊童子也咯咯笑道:「我們就把全府的人都殺掉。」

  這兩個童子連說話的聲音都一模一樣。他倆看起來心意相通,接起話來毫無頓挫之感,如果閉上眼去聽,這幾句話簡直像是同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說話間,左邊童子扣住寧小閒的手指微微抬起。她眼看著上頭的指甲慢慢變長、變尖,還閃著烏黑的光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4:24 PM 編輯

第53章 好聰明的妖娃子

  到了現在,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眼前這兩位,就是做下了四平縣東和縣南兩起命案的正主兒——兩隻小蝠妖是也。可氣他倆現在年齡尚幼,周身一點兒妖氣都釋放不出,就像凡人的孩子一樣。強大如長天,事先居然也未發現他倆的異常。

  這小蝠妖將尖指甲抵在她的手腕上,口中卻是大聲懇求道:「姐姐肯定不想讓其他大人過來打擾對不對?跟我們一起玩吧,我們這兩天也想念姐姐了。」這話顯然是講給幾丈外的兩個門僮聽的,那兩人往這裡掃了一眼就未再注意這兒的情況了。

  小小年紀,鬼心眼兒就這麼多!阿福的年齡比這兩個孩子加在一起還大,若能趕上這倆孩子的一半聰明,她也別想套出他的話來。

  話說她也真是倒霉,都快離開四平縣了,這兩個小煞星居然能找上她。

  寧小閒抑住心頭的驚慌,小聲道:「你們想要如何?」這兩個小鬼若想殺她,以它們靈活的身手,見面的時候就可以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右邊小蝠妖嘟嘴道:「姐姐好無情,要不是我領著權真人進了小巷,你早被阿福殺掉了。」

  她聞言一怔。權十方什麼都好,就有一樣:他是個大路痴。原本拜託這童子去尋權十方的時候,她心中也曾想過,萬一權大真人在小巷裡面迷了路怎麼辦,可是當時形勢緊急,她就未再往深了考慮,只猜權十方必定有些仙門手段,比如放出傳音的紙鶴來帶路。

  沒想到,卻是眼前這隻小蝠妖領的路。它年紀雖小,但身為妖蝠的本能健全,聽力、嗅覺都是上佳,有心跟蹤她和阿福也不是難事。如此說來,它果然可以算是救了她一命呵。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裡就更加篤定了這兩隻小妖不是來尋她的晦氣。

  右邊小蝠妖又道:「看來姐姐已經想明白了呢,心跳平復了好多。既然這樣,請姐姐到我們家裡做客吧。」

  去妖怪巢穴裡做客?怎麼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啊,儘管面前這兩隻妖怪還小。可是她能說不去麼?

  只聽長天在她耳邊低聲道:「莫怕,跟去就是。看來他們有求於你,不會輕易對你下手。」

  她無奈極了,只好衝著黃府外的兩個門僮笑了笑,轉身跟著小蝠妖走了。她的手腕被小妖扣住,剛才又見識過小蝠妖手腳的靈活,此刻就連長天都沒有什麼好辦法。

  這是要進龍潭虎穴的節奏啊。唉,她若有權十方十分之一的本事,這兩隻小妖怪別說要挾她了,躲她都惟恐不及,果然老實人易吃虧啊,她何時才能打開通往修煉神通的大門呢?

  古怪的是,這兩個小妖並沒領她到荒郊野外去,一路上見到的居民反而越來越多。

  「這是往縣東去?」她忍不住問道。

  「對啊,我們和娘親原本就住在縣東呀。」左邊小蝠妖回答道。兩妖一人已經走到了目的地,他推開一間平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房間不大,連窗戶都很小,若想把室內看得八分清楚,大白天也得點燈才行。房中有一榻床,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這是你們和娘親所住的地方?」沒有鍋鼎灶、沒有各式瓶瓶罐罐,甚至沒有補好的衣物。這地方一點兒也不女性化,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女人,不,女妖能帶孩子住的地方。

  結果左邊的小蝠妖作了一個「你真蠢」的表情給她:「當然不是了!這是一個秀才的家。我們和娘親住的地方早就暴露了,不能住人了。」

  左邊的小蝠妖道:「我叫白景。」

  右邊的小蝠妖道:「我叫白洪。」

  兩人一起道:「我們今年十一歲,寧姐姐可別把我倆認錯了。」在蝠妖族中,十一歲的小妖,年齡相當於人類的五、六歲孩童。

  不認錯就怪了!她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兩個小傢伙真是天生演雙簧的好料子!

  「等一下。你說這裡是秀才家?莫非就是縣東遇害的那名秀才?」兩隻小妖點了點頭。

  天哪,他們不殺僅了人,還把人家的房子給佔了!膽大包天哪。不過她細細一想,這秀才孤家寡人,死了之後房子暫時空下來,他倆只要進出之時小心一點,也沒人來查看,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難怪駐紮在四平縣的大蝠妖們到處都找不著他們,原來他們躲在受害人家裡了!好聰明的兩個妖娃子!

  可是不對呀,寧小閒皺了皺眉,很快又發現了疑點。「若你倆真這麼聰明,為什麼會吸乾兩個人的血,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來?」

  白景和白洪對視了一眼。白景開口道:「寧姐姐,阿福沒將所有實情都告訴你,對不對?」

  實情?又有什麼八卦可以聽?她最喜歡聽八卦了,只是她不希望是在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聽妖怪說八卦!

  白洪道:「我們從明霄城一路往東走,走了好久好久才到這四平縣。族長說要在此長住,娘親就在縣東的李家找了一份洗衣服的差事。李家的小公子今年十六歲了,很快就成了我們的血牛。他的血,好甜好甜。可惜現在喝不到了。」說著舐了舐唇,似乎在回味那鮮血的美味。

  白景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寧姐姐,李家給小公子請了個西席,就是我們現在這個家的主人,張秀才。」

  聽起來簡單的事情,其中果然都有內幕啊。

  在兩隻小妖你一言我一語的介紹中,她把這個故事拼出了一個完整的大概。

  他們的娘親在蝠妖族中,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寧小閒私下表示,對這個種族的審美觀不敢苟同。看這兩隻小妖的模樣,他們的母親能漂亮到哪裡去啊?——化成人形之後也很漂亮。她頻繁進出李家,不知怎麼就和李家的西席張秀才對上了眼兒。

  張秀才的妻子幾年前就過世了。沒人約束之後,他很快變得好賭成性,連宅子都輸光了,只好搬來這小平房裡住,他從此未再續弦,今年三十出頭,正是男子精力最旺盛的時候。雌蝠妖化形所變的乃是一名少婦,體態婀娜,眉目清秀,自有一股成小娘子的風韻。這張秀才偶然見了她,不由得怦然心動,對她展開了君子之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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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西席:即教書先生,古時富人家中的私塾老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05 PM 編輯

第54章 很快樂很快樂的事

  他有功名在身,也是讀書多年的人。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他學到的居然是追求顏如玉的本事,其言辭談吐當然與雌蝠妖平日裡見到的雄性蝠妖和人類男子不同。兩隻小蝠妖的母親哪裡聽過那許多甜言蜜語,何況這秀才還三天兩頭帶點小東西送給她,當下只覺得這人類男子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妙人。就這麼相處了一個多月,她竟然真的喜歡上了這名張秀才。

  「我們妖蝠族的族長渦鈄對大家很嚴厲。」白景攥緊了拳頭道,「娘親在這裡找了男人,就必須跟族裡有個交代。二十天前,娘親回去坦承此事,要求自己搬離出去,與張秀才住在一起,可是族長不肯!」

  白洪小小的眼睛中露出了仇恨的光芒,哽咽道:「娘親是要強的脾氣,渦鈄不肯放我娘走,兩人就撕打起來了。他的妖力比普通族人強大好多,我們趕去的時候,娘親……娘親已經被丟到高莊外頭,她傷得好重,見著我們一面就死了!」

  這兩隻小妖怪的娘親,居然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死去,真是出乎意料,阿福果然沒有說出實情。

  不過,他們娘親的死,與張秀才及縣南的女子有何關係?

  「娘親死了之後,我們就躲了起來。」

  白洪補充道:「在明霄城破之時,城外進來的妖兵見到城主府的人就殺,娘親說那叫『斬草除根』;現在娘親死了,族長一定也不會放過我們。」

  「我們在外面躲了幾天,每個晚上都不敢睡覺,很累很累啊,就想到張秀才家裡來借住一段時間。」

  寧小閒苦笑。這兩個小妖說是借住,可到時不知道要怎麼脅迫人家。莫非張秀才不肯同意,所以才命喪蝠口?

  白景接話道:「娘親那麼喜歡他,我們以為好好求他,他必然可以讓我們住下。可是十幾天前,我們潛到他的窗下時,聽到房子裡傳來響動。白洪扒到窗口去看,張秀才竟然壓在一個人族女人身上,正在做很快樂很快樂的事!」

  很快樂很快樂的事?寧小閒眨了眨眼,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頓時滿面紅暈!

  「你們怎麼曉得那是很快樂很快樂的事?」這兩個小妖怪才多大啊,說話就老氣橫秋的。哎呀,話說她為什麼要問這句話?

  誰知白景白洪相視了一眼道:「當然知道了。娘親和張秀才也經常在這房子裡做很快樂很快樂的事。我們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娘親有時叫得很大聲,有時又是斷斷續續的呻吟了,好像特別痛苦。原本我們以為張秀才打她了,正想給他一點厲害瞧瞧,哪知道娘親跟我們說,這是特別快樂舒服的事,讓我們不要管!」

  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耳力好能聽到,妖族的雌性居然還能這麼肆無忌憚!她以手撫額,不知怎麼掩蓋自己的尷尬。要知道,現在在這裡聽故事的,可不只有她一個人哪!

  「可是娘親才失蹤了幾天,張秀才沒去找她,還拉著其他女人做這件事情。娘親說過,這件事情張秀才只能和她一個人做。所以,他對不起我娘親!」白洪氣憤地握緊了拳頭,「最可惡的是,我們告訴他想在這裡住幾天,他居然不同意,還威脅要去報官!」

  人類威脅妖怪?怎麼聽都像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哪怕是兩隻小妖怪,也不可能受此威脅呀。

  「所以你們就殺了他,又殺了他的……那個女人?」

  兩隻小妖同時點頭:「嗯,我們也餓了!」

  「……」她該說點什麼好?這是狗血的妖族恩仇錄嗎?「好吧,現在轉入正題。你們找我來,是想做什麼?」

  白景白洪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娘親臨死前,要我們不要報仇,要我們快跑。」

  白洪接著道:「我們跑了,但娘親的仇,一定要報。可是我們只是兩個最沒用的小蝠妖,根本打不過渦鈄和他的手下。」

  「這件事,我們自己是辦不了的。所以……」

  她心中一動,接話道:「所以你們就殺了兩個人,這才能引修士來四平縣調查,最好修士們還能殺了渦鈄,給你們報仇,是不是?」福蝠一族能在赤霄派的眼皮底下活動了好幾個月還不被發現,就是因為他們只吸血不殺人,不會驚動修士。

  可是現在有了命案,死者還是被吸乾全身血液而亡,這怎麼看都像妖怪犯的事兒。只要修士肯來調查,蝠妖族躲在高莊的事實就會暴露,而兩隻小蝠妖有天賦保護,不會洩露妖氣,無論是妖怪還是修士,都找不到他們。

  這兩隻小妖年齡不大,竟然如此工於心計,懂得「借刀殺人」之法。

  白洪冷冷道:「寧姐姐真聰明。我們就是這樣做的,只是赤霄山上那個門派太差勁了,這兒死了兩個凡人都不派人來查看一下。如果你們不來,我們還要再咬死一、兩個人提醒提醒他們呢。」說完嘟起了嘴,很不滿的樣子。

  聽完這話,寧小閒覺得心裡一陣冰冷。畢竟是妖怪啊,哪怕外貌是五、六歲的孩童,也很自然地不把人族的性命放在心上。

  「權真人帶人去了高莊,可是沒有殺掉渦鈄。他逃掉了。」白景道,「所以,我們想求姐姐,幫我們殺了渦鈄,給娘親報仇!」

  納尼,她沒有聽錯吧?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面的孿生子道:「你們是說,想讓我,替你們報仇?」

  兩個小妖一致點頭。

  她苦笑:「我就是個普通凡人,落在你們手上都變不出花樣來,拿什麼去殺比你們強大了十倍還不止的渦鈄?」

  白洪白景嘴邊突然掛起一個詭異的微笑,看得她心裡直發虛。這兩個小傢伙莫非察覺到她身上背負的秘密了?不應該吧!

  「從姐姐拜託我們去找權真人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姐姐不是普通人。你有好多辦法,又認得好多真人。而且渦鈄現在過得也不比我們舒服!只要姐姐肯幫忙,我們一定有機會弄死他!」

  那雌蝠妖到底是怎麼教育孩子的,他倆居然連「弄死」這兩個字都會用。話說現在修士們都離開了,她也沒什麼憑仗,這兩個小孩子知不知道呢?

  白景道:「渦鈄被打斷一臂之後,一直沒有遠離四平縣。」

  白洪道:「他就躲過真人們的搜查,卻躲不過我們的鼻子。他就躲在四平縣南門外的荒林裡,而且!」他加重了語氣,「剛剛我們離開時,另一個修士大姐姐正和他打在一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25 PM 編輯

第55章 好東西,果然是好東西

  「另一名修士姐姐?」她聞言大吃一驚!權十方這一群人裡的女子只有一個。

  石季珊!她居然還沒離開四平縣,並且和渦鈄打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昨日,我們在黃府外突然看到這個修士姐姐駕駛飛劍飛走了,方向也是往縣南呢。大概在南邊遇到了渦鈄,然後打起來了吧。」白景推測道,「我們看渦鈄的神色,好像恨她入骨呢。」

  當然恨她入骨了,渦鈄的手臂就是被她用法器打斷的。現在兩強相爭必有一傷,她要不要去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揀呢?

  雖知時間緊迫,卻必須先應付面前的這兩個小妖怪。

  「我為何要幫你們?」寧小閒想了想才開口問,她在白景白洪開口之前搶道,「別說什麼為民除害、申張正義,也別說我如果不幫你們就殺了黃府所有人。我不吃這一套的。」

  白景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正義?那是什麼?我們也不會拿黃府的人來要脅你。你和他們又沒有什麼大關係。」他倆以己度人,卻不認為拿黃府的人命來威脅寧小閒能夠成功,就像阿福為了救自己一命可以出賣整個蝠妖族一樣。

  白洪認真道:「我們來定契約、做交易!」他說出這「生意」兩個字,配上他稚氣十足的面部表情,反搭出強烈的違和感。

  有意思,這兩個小傢伙想和她談買賣呢。但凡是談價格,她很少會輸喲。「什麼交易,說來聽聽?」

  「你幫我們殺了渦鈄,給娘親報仇。我們就送你兩樣很特別的好東西!」

  好東西?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了。「先驗貨,再談生意。」她看著兩隻小妖臉露猶豫,趕緊道,「這是做買賣的正常程序。不然我怎麼知道物有所值呢?」

  幸好兩個小妖雖然聰明,見識卻少,兩人聽完都覺得有道理。白景從懷中摸出一隻小袋子,白洪拿出來的,則是一個小小的盒子。

  白景從底部提起袋子,往桌上一抖,一顆拇指大的藥丸子就掉到桌面上,滴溜溜地滾了兩三圈。比起赤霄派梅掌門賜給寧小閒的益體丹來說,這顆藥丸的賣相明顯要好上太多,呈現很貴氣的紫色,即使在這麼昏暗的室內,三人還能清楚地看到藥丸表面時不時閃過一層淡淡的金光。

  「結金丹。」還沒等她仔細端詳,長天就開口了,話音中帶有淡淡的驚奇,「對你來說的確是好東西。無論如何,要把它弄到手!」

  這兩個小妖手裡還真有了不得的寶貝呀?她以驗貨之名拿起桌上的結金丹細細打量,實則是在聽長天解說這枚丹藥的來歷。

  長天也知道時間寶貴,語速極快:「結金丹是人類修士從築基期晉升金丹期的輔助藥物。人類的修為就像裝在容器裡的水,水滿了,就得換個容器來盛。修士將築基期修煉至圓滿狀態,若想再有發展就勢必打破隔膜,進入下一個階段,即金丹期。有結金丹在手,晉升金丹期的成功率至少提高了三成!」

  聽起來很牛掰的樣子!可是她並不是修士,這枚藥丸對她能起作用麼?他似乎知道她心裡所想,接著道:「莫擔心,我自有辦法讓它為你所用。你一定要拿下它。」

  她心中大喜。長天若說有辦法,那他就一定有辦法。不過討價還價這種事,喜怒是不能形於面上的。她裝作為難道:「這是什麼?對我有何用處?」

  白景道:「娘親說,這是結金丹,人類吃了之後能從築基期晉級到金丹期。」

  寧小閒心裡冷笑。長天明明說了,這藥丸只是提升晉級成功的機率而已,也不知是雌蝠妖還是這小妖自己,刻意誇大了結金丹的作用。

  但她面上卻顯出了為難:「我只是個凡人。這藥對我來說有什麼用?」

  白洪道:「對你沒用,但對其他修士有用。你可以拿它去換些別的好處來。姐姐這麼聰明,肯定知道這一點。」這小子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寧小閒剛露出壓價的意思,他下意識地就想頂起。

  她嘆了一口氣,扮作興致缺缺的樣子,伸手指向桌上的盒子道:「先放下那個不談,這裡面裝的又是什麼?」這盒子不到巴掌大,金光閃閃的,一看就知道裡面裝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貨色。盒子本身的材質卻非金非玉,上面雕刻著一株小樹,枝葉不茂,看起來營養不良。可是這份雕功又十分了得,連樹上葉子的形狀都清晰可見。

  白景珍而重之地打開了盒蓋,她伸長了腦袋去看,結果裡面卻是個小小的黃布包裹。他又打開了包裹,裡面是個更小的銀匣子。

  她就昏了,這小子該不會是消遣她來著吧?不由得聯想起猴子剝洋蔥的故事,有一隻小猴子跑進人類的廚房想偷東西吃,順手拿起一顆洋蔥,打算像剝香蕉那樣吃果肉,誰知道剝完一層又一層,剝完一層還有一層,剝到最後,中間居然什麼也沒剩下......  

  幸好白景小盆友是一隻純潔的小蝠妖。這個小銀匣子打開之後,裡面終於是裝了東西的。

  她看了看,又揉了揉眼,以防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匣子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枚橢圓狀的物體,不到她的小指頭大,腹鼓而頭尖,中心泛黃,邊上發黑。這像是一枚植物的種子。

  更具體一點來說,這就像是華夏每逢春節之前,各大超市都要瘋狂積極上貨,以防老頭兒老太太們瘋狂搶貨搶斷的一樣零食炒物。

  瓜子!

  「這……這是什麼?」她幾乎翹起蘭花指指著這東西,顫聲問道。不是給嚇的,而是給氣的、笑的。這倆小子要是敢回答是一種神奇植物的種子,姐就把這東西塞進他們嘴裡,讓他們嚐嚐這是五香味兒的還是奶油味兒的!看這瓜子表面閃亮亮的一層油光,八成是五香味兒的。

  結果兩隻小蝠妖整齊劃一地搖了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

  她的臉,立刻就黑了。「誠意不足,這交易沒法做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28 PM 編輯

第56章 討價還價

  白洪大急,忍不住出聲道:「你怎能如此?」

  小妖怪,終於露出馬腳了嘛,怎麼不再整齊劃一地回答啦?姐姐原本還真以為你倆性格一模一樣呢。

  「怎不能如此?我隻身跟著你們來到這兒,本身可以算是很冒險、很有誠意了。結果你們開出來的條件是什麼?」她開始壓價了。其實只憑那一顆結金丹,這筆買賣就完全做得了。畢竟兩個小妖怪又不知道這藥丸她居然自己就能用得上。

  「一顆看起來很值錢、但對我卻完全沒有用處的結金丹。我若想拿它換錢,還要賭上人品去找一個不會奪丹殺人的好心的築基期大圓滿修士!」要把這個拗口的長句念完不容易啊,凡人的悲哀,在於完全不被神仙和妖怪放在眼裡,她若真冒冒失失找個修士把藥丹賣了,最可能的結局不是捧著一堆銀子或靈石回來,而是被那修士搶丹走人,搞不好還會被一劍殺掉,以免消息外洩。

  她現在漸漸摸清了兩個小妖怪的思考方式。這話聽在他們耳裡,忍不住便會想,若我是這築基期大圓滿的修士,我會奪寶還是付錢呢?毫無疑問便是前者,對他們來說這反而更接近事實。

  她拿著這枚結金丹的確很難脫手,因此兩個小傢伙都沒有吱聲。

  她顯然說到了重點。寧小閒,加油啊,「再說這枚……種子。」她不知道怎麼稱呼匣子裡的這枚東西,只好努力表現出嫌惡之情,「連你們自己都不知道用途的玩意兒,居然也能算作是『很特別的好東西』拿來跟我交易?」

  白洪漲紅了臉道:「這兩樣東西都是明霄城破之時,我們趁亂從城主府裡撿來的。被城主珍而重之藏起來的東西,怎可能是沒有用的?」

  寧小閒抓住他的語病,冷笑道:「你先說是撿來的,又說是城主藏起來,到底這東西原本被放在哪裡?」

  白景怒瞪了白洪一眼:「笨蛋就不要張嘴了!寧姐姐,這兩樣東西原本被城主放在密室裡的。明霄城被攻破的時候,城主已經被殺,他的幾個親信先衝回城主府,搶走了不少貴重的寶貝。當時大家人心惶惶的,我和白洪那時候偷偷進了城主府居然無人發現。他們在密室裡揀取東西,我們也溜了進去,結果先後進去的兩伙人好像看中同樣的寶貝,扭打起來,我倆就趁亂摸走了兩件東西。」

  他接著道:「我們確實不知道這兩樣的真實價值,那個種子,連娘親都認不出來是什麼。可是它們被放在密室最裡層,被保護得最嚴密,應該是最好的東西才對!」

  這兩個小傢伙雖然聰明,但若說談判卻是生手,不曉得自己的底牌是不能輕易翻給別人看的。寧小閒沉吟了一會兒。

  白洪卻忍不住了。小孩子們都率性而為,他好聲好氣和寧小閒開出了這麼好的條件,這凡人女卻推三阻四,他越想越惱火,於是惡聲惡氣地捏住桌角道:「這項交易非做成不可,不然我就殺了你!」他一用力,居然把桌角給掰下了小小的一塊。

  她心裡咯噔一聲響,這小妖怪的力氣當真大,脾氣也不太好,跟妖怪談判果然有生命危險。然而她面上還是露出悠然之色,冷冷道:「你若不想給你母親報仇,只管殺了我吧。大家一拍兩散,大不了我一條命賠給你倆,你們呢,就東躲西藏一輩子吧。」

  「我聽說蝠妖的性命也挺長的,嘖嘖,少說能活個兩百年,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一百七八十年裡,你們都要抬不起頭來做妖了。」不要以為這只是面子問題,妖怪修行也會遇上心魔,這兩個小妖怪若殺了她而使母仇難報,此後心裡一直惴惴然,也會養成心魔,阻礙修行。

  白洪白景知道她說得在意,強抑了一下心頭的憤怒,低聲道:「你真能幫我們報仇?」

  她當然沒把握了,只是直接這麼說出來,怕是會被這兩個小妖撕成碎片。

  她沉吟道:「我需要看清楚形勢了,才好做判斷。若是使計得當,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這話若是拿來對普通成年人說,恐怕都會被嗤之以鼻,所謂「一力降十會」,那種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大的說法,已經被證明是忽悠人的。可惜,面前這兩隻小妖的年齡還太小了,平時接觸的妖族們也比寧小閒純樸得多,因此居然沒有看出其中的破綻。

  「只不過,你們這條件開得太低了。」她轉了轉眼珠子,「若要我使計對付渦鈄,須再加碼!」

  白景為難道:「除了這兩樣之外,我們身無長物,拿不出別的東西了。」

  「誰說的。我看你們還有一樣東西也很值錢啊。」

  白洪愣愣道:「什麼?」他都想不出兄弟倆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能擺出來,這女人是怎麼發現的?

  寧小閒笑了,伸出手指向他們的胸口:「你們自己啊!」

  白洪白景一呆,才反應過來她居然要兄弟倆拿自己當籌碼,頓時大怒。

  白洪臉色赤紅,瞪大了眼睛,用力一拍桌子道:「原來你想要拿我兄弟當奴隸使喚!當真好大的膽子!」

  白景的指甲也長長了,冷笑道:「我們身為堂堂妖怪,怎可能讓凡人奴役?寧姐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比眼睛大,誰怕誰啊?她強抑住心慌的情緒,瞪大眼道:「莫要胡說八道,誰打算奴役你們了?我只不過想在西行的路上找兩個伴兒。你們是妖怪,卻又沒有妖氣,多數情況下能做的事比我這凡人更多。我只不過就是想借一借你們的能力來用,怎能說是奴役?」

  白景白洪對視了一眼,疑道:「娘親說,人類就會甜言蜜語,不可以輕信。我們怎麼知道你真的不打算奴役我們?」

  她是真打算把他倆弄進神魔獄啊,進去之後的事,還由得他倆嗎?

  她冷笑:「你娘說的『人類』,指的是人族中的男子吧?那個該死的物種的確多數是口蜜腹劍、背信棄義的蠢才,麻煩多、功能少,性價比極低。」她胡口亂謅,「我們女子則就不同了,你們娘親對待你們,可是從來不計回報的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6 11:5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33 PM 編輯

第57章 神魔獄收妖

  她這顯然是要偷換概念了。

  兩個小妖想了想,點點頭。娘親待他們自然是極好,那張秀才對待娘親,也確實稱得上「口蜜腹劍、背信棄義」這八個字。

  寧小閒又嘆了口氣道:「哎,想來她是個容貌又漂亮、對待孩子又親厚的母親,可惜我見不著她啦。」也是個淫蕩的娘親啊,可是這話不能說出口,兩個小妖怪被她觸動了心事,眼圈兒都紅了。「現在你倆已經沒有娘了,接下來難道打算在四平縣待上一輩子麼?這裡有妖怪的風聲已經走漏,你們再躲藏下去,也終歸會露出馬腳。」

  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與其如此,不如跟我一起往西走吧。我們路上互相照應,也算搭個伴兒。」她這話說得極是誠懇。從昨晚到今日,三百年人參的效力都在她體內緩慢運行,此時滿面虔誠,看起來彷彿有一層聖潔的光芒,把白洪都瞧呆了。

  白景卻比較沉著,聞言將白洪拉到一邊,兩個小妖怪竊竊私語起來。

  「那枚種子我認得,結金丹和它相比簡直便是廢物。你莫激動,待此間事了,我再與你細說。」趁著他們低頭商議的功夫,長天在她耳邊說道,「石季珊的修為比起渦鈄應該還要差上不少,不過她有許多法器在身,未必就不能鬥贏他。這場戰鬥,你有混水摸魚的可能,但須注意自身安全。」

  他在擔心她!寧小閒心中微微一甜,反倒對那枚種子的秘密沒有那麼迫切了。

  兩個小妖商量好了,一齊返身回來,他倆道:「好吧,我們可以跟你一起走。但你要如何幫我們報仇?須得讓我們看得明白!」

  許多孩子都願意耍賴,他倆也不例外。事實上,他們剛才商量的內容是,一旦大仇得報,就把她甩在一旁好了。反正他倆沒有妖氣,屆時往荒郊野外一躲,修士們難道願意陪著她漫無目的地滿山亂找?作為支付的酬勞,她可以得到桌上這兩樣東西,外加保住自己的小命一條。

  他們的如意算盤怎麼瞞得過長天,他原原本本地地告訴了寧小閒。她心頭氣惱:「姑奶奶花了這麼多口水、這麼大力氣想要勸降你們,結果你們居然打算在背地裡給我玩陰的!好罷,你倆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倆!」

  於是她答道:「自然是有辦法的。你倆若想見識見識,就先把眼睛閉上,須得心甘情願地看姐姐的展示。」

  白景狐疑地打量著她。她激將道:「怎麼,你倆怕我一介凡人將你們吃了或是剁了?」

  這兒是他們的地盤,邊上也沒有修士虎視眈眈。兩隻小妖互視一眼,點了點頭,閉起了眼。

  寧小閒將手放在他們額頭上,問道:「你倆可是心甘情願地跟我走?」

  「是!」

  下一瞬,三人置身神魔獄中。

  要將活物帶入神魔獄的途徑,一曰心甘情願,二曰無還手之力。

  四平縣的殺人兇手終於入獄了。

  後面的事不用細說了,兩個小妖見到長天就嚇得跌倒在地,不敢動彈。

  長天不理地上的兩個小傢伙,只是凝視著她,半晌,唇角才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你做得很好。」應付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她的確做得很出色,許多地方都超出了他的預期。

  這可是他第一次當面誇獎她,她的心臟突然怦怦直跳。長天笑起來原來這麼好看!他薄薄的唇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似乎將他眉眼間一貫的冷峻冰寒,都化作了三月溫煦的微風,吹皺了一池春水,也吹亂了她的心。

  他滿意地看她進入了石化狀態,轉頭對兩個小妖說:「立下心盟血誓,即可免於一死。但你們從此要聽從她的吩咐,稍有違抗,我就讓你們嘗遍搜神鎖魄的七十二種酷刑!」

  他甩了甩袖,「叮叮」兩聲輕響,兩支細小的血紅色匕首就落在了白景和白洪的面前。

  這對孿生子顯然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它們的性格倒也光棍,對視一眼即拿起匕首,口中發誓道:「我白洪(白景)尊寧小閒為主,從此聽憑她的差遣,赴湯蹈火,絕不違背。她傷即我傷,她死即我死!」說完,反手將匕首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適時地一閉眼。

  雖然知道立下誓言的儀式肯定不會鬧出人命,但匕首捅進心臟的情景還是太驚悚了,不適合她這個地球人觀看。

  神異的是,孿生子只是痛哼了一聲,胸口的匕首卻無聲無息地慢慢消融,最後徹底消失在空氣之中。兩人的胸口莫說冒出血漬了,連衣服都未破損過。

  「這便是心盟血誓立誓成功了。你只管下令,他們不敢違背。只要你心念一動,他倆就會心臟爆裂而亡。」長天懶洋洋道,「領他們出去吧。既收了他們的東西,就得想辦法把渦鈄殺了。」雖說兩個小妖是立下了心誓,可到底是忠心還是敷衍,關鍵時刻也許就顯露出其中的差別了。

  他們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還不知道縣南的打鬥進行得如何了。她在心底默默地支持石季珊:「你可要多撐上一會兒啊,至少等我趕到了。」其實對她來說,打架雙方都不是好東西,她還巴不得雙方兩敗俱傷。只是石季珊打贏也許就跑掉了,她寧小閒半點好處撈不著;如果是渦鈄打贏了,那她或許還能收點漁人之利。

  兩隻小妖怪出了神魔獄,領著她就往南邊趕。

  她跑得沒有人家快,白洪就伸出手來輕輕搭著她的胳膊,寧小閒頓時覺得身體輕快了很多。

  這小傢伙,也是有點兒神通在身的嘛。白洪笑道:「這是蝠妖的本命之法,名為乘風術,能令自己或他人跑得更快一些。」

  兩隻小妖對她的態度反而好像親近了很多。她奇怪道:「難道你倆不惱恨我給你們下套,讓你們上當吃虧了?」

  哪知白景大搖其頭:「寧姐姐,你如果早點告訴我們要追隨的是長天大人,就不用費那麼多口舌了。」

  「你們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但我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無比強大。」白洪接口道,「我們蝠妖一族,願意追隨比自己更強大的妖怪,何況長天大人是我從未見過的最恐怖、最嚇人的大妖怪!」他不知道世上還有神獸之說,只當神魔獄裡的黑衣男人是個巨妖。

  最恐怖、最嚇人的大妖怪?別說神魔獄裡的長天一臉黑線,就連寧小閒都哭笑不得。

  好吧,就當這是誇獎吧。

  他們一路向南的路上,遇到不少驚惶失措的居民正在急急逃離。寧小閒心想,看來快到了。她拉住一位大叔詢問,對方只回了句「南邊有妖怪」,就扯回自己衣袖,繼續逃命去也。

  看來縣南的打鬥還沒結束啊。兩妖一人趕到溯河邊上的林子,果然看到開闊處有兩個身影正在交鋒。其中一個身影窈窕,自然是寧小閒的老熟人石季珊了,另一個顯然就是渦鈄,她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渦鈄已經現出了原形,面若雷公,身高超過七尺,肋下的翼膜呈青灰色,手上的尖爪有黑芒閃動,看來不僅僅是附有昏睡之毒那麼簡單。若說阿福在暗巷中抓捕寧小閒的速度快逾奔馬,這渦鈄出招和挪騰的速度,就趕得上馬力全開的勞斯萊斯「幻影」了。

  幸虧它的右臂已經齊肩斷去,渦鈄只能用左臂和石季珊打鬥,看來極不習慣,否則石大美人早已落敗了。

  現在場上的情形,卻是寧小閒最願意看到的。處在築基期初期的石季珊已經落了下風,正在渦鈄的攻擊下左右支絀。好在她在朝雲宗內打下的根基十分牢固,雖露敗象而不太驚慌,看來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她為什麼不馭劍逃跑?」寧小閒偷聲問道。這裡離打鬥的場地有二十丈遠,那一人一妖激戰方酣,聽不到這兒的竊竊私語。

  長天還未回話,白景就搶答道:「她劍上有血。」又細細聞了聞,才道:「而且是黑狗血,可破許多法器!她的寶劍被污了,已經沒了神通,飛不起來啦。」

  寧小閒聽完一陣惡寒,黑狗血居然有破除法器神力的能力,看來渦鈄被眾修士偷襲了一個出奇不意之後,這回總算是有備而來。長天知道她在想什麼,只不屑道:「黑狗血只能破低級法器,你不要把它看得太有用。」

  她猜得沒錯。渦鈄前日老巢被端之後,一直游離在四平縣郊外,沒有走遠。它認得這是朝雲宗的修士,而非地頭蛇赤霄派的人。過江龍總要離開的,它還有機會混跡四平縣。

  都說狡兔有三窟,它也在縣南溯河邊上的小農莊裡設了一個據點,這卻是蝠妖族內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地點。受了傷後,它就逃來這裡,休養生息。

  福蝠一族的恢復能力甚為強大,只要讓它有足夠的時間緩衝,除了斷臂之外,身上的內外傷是可以康復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7:4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36 PM 編輯

第58章 螳螂捕蟬

  昨日夜裡,它被一陣罵聲和划水聲驚醒,隨後就聞到了一個永生難忘的氣味——石季珊!它的右臂,就是斷在石季珊的法器之下,由於逃走得太匆忙,它連掉下來的右臂都沒敢返身去揀。第二日清晨回到高莊的時候,這裡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平地,它的右臂自然也跟著被付之一炬了。

  妖族的恢復能力雖然強大,但它只是個蝠妖頭子,還沒有變態到能夠憑空再生出一臂的本事,因此這輩子都只能是個殘疾的妖怪了。渦鈄的性格本來就狡猾殘忍,被石季珊打傷之後,對這女人的氣息記得尤為清晰,此刻見她孤身一人跑到河邊,又叫又罵,本以為她要引誘自己出來,於是一個晚上都按兵不動。

  哪知到了天明以後,這瘋婆子嗓子都喊啞了,揮出的劍招也毫無章法。最關鍵的是,她周圍半個人影都沒有,他這才確定,這個女人瘋了,而且落單了。不知其他修士為何不在,但這是他的機會,不可錯過。

  現世報,果然來得快!他卻不是個魯莽的妖怪,暗中獰笑了一聲就潛回了四平縣,偷殺了幾隻黑狗取血,準備破她的法器。日前打鬥的時候,它就知道這女人手裡本事不大,但一身的法器厲害,尤其身上那件青濛甲,把她周身護得跟鐵桶似的。他跟這樣的修士過招,本身就落於必敗之地。

  石季珊也很倒霉。她被寧小閒撒辣椒粉傷了眼睛之後,又被黃老財勒令離開。若非心中還有一絲理智,提醒她面前這老人是心上人的外祖父,她險些兒就一劍劈了過去。

  馭劍衝出四平縣之後,她拿出鏡子一看,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血絲密佈,平時仙女的范兒蕩然無蹤。黃家大廚的特製辣椒粉何等厲害,這腫脹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下去了,偏偏她身上的藥物裡,沒有一樣能往眼睛這種精密器官裡敷的,所以她只能等到雙目消腫了再回去,否則她在朝雲宗內一向高貴冷艷的形象,就要大破而特破了。

  溯河邊上一片靜謐,她坐在河邊,不由得想起自己這幾日來的遭遇。她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父親權傾一時,自己天賦亦不錯,進了朝雲宗之後又被同門稱作是「小公主」,向來都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何曾吃過苦頭。因而越想越是不甘心,一邊痛哭,一邊拔出寶劍就拿面前的河水出氣。

  河中的水族可遭殃了,這幾個時辰里,河中劍氣森森,不知道將多少無辜的魚蝦開膛剖腹。石季珊吃過的靈藥靈物不計其數,一身靈力稱得上深湛,可也抗不住這樣糟蹋,到了天亮之後,終於氣喘吁吁。潛在一側的渦鈄知道,等待了許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估測了一下風向,它從石季珊後方不聲不響地撲了上來。

  石季珊雖然慟哭之後神識渙散,但身體的本能還在。渦鈄這一下偷襲牽動了她身上的法器感應,她回身一劍就劈了過去。

  蝠妖也沒指望著這一下就成功,於是石季珊回頭就看到了這個福蝠族的首領。其實從根源上來說,若非福蝠一族在此作亂,權十方也不會在這兒久作盤桓,還和寧小閒發生那麼多瓜葛。她現在急需一個出氣筒,看到渦鈄,頓時柳眉豎起,不等他近前就祭出法寶,打了上去。

  若不算手中這口師尊賜下的長劍,她的隨身攻擊法器除了仙索還有一枚鎮魔鐘,可這蝠妖騰挪跳躍的速度太快,仙索幾次追趕都捕不到它,鎮魔鐘倒是好用,它本有攝魂奪魄的功用,沉沉地鳴響了幾聲之後,這妖怪就被震得倒地不起了。

  她瞅準機會一劍刺去,渦鈄奮力一側身,寶劍劃破了他的左手臂,帶出一串血珠。石季珊心中大喜,這妖怪看來也不怎樣可怕,虧得前幾日權師兄佈置突襲高莊的時候那麼謹小慎微。

  鎮魔鐘仍在嗡嗡長鳴,震得蝠妖的腳步都快要邁不開了。她正待再補上幾劍,渦鈄卻伸手揮出幾滴血水,濺到鐘上。鎮魔鐘流轉的光華突然消失了,「當」地一聲從半空中掉到地上,轉了幾圈,再不動彈。

  石季珊的臉色頓時白了。能修練至築基期的修士,沒有一個是傻子,此情此景,她如何不知妖怪手上有專污法器的東西?她原本仗著身上的寶貝多,分分秒秒就能把對方拿下,這就好像十五六歲的羸弱少年,舉著槍也能脅迫壯漢投降就範;可是如果雙方突然都發現槍裡沒有子彈,那麼這少年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返身而逃。

  這一驚倒將她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喚醒過來。眼前的妖怪已經進入化形期後期,儘管身上帶著傷,也不是她這樣無趁手法寶可用的築基初期修士對付得了的,尤其對方手裡還有專污法器的東西。審時度勢,本能告訴她:快跑!蝠妖行動雖然靈敏,但不能憑空飛起。只要上了天,她就是安全的了。

  她捏了個劍訣,準備馭劍飛走。可是一向聽話的寶劍,居然動也不動。蝠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故意給她留出馭劍的時間。

  她的馭劍術,失靈了。更準確地說,是她的寶劍失去了神通。她駭得臉色發青:這該死的妖怪什麼時候污了她的寶劍?

  渦鈄卻撫了撫左臂上的傷口,冷笑不已。它拼著受了石季珊的一記揮擊,就是要趁其不備,將黑狗血污上寶劍。

  只要這娘們兒飛不起來,她早晚都會是它的盤中餐!

  它這幾日來連接兩場打鬥,受創太重了,但若吸飽一個築基期修士的血,可以補回它十之七八的體力。

  寧小閒趕到的時候,正是石季珊兩件重要法寶被污,只好被迫與渦鈄纏鬥的時刻。幸好蝠妖身靈巧,但力量卻不大。若石季珊被迫與虎精或黑熊精肉搏,那麼不出三兩下就要被打趴下了。

  饒是如此,她也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你要仔細觀摩他們的打鬥。」長天在寧小閒耳邊不緊不慢道,倒將一人一妖的生死搏鬥當成了教學視頻,「若是比拼法器,那對你來說暫時沒什麼看頭。這兩人現在卻是憑著利劍與尖爪在對決,你不妨一觀。日後西行途中若再遇險,也可有其他應對方式。」

  長天說得對。這不是她第一次身臨險境,卻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觀看修士與妖怪的殊死搏鬥。在暗巷中,權十方拿下阿福的過程太輕鬆、太沒有懸念,反倒不能留給她太深刻的印象。

  「嗯?石季珊都快支撐不住了,渦鈄為什麼不給她幾下乾脆的,為什麼還要躲閃她的攻擊?」不能怪她偏心幫著妖怪哦,石季珊是人類修士又怎麼樣?她差點要了自己的命,自己可巴不得她再難過一萬倍。

  「獅子擒兔也要全力以赴。渦鈄自己身負重傷,已經容不得這次捕獵再有半點閃失。」他藉機教育,「你要記住,戰鬥中不可手軟、不可輕敵,否則就是把命送給仇敵。」她點了點頭,心中卻道姑奶奶現在也根本沒有手軟和輕敵的資本。

  「你看到沒有?它想盡辦法也要堵住石季珊逃回四平縣的路。」他目光如炬,早看出渦鈄的意圖,「這蝠妖不僅是要報仇出氣,更重要的是打算飽飲一頓築基期修士的鮮血來大補一番。」

  啊,也就是說,如果渦鈄抓到了石季珊,寧小閒後面成功抓捕渦鈄的可能性就更小了?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啊。

  「啊,那我們該如何是好?」她是個好學好問的學生。

  「若石季珊落在它手裡,你就不要再管與小蝠妖的交易,轉身快逃就是。逃出四平縣的範圍,應該就安全了。」她再聰明,實力終究有限。他不願讓她以卵擊石,畢竟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是西行,這蝠妖能抓住最好,抓不住也只是可惜罷了。

  石季珊真的快支撐不住了。渦鈄的尖爪有劇毒,她一直不敢讓他太過靠近。身上的青濛甲色澤正在變淡,這件法器的品級更高,黑狗血對它的影響較小些,可是在渦鈄接連不斷的攻擊之下,也幾近崩潰的邊緣。

  終於,這件忠心護主的輕甲閃過最後一抹綠芒,「嚓」一聲露出了一條縫隙。石季珊的護甲宣告失效!

  石季珊自然駭得花容失色。渦鈄卻露出一臉獰笑,張口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往前咆哮開聲。

  這咆哮聲不像獅虎的嘯聲那麼雄渾有力,反倒極其尖銳難聽,像用刀片劃過玻璃一般刺耳,連遠在二十丈外的寧小閒,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但效果卻驚人的好,他身前的空氣都被撞出了層層波紋。

  音波攻擊!青翼蝠妖的本命技能。渦鈄居然能忍到現在才放出來。

  它吼完這一嗓子,口鼻就溢出血來,顯然使出這法術對它自己也有極重損耗。不過石季珊首當其衝,自然更慘。她很乾脆地暈了過去,一頭栽倒在地。

  寧小閒不甘心地閉眼嘆氣,看來秋風打不成了,接下來她得準備找個機會撒丫子跑路。

  渦鈄終於勝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7:51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40 PM 編輯

第59章 命不該絕

  它長吁了一口氣,毫不憐香惜玉地抓起地上的石季珊,張口就往她脖子上咬去!持續了兩天的晦氣終於結束了。現在,美妙的用餐時間到了。

  就在這時,偏偏就在這時,天上傳來一聲怒喝:「妖孽,退後!」一道青光碟旋而下,直取渦鈄的腦袋。

  倒霉的蝠妖若想吸上一口血,它自己就得先掉了腦袋,所以連忙往邊上飄出一段距離。只見一位青衣修士落到石季珊的身邊,那道青光碟旋於他身側,偶爾停下來,才讓在場眾人看出這是一柄玉杵。

  寧小閒抬了抬眉毛。這人她認得,這事兒或許還有轉機!

  「這是赤霄派傳功大長老的得意弟子,遲素,築基中期修為。」她介紹給長天和兩隻小蝠妖聽。遲素為人不錯,她在山上也見過幾面,知道這人做事十分認真。看來,赤霄派很重視權十方的口信,將遲素派來鎮守四平縣。他居然來得這麼巧,正好救下石季珊的命。

  渦鈄的感受很靈敏,頓時從氣息上判斷出這修士的修為還在石季珊之上,並且身強力壯、法器健全。如果它自己在全盛時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是現在它身受重傷,又和石季珊耗了大半天,也已是強弩之末。

  遲素馭起法器來追擊它,雖然渦鈄身手敏捷,但它身上傷勢越來越重,妖力不支,終於被玉杵瞅准機會,重重打在後心,吐了幾口黑血出來。

  遲素他從懷中掏出師尊煉製的天羅網,準備將它拿下。這件法器一旦撒出之後,將以天羅地網之勢將敵包圍,絕少有人能夠突圍而出。

  可是渦鈄一瞥之下本能地知道要糟,突然大吼一聲,往西邊便跑。想到忙活了大半天,獵物還是讓人救走了,它心中鬱悶得直想再吐幾口血。可是形勢比人強,此時不走,恐怕以後也走不了了。

  它奔跑起來的速度,也確實是風馳電掣,幾乎就是一道黃影掠過,遲素才一愣神的功夫,就已經追不上了。他返身去查看石季珊的傷勢,卻見她被妖怪抓過的左肩高高隆起,傷口流出淡綠色的膿液,顯然中毒不輕。眼看妖怪跑遠,朝雲宗的貴客還昏迷不醒,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拋下石季珊去追渦鈄。

  他跺了跺腳,只好抱起石季珊,飛往赤霄山所在的方向。

  白景道:「渦鈄動用了我族的秘法。它用本命精血催動乘風術,跑得比平時快得多了。但這法術也傷身體,它現在一定很虛弱了。」

  虛弱嗎?這裡的熱鬧已經看完了,她帶著兩個小妖離開了現場,腦中一邊想著計策。

  渦鈄再虛弱,也不是她單槍匹馬能對根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一個化形後期的妖怪來說,他只要伸出一個手指頭就能摁死她,哪怕再加上兩隻小蝠妖,勝算也很小。

  可是時間緊迫。遲素師兄將石季珊送到赤霄派之後,自然有師長會接手治療她的傷勢。然後,他就能騰出手來追殺渦鈄了。這位遲素師兄名字雖然取得有趣,卻不是真的吃素的,手底也有真功夫在。

  該當如何是好?她腦中瞬間轉過了七八個辦法,都被她一一否決了。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不可能再成功。若讓遲素抓住了渦鈄,後面可就沒她什麼事了。

  =============

  渦鈄用了蝠妖族秘法,以精血催動乘風術逃離之後,又跑了小半刻鐘才停了下來。那修士沒有再追來,想必是料理石季珊的傷勢去了。青翼蝠妖的尖爪有腐化之毒,中了這種毒素的人會在十個時辰之內慢慢化作膿血,須早作治療。

  渦鈄停下身形,扶住了身邊的大樹。遲素的玉杵一擊重創了它的心肺,現在它連喘上幾口氣都像拉起了破風箱,呼哧呼哧直響。這兩日是典型的出門前沒看黃曆,行事各種不順,堂堂化形後期妖怪,被一連串晦氣的事件傷根動本。哪怕它原本妖力雄厚,現在也已經被榨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只用出一點兒精血,都覺得心頭氣短、眼前發黑。

  它的稟賦比起一般蝠妖族要好得多,此時已經覺得這兩天來的諸般事情大有蹊蹺,似乎冥冥中有人在算計它,與它作對。現在它沒空也沒力氣去多想,只待傷勢養好之後,再慢慢計議。

  前方慢慢走來一名老叟,甫一抬看,看到樹下站著一隻妖怪,駭得轉身就跑。渦鈄現在現出的是原形,黃面獠牙、口角流血、右臂還齊肩斷去,十足十的落難妖怪的經典造型,這老叟看了不嚇得逃跑就怪了。

  渦鈄眼前一亮,幾個閃身衝到老叟的面前,一把抓住他就往嘴裡送。在他體力全盛時期,只消一個縱躍就能堵住老叟去路,哪像現在這樣,中間還要蓄力個兩三回。

  蝠妖族東遷的時候,它給族人定下的規矩是只喝血,不殺人。可是現在它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身上受的傷又如此之重,極待回復妖力,哪裡還能管得了那許多?三口兩口就把老叟的血吸得精光。

  四平縣的妖怪殺人案,這下子變成了三樁。

  可是它平時食量就大,這老頭兒又上了年紀,那幾口血喝進嘴裡,倒讓它肚裡更加飢餓起來。

  偏偏它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打傷它的修士身著赤霄派的服飾,說明它潛伏在四平縣的事實已經暴露,這是它最不願意看到的。對方安頓好石季珊之後,恐怕就要來尋它,因此當前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四平縣,逃往下一個城池潛伏起來。

  性命只有一條,它才活了六百多歲,正是活得有滋有味的時候,可不願意就此英年早逝。妖族自愈能力強大,傷得再重只要逃得性命,總歸有慢慢恢復的時候。

  它變成人形,剝下老叟的衣服自己穿上,又掬河水洗了洗臉,將口角的血漬都清洗乾淨。

  它在這裡當地頭蛇當了好幾個月,曉得往西走就能走上四平縣的官商道。只要混入了來往的人群中,就有很大機率逃出四平縣地界。

  既已化成人形,它就不敢再用妖力,只得急步前行。越往西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多,顯然官道在不遠處。渦鈄此刻的扮相也盡量低調,他的人形外貌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漢子,面容普通得扔進人群都找不著,穿著老叟的粗麻袍,頭上纏著布巾,空蕩蕩的右袖系在腰間,盡量不引人注意。

  如此又走了一刻鐘左右,遠處塵土飛揚,官道已經在望。憑它的目力,還能看到路上行人的身影。

  勝利在望。它低下了頭,快步往前走。

  此時卻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的小路走了出來,直直地擋在了它的面前。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寬額高顴,膚色偏黃,正用一種很奇異的眼光看著他。

  「原來是你們兩個小雜種。」渦鈄先是一驚,旋即嘿嘿笑出聲來。之前它全城搜捕都尋不著這兩隻小蝠妖的蹤影,現在它們倒自己送上門來,莫不是以為它現在就是個軟柿子可以隨意拿捏?

  「渦鈄老大,好久不見。」白景笑嘻嘻道,小眼睛裡閃動著仇恨的光芒,「我們好想你。每天都想得要命。」

  它嗤之以鼻:「是想要我的命吧?就憑你倆還不夠看。可是想跟隨你們娘親而去?」說話間,它輕輕拐進了旁邊的小路。離官道已經很近,人多眼雜,它要速戰速決才好。

  四平縣出了命案之後,它就知道大事不好。哪知禍事來得如此之快,讓它措手不及。說來說去,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十有八九要怪到這兩隻小雜種身上。渦鈄對白景白洪可謂恨之入骨,既然它倆這麼沒有眼力價地送上門來,那麼能在逃出四平前順手弄死它倆,也能出出心頭這口惡氣。

  雙方都不想引人注目,孿生子跟著它走進了小路。

  待得四周無人,白洪突然道:「我們知道。就憑我倆,還打不過你。」

  白景接話道:「可是再加上它,就不一樣了。」他指手往渦鈄身後一指。

  渦鈄頭也不回,冷笑道:「想誆我,你們還太嫩了些。」

  冷不防身後真有個聲音嘆了口氣,說道:「你的疑心病還是這麼重。不過,它們哥兒倆這回可真沒有騙你。」

  這個聲音!渦鈄還未回頭,心卻已沉了下去。他總覺得此事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而這個人早在他的懷疑之中……

  一個時辰後,四平縣內。

  商隊在四平縣裡盤桓了好幾天。如今,所有手續已經辦妥,所有貨物已經捆好,到了動身離開之時。

  領隊鄧浩喝光了盞中的茶水,傳令下去:「開拔。走吧。」過不一會兒,窗外就傳來了車轅碾壓地面的骨碌聲。

  這時卻有人來通傳:「浩哥,有個女孩想見你,她自稱姓寧,身邊還帶著兩個小孩。」

  門廉一掀,走進來一個笑吟吟的姑娘,杏眼瑤鼻,一身淡青色布衣裝,可不就是寧小閒?跟在她身側的,還有兩個皮膚臘黃但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7:55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41 PM 編輯

第60章 路在前方

  鄧浩挑起了眉,心下卻一鬆。自從前幾日和這姑娘做過交易之後,他偶爾便會想起她,總覺得這二八年華的女孩身上藏著不少秘密。此刻商隊即將離開,她卻又有什麼事要找他?

  「鄧大哥,商隊可是要西行?」出門在外,嘴巴甜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不錯。西行路可是好久沒走了,這回有客戶拜託我們去西邊收些貨物。寧姑娘可是有事?」他這商隊有兩百餘人,大隊人馬已經出發,他作為領隊要趕到前面去了。

  「不知道貴商號可缺人手?我和弟弟們想搭個便車去西邊。」她與長天商量過了,在自身還不夠強大之前,行走州郡之間要跟著商隊最為安全。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寧小閒一番,才搖頭道:「寧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咱幹這一行的規矩,商隊走商期間,不可僱用女子來做工。」

  寧小閒唇間的笑容微微一凝,她還真不知道商行有這種規矩。真是對女性赤裸裸的歧視啊!卻聽鄧浩接道:「商隊雖不雇女工,但卻不能拒絕女客。你們若自願當我們商隊的『貨物』,我就將你們帶上,如何?」

  這樣也行?寧小閒訝然望了他一眼,知道鄧浩有心相幫,不禁感激道:「多謝。我既是臨時來添麻煩的客人,那這點兒銀子就請商隊的眾弟兄們喝茶吧。」她從懷中取出五百兩銀子,交給鄧浩。

  唉,這錢還沒捂熱幾天,就要散出去了。可是出門在外,花了錢事情才容易辦哪。

  鄧浩也不推辭,接過銀子問道「那位修士前輩呢,不帶你一起走嗎?」

  寧小閒搖頭道:「他有事先行離開了。囑我到前面的流雲城等他。」流雲城是距此往西三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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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關卡,商隊沒費什麼勁兒就通過了。鄧浩的商隊有二十輛馬車、二十輛騾車,他特地勻出一輛騾車供寧小閒三人休息。

  說來也巧,這輛馬車原本屬於輸給寧小閒十兩銀子的夥計,姓鄭,是商隊裡少有的能計數算賬之人,所以原本還分管商隊的財務支出,因此有一人一輛車的優待。不過她最後也沒管他要錢,所以這傢伙對寧小閒的印象和態度都很不錯。鄧浩要他換到其他車上去,他二話沒說就讓位置了。

  待得坐上了車,她才覺得渾身乏力。從抵達四平縣至今,事情紛繁複擾,讓她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尤其被石季珊重傷之後,她又耗費了大量精力應付白景白兄弟,還要設計對付蝠王渦鈄,已是身心俱疲。

  把魔眼留在車上,吩咐孿生子好好把風,她閃身進了神魔獄。

  新犯人已經被關進了大牢裡。為了防止渦鈄自盡,監獄的大管家長天先生已經用鐵鏈將它牢牢捆起。這鏈子上自附神通,能鎖住妖力及靈力,被縛住的人除了腦子裡能想事、嘴裡能說話之外,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它的腹部多出了一個猙獰的血洞,這是阿福的傑作,也是讓它徹底失去動彈能力的一擊。

  兩隻小蝠妖畢竟年幼,還不是渦鈄的對手。她原本也考慮過,請鄧浩的商隊出手,協助她將渦鈄拿下,可是隊裡人多嘴雜,哪一日洩露出去了,赤霄派說不定來找自己的麻煩。畢竟除妖衛道這種事,在南瞻部洲上也是劃片經營的,你在別人地盤上插手太多,總會招致反感。

  她需要一個改變戰局的砝碼,長天和她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阿福。這隻蝠妖雖然只有化形初期的修為,也被神魔獄抽取過一定妖力,可是息壤種植人蔘的速度極慢,種的數量又少,也只是將它打回了聚氣期的末期而已,武力值還是遠遠高過了白景白洪。

  而渦鈄就不一樣了,它內外皆負重傷,已經面臨油盡燈枯的境地,哪怕寧小閒不尋它的晦氣,它也要隱姓埋名一年半載才能恢復。對於他的自癒能力來說,這樣的傷也過重了。

  在長天的威勢下,阿福也向寧小閒立下了心盟血誓。此漲而彼消,他的出手,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戰鬥的過程,毫無懸念。

  「你們要它活,還是要它死?」她曾問過這對兒孿生子。

  兩隻小蝠妖那時正瞪著欄杆後面的渦鈄目不轉晴。它們的回答極乾脆:「我們要它生不如死!讓它在這裡耗盡妖力而死,我們樂意之至。」神魔獄抽取妖力的過程十分痛苦。一想到能讓渦鈄細細品味絕望與痛苦的雙重滋味,它倆就興奮得渾身都要發抖。娘親的血仇,終於得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8:15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44 PM 編輯

第三卷 茶中仙

  西行之路多崎嶇,各色仙妖粉墨登場

第61章 天涯行旅

  天還沒亮,寧小閒就已經醒了。

  她將小窗上的廉子捲起,看看周圍的環境,發現外頭太平得很,於是昏昏沉沉地打了個呵欠。從離開四平縣至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日。商隊已經走過了一個州的路程,目前剛剛進入奉州地界。

  這一州內多高山,據說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也在山上,稱為岩城。隊伍走到哪了?說實話,她也不曉得,放眼所及鬱鬱蔥蔥,遠處高高低低的山脈在晨昏時刻看起來,都像匍匐在地的海量巨獸。自從在上一站補給結束之後,商隊已經在大山中又走了好幾日了,這兒處處都是巨大的樹木,遠方常常傳來野獸的吼叫。

  漫長的旅途總是單調,外面的聲響千篇一律。再美的風景看多了也會膩,何況這一路上看得最多的都是樹、樹、樹……跟著商隊走了大半個月,她由原先的好奇,慢慢變成了現在的無趣。

  但無論如何,跟著商隊走,有許多事情都不必自己來操心,比如人身安全。這也是長天堅持讓她隨商隊一起上路的原因。在州郡之間旅行,跟隨商隊原本就是個好辦法,何況當時她的生命力和精力都極待休養恢復,實在不適合一個人夜宿荒郊野外。

  世道不太平,若以為商隊就是老老實實走商,那可就大錯特錯。這種隊伍並非由零散的商人組成,而是一種有嚴密組織,行動規範的團隊。他們的營業範圍極廣,除了運送往來貨物這個老本行之外,還承接護送、押運等多種生意,像寧小閒這樣託庇於商隊上路的客人,不算蝠妖孿生子的話,現在隊裡一共六名呢,其中另有一人也是女子。

  商隊的夥計們,也都不是好惹的,寧小閒看到的商隊成員基本都是眼帶精光,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練家子。正經人家的男子很少出來做這個,能混入商隊吃這口冒險飯的,很多是盜賊、流匪、殺人犯,隊內人人手中皆有武器,就連造飯的廚子,手上說不定都有好幾條人命。

  所幸鄧浩對寧小閒的態度很溫和,他的手下人對她自然也禮貌有加,就像對待顧客一樣,儘管只是流於表面,但這對她來說也已經夠了。據說有些小商隊接了護送的任務,結果走到半路上,就將被護送的對象當成了肥羊來宰殺。鄧浩馭下極嚴,他的商隊走南闖北十幾年,信譽卻是很過關的。他讓寧小閒進商隊,全隊上下就沒人敢說個不字,當然隊伍裡本來就有一名女客了,再多收一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現在他們就是在荒郊野嶺中辟出來的一小塊空地上,每天入夜之前,鄧浩都會指揮壯漢們砍伐樹木做出簡易的柵欄,又將所有馬匹和騾子排在外圍,形成一道圓圈,人和馬車棲在中間。

  經過漫長無話的一整夜,外頭傳來了人們走動的聲響。

  清晨露水濃重,地面和林間都很潮濕,但有經驗的廚子仍然有辦法點燃木頭,升火造飯,只是煙味兒嗆人了些。商隊當然不會奢侈到專門去聘請一位廚子來料理隊員的飲食,這職位是由鄧浩信得過的年長伙夫來客串的。此人姓劉,寡言少語,長年面無表情,被隊內其他人稱作劉一面,即是取笑他長年面癱,只有一面表情。他做出來的飯菜味道嘛,也只能用呵呵二字來形容了。

  不過劉一面的拿手絕活乃是做飯速度其快無比,只要兩刻鐘的時間就能把飯菜都煮熟。行商在外,吃飯哪有那許多講究,經常就是連菜帶湯攪和在一起,大家拿盆子打一兩勺飯,然後將湯菜蓋在上面就是了。這倒很像另一個時空裡的「蓋澆飯」,只是味道遜色了不知道多少籌。

  寧小閒只觀摩了一回劉一面的廚藝展示,就知道他做飯為什麼快了——如果你切瓜切菜一律都用滾刀法,那你的速度也會其快無比。

  卯時剛剛過完,劉一面已經料理好了早飯。他拿起鐵勺在大鍋上狠狠敲了幾下,讓極其正宗的破鑼聲響徹營地——這便是開飯的訊號了。今日的早點和往常一樣,很難讓人辨認出其中的食材,以寧小閒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出裡面有南瓜,有茄子,只是這兩樣都已經滾成了爛糊,其他奇形怪狀的東西,無論如何是認不出來了。

  也不是沒人垢病他的飯菜燒得難吃,但大家都只敢暗自腹誹。畢竟得罪了廚子不是明智之舉,尤其這一路上他都要掌控你的伙食。

  第一個過來吃飯的人兩眼血絲,乃是從附近最高的一顆樹上跳下來的。這是商隊的守夜哨兵,他要獨自一人在一整晚的凄風冷霧中瞪大眼睛,注意商隊周圍的動態,精神狀態自然不會太好。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他吃過早飯之後就可以回車上蒙頭大睡,今晚自有其他人來輪班。

  除了寧小閒之外,商隊還有五名跟隊的客人。其中兩名中年男子已經起身了,走過來打上一碗飯,稀里呼嚕吞下了肚,顯然對滋味沒什麼追求。清晨,深山老林裡還是有幾分涼氣,劉一面的湯菜雖然賣相極差,但好歹能吃個飽暖。

  這兩名男子都是一副行商打扮,看來是做點小生意的販子,託庇於大型商隊來穿行於州郡之間。和商隊的大宗貨品比起來,他們售賣的物品顯然就輕便得多、貴重得多,因此選對商隊很重要。據這兩個傢伙說,他們不是頭一回和鄧浩的商隊合作了,彼此協作愉快。

  剩下的三個人在她看來,就古怪得多了。

  首先是一名西席,看模樣三十歲出頭,姓言,大家都不曉得他的名字,只喚他言先生。

  言先生的五官很不出眾,屬於扔到人群裡就泯然眾人矣的水準。但他待人極為友善,溫和的眼眸裡總是噙滿笑意,加上他是西席,商隊裡有人需要寫信、需要弄些契約文書,都跑來找他。言先生從不推辭,有時還會主動幫著鄭夥計做一做隊裡的賬目,因此在整個車隊裡人緣最好。

  但是寧小閒覺得這人很不簡單。因為見到他的第一面起,正在神魔獄中閉目養神的長天突然說了一句:「這人不簡單,但可以交往。」至於原因,沒有多說,不過能得到他「不簡單」的評價已經很了不起,何況他還認為寧小閒可以和他多交往並從中獲益?當然這個交往,並不是另一個世界的網路裡鋪天蓋地寫著的「求交往」,而是結交、交談之意。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和言先生接觸得越多,就越覺得長天說得很對。言先生對她的疑問從不推辭,有問必答。但問題在於,言先生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她問出任何問題,都能夠得到答案。且不說這些答案是否標準,只說以她天馬行空的提問方式,言先生居然能對答如流,這本身就非常詭異了。

  言先生吃東西也從不挑剔。就算劉一面再多麼異想天開拼湊出來的食物,他都能吃得下去,並且笑容不減。寧小閒特別佩服他這一點。

  最後的兩名客人,是一對兒夫妻。今晨丈夫走出車廂時,發形、衣袍和往常一樣,梳理得整整齊齊,打扮得一絲不苟。他匆匆打了飯,朝著在場眾人赧然一笑,很快又走回車上,砰地一聲關起了門。

  這男人眉目俊俏,長著一雙桃花眼,皮膚亦很白晰,身形雖然稍顯單薄,但正襯得他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顧盼間自有多情韻味,讓寧小閒腦海中蹦出一個詞來:弱柳扶風。這本是形容女子的身姿體態,但她總覺得放在他身上,倒是恰如其分。穿越過來之前,媒體報道總是偏愛偽娘,她惡意地認為,這男子若肯穿上女裝,面貌上包準讓多數女性無地自容。

  總之,他該是很多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喜歡的類型。自以為和寧小閒混熟的鄭夥計,有一日在她耳邊竊竊道:「見著他,可有心動?」

  這話聽得神魔獄裡的長天眉間一皺,直到寧小閒滿不在乎道:「他不是我的菜!」才又闔起雙眼。

  這男子名叫張生。頭一回聽到這名字,寧小閒為之錯愕,以為自己穿越的不是玄幻仙俠國度,而是《西廂記》。她取笑張生:「你娘子該不會叫做崔鶯鶯吧?」

  「你!你怎麼知道?」張生果然臉色大變,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光滑的臉蛋嚇得又白了好幾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內人名叫崔瑩瑩。」

  「……」作者,泥垢了!惡搞也該有個限度。

  不過商隊中從未有人見過這位崔瑩瑩姑娘的真面目,就連接下這筆買賣的鄧浩本人,也只見過她蒙著面紗的背影。她縮在自己的車上,從不下來走動,就連飯食也是張生端回車廂中供她用的。對此,張生的理由是妻子患有眼疾,不能見光,只好養在車上。但商隊裡的人精們哪裡肯信?私底下最厚道的猜測是他老婆或許是個大美人,連張生也不願讓她拋頭露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36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47 PM 編輯

第62章 努力吧,為了修仙

  而寧小閒之所以知道這車廂內確實有女人,是因為第一日張生端飯菜上去的時候,她聽到了摔盤扔碗的清脆聲響,還有一名女子很尖銳的罵聲:「你敢給老娘拿這種破爛東西上來?」

  然後呢?她對夫妻之間的口角最感興趣了。她想聽細節,於是呼喚起自己的御用順風耳。結果長天大人只開口說了句:「那男子正在賠禮道歉」,就緊緊閉起了嘴,不肯再說了。不過據好奇的白景白洪觀察,那車廂後來很有規律地震盪了好一陣子……

  唉,為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還是趕緊修成神通吧!耳不聰、目不明的寧大小姐仰天長嘆。

  為了掩人耳目,她通常帶著小蝠妖們打好飯就返回車上。幸好此時女子吃飯本來就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觀瞻,何況周圍全是大老粗,她的舉動並不顯怪異。

  回到車上之後,她將手中的飯菜交給孿生子打掃,自己進神魔獄去烹煮雲香米了。

  倒不是說她傲嬌,不肯與商隊眾人同甘共苦,只是她現在正值淬體的要緊時期,三頓都必須進食雲香米。對她這樣仙靈根全無的廢材來說,要改變體質本身做的就是水磨功夫,當真要從細節開始抓起。

  寧小閒表示,每天都處於嚴重的睡眠不足狀態,她好睏啊!

  不僅是因為騾車行走時車廂內會十分顛簸,也因為這十幾天裡,她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間。在同商隊的其他乘客能夠好命地抱怨旅途無所事事的時候,她卻忙得要斷氣了。

  每日卯辰交替之時,待劉一面發完早點後,她就要閃進神魔獄,老老實實地進行強身健體的訓練,為的不是中華之崛起,而是將來遇險時活命的機會能再大幾分。

  從上車的第一天起,長天就將結金丹拿走了。他將這枚丹藥分成了若干等份,每一份都以清水勻開,並加入了包括三百年人蔘精粹在內的諸多藥材進行調配,然後要求她每天都要喝上一份。

  長天告訴她,結金丹本來是築基大圓滿的修士衝擊修為壁障所用。既然是「衝擊」,那麼它本身就是虎狼之藥,藥效極霸道兇狠,才能幫助服用者一舉突破桎梏,衝入金丹境。

  可是築基期修士的五臟六腑已經修練得挺堅固了,不怕這橫衝直撞的藥力。而她寧小閒呢?只不過是個連練氣期都未進入的凡人,冒然吞服結金丹,比起吃一顆炸藥進肚子也沒多大分別了。

  因此長天動用秘法,均減了結金丹的藥效,中和了結金丹的霸道,又將它分成了細小的等分,讓寧小閒採用多次吞服的辦法,慢慢調整身體的機能。此事難就難在,他居然能用普通藥材來中和結金丹的藥性,這還是他這樣活了幾萬年的怪物才擁有的手段,其他修士哪怕有結金丹在手,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因此,她每天進入神魔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吞下一杯結金丹藥水。她想,長天以前對飲食一定很不在意,因為這藥水實在不是普通的難喝啊。那種帶著酸腐的味道,好比前些日子經過的沼澤裡的爛泥漿!當然,她沒有親自去試過泥漿水的味道,不過想來也相差無幾。

  這種抱怨,她自然不敢在長天面前說,所以只好問:「這藥我還得喝幾天?」

  「一共需要九九八十一日。」他的回答真是無情得很,「我已經計算過,一顆結金丹讓你分服八十一日,是你身體能承受的最大極限,並且每日需要運行特定的功法來舒緩藥效,催發藥力。」看著眼前的丫頭愁眉苦臉,他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樣天大的機緣令哪個凡人不妒忌到發狂?偏偏她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服食完畢之後,你應該可以開始嘗試站入化妖泉了。」他忍不住將這好消息告訴她。唉,也當作一種獎勵吧。

  寧小閒果然如他預料般,驚訝得將小口張成了O型。也就是說,八十一日之後,她就可以打開神通的大門了?她終於可以不做一個處處聽天由命的凡人了?她激動得滿面通紅。

  長天莞爾道:「你先莫得意。這八十一日可沒有那麼好過,你要完成的事有許多。」

  「我不怕!有什麼折磨,儘管來好啦!只要八十一日之後可以開始修練!」被美好的前景沖昏了頭,她犯二地發下了豪言壯語,渾然不覺長天的俊目之中閃過一絲精光。

  這丫頭,又說大話了!三日之內,一定讓她明白何謂語出如風、覆水難收。

  她又想起一事,問道:「如果沒有這結金丹,我得花多長時間才能鞏固體質,開始修練神通?」

  他沉吟了半天,才悠悠道:「如果只服食雲香米,大概需要五百天左右吧。」喜歡看她備受打擊的樣子,成為他最近才養成的惡趣味。

  一年半?!她的體質有這麼廢材嗎?息壤種出的雲香米,質量可是赤霄派種出的十倍啊!每天食用這樣極品的靈米來打底,居然還要五百日,蒼天哪!

  她憤懣地望向長天。這人的心腸當真是壞透了,若早早告訴她要五百多天才能踏進修練的門坎,她敢不敢去西天還是另外一說。畢竟還要當上五百天凡人,這一路上的艱難險阻如何應付?聰明和運氣也有用完的時候哪。

  他顯然很明白她在想什麼,輕輕啜了一口茶:「若我早告訴你,你還敢上路嗎?你若不走,如何會遇上柳暗花明的轉機?」這茶的味道不錯。凡人的眼光和壽命都短得很,可他們的創造力也真驚人,比如手上這杯茶水。三萬年前,他只有酒和水可喝,還不曾出現這麼棒的飲料呢。

  茶葉是南瞻部洲東南沿海的特產,面世不過兩百年,就已經被凡人之中的特權階層指定為雅士必備、送禮首選,此後消耗量巨大,就連許多修士和妖族也願意細細品嘗這種清淡回甘的醇久之味。加上茶葉製作之後重量輕、體積小,便於攜帶,因此一直都是商隊攜帶的重要貨物之一。

  此時在長天耳裡聽來,營地內傳來了呼喝之聲,顯然今日的行程就要開始了。一日之計在於晨,商隊的慣例是每日天不亮就拔營上路,入夜之後再尋駐地休息。鄧浩是經驗豐富的領隊,趕夜路這種冒險的事,他一般是不肯做的。

  伙夫們將馬和騾都套上了車,跟上前方的隊伍。車廂一如既往的顛簸,不過寧小閒已經感受不到了,她身處神魔獄之中。

  陶鍋蓋上水汽蒸騰,溢出陣陣米香。她計算了一下時間,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用荷葉包裹得很嚴實的物事——做熟了的野雞。這隻雞卻是昨日早晨白景獻來的野味,血自然早被吸乾了。野雞的個頭很大,她費了一番功夫才收拾乾淨。

  這種野味和家養的土雞不同,由於未經馴化,腥味較重。除腥的第一步本該是放血,不過小蝠妖已經在無意中替她完成了,可就是這樣,她還是用白酒、茶葉和薑片把雞肉浸泡了一整天,才勉強去了腥味。昨夜將它先淖了兩遍水,才有一鍋雞湯可以喝,而今日清晨,她打算換個方法來整治這一大塊雞肉。

  吃得好,心情才好,這是寧小閒認準的死理。

  她將整雞放進大碗中,又舀進滿滿的山泉水,傳送到了神魔獄的最底層。

  長天正在煎茶。

  與現代地球不同,南瞻部洲的文人雅士此時飲的主要是餅茶。為了運輸方便,茶葉一般經過「采、蒸、搗、拍、焙、穿、封」共七道工序,成品是圓餅狀,具體形狀可參考今日的普洱茶餅。就是說,在飲茶前先得將茶餅碾成細末,方可澆入泉水細細煎煮。

  茶葉和茶具都是從鄧浩那裡買來的。這個中年漢子嗜茶,有一日入夜紮營之後忍不住煮起了茶喝,卻讓寧小閒看著了,也受邀去喝了一杯。煮茶的工序看著既繁複又講究,讓長天對這樣的新奇事物產生了濃厚興趣,偏偏又喝不到嘴。

  寧小閒心思細膩,見他在鄧浩煮茶時破天荒地問了好些問題,就知道長天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於是向領隊提出了購買意向。這些天來,她和鄧浩也混得很熟,最後幾乎以成本價拿下來兩斤,居然也花掉了五百兩銀子,單價即是每斤兩百五十兩!對普通百姓來說,兩百五十兩已是巨資,足夠一家五口舒舒服服過上好幾年安生日子,因此茶葉之珍貴、之奢侈,可見一斑。

  長天只看鄧浩演示了一遍,就將煮茶手法學會了八九成,這幾日自己反覆研練,倒比這個領隊更顯嫻熟。寧小閒就看他揮了揮手,用橘木製成的茶碾子自行運動起來,把餅茶碾作粉末,他又用紅紗茶羅細細過篩一遍,才入茶銚煎茶,最後注入茶碗,終成清香美茶。

  他做這幾個步驟,看起來都是全神貫注,竟已經捕捉到了一絲韻律的美感。寧小閒知道,自從坐進大牢以來,能令他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已經不多,這煮茶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受她影響,長天此時養成的乃是「品茶」的習慣,而非這片陸地上極流行的「吃茶」。人們在喝茶之前,還要先進行調茶的步驟,即是先將茶末放入另一圓肚高頸的容器內,加上蔥、姜、鹽、椒等佐料,然後用沸水連茶帶調料都沖成糊狀,最後再調成茶湯供人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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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茶這種東西很早就被神農氏發現了,起先是當作藥物來使用的。這裡為了情節需要,設定兩百年前才被人類發現。

  另據三國魏·張揖《爾雅》記載;飲茶時,先要將加工好的餅茶,「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用蔥、薑、橘子芼之。」此外,也有用椒、桂、鹽等作佐料的。所以最開始人們喝的不是清茶。

  只是到明代後,由於茶類加工方法革新,條形散茶在全國範圍內興起,除邊陲部分兄弟民族外,在茶中不再有人放任何佐料,重清飲雅賞,追求茶葉香真味實的「本色」,以領略飲茶的真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45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49 PM 編輯

第63章 肉食補氣,導引煉體

  作為一個喝清茶喝慣了的人,寧小閒表示,大家喝茶的口味真重啊!

  她二話不說,把大碗往長天面前一遞。

  他挑起一邊長眉:「做什麼?」

  「幫我冰鎮啊。」她理直氣壯地使喚面前的人,「要足夠冰、足夠涼,但不許結成冰塊,不然雞肉就不嫩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大碗,一手托住碗底,運起玄冥神火。玄冥神火是他從天河河底、赤焰山等絕地取得六種神性不同的火焰鍛煉而成,哪怕是大羅金仙招惹上了,也會被燒得神魂顛倒。可憐這法術伴隨他縱橫上古時還有毀天滅地之能,現在居然被寧小閒拿來當冰鎮的工具,只因為玄冥神火可以極炙熱也可以極冰寒。

  他控溫的能力自然是一流,寧小閒接回大碗時,已經滿意地看到碗身上開始掛上細細的水珠——果然夠涼呀。

  一刻鐘之後,陶鍋中的米飯已經煮熟,雞肉也已凍好。她嫻熟地將雞肉剝下撕成細絲,把它和生抽、藤椒油、紅油辣子一起攪拌,又撒上事先油炸過的花生米碎和洗淨切好的芫荽,調好味一陣揉拌,這道下飯的冷盤就做好了。

  此時外頭正值八月,仍是酷暑難耐的時節,這森林中水汽又十分充足,人若整日在林中行走,免不了就頭暈發悶、昏昏欲睡。這道手撕雞卻是應景的佳品,經過冰鎮之後的雞肉不復澀味,反倒十分爽滑,雞皮也不再油膩,而是富有彈性和嚼勁。以拌食之法來佐飯,當真有提胃口、生津液的好處。對旅人來說,更是對腰膝酸痛、氣血虧虛等有極好的療效。

  她每次做飯都要費一番功夫,長天卻從不阻止。一來是這丫頭做出來的東西確實十分好味,他口中不說,心裡總是對下一頓的伙食滿懷憧憬。有時他也暗自感懷,以自己堂堂神獸之尊,居然被她慣得對口腹之慾越來越重視;二來,她此時體質正在迅速轉化,需要更多肉食來滋補自身,以前的清粥淡飯,已經滿足不了她的身體所需。

  長天一直沒有告訴她,以寧小閒的體質,只能以妖修之法打開神通大門。而妖怪的修行,本來就不似人類修士那樣要清心寡欲、清淡薄味。以肉食來補氣養體,正是妖怪們最基本的修行手段之一。

  他命兩隻小蝠妖在每日早飯之前,都要去林中為她打一隻野味回來。蝠妖速度極快,尖爪又有眠毒,兩妖捕獲小型獵物還是不成問題的。此時哨兵已經落地吃飯,警戒不如夜裡森嚴。它倆身形矮小如童子,在林中倏忽來去,一直沒被人注意過。然而退一步來說,即使被發現了又如何?白景白洪身上沒有妖氣,就算揀隻野兔回來,別人也只能當他們運氣好,走在林中都能遇到撞樹而死的笨兔子。

  知道長天的這個要求後,她可沒有把這對兒孿生子當童工使的罪惡感,小蝠妖本來就得吸血過日子,不吸人血就要去捉動物來填補,他倆不僅要負責自己的伙食,還要負責給神魔獄中另外兩隻蝠妖捕獵,不能使它們餓斃。她不過是跟著打打牙祭而已。

  愉快的早餐時間結束了,接下來,是受苦的時段嘍!

  喝過了結金丹湯,又吃過了豐盛的早點,接下來要做的事當然是運動了。

  離開四平縣當天,她還是很黯然的,因為沒有時間去拜別可愛的黃老財。不過這種離別的感傷情緒,很快被好奇所取代了:長天從懷中取出的一本薄薄的冊子,看起來也是非金非玉的,質料和神魔獄的獄書目錄很相似。

  「你身體仍然虛弱,可以暫歇一日。」他只批准她一天的假期,「從明日起,你要學習這本《導引訣》。待你的身體逐漸熟悉之後,練習的次數需要再加倍。」

  「哇!這麼快就有修練秘笈可以學了。」她笑得嘴都合不攏。果然功夫在手、心裡不慌啊,如果對上石季珊之時,她就已經身負絕學,哪裡會被捅成重傷呀?

  他沒有馬上遞給她,而是伸手輕輕撫了撫這本書的封面,像是有幾分不捨:「這本書於你目前最是合適,你要勤快些練。我會仔細盯住你的。」

  瞧他的動作,有內情哦!她突然問道:「這本書原本是誰的?」他很少做這種婆婆媽媽的舉動,女性直覺告訴她,這書的來歷有些問題。

  「故友所贈。」他仍然沒有明說。

  越來越可疑了。她壓下心頭的疑惑,接過書來翻看。冊子果然很薄,只有區區十五頁,主人公都是一名清秀女子,她在每一頁都做出一個不同的動作,每一頁左下角都附有小字註釋。

  這十五幅圖用墨不多,寥寥幾筆就勾出女子的衣著、神情、姿勢,筆法生動傳神。而每一幅圖所配的註釋,都透著古風古韻,顯然是十分古老的語言了。她看不懂文字的內容,但她能看出,其字體絹秀、筆力柔順,乃是出自女性之手。

  他身上居然藏著其他女子相贈之物。寧小閒心裡突然有點兒酸酸地,可是為什麼是「其他」呢?長天舉目望來,她趕緊收斂了心神專心看圖。

  算啦,反正都是陳年舊事了,就算真是一份女子所贈的禮物,那也該在漫長的三萬年之前了。再說,他肯拿出來給她寧小閒使用,豈非表明了心無芥蒂?這麼一想,她又有一丁點兒開心。

  長天又開始閉目養神了:「你明日只要能完成前三式就好。每一式須膠著九十息。」意思是讓她每個動作要堅持三分鐘。

  很瞧不起人呀!尤其是想到這冊頁上的每一個姿式,那女子肯定都練過,她潛意識裡就不服氣了。

  可是這些動作,不做不知道,一做才嚇人一跳呢。第一式看起來很簡單,要求她將雙手分別從肩後、肋下伸出,然後反握在一起,然後全身向後仰,一直到不能再壓下為止。圖上這女子看起來做得輕鬆自如,但寧小閒親自試驗之後,才知道這姿勢的難度有多大,圖頁要求雙手須在近肘處相握,而她很可恥地只能勉強握住手掌,並且下腰得特別痛苦,尤其只堅持了二十息之後,就面色通紅、氣喘吁吁,只覺得兩股顫顫,支撐不住。

  貌似她剛才翻看的時候,還看到後面有「一字馬」,還有邊做「一字馬」的姿勢!再往後,還有邊將頭部抵到腳心的姿勢!對她這樣從小韌帶就拉不開的女生來說,那不就是真正的酷刑嗎?!

  想到這裡,她只覺得滿嘴發苦,人生大不易,修仙更艱難啊!

  「你現在每天服結金丹湯,吃雲香米,很快又會有野味的元靈之氣滋補,體質雖然提升很快,但如不恰當引導,卻容易導致積鬱難消。這本導引訣的功效,幾乎就是為你量身訂做,甚至能幫助你探究體內氣機的流轉,為日後靈氣運行摸好根底。」

  懂了,大概是指姑奶奶的營養攝入過多,所以要加強運動來幫助消化吧!作為一個地球人,她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長天似乎能聽到她心內所想,嘴角微彎:「這套動作重在練體,最適合你當下的處境。你現在還沒摸到神通的大門,但以這套動作來打基礎,可以促氣血、提心神、鍛肌體、煉筋膜。」他的聲音悠悠在她耳邊響起,更襯得她現在的姿勢好不狼狽,「你不要小看這些動作。這些姿勢雖然看起來古怪,卻是上古仙人為凡人特地留下來的煉體之法。你反覆勤習之後,必有所得。」

  「同商隊那姓言的小子不是說過嗎,有名醫華佗模仿虎、鹿、熊、猿和鳥的形神而創五禽戲。」在他口中,言先生三十好幾的人了,都被稱作「小子」,可奇怪的是,她總覺得長天對這人的態度有些不同,「華佗是以古之仙者為導引之事,熊頸鴟顧,引挽腰體,動諸關節,以求難老。他不過就是個凡人,還要努力研摩,所求不過是舒展筋骨、暢通經脈。你現在手裡拿著的,就是真正的仙家秘術,居然還不肯努力用功嗎?」說到後來,他的聲音都帶上幾分嚴厲!

  這個丫頭是聰明人。可是聰明人的毛病,往往就是不肯用功。她做事一向投機取巧慣了,但修行一途兇險無儔,真正是「道海無涯苦作舟」,她若不沉下心來刻苦努力,這西行之途多半就要成黃泉之路了。

  唉,儘管他心裡也有些捨不得,但面上卻一定要裝作疾言厲色的:「每日清晨飯後都須在我面前運行這套《導引訣》,不許偷懶!」

  他這是要親自監督!寧小閒還沒做錯事,就被斥責了一頓,頓時覺得好不委屈,眼眶都有些發紅,可是偷瞄了瞄長天微微蹙起的眉頭,又知道他真心實意是為了自己好,當下頗感矛盾,無意中居然又多挺過去了二十多息。

  不得不說,這套《導引訣》的動作,做起來雖然變態地難,但效果卻當真不錯。

  練習二十多天,她已經能摩習到第八式了,感覺渾身的韌帶筋骨,都被細細地舒展、調解了一遍,身體更加輕盈、動作更加敏捷,連腦子似乎都更加靈光了。這在以前,她可根本不敢想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52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50 PM 編輯

第64章 人熊現

  她心底明白,這多半還有服下的靈米和靈丹在緩慢起作用的結果。話說回來,什麼樣的神仙會特地為凡人量身打造一套練體之法呢?她在這世上待得越久,越覺得修仙之人最是自私無比。

  與她正好相反的是,長天最近的臉色卻不好看,似乎比以前更加透明了。她懷疑他私下動用神力做了什麼事,但他卻不肯說。

  此刻,她正在神魔獄最底層滿身大汗地摩習第九式。到了現在,長天要求她每式都須堅持一百二十息,每做完前八式之後只允許休息一刻鐘,然後就要重新再做一輪。如此反覆六輪之後,才可以進行第九式的研習。

  他自己呢,則好整以暇地邊啜茶、邊看書,一臉的悠然自得,這仙人作派讓她妒忌得要命。

  書是從言先生那兒借來的。這位西席嗜書如命,車廂內居然排得滿滿地全都是書,不曉得抵達目的地之後他要怎麼搬走才好。寧小閒在他的書箱中發現了許多珍貴繕本,比如詳細介紹南瞻部洲歷史的《神陸通史》,這部書有整整八卷,雖然仍然對幾次上古神戰語焉不詳,但至少對最近三千年的大陸歷史描述得比較到位,尤其提到了目前大陸上的勢力分佈。

  又比如另有一卷書籍更加貴重,是為《神怪異志錄》,居然收錄了從古至今的妖、仙種類,裡面不僅介紹了遠古時代的神獸、巨妖,也闡述了數百年來妖怪的繁衍發展和種類變化,寧小閒甚至在裡面找到了神獸巴蛇的相關資料。

  這兩部書,正是她和長天最急需的資料。長天空有一身神通,卻被困在神魔獄內無法臨世,他只能給寧小閒當個好參謀。可是他縱然學識廣博,卻都是三萬年前的見聞了。別的不提,只說福蝠一族,就是他從未見過的新妖種。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預習的功夫,當然就落在他頭上了。

  這幾套書被置在黑石案上,在他身邊摞起來有一人多高。令寧小閒最氣憤的是,這傢伙明明用神識一掃,就能將書中內容盡數收入腦海中,比地球上的刻錄機還要好用,可他偏偏就喜歡親手翻閱著看。尤其在她辛苦練功的時候,他就看得越發從容悠閒。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原本攀在腦後的胳膊不自覺地微微下墜。長天雙眼仍然盯著書看,手指卻輕輕輕彈,一枚黑石子不知道從哪裡激射而出,打在她的肘間。力道雖然不大,卻引發一陣酸麻,好半天都不消失!

  寧小閒為之氣結!長天對她的要求實在嚴苛得變態。被石季珊捅傷那一日,他為她療傷的時候還溫言細語,甚至不計較她的右手放在他身上吃豆腐,怎麼過了不到一個月,就變身成為湧動著惡魔之血的黑面教官了,難不成他有意報復她當日的色色行為,拖到現在才藉機展開?

  這男人,當真是小氣至極啊,被摸兩下又不會少掉一塊肉!

  長天雖然還在看書,神識卻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見她滿面咬牙切齒,就曉得這丫頭肚子裡正在編排他的不是,他暗自苦笑。每天晚上聽她香甜睡去,他都會忍不住想到當時那動情一吻。如果他此刻可以走出神魔獄,她一世都無須這麼辛苦。可惜,生靈在世就是這樣,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她好不容易將今日功課做完,渾身已經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濕透,不得已到獄頂第五層去打出泉水泡了泡澡,這才一身舒暢地走出了神魔獄。她沒敢浣髮,否則她整個早晨都待在車廂內,出來時突然頭髮精濕,別人想不懷疑都不行。

  第五層的小池塘也十分靈異,裡面的水清澈甘甜,且怎麼汲取水位都不會下降分毫,看來也不是凡間的泉水。她這幾日跟著商隊行走時,曾經到溪中捕來幾尾河魚,丟進這靈泉裡養著。這才過了十天,魚兒就養得肥頭大耳,精神奕奕,身體也長長了一尺有餘,顯然日子過得再愜意滋潤不過,卻不知自己早被判了死緩,寧小閒每次看到它們,都琢磨著要怎麼個吃法。

  這麼折騰了幾個時辰,她再掀開車廂上的小廉子往外看時,已經到了未時。幸好商隊每日只在晨、晚時分造飯,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在車上躲起整個白天。若有人想多吃中午那頓飯,就得窩在車廂裡啃自己的乾糧。

  此刻,天色陰沉,大風呼嘯,遠方的山峰上黑雲壓頂,雲團中隱隱有亮光出現,看來裡面還夾藏著閃電,順著風勢就往這裡湧來。大山之中的天氣就是如此,前一刻還驕陽似火,下一刻也許就大雨傾盆了。老天爺的臉色如此之難看,估計再有一會兒的功夫,就要從天上開始倒水下來了。

  鄧浩的臉色也如天色一般難看。

  商隊此時正好走到一片低窪地區,頭頂上就是高高的懸崖。若是被困在這裡,四周雨水倒灌,哪怕人馬沒事,貨物卻要受淹。商隊的貨物一律是四層包扎,最裡面一層類似帆布的料子,中間一層油紙,外面再覆兩層硝制過的小牛皮,確保雨水澆之不透,但若是地面的積水漲上來可就完蛋大吉了,他這十幾車貨物光是成本就要上萬兩銀子,一旦蝕虧可就使商隊大傷元氣。

  最可怕的還不止這一樣。懸崖陡峭,山石裸露,他光憑目力就能眺望見崖下露出來的紅土。山中雨水兇猛狂暴,將砂石泥土都催打下來也不是稀罕事,這些物事一路滾下來形成泥石流,若他們還站在山坳子裡,豈非等著被活埋?以這山林地域之廣,這泥石流的規模也不必多大,小小一場就足夠端走全隊上上下下兩百多條人命,外加牲口貨物,也要葬在這裡。

  最可氣的是,這條路上往來商隊不少,如果他們全軍覆滅在這裡,過不了兩天恐怕就會被其他路過的隊伍揀了天大的便宜。鄧浩脾氣雖好,這種事卻是萬萬容忍不得的,因此他只瞥了天空一眼,就沉聲下令:「全速前行。」

  他們不僅要往前趕,還要往高處走,才能確保地面水位不會上漲,且可以觀摩四周的情況。深山之中,有許多野獸、妖怪,就喜歡趁著暴雨和黑夜到來之時襲擊人類。

  幸好商隊派往前方的哨兵此時也匆匆返回,告訴鄧浩前方山腰上有巨岩可以棲身。於是整隻商隊立刻變向,開始往高處行軍。這時就看出鄧浩的本事來,這片深山中樹木巨大,樹距很寬,草木反倒稀疏,這才容得馬車通行。如今時間寶貴,他吩咐手下三騎並列前進,將貨車和運送客人的車輛圍在中央,補給和輜重放在最後,打的就是來不及跑路就放棄補給的主意,因為拖拉補給和輜重的牲口,速度最差。

  危急關頭,性命和貨物最重要,補給沒了還可以從長計議,若是連命都沒了還有何可談?

  他一聲聲指令下來,手下無有不從,顯然紀律十分嚴格。隨隊的那兩名客商也頗有經驗,看著天色原本駭得不輕,見到商隊反應迅速,心中擔憂稍去。

  眾人揮鞭催馬,全力往前急奔,都希望趕在暴雨傾瀉之前衝到巨岩之上。商隊挑選負重牲口都注重耐力,這速度反不及一般的良駒,人人急得額上冒汗,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

  頭上的黑雲似乎有意給他們留下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兩刻鐘,雨點還沒有落下。巨岩的輪廓在眾人視野中越來越清晰,再有兩刻鐘的功夫,應該就算勝利大逃亡了。沉穩如鄧浩,嘴角也都忍不住掛上了一絲笑容。

  可惜老天偏偏要和他們作對。

  此時天色昏暗,飛沙走石,身邊經過的岩石、巨木看起來鬼影重重,彷彿藏著無數危險。只是見得多了,大家就都不當一回事,只顧得上埋頭發力趕路。

  前方一小叢灌木突然搖曳起來,在大風天氣中這算什麼?幾乎便是無人重視,可是緊接著一聲震天的怒吼聲響起,灌木叢後面竄出一個巨大的身影!

  這影子也不知道在這兒潛伏了多久,只是黑不隆冬一團,往地上一蜷就像夜裡的大石,並不引人注目。

  也正因如此,商隊最前方的馬匹幾乎快撞到它身上了,這玩意兒才站了起來。

  人熊!並且是一頭十足的巨無霸。周圍的風聲似乎都被它的威勢嚇得停頓了。

  據寧小閒粗略目測,它人立而起時,至少有兩丈高,也就是說,它立起時的身高超過了六米!這是什麼概念?華夏的一幢標準樓中樓,從地面到最頂上天花板的挑高也不過就是五米半!

  這人熊身形又很肥厚,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堵在了商隊面前。它發出的咆哮聲極粗壯、極有穿透力,含著說不清的顛狂、憤怒之意,只吼了一聲就讓拉貨的馬匹希聿聿幾下長嘶,嚇得腿足酸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這樣龐大的巨獸,這樣恐怖的震懾力,當真就是穿行於山野之人最不願見的噩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59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53 PM 編輯

第65章 這世上高人真多

  寧小閒的心跳也跟著加快了好幾分。畢竟前一次見到大熊可是在動物園裡,隔著指頭粗細的鐵欄杆,哪裡有此刻的視覺衝擊力?好歹她最近見識大漲,也不至於驚惶失措。

  她最近體質蛻變得很快,目力也跟著改善,這一眼就看到人熊張大的巨口中,少了一顆犬齒,嘴角也還有鮮血汩汩流出,赫然是受了傷的。

  她看得到的,鄧浩何嘗沒有注意?只不過他的面色卻更凝重了,提氣高聲提醒眾人:「這熊妖受傷了,大家提高警惕。所有人,結圓陣!」負了傷的野獸更可怕;同理,負了傷的妖怪,比如熊妖這樣兇猛的生靈,就更願意拚命了!

  他也動用了秘法。此時風聲呼嘯,卻蓋不住他的大吼聲。

  人熊的眼珠子已經變得血紅一片,再度咆哮一聲,對準車隊就衝了過來!它身沉勢大,奔跑起來速度卻著實不慢,渾身的毛皮就像波浪一般抖動,更顯其下的肌肉虯結壯碩。

  它原本離車隊中央約六十丈遠,這下子馬力全開,在幾名乘客的眼中看來,它正和一截脫了軌的火車頭一般無二,更可怕的是這火車頭還直直衝著自己而來,當下嚇得呼吸都停頓了。

  離得越近,就越覺得這傢伙實在大得驚人,渾身黑漆漆的短毛,只在胸前有一縷半月形的白毛。奔跑之中,四肢上的尖爪都發出閃閃光亮來,可見其鋒利程度,最恐怖的是,每一枚爪子都足足有一尺長!

  娘滴,她糾正自己,動物園裡的熊哪有這麼大?八百斤頂天了。這傢伙嘛,怎麼也有個三千斤左右吧?!

  世上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沒有面對一隻巨獸咆哮來襲的經驗,所以張生的車廂裡立刻傳來了一聲惶恐至極的慘呼,寧小閒皺了皺眉,因為以她的耳力都能聽出來,這聲音竟出自男人之口,奇怪的是女子卻沒有聲響;兩名行商原本就住在一個車廂裡,現在駭得臉色青白,雖然沒有驚呼出聲,寧小閒卻能看到他們相互抱在一起簌簌發抖,可見平時基情牢不可破,居然已經有了共同赴死的覺悟。

  這等生死攸關的當口,待在車上坐以待斃可不是她的風格。她一彎腰、一挺身就跳了出來,以騾車為掩護,迅速挪到了外圍的另外兩輛馬車後方,動作不知比半個月前靈活了多少,蝠妖孿生子緊隨其後,三人待抵達安全地區之後才俯身回過頭來。

  言先生的馬車卻沒有動靜。她心中一跳,這個老好人別是嚇昏過去了吧?白景卻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場中一指。她順勢看去——

  好傢夥,言先生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柳生的馬車前,目光呆滯,看起來就像嚇傻了一般。

  他的馬車原本離中央最遠,如果他好好待在車上,也許是最安全的一個。可是現在不知他為什麼跑了下來,還站到了那個位置上。所以,人熊現在就是直直地衝著他來的!

  額滴神啊,言先生,你這是悶聲大作死的節奏?!

  這人熊的反應真是遠遠超過了商隊的判斷。鄧浩走商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直接往人群裡衝撞的猛獸,他雖然大呼「結陣」,但看到這巨獸不要命地往前沖,有幾個人敢站到它的面前去?這陣自然是還沒有結成。

  六十丈的距離也不過就是兩百米。地球上人類兩百米短跑的最快紀錄在二十秒以內,這頭巨熊看起來體態笨重,跑得卻比人還猛,它正在拼盡全力衝刺,速度越到後面越快,算上它自身的體積和重量,不僅在場無人能阻,連它自己也停不下來了。

  寧小閒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匕首,可是這把細小的武器能對巨熊構成什麼威脅?體積越龐大就越容易立於不敗之地,這在哪個時空中都適用。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沒有呼喊出來。言先生和其他旅客不一樣,平時對她那麼和藹,又借了那麼多書給長天。如果說在場的所有旅客當中她最不希望哪個人死去,那一定是言先生!

  巨獸馬上就要衝到言先生面前了,她似乎都能看到巨熊口中的氣息噴起了言先生的額前的頭髮。

  她下意識地閉起眼,不想看到慘劇的發生,心中暗自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是耳邊卻傳來長天沉穩的聲音。

  他像是知道她會閉眼似的,因此他說:「把眼睛睜開,仔細看好,不要浪費每一個細節。」他的語氣平和舒展,像在談論天氣而非一場屠殺。

  寧小閒對他卻是無條件的信任,因此哪怕這樣做違背自己的本意,她還是努力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奇蹟果然發生了。

  似乎巨熊前的空氣中劃過一道淺淺的痕跡,在這飛砂走石的環境中極不明顯。可是瘋狂奔跑的巨熊突然一聲慘號,側過了腦袋,原本筆直的路線也發生了歪斜。

  巨熊收不住腳。它擦過言先生身側,重重轟到了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上,發出極沉悶的一記聲響。那棵三四人合抱的大樹一陣掙扎、扭曲,最後還是從中斷成了兩截。樹幹緩緩倒下,樹葉、樹枝和塵土紛紛揚揚,場面極盛大。

  熊妖似乎也撞得七葷八素,暫時沒爬起來。

  可以想見,這樣威力無倫的一次衝撞,如果轟到了人身上,那該是怎樣的一番殘酷場景,不說當場變成肉餅,也至少不成人形了吧?言先生那小身板兒,挨上一下子還得了?

  「怎麼回事?」她抬起胳膊肘輕撞一下白景,可是兩隻小蝠妖也瞪大眼睛,茫然地搖了搖頭,顯然也沒看清。

  「那姓言的小子手裡握了一塊石頭,傻熊快衝到他面前時,他把石頭彈出去,打傷了熊的上眼角。」長天懶洋洋地解說道,隨後冷笑一聲,「哼,慈悲,真是慈悲啊,一頭熊都捨不得殺!」

  是嗎,那快到讓她肉眼看不見的「子彈」,原來是言先生放出來的?可她從頭到尾,都沒瞧見言先生抬過手呢。果然這世上高人太多,她隨便搭個車就能遇到一位。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發現自己並不如何驚訝,好像言先生本來就該很特別。

  並且長天取笑他「慈悲」。這說明什麼?說明言先生有能力憑著這一記石子兒就取了熊妖的性命,要知道,這畢竟是頭熊妖,它的皮肉之厚,用寧小閒手上的這把匕首是劃不破的。言先生能打傷它的眼眶,也就能打瞎它的眼珠子,但他有好生之德,沒有狠下殺手,只是讓它臨時改換了路徑而已。

  在這個仙、妖爭霸的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心地善良的人!

  從熊妖現身、衝刺到撞樹,說來話長,但其實也不過就是幾息的功夫。巨熊衝鋒時,龐大的身軀將言先生完全擋住,鄧浩等人根本看不見它前方的景象。現場除了長天之外,再沒第二個人看見言先生手中的小動作,大家見到熊妖突然轉向、撞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都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結陣!」他揮了揮手,吼聲中怒氣隱現。今日要是真有客人被熊妖殺死,那他的面子裡子統統都丟光了,雖知這巨熊衝撞起來實在可怕,也怪不得手下不敢去攔,可他心中還是極其不爽。

  商隊的漢子們不發一言,趁著巨熊還沒爬起來,迅速將它團團圍住。

  旅客們則抓緊時間,從車上跳下來走到寧小閒身邊,大概是覺得此刻就數這兒最安全了。其實想想也是,在巨熊面前,馬車車廂那幾片薄薄的木頭能頂什麼事兒?還不如信任自己的雙腿呢。

  張生嚇得原本鮮艷的紅唇都變白了,他從車上跳下來時差點跌倒,是身邊的人兒扶了他一把。

  這還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張生夫人崔瑩瑩露面。這樣的危機關頭,她還不忘把臉龐蒙起,只露出一雙杏眼,卻是黑白分明,哪有半點懼光流淚的模樣?就憑這雙眼睛,寧小閒就認定這女子絕不難看。她身量很高,比寧小閒還要高出半個頭,曲線曼妙,盡顯成熟女子的風範。

  好一個見光流淚。寧小閒暗哼一聲,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就知道這其中有蹊蹺,可惜能聽到秘密的人不肯為她揭開謎底。

  現在男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巨熊吸引了,沒有多少人回頭張望。倒是言先生似乎感受到了寧小閒的目光閃動,回過身來,沖她微微一笑。這笑容和平時並沒分別,可是經此一事,他在寧小閒的心目中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商隊一名年輕成員舉起手中劍,用力往巨熊的背心刺去。鄧浩臉色一變,大喊道:「住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這把百鍊精鋼鑄成的寶劍狠狠地扎到熊身上,卻沒有見血——居然連油皮都刺不破!

  「嚎!」巨熊吃痛,終於從這次強力撞擊中清醒過來。它特別感激把它喚醒的人,於是伸出蒲團大的巨掌,反身將這年輕小夥子一掌拍飛出七、八丈遠。

  他連吭都未吭出一聲,落地時五道爪印貫穿整個前身,整個胸腔都癟了下去,面上還凝固著驚恐之色,竟然在空中就已經斃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2:1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56 PM 編輯

第66章 那驚艷華麗的一擊

  「蠢貨!」鄧浩大吼一聲,聲音又氣又怒。這小子是他的遠房親戚,這讓他回去之後如何跟家人交待?「這熊渾身皮實,你們專刺它肋下和眼睛!」

  「大伙兒注意,這熊的右腿受了傷,是薄弱點!」早晨才從樹上跳下的探子沉聲喝道,他動作輕快,跑起路來彷彿腳不沾地,顯然走的靈敏路線。大家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巨熊右腿踝跟處有黑血汩汩流出,只是巨熊的皮毛本來就是黑色的,一時之間竟然無人發現。

  人們心裡不由得一寒。傷了一隻腳還能衝撞車隊,如果它完好無損呢?

  既然知道它的弱點,那便好辦得多。商隊所結的這個圓陣,裡外共有兩層,一側騷擾、一側進攻,得手後馬上後轍,換上第二排的同伴,且前後兩排之人可以互相掩護,正適合對付身強體壯但速度緩慢的敵人。

  巨熊怒吼連連。它的撲擊、爪擊威力太大,沒有人敢離它過近,所以即便它幾個要害受了點傷,傷勢卻都不重。也許是剛才被言先生擊傷在前,熊妖寧可其他皮糙肉厚的地方挨扎,也要對眼部護得特別周全,商隊都拿它這對小眼睛沒辦法。

  就這麼僵持了小半刻鐘,雙方勢均力敵。

  放在平常,商隊完全可以穩紮穩打,令這巨熊流盡鮮血、慢慢耗死。事實上,這原本就是商隊遇到大型妖怪或猛獸經常採用的方法。然而此時不同以往,天空已經昏暗一片,暴雨隨時都會到來。在這自然偉力面前,人類力量何其渺小?

  他們沒有時間了!在這裡多耗上半息的功夫,全隊人生存下來的機會就又少了一分!

  寧小閒隱隱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大對勁。這巨熊不是妖怪嗎?怎麼沒有半點妖怪的狡猾,反倒像一隻毫無理智的熊瞎子?

  再說了,即使它只是一隻野獸,也應該有求命、逃生的本能啊,受過重傷之後為何不逃跑,反而要與眾人在這裡硬耗著?

  「它為什麼不跑?」她輕聲道,別人聽到了也只當她在喃喃自語,長天卻知道,她正在詢問自己。

  「很不錯,你終於注意到了。」他出聲讚揚。他遲遲不提醒她,就是希望她能自行體會。

  人類與妖怪不同,戰鬥並非人族與生俱來的本能,而要靠後天的觀摩與殺戮才能緩慢積累經驗。眼下商隊與巨熊的戰鬥,既可就近觀察,又沒有生命危險,實屬不可多得的良機,她必須好好把握,多看多思。

  「這巨熊右腿上的傷口很深,幾乎傷到了肌腱,又很筆直,看來是鋒利的武器造成的。並且流出來的血也是黑色的,說明武器上塗了毒。」他娓娓道來,無視現場的緊張氣氛,倒將這場殊死搏教學觀摩比賽,「你再仔細看看這熊的眼睛和嘴角。」

  他當然知道商隊現在時間寶貴。不過,這與他何關?

  如果山洪或泥石流真的爆發,寧小閒只要躲進神魔獄就不會有事。只要她安然無恙,別人的性命與他何干?

  她依言看去。幸好現在目力增長,巨熊雖然動作激烈,卻不妨礙她觀察目標。「熊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的,很詭異;至於它的嘴角嗎……」她瞇眼看了一會兒,「流出的涎水是黃白色的,噁心死了!」

  她觀察得入神,沒有留意到身邊木然站著的言先生轉頭向她微微一瞥。

  「嗯,它眼裡沒有一點兒理智的神光,只剩下狂亂和暴虐。好好一隻四百多年道行的妖怪變成這樣,當真可悲。」長天最後給此事蓋棺定論,「這熊妖現在已經完全瘋了,只想跟敵人同歸於盡。」

  他冷冷道:「對一隻瘋獸慈悲有什麼用?若無剛才的一念之仁,現在地上也不會多個新死之人。」他說的是言先生,卻意在提醒她。這丫頭有時心腸太軟,徒給自己惹來許多麻煩。

  寧小閒聞言心中一動,扭頭去看言先生,果然常常掛在他唇邊的微笑已經沒有了。他蹙著眉,口中輕聲道:「一念之差,救一殺一。一念之差啊。」似乎觸動傷懷,言下無盡唏噓。他聲音極小,若非她耳力過人,無論如何也聽不到。

  她有心安慰言先生兩句,但又覺得他並不願意讓旁邊其他四名旅客知道他出過手,於是只能保持緘默。心中卻想著,怎麼言先生和長天說出來的話,如此相似?

  鄧浩也發現了巨熊的異常之處。他戰鬥經驗豐富,稍一揣摩也猜出了大概,放聲喝道:「這熊妖已經瘋了,大家放手攻擊,它現在已經聽不懂人話了。」

  「我來誘敵。老鄭、阿二,你們去攻它的傷處。」鄧浩一連串指令發了出來,「哨子,你尋它的破綻,想辦法給它來幾下重的!」被他點了名的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而迅速地往自己的位置挪去。巨熊警惕地望向老鄭和阿二,這兩人離它的右後方太近了,它本能地感覺到了威脅。

  「蠢熊,看這裡!」鄧浩適時一聲巨吼,成功地吸引了熊妖的注意力。他身材雖然高大,但往這巨熊跟前一站,簡直就像孩童一般矮小。

  巨熊小眼睛充血,又是故技重施,一巴掌往他頭上拍了下來。這巨掌樸實無華,但又快又狠,帶著沉沉的風聲,上頭的尖鉤利爪閃閃發光,賣相極佳。

  眼看這一下若是拍實了,鄧浩就要踏上黃泉路去追趕他的遠房小親戚了,張生忍不住又是一聲驚呼,俊顏失色,閉起了眼再不敢看,反倒是夫人崔瑩瑩,雖然也駭得額上冒汗,卻始終不發一語。寧小閒卻知道鄧浩絕非是去送菜的,心裡也並不害怕,反瞪大了眼睛,還有閒心暗自佩服:「身邊這男子真是千里挑一。崔瑩瑩到底費了多大功夫才能尋到這樣的極品男人?」

  鄧浩一聲低吼,渾身的肌肉頓時膨脹起來,身形比原來還強壯了三分。他不退反進,舉起手中的巨斧,朝著巨熊劈了出去。這一下,就連寧小閒都屏住了呼吸。

  熊掌毫無花哨地狠狠地擊在了他的斧面上。鄧浩卻不像大家想像的那般和巨熊硬拼力氣,只將斧頭微微一側,就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藉著熊妖的巨力,他一個迴旋,將斧頭斬在了巨熊的前臂上!這一下,也大出熊妖的意料。

  這大傢伙的皮肉實在太厚,傷口深可見骨,但熊臂仍然沒被斬斷。巨熊痛嚎一聲,掄起另一巴掌扇了過來。鄧浩卻不再迎戰,早早就退了下去。

  曾跟寧小閒打賭輸了的那鄭姓夥計和另一名同伴阿二,已經趁機摸到了巨熊的右後方。兩人悶聲不響地就往熊腿上招呼,務必要在傷口上多撒幾把鹽,不,是多下幾把刀子。

  想來還是後腿上的傷口更疼的緣故,熊妖拋下鄧浩不管,扭身去找那兩人的晦氣了。它腿上有傷,這麼一扭身,肋下就露出了破綻。

  那外號「哨子」的哨兵在一旁伺機多時,終於等來了這個機會,怎容錯過?

  寧小閒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哨子已經欺身而上,手裡突然多出一對兒匕首。熊妖還未反應過來,他雙臂前伸,輕輕巧巧地就把這雙匕首扎在了巨熊的肋下!

  「這哨兵的步法和手法都還湊合。」長天評價外人一向刻薄,「你也常使匕首,可以多觀摩他的戰鬥方式。」寧小閒是個女孩,日後必定不會用斧、錘這樣的重型武器,想來想去還是匕首、短劍一類適合她。

  若換了人類承受這肋下一擊,興許就當場斃命了。可是熊妖身體寬大,匕首又太短小,傷不著它的內臟器官。因此這妖怪的吼聲還是活力十足。

  連遭重創,熊妖也大感吃不消。它重擊了幾下地面,身上突然泛起一陣黃光,隨後發出骨碌骨碌的細小聲音。

  這黃光來得快,去得也不慢。待光芒散盡,熊妖渾身都披上了一層深紅色的鎧甲。這鎧甲乃是以紅土擬成的,但看起來堅硬無比,甲上還有龜殼狀的裂紋。

  這妖怪終於記起了自己還有本命秘術。

  鄧浩憤怒地咆哮了一聲:「該死,是土甲術!」熊妖本身皮就厚,再披上這層堅逾精鋼的土甲,如何才能破得?

  他原本寄望於它不會使出本命秘術,哪知道這熊雖已瘋了,本能卻還在。他現在腦中想來想去的只有三個字:「怎麼辦?」怎麼辦才能快速打倒這熊妖,怎麼辦才能快速結束這場戰鬥,引領大家前往安全的巨岩?

  哨子不言不語,握緊雙匕。昏暗的光線下,這對匕首刃尖上突然閃過一絲紅光。「法器!」寧小閒心中微驚,這哨兵平時總是木訥著一張臉,沉默寡言,誰能想到他懷中竟然藏有一對法器。不過看他手裡這對匕首,卻也不像高級貨色。

  趁著巨熊轉身的空檔,他突然飛身至熊妖後方,雙匕往前一捅,隨後不管不顧,匕首也不要了地往外疾奔。

  他原本速度就已極快,這下拼盡全力奔跑,便如一縷輕煙,瞬間離巨熊十數丈遠了。

  他不得不逃,因為這一擊實在太風騷了,太華麗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2:3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6:59 PM 編輯

第67章 想活命?快跑!

  巨熊發出一陣通天徹地的長嚎。這嚎聲中滿滿的痛楚、憤怒、悲傷、顛狂、恐懼之意,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夾緊了雙腿。

  居然是最最無恥、最最卑鄙的要害打擊!寧小閒頓時覺得一陣惡寒。

  這哨子平時看起來是一多麼忠厚老實的中年大叔哪,居然會使出如此刁鑽的一擊。並且看他技巧如此嫻熟、奔逃如此迅速,想來這也絕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可就是連長天也不得不承認,這絕壁是個人才啊!土甲覆蓋了巨熊全身,只有這一招是最容易、最奏效的——土甲總不可能連主人的後尾都全部覆蓋吧?

  巨熊反掌重擊,自然只能撈到空氣,哨子已經跑遠了。待它正痛得滿地打滾的時候,鄧浩指揮其他人:「放網!」

  早有夥計爬到了周圍的大樹上,只等底下領隊的訊號了。

  鄧浩喊上這麼一嗓子,天上立刻撒下來一張大網,將巨熊困在其中。這張大網卻是用花紋蛛絲、人髮、金屬絲、曬乾的魔牛筋等多種材料絞拈編織而成的,每絞起一股就淋一層桐油和鯨油,又輕又堅固,卻還有極好的韌性,網在中央的生物很難逃出來。

  巨熊怒吼震天,兩隻前爪都被困住,一時還掙脫不出。

  不過鄧浩原本也不指望僅憑這張網就能逮住它,要的不過就是這爭分奪秒的幾息時間。他順手拔出身邊夥計的佩劍,從妖熊頭上一躍而過,雙劍輕輕一送,就刺瞎了它的雙目,正兒八經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熊妖雙眼頓時流出了血淚。受此重創,它哀嚎一聲,渾身發力,居然掙破了大網的束縛,衝了出來!

  這個方向卻正朝著寧小閒等人而來,所幸中間還有一顆小樹擋住。徹底陷入瘋狂的巨熊一掌拍下,小樹「卡嚓」一聲,齊腰折斷。就這麼一耽擱的功夫,眾漢子們又重新和熊妖戰在一起。

  前方的人誰也沒留意到,巨熊拍斷小樹後,有一截細小的木屑順勢從斷裂處飛起,朝著幾位旅客的方向激射過來,目標正是其中一名行商的咽喉!

  熊妖的力道極大,這枚木屑自然也飛得很快,一旦它順利抵達目的地,那位胖乎乎的商人就要承受銳針刺喉的痛苦了。

  寧小閒正站在他旁邊,眼角餘光瞥見前方有一縷白芒激射而至,不加思索地一伸手,將這胖子側推了出去。

  只聽到「篤」地一聲細細的悶響,那一小截木屑打在她身後的樹上,遠遠地彈了出去。

  行商忽然被她推了一把,不由得往外打了個踉蹌,正在茫然間,言先生忽然道:「寧姑娘救了你一命,不然這枚木屑就要從你喉間穿過了,你得謝謝人家才好。」

  言先生在商隊裡早有口碑,這胖子也反應過來人家的確救了自己一命,忙不迭給她作揖道謝。她連忙還禮,耳中卻聽到長天的輕哼:「多事!」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言先生也笑了,贊道:「寧姑娘反應真靈巧。今日我見你從車廂下來,腳步比以前更輕快了不少。」

  她也不矯情,大大方方道:「謝謝!」既然長天都說了此人不簡單,那麼被言先生看破自己有點兒功夫在身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她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得意,這二十多天的努力居然就有了成果,看來自己的進步也很驚人嘛!

  此刻,前方的戰鬥也接近了尾聲。熊妖原本跛了右腳,又被砍傷了前臂和肋下,還有哨子陰狠無情的弱點絕攻,最後還讓鄧浩戮瞎了雙目……它就是再神勇,生命力再旺盛,也終於要走到了盡頭。

  所謂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錘。它既已露出頹相,落敗也就在朝夕之間了。不到一刻鐘,這熊妖生生就被大伙兒耗死了,趴倒在地,再不動彈。

  終於勝了!看著這龐然大物倒下,眾人氣喘吁吁,真想坐下來休息一陣。

  鄧浩卻不敢放鬆警惕,頭頂上正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可怕氛圍,暴雨隨時會來。他吩咐眾人合力將熊屍捆好,又將它繫在六匹最好的馬兒身後,隨後喝了聲:「快走。」全隊兩百多人,再度踏上奔逃之途。

  才跑出幾十步,天空中巨雷乍響,林間劈啪之聲不絕於耳,狂風與暴雨齊至!

  雨水一來,林間的地面很快變得濕濘不堪。眾人咬著牙,揚鞭催促牲口快跑,當真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一刻鐘後,巨岩在視野中越來越高大,目力好的,連岩上的小樹是什麼品種都能認出來了。可是還沒等他們笑出聲來,高處卻傳來轟隆隆的巨響。

  前些日子已經下過三場雨了,這兒的土坡早就鬆動。今日暴雨再臨,泥砂土塊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爭先恐後地湧下山來。

  泥石流,提前來了。

  大部隊未到,聲勢先造。這天災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地面卻已在頻頻顫抖,似乎不堪重負。

  「不要回頭,不要走偏,所有人往前直衝!」鄧浩提氣大喝,務必使全隊所有人都能聽到。事到如今,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寄望於馬兒快跑。

  「莫擔心。只要馬兒不失前蹄,你就必定能跑出去。」在這狂風、暴雨、泥石衝撞的巨響中,長天的聲音還是穩穩地傳進了她耳中,帶來濃濃的安全感,「若有閃失,你直接進神魔獄來就是。」

  幸好,今日老天看來無意絕他們之路,他們終於趕在那可怕的災害到來之前,登上了巨岩。

  整個車隊最後的兩匹補給馬車衝上了巨岩。與此同時,一陣恐怖的灰色波浪淹沒了他們剛剛走過的地方,渾濁的流體沿著陡峻的山溝前推後擁,奔騰咆哮而下,地面為之震動、山谷猶如雷鳴。

  在這自然天災面前,剛剛勇鬥熊妖的驚險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眾旅客剛剛死裡逃生,在岩邊欣賞了一會兒泥石流的壯觀浩蕩,就忍不住要回車上休息了,而商隊還要忙著給所有的貨物上再加蓋一層油布來防水。

  今晚著實驚險刺激,先是遇著一頭發狂的熊妖,又被泥石流追了半個時辰,人人都覺得精疲力盡了。

  這兩日來一直抱怨旅途太無聊的張生,現在喘息不定、面色青白,看樣子是狠不得抽自己兩記耳光。

  晚飯,理所當然地推遲了。劉一面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也需要休息,無人有異議。大家暫時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之中,誰也不想跟他找彆扭。

  半個時辰後,雨水停止了,就和降臨時一樣突然。空中雲散月出,如非滿地水漬,山下一片枯朽,再也看不出風雨曾至的痕跡。

  鄧浩吩咐手下,開始收拾這隻巨熊妖。

  這熊妖雖然耽誤了大家逃命的時間,但高收益不也常常跟在高風險後面羞澀而來嗎?巨熊已經有四百多年道行,距離化形只差臨門一腳了。話說妖怪的修行劃分和人類又不一樣,阿福是化形期的蝠妖,但若敢單挑這隻還停留在聚氣期的熊妖,只能說他嫌命長、想不開了。

  因此,長天所說的「血統很重要,出身很重要」,對妖族來說正是不公平的真理!

  這熊妖變成熊屍之後,可謂渾身是寶。普通黑熊的膽、掌和肉都很珍貴,變成妖怪之後,價值自然更高。可惜的是,熊妖受過毒傷,且這種毒素看起來也很劇烈,儘管只傷在後腿上,但毒素早經血液流通而貫穿全身,因此膽不可取,肉也不可再食用。

  看來看去,鄧浩只好命人將熊皮剝了下來。這皮料很大,但上面卻有刀削斧砍的累累傷痕,正是剛剛大伙兒的傑作。眾所周知,皮毛越完整,品相越好,價格才會越高,這一張嘛,嘖嘖嘖……

  幸好妖熊皮本來就不多見,這熊又如此巨大,皮料拿去做幾件護身的軟甲是綽綽有餘了。以熊皮的厚硬程度來說,做出來的護具質量必屬上乘。

  隨後取出的是妖怪的內丹。這熊妖離化形期不遠了,看來平時是吃好睡好營養好,內丹呈健康純正的淡黃色,微微有些透明,顯得很漂亮。不過它最大的功能可不是漂亮。妖丹可以入藥,煉出的丹丸具有奇效。

  寧小閒心中輕輕咦了一聲,她見過長天的內丹,和熊丹看起來可完全不一樣。

  鄧浩又抽出幾塊熊骨,剁下了熊妖的十根尖爪,和妖丹、熊皮一起收了起來。這幾日陰晴不定,熊皮要等天氣好了才可硝制。等商隊抵達下一個大城之後,他會將這些賣掉換成銀錢,再按出力的情況分給眾兄弟們。看來這種分配方式在商隊裡已經實施了很久,因為沒人提出異議。

  「唉,大虧而特虧啊!」今晚為了殺這熊妖還死了一個遠親,結果收穫才這麼一點點。那小子時運和經驗都不濟,頭一回跟商隊走就喪命了,想到回去之後還要給親戚一個交代,鄧浩就覺得腦仁兒疼。

  他們收穫戰利品的時候,旅客們在邊上看新鮮。巨熊的屍體被剝了皮之後血肉猙獰,一陣風吹來,血腥味兒熏人慾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2:5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7:01 PM 編輯

第68章 初級煉丹術

  商隊平時也沒少幹這勾當了,大家都不在乎,可是鄧浩心細,怕驚嚇了女客,吩咐手下人把熊屍搬到下風處遠一些兒的地方埋了,也避免吸引山中其他猛獸或妖怪上門。今日打這熊妖,大伙兒就都已經很累了,不想無故再生事端。

  磨蹭了片刻,劉一面也終於把晚飯燒好了。想來是體恤大家今日勞苦,今晚多燒了一個菜,湯裡居然還多加了幾片鹹肉,直把眾漢子吃得眉開眼笑。

  崔瑩瑩下午不得已露了面,到巨岩上之後又躲回了車中。這一下午又受驚嚇、又遇揚塵,誰都是一身的灰和汗。女人都愛乾淨,於是大家看到張生趕緊扒拉完自己那份兒飯,提著桶就找水去了。幸好哨子爬上巨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水源,現在指給張生看,卻是離駐點不到一百丈遠就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

  張生的身形本就單薄,又要從一百丈外打上二十來斤的清水,走回來時已經氣喘吁吁,兩腮桃紅,把營地內的漢子們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才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暗罵一聲「這真是妖孽」!

  張生原本就在火堆旁烤乾了一塊棉布,這回一起拿了走進車廂,想來是給他老婆擦拭身體去了。身為一個男子卻被老婆支使得團團轉,指東不敢往西,當真是丟盡了七尺男兒的臉面。這些草莽漢子們口中不說,心裡卻都瞧不起他。

  然而寧小閒卻不這樣想。在地球上,願意給老婆倒洗腳水和洗澡水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啊!這說明他體貼、說明他溫柔,當然,只要不是在發薪水前後才去獻殷勤就好。

  所以她低低地贊道:「真是個好男人。」憑心而論,張生雖然膽小怯懦,但對夫人卻當真不錯。

  然後她就聽到長天鬼使神差地接了句:「你居然喜歡這樣的?」語氣中滿滿的難以置信。

  唉,當然難以置信了,她想,長天比一般男子還要高傲,還要好面子,簡直難以想像他給女人打洗澡水的模樣。哎呀,估計他這輩子也幹不出這種事吧?她賭氣道:「不行嗎?張生長得又俊,對他老婆又好又體貼,哪裡不好了?」

  「隨你。」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晚課要開始了,你還不趕緊進來!」

  「什麼!還要做晚課?!」這回輪到她難以置信了。聲音不小心放大,周圍的人都望了過來,她吐了吐舌頭,走遠了幾步才小聲說道,「今天累壞了,需要休息呀,這還要做晚課啊?」她沒見到言先生手裡捧著碗,往她這兒看來的目光裡帶著笑意。

  「你哪裡累了?」

  「怎麼沒有?兩度死裡逃生!還救了那胖子一命,現在全商隊的人都累癱了,為啥只有我還要再做晚課啊?不公平!」說到後面,她又習慣性地開始撒嬌了,往常這一招都很好使的。

  長天又沉默了一會兒。

  「確實不公平。」他這一開口,寧小閒立刻笑得眉眼彎彎,哪知道他接下去說,「修仙之途哪有公平之說?你執掌神魔獄、有我相助,對其他修士來說公平嗎?有朝一日,你又遇到打不過的對手,你覺得公平嗎?」

  「今日你不過就是旁觀了一場搏鬥,又坐在車中逃命而已,有何勞累可言?修練一事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何敢如此憊懶?」嗯,這一路上與她鬥嘴,他的詞鋒是越發鋒利了,經常能說得她啞口無言。

  她為之氣結。長天最近越來越喜歡教育她了,真希望他變回剛認識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大冰塊啊!

  她快步走回車上,閃身進了神魔獄第五層,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跑到那裡去做什麼?」

  「洗澡!」

  「你平時不是說,做完晚課還要沾一身灰嗎?」她的行為有時讓人不可理解。

  「我願意洗澡,我喜歡洗澡,你管得著嗎?」她怒道。沒人家張生老婆好命,人家有個能殷勤給她打水的老公,那姑奶奶就只好自己服務自己去洗個痛快!

  她的怒氣將池中的魚兒嚇得四下逃竄。幸好商隊經過上一個縣城時,她很機智地買了一個大木桶,才能每天享受到她在地球上都羨慕得要命的木桶浴,舅舅家的浴室太小,只可淋浴,放不下浴缸或木桶。

  泉水很清涼、很舒爽,她浸入水中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累、有多乏,身上每一絲肌肉都在鬧罷工,連帶著對長天的嚴苛也更加討厭了。

  她在裡面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消掉了一身的暑氣,也慢慢消去了一身的怒氣。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氣,這段時間內長天一直沒有吭聲。

  她轉過頭,望向了旁邊希望的田野——息壤身負重任,暫時變不回小果凍了。一尺見方的淡黃色土壤中,此時已經冒出來一株細嫩的幼苗,不過兩尺多高,葉子圓圓、細桿青綠,像極了超市賣的小盆栽,渾身都充滿了呆萌感。

  就這麼一個萌貨,在上古時期能讓神仙和大妖們都搶破了腦袋?沒有親見,她很難想像啊。

  她拭乾了身上的水珠,換上乾淨衣服,來到了神魔獄的底層。在四平縣買來的丹爐規整地蹲在黑石地面上,爐膛已經塞進了柴火,正在緩慢地預熱當中。看來,長天幫她完成了前期工作。

  「已到酉時末了。我替你將火升起,剩下的由你來完成。」長天埋在書堆裡,頭也不抬,「今日仍然練金瘡藥和渠黃散。明日起,可以試煉小培元丹了。」

  說來真是神奇,這個世界的藥物居然都是手工小作坊的生產方式——無論是仙家還是世俗,都要在丹爐裡煉製完成,當然練出來的藥力和藥效就千奇百怪了。她今晚煉製的金瘡藥和渠黃散,是煉丹術的入門級丹藥,也被稱為凡人藥。前者對於外傷的止血止痛癒合有療效,而後者卻是一味避毒清毒的藥物,在野外行走,此藥可辟毒瘴、毒蟲。

  長天手裡有一冊丹方,裡面記載的丹丸都有神奇的功效。可惜她現在段數太低,又沒有本命真火可以作為丹火使用,根本練不出這樣的仙家藥物。可是現在不可以,不代表以後也不可以,所以長天要求她煉丹要從凡人抓起,每日的晚課就是煉丹。

  她現在所用的丹方,是在路過的小縣裡從藥行獲得的,她買了總價八十兩銀子的藥材,那店家眉開眼笑地附贈了她一套丹方,還拍胸脯保證這是店內珍藏的某位大師手跡,別人絕對拿不到。她可不信這一套,果然回到車上一看,其實就是各類入門級的丹藥煉法罷了。可見奸商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是同樣的狡猾。

  待爐內溫度升起,她蹲坐下來,將頭幾味材料按順序放入爐內。煉丹對火候、數量和順序尤其講究,經過多日練習,她信手捻起麝香、黃蠟、血竭等藥物,數量和重量已經較為準確。

  這個世界有專門的用來稱量藥材的「丹稱」,但是比不上另一個世界的精準,所以優秀的煉丹師非常注重手感的培養。

  爐內傳來輕微的爆裂聲,她又抓起乳香準備丟進去,卻聽長天突然道:「錯了,乳香重了五銖!」她掂量了一下,發現果然有極細微的差別。

  這妖孽,才重五銖就發現了,這藥到底是放在誰手裡的啊,為什麼他會知道具體的重量啊?這不科學!不過長天大總管的神異之處又不止這一樣。剛開始學習煉丹術那會兒,她哪怕用上了丹稱,計重結果都不曾讓他滿意過。

  「還不錯,現在只有五銖的偏差了。二十天前,你的誤差可有二十銖。」這是表揚呢,還是揭瘡疤呢?

  今晚的長天很怪異,雖然他和平時一樣安靜看書,但她從來都很靈驗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人身上強抑著一股怒氣呢。唉,也許男人,哦不對,是神獸每個月也總有那麼幾天,心情會很低落?

  她心中念頭轉過,手裡動作卻不停。這二十多天來,她已經學會了三、四種藥物的煉製方法,雖說都是常規藥物,但在城、縣的藥行裡也有一定銷路。更重要的是,長天看過了她拿回來的丹方,信手改動了幾味藥物,效果居然就大不相同了。像她正在煉製的這味金瘡藥,止血和收攏傷口的作用,會比普通金瘡藥好上一倍。

  莫要小看這點作用,在山野中求生的人,也許就指著這毫釐之差的藥效來搏命。

  寧小閒不發一言地坐著,心中卻是在默默計數。她平時雖然好動,但煉丹時卻是全神貫注得令長天都有些吃驚。也許有些人的秉賦,就需要深入挖掘才能發現吧。待數到四百五十,她驀地伸手揭起丹爐頂蓋,一陣熱氣裹著藥香蒸騰而出。

  這揭蓋的時間十分要緊,早了,丹藥不熟;晚了,效果遞減。何時才算恰到好處?老實說,沒人知道。全憑煉丹師的經驗和感覺。長天要她反覆訓練的,其實也就是感覺二字。

  熱氣散盡,爐中藥物顯出了全貌:黑乎乎的油膏鋪滿了盤子,雖然其貌不揚,卻是清香撲鼻。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08:06 PM 編輯

第69章 好有錢途的職業

  她用勺子將油膏小心地刮進一個個小匣子裡,收藏起來。

  這匣子是她在縣裡訂做的,每個都做成火柴盒的形狀,用法也和火柴盒一樣。傷者要取用時只需從側面推開就行了,甚至單手就能操作,拇指和無名指按住匣子兩側,中指或食指輕輕一推,藥膏就自動跑了出來,十分方便,比起其他金瘡藥的灌裝方式要科學得多。

  藥行原本就出售裝藥的各式盒、匣、瓶,但她一概不用。長天對她連裝藥的盒子都要下一番功夫很是不解。不過寧小閒有自己的堅持。

  「只有將細節考究到了極致處,才能打動人心,才能留給人最深刻的印象。」她這是為了傷者考慮。寧同學來自一個開放的、高度自由化的社會,知道惟有想人之未想,辦人之未辦的事,才是服務的真諦。她既然辛苦煉出了這些藥物,那麼為何不給它們一個最好的包裝呢?

  她沒有聖人境界,反倒推崇無利不起早,煉了藥自然是要拿去賣的,人類都是世儈的,就拿白酒來說吧,裝在塑料盒子裡和裝在金鑲玉的錦匣中去送禮,那境界、那心意能一樣嗎?雖然你明明曉得,這兩瓶酒的質量可能都沒有任何差別呢。

  長天自知說不過她。這丫頭的口中突然蹦出來的話,有時聽起來還是蠻有道理的。

  寧小閒一直覺得很奇怪。這傢伙不是神獸之身嗎?對敵時連法器都不用,居然懂得煉丹,真是奇哉怪也!這就好比一個國家級運動員除了訓練和為國爭光之外,居然還能同時在藥廠裡兼職生產解痙藥物,讓人深深體會到一種違和感。

  結果他是這樣解釋的:他本身原本不會煉丹,但是上古時期有並肩作戰的道友會啊,而且很精通。那道友後來也被抓入了神魔獄,兩人一起坐牢的時候,除了交流一下同在鐵窗內的感情之外,還可以聊聊丹方藥術嘛。後來這位老友實在熬不住時光長河的洗刷,原地坐化了,他就接收了人家的遺產。

  神魔獄內別的沒有,各種神魔的遺骸卻不要太多才好。長天原本就是神獸,何曾被人族那種「他人骸骨不可輕動」的道德觀洗過腦?當然就毫不客氣地拿人家的身後之物來練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煉丹之術哪怕及不上那位道友,卻也是日益精進,極具水準了。

  聽到這裡,寧小閒內牛滿面。她憋了兩三天才問起這事,也就是說她已經被爐灰熏了兩三天了,長天才告訴她,他會煉丹,而且水準極高。

  「這舉著洋蔥裝水仙!自己都是煉丹的大拿,你還出不了這神魔獄,缺了哪種藥物,你幫我寧大小姐煉就是了,為何還要虐我一遍又一遍啊?」她心中作獅子咆哮狀,口裡卻還要恭敬地問道,「那為何還要傳我煉丹之術呢?」

  長天輕輕瞟了她一眼。這男人鳳眼淺瞳,睫毛很長,顧盼之間雖沒有張生那麼銷魂,卻也引人注意得很。不過他這一眼卻讓寧小閒明白,他又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了。

  「你日後修習仙術,對火候和尺度的把握最是要緊。煉丹之術雖然只是小道,但它對於修士的術力掌握、心力推敲卻最是考究。」長天緩緩道,「許多修士同時也是丹師,在精研道法的同時,從來不吝於再擠出時間來煉丹,就是這個道理。」

  他實事求是:「你現在沒有焙起本命真火,無法以丹火催動丹爐來結成仙丹。然而凡人煉藥也有許多講究,你不妨從現在開始打好基礎,屆時本命真火一成,你就不必再來練習這些基礎功夫了。」

  他太了解她了,因此下一條理由,才真正能夠打動她:「再說了,自離開淺水村後,你不是心心念念不忘掙錢嗎?丹藥利潤豐厚,又不需種田勞作,你這一路上何不做些來補貼己用?」

  有道理,成品藥的利潤的確豐厚得令人髮指啊!想想看從千禧年之後,華夏神州的藥廠那是雨後春筍一般四處冒尖,正規的,不正規的,能生產的,不能生產的,呼啦啦一擁而上。要不是利潤高得讓人眼紅,誰敢這麼拼了命地幹?

  對於「錢」這種東西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寧某人,傻乎乎地問道:「煉藥當真那麼賺錢?」

  「自然。」這丫頭,大多數時候都很單純、很好哄,「我這道友曾煉出一味藥物,名作九轉生蓮華。有仙人拿一整個洞天福地與他作交換。你想想這其中的價值?」

  嘩,洞天福地,很高大上的樣子!她眼中忍不住冒出了銀光,是銀兩的銀哦。看來煉藥果然錢途光明啊!

  他撇下嘴角,努力忍住笑。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那道友最後也是因為煉藥本事太高,才被抓進神魔獄的。當然,這事兒可不能跟她說。

  寧小閒剛煉完一爐渠黃散,長天看書的神色微微一凝,突然道:「營裡出了事,你最好出去看看。」

  又有妖怪來襲?她神色一凜,迅速出了神魔獄。今日的熊妖讓她對妖族的強大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想來也是,若一路上遇到的妖怪都是蝠妖這種炮灰級貨色,那她的路途不要太輕鬆才好。

  她跳下車時,營內正是一片喧嘩,卻不是有妖族前來滋擾。

  何小九,出事了!

  何小九是個男人,當然也不是某人的小九,只是在家中兄弟裡排行第九。聽說他上頭還有八個兄長和姐姐時,寧小閒幾乎要暈過去,他的娘親可真能生!此人年僅二十,但身高七尺有餘,長得五大三粗,下巴上滿是鬍渣,若有一日忘了刮,第二日就長得滿臉絡腮鬍子,顯得十分滄桑。大家稱他作「小九」,也只是覺得這稱呼配上他的外表有十足的違和感而已。

  現在他仰面向上倒在火堆旁,正安靜地面色發紫、口吐黑沫。他的面龐原本就圓,這下子臉皮又漲成了深紫色,看起來都快趕上鍋底大小了。更奇特的是他的皮膚也腫脹起來,尤其五根手指,像注了水的蘿蔔,一戮就破的感腳。

  鄧浩聞聲也趕來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他一到,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兒。

  站在高處放哨的哨兵道:「我這裡看到,小九剛才好像偷摸兒去扒了埋熊的地方,小半個時辰之後才回營地。結果回來之後就這樣了。」

  他去扒拉熊屍了?大傢伙兒面面相覷,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都暗罵一聲「該死」!

  何小九做事勤快,不愛計較,平時大伙兒逗他都不常生氣,屬於很受歡迎的小盆友。但他就有一個毛病:饞!商隊每兩個月發一次薪餉,他拿到的銀錢十有七八都拿來吃喝了,反正他暫時也不想娶老婆,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快樂單身漢。平時跟著商隊走到任何一個駐地,他前腳剛把事情做完,後腳就要溜出去吃東西,犒勞一下被劉一面虐待了好幾個月的胃。

  商隊在這種深山老林裡行走,小夥伴們在夜間出去捉點獵物來打打牙祭也是常有的。但鄧浩接到消息說,最近這段路上不是很太平,因此已經事先約束了手下人,不許他們夜裡外出。何小九這二十多天連絲肉味兒都沒聞著,著實鬱悶得夠嗆,結果今日劉一面還在湯裡丟了幾片鹹肉!

  他不放這幾片肉還好,這一放卻徹底勾起了何小九的饞蟲。他頓時想起兩百丈開外還有一具熊屍,身上可有兩三千斤的鮮肉啊!鄧老大不讓他們外出捕獵,可沒說不讓他們出去升火烤肉。於是他很歡快地溜到埋熊的地方,偷偷挖了起來。

  他的一舉一動怎能瞞過樹上的哨兵?只是兩人相識,哨兵知道他的毛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何小九切割完之後,又趕緊將熊埋好。他還不敢明目張地把肉帶回營地,只悄悄去了遠處升火準備烤肉。總算他沒忘了這熊身上本來中過毒,在小溪裡將肉塊仔細清洗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最後才放到火上烤。

  哪知道才回到營地不久,旁人就見到他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不久就倒下了。

  鄧浩聽完之後,怒瞪了那哨兵一眼道:「回頭再跟你算賬。」趕緊查看地上的何小九去了。

  他經驗豐富,如何不知道這小子是中了毒?拿出隨身攜帶的百解靈丸,就往何小九的口中塞去。百解靈丸是商隊常備的藥物,對於治療毒傷和毒蟲叮咬十分有效。

  不過這次好像不太奏效,因為何小九的毒症不僅沒有緩解,臉色反倒在十幾息裡更加糟糕了。

  「都過來,幫忙給他催吐。」鄧浩想了想,揮手招人過來幫忙。催吐的辦法很簡單,只要用筷子擠壓舌根位置,多半就能成功催吐了。

  何小九中毒昏迷,但本能還在,這下子就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酸臭味隨風飄開,站在外圍看熱鬧的兩個行商聞著了,差點沒跟著吐出來。

  鄧浩又令人取來清水灌給何小九喝,然後再行催吐之法,這樣反覆了兩三次之後,何小九吐出來的只剩清水了,面上的紫氣也淡了些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03 PM 編輯

第70章 靈藥驅毒

  寧小閒在旁邊看著,點了點頭。鄧浩果然是個經驗豐富的領隊,居然能想到用洗胃的辦法來幫何小九排毒,這比單純地餵他藥丸要提效得多。

  待何小九吐凈,鄧浩又餵了他一粒地骨丹。這藥的品級還在前一顆百解靈丸之上,效果自然也更好些。鄧浩對手下人可當真不錯,若要何小九自掏腰包來買這兩顆藥丸,只怕兩個月的薪酬就去了一小半。

  可惜餵下去半晌之後,何小九仍然昏迷,沒有醒轉的跡象,一身的水腫也未消去。過了一會兒,何小九喉間突然咯咯作響,眼皮也動個不停,看來又有併發症出現了。

  這毒,怎的如此厲害?鄧浩皺著眉,一時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好古怪,這兩種藥丸不應該無效啊。寧小閒忍著酸臭氣味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到何小九的嘔物,心下頓時一驚。

  這小子,偷吃的何止是熊肉?他還順手割走了一大塊肝臟!妖熊的皮很硬很厚,不過剝掉之後肉卻很柔軟,畢竟哪個妖怪也沒本事把五臟六腑練得像鐵桶一樣。何小九是個吃貨,知道肝臟處理得好,味道其實最鮮美,於是忍不住順手切了一塊。

  寧小閒卻是清楚,肝臟是生物排毒的器官,但若中了毒,這兒就是首當其中。妖熊中毒已久,又和商隊大戰了許久,血液帶著毒素流遍全身,它的肝臟自然超負荷工作。可以說,除了右腿之外,就數它的肝臟中毒最深了。

  何小九將熊肉熊肝都放在溪水裡浣洗,原本這樣做也沒錯,能將肉質中的毒素盡量排出,但肝臟裡的毒可沒這麼容易就被洗掉。所以他還是不幸中招了。也幸好他是從口中吃進去的這毒,若是身上有傷口遇到,那不消幾刻鐘就斃命了,也不用等大家來煩惱。

  然而這毒的毒性卻很猛烈,還帶有驚痹的副作用,一般的解毒丸竟然拿它沒有辦法。

  她正思忖間,長天說話了:「你制的藥可以救他一命,還不快去?」

  寧小閒心中其實早已躍躍欲試,苦在沒有幾分把握,可是長天既說能救得,那就肯定能救得。於是她踏前一步道:「鄧大哥,可否讓我一試?」

  鄧浩心中正在煩惱,倒不是因為大庭廣眾下救人失手沒了面子,而是怕何小九的毒傷再度惡化。此刻聽她毛遂自薦,心中略微猶豫了一下,就道:「好。」此時束手無策,若她有什麼辦法也不妨拿出來一用。

  就見眼前這個姑娘拿出兩個藥瓶子,倒出來的藥面熟得很,卻是最基礎的丹藥「解驚丸」和「渠黃散」。

  旁邊就有和何小九交好的漢子忍不住了:「寧姑娘,就你這藥能管用嗎?鄧老大使的兩種好藥都不起效果。」吃了無效不是問題,問題是耽誤了救治,他這朋友就得去黃泉報到了。

  寧小閒不理他,只望向鄧浩道:「管不管用,一試便知。」

  鄧浩卻是知道這丫頭身上很是有些神秘。從上次出售靈玉到現在,她跟隊都十分老實本份。回想起第一次交談時她的機靈勁兒,他甚至覺得這一路上小姑娘低調得有些過了頭。

  於是他點了點頭,伸手分開了何小九的嘴巴,幫著她把藥塞了進去。

  隨後大家便靜靜地等著,然而又等上了一刻鐘,何小九的臉色仍然沒有好轉。於是大家也知道她的藥依然是無效的。

  寧小閒皺著眉,心中波瀾四起。

  她對自己煉出的藥自然是有信心,並且對長天的判斷無比信任,可是何小九的毒偏偏就真的沒有解開。這卻是怎麼回事呢?

  長天似乎也在凝神思索,兩人一時之間都沉默下來。

  那與何小九交好的幾個漢子嘆了口氣,轉頭央求鄧浩道:「鄧大哥,再餵他一點靈藥吧。好歹讓他的毒緩一緩,大伙兒再想辦法。」其中一人探了探何小九的脈搏,驚道:「他身上都僵硬了!」

  鄧浩「嗯」了一聲,正打算再解囊,寧小閒聽聞「僵硬」兩字,腦中卻有靈光一閃而過!

  是了,必然是這個原因!

  「等一下。」她開聲道,「不是我這藥丸沒效果,鄧大哥,你幫我檢查一下他的舌根。」

  旁邊就有人道:「寧姑娘,你的藥已經餵過了,小九沒有起色。現在還請鄧大哥幫他續一續命吧。」言下之意是你趕緊一邊兒自己玩去,別耽誤人家救人,只是說得很婉轉。

  這種虧,她卻是不肯吃的。此刻她已胸有成竹,驀然回頭轉向那人,笑吟吟道:「常陵,若我九十息內救活了他,你卻要如何?」三分鐘時間已經足夠讓藥物見效了。

  她這一路上盡量低調,只不過為了掩蓋神魔獄的秘密,卻不是她本性如此。現在居然有人質疑她的丹藥,質疑長天的判斷,這卻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就是個煉丹師罷了,恕她沒有醫者的父母心,也別怪她喜歡與人斤斤計較!

  常陵面上一板,不理邊上有人拉他袖角,直道:「你若能救活他,我便把明年一整年的薪餉都給你!」為何不說去年、今年的薪餉呢?他從事的是高危行業,一年的薪餉倒也也不少,可是這種時常刀口上舐血的人,今朝有錢必然今朝就花乾淨了。

  他在商隊中已經混跡多年,何小九去年走商時救過他一命。人生有四種關係最鐵,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他倆扛槍、分贓、喝酒都一起幹過,除了沒有同過窗之外,最後那一項有沒有一起做過也不曉得,關係自然要好。他見何小九快要喪命,心中焦急得很。

  其實此時人群裡有一個人也在瞪大了眼睛觀察情勢,此人就是曾經輸了十兩銀子的老鄭了。他一見常陵與寧小閒打賭,心中就是一跳。他知道這姑娘很少做沒把握的事,既然她敢賭,多半就有辦法救醒何小九。不過他可沒打算提醒常陵,輸得連內褲都要輸掉的那種火燒火燎的滋味,憑啥只有自己一個人嘗啊?

  「好,一言為定。」救人如救火,她也不再耽誤:

  「鄧大哥,小九的喉肌已經僵硬了,無力吞咽。這藥丸多半就卡在他舌根後頭,你能幫我一把嗎,讓他吞下去?」

  她想明白的道理,說穿了也是簡單。無論是丸是散,都是固體狀的藥物,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何小九中毒已久,喉嚨間的肌肉慢慢僵硬,已經吞不下藥物了。此時如果沒有外力幫忙,這藥就只能卡在他的喉嚨裡,談何起效?

  鄧浩眉頭一掀,大概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他伸手在何小九喉間一拍、一捋、一順,這小子咕嚕一聲,果然就作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這下子總該有效了吧?寧小閒呼出一口氣,安靜地等待著。她總算理解了等在手術室外的病人家屬的心情,這每一分、每一秒都極難熬啊。

  果然六十息後,何小九面上的紫氣開始有了消褪的跡象,臉上的腫脹亦在極緩慢地消除之中。這藥物終於見效了!

  一刻鐘後,他雖還未睜眼,但已經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聲了。他這幾聲蚊子叫般的哼聲一出,旁觀眾人都是一片歡呼。

  接下來自然有人將他抬進車廂照顧。寧小閒的藥雖然好用,但畢竟不是仙藥靈丹,何小九接下去說不定還會頭疼欲裂、高燒不斷、胡話連篇、如廁偶爾失禁……但至少他升在緩慢解除,康復指日可待。他違令偷吃了熊肉熊肝,這番懲罰卻是免不了的。

  寧小閒悄悄走到人群外,這才輕吁一口氣,感覺到渾身輕鬆起來。救人一命的感覺,真是很不錯。

  她這才想起:「長天,你為何要我救他?」神魔獄大總管草菅人命慣了,怎會把區區一個商隊夥計的性命放在心上?

  「你不是正想試試自己丹藥的效用嗎?」他悠然答道,「再者,今日你救活了他,這場上的人都是見證,你的藥還愁賣嗎?」他已經看穿了銀子之於她,好比蜜糖之於小蠅、燭火之於飛蛾,那是發自神魂的無可抗拒的吸引力。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希望寧小閒通過此事對自己的藥物能有些自信。煉丹術煉到後面越發精深不易,失敗乃家常便飯,他可不願這丫頭受了點兒挫敗就灰心喪氣。

  她就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不為救人!不過長天對人情世故的把握越透徹,就越顯出他的聰明才智。最開始,她還以為這傢伙只是個單憑蠻力辦事外加愛擺酷的英俊莽夫呢。畢竟他的真身那麼強大,在上古時期不都喜歡直接衝上去幹架嗎?

  她正想開口,鄧領隊卻走了過來,看樣子已經將何小九的事情都安頓好了。

  「寧姑娘,多謝了!」鄧浩真心實意地道謝。今日他已經損失了一個兄弟了,若是平白無故再損失一個,叫他如何承受?

  「客氣!其實我也沒有把握,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必須試一試。」說客氣話她最拿手了,「這一路上鄧大哥對我多加照拂,出點力也是應該的。」

  浮屠是什麼?鄧浩一楞,但未細想,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05 PM 編輯

第71章 第一筆進賬

  兩人走到僻靜處,他才問起:「這兩味藥不都是最基礎的丹藥嗎,怎麼會有如此效果?」旋即想起她身後曾經有位神秘的修士,「可是那一位先生閒暇時的意趣之作?」他可不認為堂堂修士會吃飽了撐的,特地去煉什麼凡人藥。

  看來鄧大哥對修士們的德性還是很了解的嘛,不過「那一位先生」雖然不是人,卻也不屑去練這種小藥。寧小閒在心裡偷笑,面上卻要正色道:「不是。這是我跟隨他學習煉丹術時的練手作品。老師說藥效可以解多數常見之毒,我這才敢拿出來飴笑大方。這兩味藥丸看著平常,但都摻入了幾味新藥材,方才有此奇效。」

  鄧浩聞言楞住了,第一個反應是不信。修士為何要收一個凡人姑娘為煉丹弟子呢?她這輩子都焙養不出本命真火,也煉不出仙家丹藥,培養這個姑娘完全是浪費時間啊,可是他看寧小閒的臉色,也不像說謊的模樣。

  唉,或許那修士也還存有些許憐憫之心,看她一介弱女子竟然要西行數千里去尋親,就傳她一技以傍身吧?

  他撇開心中思緒,問出了重點:「這藥物你可還有?我想收購一些。」她既說是自己煉製的,那麼必定可以源源不絕地造出來。這兩味藥都是基礎藥物,普通的藥行就有材料出售的。

  她等這一句等了好久啊:「自然是有的。您想要多少?我這兒還有極上好的金瘡藥喔,鄧大哥要不要也來一點?」

  鄧浩不由得苦笑。寧小閒這一路上太老實了,他都差點忘了這丫頭討價還價的本事很高桿,極具奸商潛力!

  此時天下凡人還是重農輕商,但寧小閒觀念開放,她怎會避諱做生意賺錢?她作勢從懷中掏取,其實是從儲物袋裡拿出一盒金瘡藥遞給了鄧浩。

  他甫一見著裝藥的匣子就輕「噫」了一聲,顯得有些驚訝,待這姑娘演示一遍取藥方式時,不禁暗自點頭。這種外傷藥是大路貨,銷路雖廣但價格不貴,煉丹師煉出之後一般隨手拿個容器盛了,何曾如此講究?甚至還有丹師用瓶子來裝,可是受了傷的人,要從瓶子裡取出膏狀藥物是何等不便?

  他還未試過這藥效,只先見到這匣子,就曉得寧小閒做事認真,用心良苦。煉丹師只要有天賦和勤奮,藝業必能日日精深,但「心意」這種東西,卻是怎麼煉也煉不會的。

  他接過匣子打開來看了看、聞了聞,隨後招手喚來了哨子,說道:「去捕隻動物來,要活的。」

  哨子點了點頭,隱入了林中很快不見。鄧浩轉向寧小閒告罪道:「莫見怪,藥物的效果還是試了最好。」寧小閒還巴不得他在大庭廣眾下多給她做點宣傳,當下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哨子的動作很快,不到兩刻鐘就返回了。他捕回來的乃是一隻四個多大月的小野豬,這是純正的野獸,卻不是妖怪,並且活蹦亂跳,全身無傷,哨子只用繩子捆了它的嘴巴和四蹄。

  這時營地的人群多半已經各幹各的去了,現在見哨子又提了一隻活物回來,顯然有熱鬧可看,於是又聚攏了過來。就連言先生也悄無聲息地佔了一個好位置,準備看看下一場好戲是什麼。

  鄧浩取出長劍,在野豬前腿上劃了長長一道口子,這傷口入肉四分,鮮血頓時湧了上來。野豬疼得哼哼直叫喚,可惜嘴巴被捆住,嚎不出聲來。他取出寧小閒的金瘡藥,均勻塗抹在傷口上,以觀後效。

  在場有許多人鼻子很靈,頓時聞出這藥的香氣與自己身上揣著的金瘡藥味道不同,不覺都微微好奇。

  鄧浩也是個實實在在想看藥效的人,他若在野豬咽喉劃上一劍,那鮮血可就噴湧而出了,神馬金瘡藥都白使。寧小閒這藥敷上傷口幾息之後,人們就開始看出不同,首先是這藥沒有被鮮血沖開。

  在場的漢子多半都曾指著身上的傷,對青樓裡的花姑娘說過類似於「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之類的豪言壯語,對金瘡藥的藥性是很熟悉了,眼看這藥牢牢裹住了傷口,就知道它止血的功能很不錯。

  其次,野豬自從被抹上藥物之後,哼聲小了許多,顯然是覺得傷口沒那麼疼了。清涼止痛,原本就是這類藥物的功效之一。

  接下來的工作就要交給時間去檢驗。大家接著各忙各的去了,倒是常陵一臉愧色地找上門來,向寧小閒道歉:「寧姑娘,我居然指責你的藥不好,當真對不住。」

  寧大小姐此時心情極好,哪裡會跟他計較這個:「無妨,你也是心憂朋友傷勢而已。」關於賭注,隻字不提。

  常陵倒是個明白人,知道這世上什麼債都好拖,惟有賭債欠不得,自己當時太過莽撞了,現在卻得來還債。他低聲道:「我欠你一整年的薪餉,一共是三百六十兩紋銀,我這就去找鄧大哥先支來給你。」走商是高風險行業,賺的錢自然也比一般平民多些。鄧浩對手下很不錯,又知他倆打了賭,這錢肯定會先替他墊上的。

  什麼,你問常陵如果在走商途中撲街了怎辦?那鄧浩也要向他的家屬賠付恤亡金,這筆錢無論如何總是跑不了的。

  寧小閒搖頭道:「不忙。常大哥,你胸前這個飾物可否借我一觀?」這卻是長天突然提出的要求,不然她一個黃花大姑娘,怎好意思盯著男人的胸口猛瞧?話說自家這個妖孽越發變態了,她匆匆一瞥都沒看出人家佩了首飾。

  「這個?」常陵從胸口拉出一條紅線,上面繫著一支小小的白色飾物,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犬齒,只是打磨得很光滑。他解下來放在寧小閒手中,「這是前年在中州的一個貨攤上買來的,我看中它小巧可愛。寧姑娘如果喜歡,送給你就是。」

  又不是情侶,為何摘走男人的項鏈?她很想說「不用了」,但終於沒說出口,因為長天斬釘截鐵地說了兩個字:「拿下!」

  「多謝常大哥了。」她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為插翅飛走的銀子默哀,「至於那三百多兩銀子,只是我開的玩笑罷了,你不要當真,這事情就此揭過吧。」能讓長天看中的肯定是好東西,身價遠遠不止這三百兩了。她雖然自認不是善良之人,但若再收人家的錢,心底也是過意不去的。

  常陵一楞,又堅持了兩句,發現寧小閒居然真心不要銀子,心中不由得大喜。他沉吟片刻道:「日後若有用得上常某人的地方,但說無妨,必將儘力為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寧小閒打了個呵欠,常陵就很有眼力價地告辭走了。她確實也睏了,今晚先有何小九中毒這起風波,鄧浩又要試驗藥效,長天就沒有再喊她進神魔獄煉藥,她樂得在車上打了會兒盹。

  睡得口水才要流下來時,白洪把她推醒了:「姐姐,一個時辰到了。」

  唉,最近怎麼睡都睡不夠啊,她整理了一下儀容走下車,鄧浩已經在著手檢查小野豬的傷口了。結果也令他很是滿意,傷口上的血早已止住,並且凝成了一層薄薄的滲出液,有經驗的人知道,這層黏液一出,傷口就好得很快。並且傷口周圍的肌肉也已經收攏,彷彿有新肉芽正在生長。

  這癒合速度竟然比普通的金瘡藥要快上一倍!鄧浩心裡有些驚喜。他沖著哨子點了點頭,後者輕揮匕首割斷了小野豬的繩索。這小傢伙突然被抓來營地,先是受了驚嚇,後來又被割傷,早害怕得簌簌發抖,現在驟然獲得自由,立即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找娘親訴苦去了。

  營地裡的漢子們望著它咽了咽口水,卻沒有阻止。這豬太小,肉還不夠大家分的,何況他們行商也有不打動物幼崽的潛規則。

  鄧浩卻是深呼了一口氣,準備和寧小閒來做一場艱苦卓絕的談判,這丫頭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哪知結果大出他的意料。

  「寧姑娘,這金瘡藥以每匣二兩銀子的價格賣給我可好?」他的心理價位是不超過四兩銀子。這出價已經比普通金瘡藥貴了一倍,畢竟這藥效是明擺著的,好上一倍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好!」她笑瞇瞇回答。

  「那我再加點,嗯,什麼……?」他打好的腹稿沒說完,就被這意外打斷了。

  他微微一楞,才輕咳一聲接著道:「那麼,渠黃散三十兩一瓶,可否?」渠黃散比花生米略小,十三粒裝為一瓶。

  「好!」她依舊笑瞇瞇地回答。

  這丫頭突然如此乾脆,鄧浩頓時很不習慣。他正準備她漫天要價而自己坐地還錢,哪知她居然如此爽快,一肚子應對之詞都使不上來,正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好不難受。

  他想了想,也知道她的考慮了,心裡暗贊她聰明:「那麼金瘡藥先來六十盒吧,渠黃散十五瓶。如果有其他好藥,你改日再向我推薦吧,現在夜已深了。」

  寧小閒佯裝上了車廂,回來後提著裝藥的小布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今晚她賺了五百七十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09 PM 編輯

第72章 人人有肉吃

  幾百兩銀子而已,還用不上銀鈔,所以這回鄧浩給的是現銀。五百七十兩雪花銀,裝在袋子裡也是沉甸甸地,極有質感。

  「啊,我的寶貝啊!」寧小閒將這袋銀子緊緊抱在胸前,連小白兔也慘被壓扁,盡顯財迷本色。

  這是她在異世憑著自己的能力,賺到的第一桶金!此前出售靈玉雖然得了幾千兩銀子,但那東西卻是石季珊的,賣了也沒有多少感覺,怎及得上自己雙手賺來的錢抱著舒服?

  至於為何不和鄧浩討價還價?她已經跟了商隊快一個月了,對這位鄧領隊的為人不像一開始那般陌生。再說,後面還有大把的合作空間,大家都客氣一些,以後豈非更好來往?生意生意,談得越歡才越有得賺啊。

  「知道煉丹術的好處了?」他一定是史上最悲催的神獸,居然要用利誘的方式來哄人學習煉丹。

  「知道了,知道了!」她點頭如搗蒜。

  「那還不趕緊進來。今日的晚課還沒有完成。做完之後,明天才能開始練習小培元丹。」

  她笑嘻嘻地回了神魔獄,毫無怨言地開始煉起第二爐渠黃散。這藥的存貨已經基本售給鄧浩了,她又得重新煉一些來用。

  有銀子大爺在前方招手,她的注意力史無前例地集中,無論是用藥的精確度,還是成丹的機率都大了很多。長天看得撫額不止,不知神魔獄為何會選了這樣一個主人。「多虧我打算讓她修行妖煉之術,否則以她比常人豐沛十倍的七情六慾,練起人族的修行之法,恐怕不出兩天就要走火入魔了。」

  「這到底是什麼?」一個時辰之後,丹藥全部煉完。她舉著常陵贈送的項鏈問道。

  「霧隱鼠的牙齒。而且是被祭煉過的。」他知道她必定滿面茫然,因此又開展了長天式的解說,「這是非常奇特的妖怪,長相猶如豚鼠,生性膽小怯懦,從不與其他妖獸爭鬥。」

  妖族裡還有這種奇葩?不與其他妖怪相鬥,那怎麼能活得下來?這個恐怖的世界可不是說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就會放過你的。

  他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霧隱鼠有一種奇特的天賦——渾身的妖氣可以收放自如,如果它願意,妖氣都不會洩露一星半點。」妖氣是區分妖怪強弱的標準。哪怕有心相瞞,一般來說妖氣是無法完全隱藏的,只是等級越高的妖怪,收斂氣息的本事越好,部分巨妖、大妖站在你身邊,就和普通人類看起來毫無二致,像長天這樣煉出了身外化身的更不必說了。

  霧隱鼠和小蝠妖一樣是例外,它的天賦即是斂息。只要它願意,它就能扮作泥沼裡的一隻普通老鼠,而不引起任何強大存在的注意。

  「所以說,這枚牙齒也具有這種功能?能讓配戴者不洩露妖氣?」她舉一反三,「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再過些日子,你就完成體質蛻變,可以開始吸收神力了。但作為初學者,你不可能做到收發自如的境界,所以必須使用它來隱匿你的氣息。」

  「帶著這東西,別人看我就如同凡人了?」這東西這麼好用?可是這些妖怪留下來的器官怎麼都是怪異的部位,不是眼睛就是牙齒?

  「凡事都有限度,它也不例外。這枚霧隱鼠的牙齒被人祭煉過了,但手法不是太好,所以只能瞞弊煉神期以下妖怪的五感。」相比之下,他更好奇這人是怎麼尋到霧隱鼠的,一隻妖氣不外露的妖鼠。這樣的東西雖然算不上昂貴的法器,卻也是頗具實用價值的小道具。它既然能流到市面上,那麼持有者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

  「煉神期?我記得妖怪修行是按照聚氣期、化形期、大成期、煉神期、返虛期、渡劫期、合道期來計算的吧?能騙過煉神期以下的妖怪,已經很了不起了。」她還從來沒見過煉神期的妖怪呢。

  「井底之蛙。」他已經懶得表現出自己的不屑了,「明早你記得在商隊出發之前,將那具熊妖的屍體收進神魔獄。它的妖力,比關在四層那隻蝙蝠還要豐沛些。每讓它在外面多待上一個時辰,妖力就會減弱一分。」言下深表惋惜。

  「呃,被劇毒污染過的,沒關係嗎?」前車之鑒正躺在外頭的某個車廂裡。

  「無妨。神魔獄和息壤都不挑食。」他閉起了眼,「夜深了,你快些休息去吧。」

  神馬,你問寧小閒為何不趁著夜色去掘屍?真拿守夜的哨兵不當人看啊,尤其今晚何小九已經出事在先,現在無論誰接近那具妖熊屍體,都會受到嚴密監視。

  =========

  第二日清晨,商隊照常出發。當然,寧小閒趕在哨兵結束守夜任務後,找機會溜了出去。一個女孩子大清早要走遠一點,沒有人會說什麼的,畢竟女孩兒也需要一點兒隱私時間不是?幸好熊妖並不埋在商隊前進的方向,不然大家會愕然看到埋屍之地突然現出一個大坑。

  這一路走去,就發現昨夜的雷電和暴雨果然威勢十足,許多大樹從此倒伏下去,再也無法屹立。並且這一片深林中並不只有他們倒大霉遇上泥石流。當然,商隊管這種天災叫做「岩崩」,每走上兩三個時辰,就會看到新一處岩崩造成的破壞,輕者樹倒路堵,重者山形易變。

  最麻煩的是,原本走慣了的商道也被岩崩破壞了。鄧浩不得不下令繞遠道而行,這就要比原定計劃再多走三天的山路,才能趕到下一個驛站。

  唯一的好消息,是葬身於崩岩中的野獸著實不少,商隊這一天內經常從岩崩現場找到各式野兔、野雞、山豬……他們發現的最大野物,是一頭至少有八百來斤重的野牛,當時它全身都被埋在泥裡,只露出一隻尖角來。商隊從它身側走過,還以為地上露出一截木頭,多虧白景白洪的嗅覺敏銳,這才沒有錯過。

  這些獵物一被發現,何小九立刻成為眾人調侃的對象。他昨晚冒著生命危險去偷吃熊肉,結果攪得整個營地雞飛狗跳。今日倒好,滿地的天賜野味享用不完,那他昨天又是何苦來著?

  何小九今天已經清醒過來了,也知是寧小閒的藥救了自己一命,感激得不知如何言語才好。他也是窮光蛋一枚,囁嚅了半天也只好像常陵一般說道:「但凡今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赴湯蹈火。」寧小閒聽後一笑置之,這世上真的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又有幾個?關鍵時刻不要插朋友兩刀就好了,此話只能姑妄聽之。

  她自己也未意識到,和長天相處的時間越長,她對人類的防範之心也就越重。

  野牛一從地上被挖出來,鄧浩即下令原地休息。此時已到未時末,眼看著還要多走三天的山路,鄧浩也沒那麼迫切想趕到驛站去。去了驛站所為何事?還不就是補給嗎,現在老天送來這麼大一頭野牛,正是所謂的「天與不取,反受其咎」,老天想給你,結果你還矯情不收,那老天爺反而會怪罪你嘛。

  這一日,營地最歡快的一件事就是「人人有肉吃」,這生活水準瞬間就超越了華夏的某個小鄰國。劉一面吩咐商隊的夥計一起動手,將野牛洗剝了一番,削下前後腿肉,又做起了拿手的湯菜。

  野牛肉十分筋道,他將肉剁成小拇指大小的塊粒,丟進深鍋中燉了一個半時辰才勉強煮爛了,於是又削了些山上找來的山藥、蘿蔔和大棗與牛肉同燉。因此這一日吃上晚飯的時間,倒比平時更遲了一些。

  不過大家沒有怨言,因為他這回倒是超水平發揮了。其實牛肉這種東西,無論怎麼做都很香,好久不曾大快朵頤的眾人吃得眉開眼笑。寧小閒卻不一樣了,她打了一碗湯才喝了半口,就發現這湯水有些腥臊味兒。她略思忖就明白了,必然是劉一面洗凈了牛肉就直接下鍋燉煮了,沒有事先淖水。這樣一來,血沫子和腥味兒就都留在鍋裡了。並且漫山遍野的芫荽其實都可以入湯,這東西和牛肉的味道簡直是絕配。

  不過野牛肉對她來說也是大補之物,這一碗無論如何不可浪費了。

  說來有趣,自從昨日與大家一同遇險之後,幾位男客都喜歡坐在營地上吃飯了,大概對男人來說,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最牢靠。

  她本想回車上去,結果昨天所救的那個胖行商拉住她,一邊道謝一邊東拉西扯地聊家常,最後才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原來渠黃散和金瘡藥,他也打算買一點,並預訂她接下來將要煉製的小培元丹。這種丹藥雖然在修仙門派中用處較大,但因其特效,民間富貴人家也趨之若鶩。據說他最後將回到北部的刑州去,那裡草原部族興旺,民風剽悍,但煉丹師稀缺,藥物極是好賣。

  寧小閒心中一動,這個圓頭圓腦、其貌不揚的小商人居然也擁有儲物袋或儲物戒,真是令她略感驚訝。他這回卻是貪心了一點,訂下的藥物數量光憑雙手無論如何也是拿不走的。此去刑州麼,又是路途遙遠,他若無這種寶貝,哪敢再負重物?
 
  她再次提醒自己,日後絕不可以貌取人。隨後兩人議定了價格和數量。

  這碗湯,她一邊吃,一邊還得防止自己皺起眉頭,忍得好不辛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13 PM 編輯

第三卷 茶中仙

  獨自一人踏上旅程,前方有什麼在等著她?

第73章 禍主兒上門

  和前一日比起來,今日全天太平得很,只是路途難走了些。走商的人哪會裡計較這個?何況又有送上門來的肉食,因此晚上營地裡的歡聲笑語未免聲音就大了些。

  何小九的體質很好,這才休養了一天就已經能下地走動了。他脾氣好,商隊的兄弟們就拿他開涮了好一會兒,笑鬧之聲不絕。

  可才過了一會兒,鄧浩就重重了「噓」了一聲,下令眾人:「都噤聲!」憑他在隊內的威信,幾息之後,整個營地就都安靜下來,再無一人說話。

  耳力好的,這時就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從林間傳來,伴著樹葉被踩踏的沙沙聲。野獸和妖怪可不會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有人來了。」大家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是大荒深山,不是供人閒庭信步的後花園,入夜之後出現的訪客,十有八九不帶善意。大家都是雞食放光草——心知肚明,某些商隊平日裡走商,到了幽僻處脫下偽裝搖身一變就是盜匪了。

  從林中走出來的這一行人,總數不過三十餘人,確實也很有些匪氣。今晚月華明亮,他們居然步行而來,看來據點就在不遠處。然而再看他們身上所穿的衣物,顯然是另一家商隊的服飾,不像一般劫匪蒙面黑衣,生怕被人認出來。

  這幫人什麼來意?大家都沉默著,等待領隊的指示。這營地上有兩百多號人,對方只來了三十多個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若說沒有憑仗誰信?

  鄧浩也站了起來。他一正容就自然帶上了忠厚誠懇之色,很具有欺騙性。「來者何人?」他很乾脆地說道,這個點鐘尋上門來的,也不必太客氣對待了。

  這林間小小空地上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對方為首那人雙目精光閃動,雙臂及膝,面貌十分陰沉。寧小閒原本不信「相由心生」的說法,不過見了這人之後,總覺得他若不是心計陰沉型的人物,簡直愧對這張臉了。

  「敝姓羅,乃是狼行商行慶州分行的副領隊羅佑。」他開口道,「昨日我家公子捕獵,結果那獵物狡猾,居然逃走了。我們商隊一路追蹤,哪知獵物不見了,卻找到貴號的行蹤。」

  每個商行都有自己的名稱和旗號。像鄧浩的商隊,領頭的馬車就插著一面旗子,上頭繪著一隻長翅膀的老虎,因此這支商隊的名稱就叫雲虎商隊。

  走商的隊伍自然有大有小,鄧浩手裡上下兩百來號人,只能算是一支規模中等偏下的團隊,因此只能稱為商隊。而較大的商行則能派出大型商隊,頻繁出沒在西北、中北地區,動輒是上千人的陣容,非常可觀。

  鄧浩心裡一沉。他聽過狼行商行的名號,這家商行因為有著仙門背景,因此做起生意來不太講究,也不太愛講規矩。若按行裡人的觀點來說,這家商行極不專業,偏偏它的規模也不算小,在南瞻部洲中部地區擁有四家分號。這慶州分行,就是其中之一。

  他皺眉道:「貴號的獵物走丟了,與我等何關?」

  「我家公子,乃是狼行商行總行執事的第三子。昨日狩獵的對象是一隻熊妖,可惜那畜生被划傷了一劍,居然不戰而逃。公子叮囑我等一定要尋回獵物。於是——」他聳了聳肩,「我們就追到了這裡。」

  鄧浩淡淡道:「如你所見,這裡只有人,沒有熊。你們追錯地方了,夜已深,請回吧。」對方看來不欲善罷甘休,但他仍需努力一番。

  羅佑卻是充耳未聞,走到火堆上的大鍋旁看了看,笑道:「貴商隊的伙食不錯啊,這麼香的味道,我們在幾裡外都聞到了。」

  這麼矯情的裝X范兒,立刻就讓鄧浩的手下怒容滿面,但見他這麼有恃無恐,不懂得這孫子手裡還有什麼底牌。在場的人在這一行都混跡多年,輕易不願撕破臉、動刀子。

  哨子目光閃動,突然道:「你家公子獨自一人打傷了熊妖?他人呢,為何不來?」他惜墨如金,但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還特地強調了「獨自」二字。

  羅佑的笑容果然凝住,微微一頓才答道:「區區一隻逃跑的熊妖,也能勞動我家公子大駕?我等應付足矣!」雲虎商隊的人相覷一眼,都覺得他口中的「公子」多半在打傷熊妖之後自己也負了點兒傷,沒有餘力來追,這才派手下搜索熊蹤。

  事實上,他們還把人家想得太高大上了。這位「公子」是總行執事的小兒子,相當於華夏某集團公司的理事會成員,他兒子也就相當於「商二代」,自小生長在繁華之地,無論是武藝還是修行,都不曾涉獵。眼看他年齡足夠,他爹想給他在商行裡討個位置,可是沒有好看的履歷哪行?這時候的天橋下還沒有代辦假證的服務,於是老頭就找慶州分隊帶他一起走商。

  在這位執事想來,慶州分隊所走的這條路線是他精心挑選的,已經十年不曾出過意外。他還派去了一名散修隨行左右,以確保愛子安全無虞,只待這一趟走商結束之後,兒子就能順利謀個差事。

  在正常情況下,他的計劃可算周密。哪知道這一路上確實風平浪靜,結果這位商二代就開始嫌無聊了。哪怕分行的這支隊伍對他照拂有加,但硬生生把他從醇酒美人在側、呼朋喚友聚賭的環境裡拉出來,他怎麼受得了?所以他不顧隊裡其他人的勸阻,硬是抱走了山洞裡的一隻小熊玩兒,結果人家母親第二日清晨就尋上門來。

  這隻小熊身上有微弱的妖氣,可惜人類不好分辨。慶州分行根本沒想到,跟蹤而來的大熊妖已經到了聚氣頂峰的修為,加上這個妖種原本就強壯而兇狠,在他們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居然有兩人被打死,一人被打成重傷殘廢。慶州分隊這才認真起來,最後還是請貼身保護商二代的散修出手,才重重擊傷了這隻熊妖。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執事公子也在戰鬥中受到勁氣的波及,受驚倒地,昏厥過去。商隊擔心他受傷,無心戀戰,熊妖大概以前也曾在修士手下吃過虧,被法器劃傷後顧不得幼崽,轉身逃走了。但那散修的劍上所塗的劇毒能夠混亂心志,熊妖負傷逃走之後,強忍怒氣躲起來療傷,卻遇到了鄧浩的商隊。

  它本已失去幼崽,又被傷勢和劇毒折磨了一整天,心智漸漸混亂,只餘下對人類的仇恨。眼見出現的這支商隊又對它窮追不捨,於是徹底陷入了瘋狂。若是雲虎商隊知道它的想法,包準會大呼冤枉。當時大隊人馬急奔是為了躲避岩崩,哪裡是衝著它去的?

  羅佑斂了笑容,正色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貴號拿下了那隻熊妖,想必也得了不少好處。不過這熊妖卻是我們先打成了重傷,你們占的便宜可不算小,這位領隊,我看,不如我們談談?」

  商二代同學醒來之後,聽散修說道劍上有毒,熊必不命久,於是心心念念要打回這隻大熊。

  他這麼一說,雲虎商隊的人頓時大怒。若非對面這幫人先將熊妖打傷而沒打死,後者又如何會發狂?自己商隊平白死了一個人,這幫犢子居然還厚著臉皮要求分贓?

  鄧浩對老部下熟悉得很,見他們眼裡滿是怒意,於是擺了擺手要他們稍安勿躁。「我倒是好奇,你們怎麼認定是我們殺了熊妖?」

  「這有何難?前一日遇上了岩崩,線索全斷了,果真不好找。幸好我們在巨岩附近發現了一具屍體,穿著你們的服飾。」他伸出手來,掌間躺著一塊破布,正是雲虎商隊的衣角料子。

  此話一出,連鄧浩都怒氣勃發。在圍捕黑熊中死溶,他們在躲避岩崩時也沒有丟下,而是負在車上帶到巨岩附近好生安葬。所謂入土為安,這幫人為了尋找熊蹤,居然連死者也要驚擾,人品當真沒有下限。

  任他性格再好,這股氣無論如何也忍之不下了。幸好在他手還未摸著劍柄之前,羅佑又補充了一句:「我倒是好奇,離你們那陣亡的兄弟不遠處有個大坑,坑裡還殘留著熊妖的血腥氣,但身軀已經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雲虎商隊的人陡然面面相覷,心下都暗自駭然。

  那熊妖屍首竟然不見了!數千斤重的一團血肉怎可能平白消失,只會是其他強大的妖怪叼走了,不過這熊屍上滿是劇毒,哪個妖怪會吃它呢?想到這裡,大家不由得又慶幸自己走得早,沒有和這頭打秋風的妖怪碰上面。

  當然誰也不知道這頭揀便宜的「妖怪」現在就躲在他們商隊裡,正在靜觀事態的發展。長天正在對她耳提面命:「無論如何不許出手。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天塌下來也讓這鄧浩先頂著,你只許作壁上觀,聽到沒有?」

  寧小閒鬱悶地點了點頭,其實她本也不想管,只是覺得對面這幫傢伙鼻孔朝天太討厭,鄧領隊人又太好,讓她忍不住想幫忙。她站的位置靠後,身邊就是言先生了,這位西席身材居然也甚是高大,此刻大半個身子擋在她面前,倒將她和前方一觸即發的局勢隔離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15 PM 編輯

第74章 賭鬥,一場定生死

  「這群傻瓜!」鄧浩看著手下人驚訝至極的面色,忍不住閉了閉眼,「擺出這種臉色,就是向狼行商隊承認這熊是我們殺的了!」

  「不知道。」他強抑怒氣道,「即便熊是我們殺的,那也是我們的獵物。你們又待如何?」

  羅佑微笑道:「你這麼說可就不厚道了,我們還是按照商隊的規矩來吧。」

  商隊的規矩?寧小閒眨了眨眼,心裡嘀咕道,莫非……

  旁邊的言先生轉頭看到她一臉茫然,低聲道:「商隊之間在難以決定貨物或獵物的歸屬時,可以通過比鬥的方式來進行,只一場,定勝負。贏的人拿走貨物和事先定好的彩頭,這就是所謂的規矩了。」

  「太不合理了!」果然和她想到的差不多。爭吵無效就要比拳頭大小嗎?這規矩字裡行間就透著一股匪氣,堪稱流氓邏輯。這時長天的聲音傳來,掩不住三分笑意:「原來這規矩,人類也學會了。」

  看來妖怪們平時也這麼幹。

  言先生溫言接著道:「規矩本由人定,只服從最強者的意志,無所謂合理與否。」這話不知是回答她,還是回答長天。她只覺得心裡一跳,極不舒服。

  鄧浩板著臉道:「我們何須與你談商隊規矩?請回吧,否則五息之後兵戎相見!」鄧領隊、鄧好人終於打算翻臉了。雲虎商隊的人們本來也不是什麼良民,已經憋住一口悶氣很久了,此刻終於可以挽起袖子開打,於是鏘鏘鏘都抽出了隨身武器。對面又哪裡肯示弱?

  一時之間,明亮的月光照得這營地上的武器光華閃爍,好不搶眼。

  「領隊好大的火氣啊,何不看完彩頭再決定?」羅佑說完,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

  都說「瑩火之光怎可與皓月爭輝」,可是他手裡這樣東西,圓潤、聖潔、皎白,煥出來的光彩卻不輸給天上的明月。

  夜明珠,並且足足有鴿子蛋大小!在他手中滴溜溜轉了幾圈,牢牢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在場的人走商多年,一眼看出這珠子是稀罕之物。雲虎商隊的人更是知道,他們已經至少有兩年沒有運過這麼好的貨了,要是贏了這場比鬥,整個隊伍的裝備和陣容都能再提升些,手裡的武器會更好,甚至能換個不會天天做湯菜的廚子來頂替劉一面,讓這廝滾回去做他的伙夫……

  羅佑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雲虎商隊的人已經心動了。這珠子實在太貴重,邊上有人想勸阻,卻被他抬手制止了:「這是東北部的碧波群島所產的夜明珠,不僅有辟塵辟邪的功效,且死者含在口中能保屍身不腐,是真正的寶物。我便用它來當彩頭,跟你賭熊妖身上取下的東西。」

  他又補充上一句:「一場定勝負,生死勿論!」他手中明珠轉動,光芒照到鄧浩面上,令後者不禁覺得有些刺目。

  鄧浩行商多年,鑒寶的眼力很好,只一眼就看出這東西的身價至少也在九千兩銀子以上,如果拿到中部內陸地區去賣,售價還要再高出四成左右。而自己手裡的熊皮破損嚴重,熊丹又只有築基期的水平,倒是熊爪完好無損,三樣合起來最多賣個六千兩。對方拿出這枚明珠來當彩頭,已經是很有誠意了。

  他看到自己手下人的眼神,已經完全被這明珠吸引了。作為一個合格的領導,他明白什麼時候要獨斷專行,什麼時候卻必須順應人心,因此只好深吸一口氣道:「好,我們比!」當下從馬車上解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熊皮展開來,頓時一股血腥之氣瀰漫四周。

  這幾日天氣不好,他還沒機會處理熊皮,只好仔細包起來,免得血腥味兒引來其他妖怪。他又自懷裡取出內丹、熊爪,擺在旁邊的大石頭上,說道:「都在這裡了。」

  「就這麼兩樣?」羅佑一怔,顯然被這兩樣東西的寒磣程度雷倒了,聲音都拔高起來。

  鄧浩沒好氣道:「你們那公子的劍上餵了劇毒,除了這三樣東西,其他的都被污染,根本不能取用!」雲虎商隊才是苦主啊,付出與收穫根本不成比例!對面這幫人自己幹下那等好事,還好意思來責問,真不知道臉皮是如何練到這麼厚的。

  羅佑一時語塞,心裡暗自懊惱。這樣一隻成年熊妖的身價可達上萬兩,但那是將皮肉、熊膽和內丹等統統計算在內。沒想到散修的毒劍如此厲害,竟然將一整隻熊污染到身價大跌的地步,早知如此,不該拿出這樣珍貴的夜明珠當賭注!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毀約,只好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恭敬道:「請霍真人助我等一臂之力。」他也不傻,雲虎商隊只死了一個人就收拾了熊妖,這營地上看起來人人又身體健康,顯然最多只負了輕傷,整體實力不可小覷。既是賭鬥,肯定要請出最強力的打手來才有勝算。

  人群微分,從後面走出一個中年男子。此人眉目細長、雙顴高聳、臉色微黑,在這山野之地仍然穿著高冠寬袍,一副修士裝扮。雲虎商隊不知就裡,但虎行商行的人卻面色恭敬。這就是打傷了熊妖的散修了,如非執事公子突然昏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妖怪無論如何逃不出他的手心。

  修士?雲虎商隊上上下下都變了臉色。對方喚出修士和自己這幫凡人對打,就像玩網路遊戲的時候對手突然開了作弊器,這是比金手指還要逆天的東西啊,這是要被抽到死的節奏啊!難怪這羅佑敢拿出貴重的夜明珠來,原來是篤定了自己不會輸,當下幾個脾氣火爆的就開聲罵了出來。

  這些粗魯漢子罵人能吐出什麼好話來?自然是翻著花樣兒來罵了,問及祖宗十八代都嫌輕,寧小閒自認是觀念開放、時尚前衛的奇女子,聽了兩句都不禁面紅耳赤。這時那修士雙眼一瞪,身上負著的長劍一陣長鳴,硬生生把這些污言穢語給壓了下去。

  鄧浩的臉色卻沒多大變化。狼行商行臭名在外,眼前這姓羅的顯然就是活生生的代言人,就算有人告訴他這個商行的人蒙面當了盜匪,他也不覺得意外。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在羅佑不耐煩的催促中低聲道:「哨子,這一場你來打吧。」

  狼行商隊的成員頓時就用同情的眼光在對面人群裡搜索起那個倒霉蛋。在他們看來,他這一言就是定了人家的死期了。卻見樹梢上的背光處跳下來一個人,往這裡慢慢走來。這人中等身材、面貌平庸、走起路來踩著落葉,也是沙沙作響,簡直從頭到腳沒有半點特別的地方。「莫非這領隊破罐子破摔,想著反正打不過,乾脆找個沒用的來送死?」

  那修士霍真人臉色卻微微一變。樹上從頭到尾都潛著一個人,他居然一無所覺,看來這個凡人手裡也有兩把刷子。

  哨子慢吞吞地擠進人群。路過寧小閒身邊時,突然感到手心被塞進了幾粒東西和一支小瓶子,然後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藉著人群正在議論紛紛的關頭,在他耳邊極快、極輕地說了一句:「藥物吞服五十息後可生效辟毒,持續一個時辰;瓶中毒劑可餵在武器上。」為怕修士察覺,她的聲音極小,但哨子的耳力何等之好,已經隻字未漏地聽了進去。

  這個姑娘,果然不簡單!他昨日見過寧小閒救治何小九,知道那幾粒藥必然就是辟毒有奇效的渠黃散和解驚丸。以此類推,裝在小瓶中的毒藥,想必也非泛泛。

  哨子眼中喜色一掠而過,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了這幾樣東西,他至少可立於不敗之地,連勝算都多了好幾分。

  他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此時營地中央清理出一塊空地,原本的火堆和大鍋早已移開。幾乎所有人都將全副精力投在了場中即將進行的比鬥上,只有言先生趁著大家不注意,又走過去打了一碗湯。

  等哨子站定,那修士肅了肅髮冠,整了整衣袍道:「請!」

  話音剛落,哨子已經欺身而上,手腕一分,亮出一對匕首來,往霍真人的小腹和咽喉上招呼過去。後者一邊後退,一邊往身後劍匣上一拍,對著敵手捏了個劍訣,輕喝一聲「去!」,就見匣內長劍輕鳴一聲,憑空拔出,瞄準了哨子一劍劈去。

  這一招,寧小閒也見過。當時權十方誅殺阿福,用的就是這飛劍禦敵之法,但她事後問起過,這術法須到築基中期以後才可以使用。君不見石季珊跟蝠王打鬥的時候,也只能拿著師尊賜下的寶劍砍削切刺,卻沒有權十方馭起寶劍、如臂使指的本事。

  她心中暗罵:這狼行商隊居然請出築基中期的修士與凡人對鬥!當真不要臉至極。這築基中期的修士也不矜身價,居然願與凡人賭鬥,同樣也是無下限無底線啊。

  哨子腰間發力,硬生生扭過身去,避過了這一擊。和修士對鬥,他不敢像以往那樣只用小巧寸挪的功夫,因為這些已經成為法器的寶劍往往帶有寸許吐吞的劍芒,鋒銳無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2:0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1:56 PM 編輯

第75章 凡人的勝利

  這時,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才看清了這長劍的全貌。這劍與普通長劍不同,居然通體墨綠,劍身非但沒有光華,反倒像有斑斑跡,刀口上還有好幾道缺口,這賣相實在不怎麼樣。

  哨子也不與霍真人的綠劍正面對抗,只在場地上使出騰挪功夫來閃避。他一個大活人要躲避劍修的馭劍之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好幾次長劍險之又險地從他身邊擦過,還有一回甚至削下了他的一綹頭髮。雲虎商隊的夥計們看得提心弔膽,可又不敢出聲打擾到他,只得咬牙忍住驚呼。

  狼行商隊哪有那麼多顧忌,紛紛取笑道:「你這是要逃到明年去?趕緊向霍真人認輸吧,再多磕幾個響頭,興許他還能饒你一命。」

  哨子無暇他顧,只是認真躲閃長劍的侵襲,有幾回實在避不開,才動用手上的雙匕去格擋,那也是一擋即閃,不再多作糾纏。

  寧小閒眼尖,看見他手中的雙匕已經換過了一對,不再是日前與熊妖搏鬥時所用的了。她細細一想就明白了,不禁有些臉紅:上一對兒匕首可是法器,捅進了熊妖的那等……污穢之處,早就受了污染了,須得細細保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因此修士對敵很少去鼓那個部位,倒不是自身品德有多高尚或不屑如此惡毒,只是這種打法明顯兩敗俱傷,對方傷了幽門,自己傷了法器而已。

  她不禁有些擔心。哨子沒了趁手的武器,只用手裡這一對凡鐵鑄成的匕首來對敵,無形中就落了下風。長天卻道:「此人功夫不高,但勝在臨場應變能力極好,這卻是面臨生死之境才能磨練出來的。依我看,勝負還是未料之數,你不要太擔心。」

  她大感驚訝。聽他的口氣,這場比鬥似乎反倒看好哨子,這怎麼可能?哪怕有她的藥物相助,一個凡人要打贏築基期的修士,並且這修士還不是石季珊那樣的小菜鳥,那得有多逆天的本事?

  「雙方壓箱底的本事都還沒使出來,你慢慢看下去就是了。打鬥不長眼,這兩人的武器上都有毒,你站到那個姓言的邊上去,關鍵時刻可以拿他擋一擋。」見寧小閒站著沒動,又催了一聲,「去呀!」

  這樣好嗎,居然拿言先生當擋箭牌?她心裡嘀嘀咕咕,還是往人家身邊走了過去。言先生看她來了也不吃驚,只是不動聲色地往她身前稍稍站了站,果然像是一面人肉擋箭牌。

  他到底是能聽到她和長天的對話,還是他和長天心有靈犀?怎麼每次長天和她說完話,這言先生都像親耳聽聞一般?寧小閒同學就算神經再大條,此刻也感覺灰常不對勁了。

  一刻鐘過去了。場上,哨子的腳步已經顯得有些沉重,額上亦淌出了汗水,顯然這樣快速移動對他體力的消耗很大。霍真人見狀,又捏起劍訣,加大了對他的攻擊力度。

  這一下,哨子顯然就有些吃不消了,終於在撤退之時計算錯誤,後背抵到了大樹上!這下終於避無可避了吧?額上也見了汗的霍真人大喜,驅劍刺去。

  哨子卻像腳下打滑,蹭地一下坐了個屁股墩兒著地,結果巧而又巧地避過了這一擊。綠劍咚地一聲,扎在了樹幹上。他抓住機會,一個前撲向著霍真人衝來。

  終於開始反擊了。他的速度竟比賭鬥開始還快出一大截,霍真人已經習慣了他原本的速度,此刻見他突然加速,急忙後退,卻哪裡有他退得快?眨眼間,哨子已經撲到他面前,一匕往胸口扎去。

  兩邊商隊的人都抑住驚呼,瞪大了眼睛看這決定勝負的一記絕殺!

  匕首即將觸到霍真人胸口的衣服時,他體表卻泛過一層水波狀的紋路,輕輕將這匕首盪了開去。

  護身法器!哨子這一刺,無效!

  狼行商隊的人頓時吁出一口長氣,可雲虎商隊就不幹了。修士又能馭劍傷人,身上還佩著護身法器,這也忒欺負凡人了,怎不幹脆背個龜殼出來見人?

  這時隊裡又有人驚呼了一聲,大家聞聲看去,實在忍不住就大罵出聲了——被綠劍釘住的那棵樹,樹幹上烏黑一片,附近的樹枝樹葉像被水灌飽一樣,紛紛脹裂開來。這幅場景,誰看了不知道劍上有毒啊?大家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不要臉的見多了,但不要臉到這個程度的,還真是少見得很。

  有明眼人瞬間就明白了,對比樹上和熊妖身上的毒性,原來狼行商隊裡擊傷熊妖的就是這個修士,就是這把劍,哪裡是什麼執事的公子了?

  他們卻不知道,能被雇來給凡人商二代當保鏢的修士,原本也沒太把節操當回事。他對罵聲充耳不聞,騰出手來一指,那綠劍顫動幾下,就掙脫出來,重新刺向了哨子。

  戰局又恢復到原來了。此時比鬥的時間已經持續了兩刻鐘多。狼行商隊的聲音小了下去,他們也看出來,場上這個傢伙雖然閃得狼狽,又兼滿身大汗、氣喘如牛,到現在卻還是毫髮未傷,當真是有本事在身的人。

  瞅準了機會,哨子躲避綠劍時反手一擲,將左手所執的匕首射向霍真人的面門。這一記如電光石火,待被護身法器擋住時,霍真人才反應過來,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有趣。」長天聲音裡含著笑意,顯然是看熱鬧看得舒服了,「這場打鬥比我想像中的有趣多了,想不到凡人也能參與如此精彩的比鬥。我看這場比賽,這哨子當真會贏。」

  寧小閒擠出時間翻了個白眼。大家都緊張個半死,他老人家倒看戲看得悠哉。話說,他哪隻眼睛看到哨子會贏的跡象了?

  「沒用的,你想耗盡我的護身法器?到你死了都不可能!」霍真人獰笑道。他其實也覺得有些氣短了。他在狼行商行裡面養尊處優慣了,平時露面起的也就是震懾作用,真正讓他禦敵的機會不多。現在這樣大量消耗靈力,他也感覺有些吃不消。

  和一個凡人打鬥了這麼久,已經夠丟人了,趕緊速戰速決吧。他心裡一橫,咬破舌尖泯了口精血,叱了聲:「疾。」

  飛劍的速度瞬間提高了三成有餘。哨子猝不及防,被長劍掃過了左臂。他奔騰已久,渾身氣血流動極快,傷口上頓時血如泉湧。

  這劍上可是餵有劇毒!雲虎商隊裡驚呼聲一片,狼行商行卻是人人面露喜色,終於贏了!

  哨子不言不語,似乎對自己的傷勢毫不在意。他不顧近在眼前的飛劍,一個反身撲向霍真人,如同一縷輕煙般,在空中劃出了幾道殘影,剎那間就貼到了敵人的面前,竟是前所未有的快!

  這廝壓箱底的速度竟如此驚人,虧他能一直隱而不發,忍到現在!

  霍真人消耗靈力太劇,雙手反而遲鈍,一時抬不起來,眼睜睜地看他欺到近前。哨子故伎重施,反手一匕又刺向他的胸口。

  「這傢伙大概知道中毒難逃一死,所以搏個運氣吧?」霍真人在心裡頻頻冷笑,「沒用,攻不破我的護身法器!凡人就是無知,這螻蟻掙扎了這麼久,也不過就是會耍一點兒小聰明罷了,一會兒還要死在我的劍下!」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哨子中了劇毒之後在地上輾轉打滾,只求速死的場面。這凡人在比鬥中堅持了這麼久已經大大削了自己的臉面,絕不能給他痛快,要讓他痛盡十個時辰而死!

  霍真人冷眼看著匕首捅向自己,等待護身法器的光幕閃過,好讓那凡人知道什麼叫死心。

  然而什麼動靜也沒有。這匕首連一記輕響都不曾帶起,就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胸口,齊柄沒入!

  「這……這是怎麼回事?」追來的飛劍「叮噹」一聲墜地。霍真人望向自己的胸口,滿眼的難以置信,隨後,一陣眩暈感包圍了他。他晃了兩晃,以一個銷魂蝕骨的姿勢軟倒在地。

  「霍真人!」旁觀群眾也是難以置信。雲虎商隊的小夥伴們被這急轉直下的結果驚呆了,一時還未反應過來,羅佑卻急急大喊一聲,伏到地上去察看霍修士的傷勢,「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全要給他陪葬!」他色厲內荏地喝道。這霍真人是總行派下來的,身份也尊貴得很,如果折在了這裡,自己此後前途堪憂。

  這一記大喝驚醒了場上所有人。噹啷幾聲,雙方再次拔出武器,對峙起來。

  「他沒死。我沒傷著他要害。」哨子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哪怕渾身汗氣蒸騰,他的腰桿也仍挺得筆直。

  羅佑撕開了霍真人的衣袍,果然看到匕首避開了要害,扎在了鎖骨以下的肉厚之處,估計連肺葉都未傷著,但傷口上一片烏黑。「你,你居然使了毒,好不卑鄙!」

  此話一出,雲虎商隊的人集體翻了個白眼,這好像該是咱這一方的台詞吧?

  羅佑又瞅了瞅哨子,驚疑道:「你為何沒有中毒?」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可不是嘛,哨子胳膊上的傷口雖然還在流血,但血色鮮紅,哪有半點中毒的模樣?相比起來,還是地上躺著的這位中毒更深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2:0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1:53 PM 編輯

第76章 議和、補償、賠款

  哨子沒有吱聲,向著鄧領隊點了點頭,反身離開了空地。幸不辱使命,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的事情,該交給鄧老大了。

  這傢伙並不高大,然而在包括狼行商隊的成員眼中,他的形象都有了幾分偉岸。以凡人之軀對戰築基期修士,並且還能獲勝,這樣的人,值得對手尊敬!

  鄧浩這才上前一步,微笑道:「羅副領隊,現在,我們來好好談一談吧。」

  這笑容看在羅佑眼裡,只覺得極其刺眼。以往這是他對待別人的招牌笑容,現在,輪到他來體驗一下「別人」的感受了。

  接下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鄧浩人雖忠厚,但做起生意卻也是一把好手。按商隊的規矩來,這枚夜明珠歸雲虎商隊所有,並且霍真人掉在地上那把綠劍也早被雲虎商隊的人拿在手裡。這也是咱的戰利品啊,想拿回去?可以,付贖金吧!

  哨子沒有當場截殺霍真人,就是不願讓兩支商隊陷入徹底死掐的境地,做生意嘛,要以和為貴。雖說事先立下的狀約是「生死勿論」,並且霍真人打贏了也未必就會饒哨子一命,但得饒人處且饒人,雲虎商隊畢竟是正規的商隊,且過得比較滋潤,目前還沒有客串匪盜的打算,這種約鬥也很少下死手。

  出門在外,聰明人不會把事情做絕了。

  他在戰鬥中既然不殺霍真人,那麼這修士身上的毒多半就解得掉。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等他老人家醒來一看,隨身法器沒了!他會饒得過羅佑嗎?所以,這把綠劍是必須弄回來的。

  狼行商隊打落牙齒和血吞,付出了整整七千兩銀子才「贖」回了這把劍!並且還是在鄧浩一臉「我虧大發了」的表情中掏了銀子。的確,一件法器的身價通常不能以凡人的銀兩來衡量。然而這把劍原本就是霍真人的,他們只是晚了一步,被雲虎商隊的人搶先揀在手裡而已!

  你道這眼疾手快的可人兒是誰?劉一面,劉大廚是也!霍真人倒下,雲虎行商隊的人都撲向了這位尊貴的修士,只有劉一面是撲向了這把綠劍。

  然後,就是霍真人身上的劇毒了。羅佑第一時間往他嘴裡塞了辟毒丹,可惜霍真人繼續渾身黑青,傷口高高腫起,並且傷口附近的皮膚也像注了水一樣,拿手指按一下之後半天不能復原。這毒之猛烈,不在他自己那把綠劍之下。和昨天的鄧浩一樣,羅佑一時也束手無策。

  綠劍的毒素來自於霍真人自行捕捉到的一隻蠍妖。他自己煉器時將妖怪毒囊裡的毒素與寶劍相融,可惜手法不太熟練,結果毒是附上去了,但這過程中原本光華熠熠的寶劍也變成了那副模樣,所幸用起來非常順手,所以一直被他視作心頭肉。

  然而哨子匕首上的毒藥又來自哪裡?當然是寧小閒從神魔獄里關著的蝠王渦鈄爪中提取出來的。青翼蝠妖的尖爪有腐化之毒,傷者會在十個時辰之內身化膿血而亡,雖然沒有蠍妖之毒發作得快,但若論毒性卻是相差無幾的!

  她自四平縣幾次戰鬥之後,深感自身實力不足,痛定思痛要多藉助外力,於是喚長天幫她提取了蝠毒。沒想到這種毒劑的首度亮相,卻是淬在哨子的匕首之上。

  「中了這種毒的人,會在……在……」鄧浩正在思考間,眼看著言先生旁邊的寧小閒向他比了個「十」的手勢,眼前頓時一亮,「會在十個時辰內化成膿血。霍真人修為精深,就此含恨而去,未免令人扼腕痛惜啊!」好丫頭,他還奇怪哨子的武器上怎麼會突然淬了劇毒,這老小子平時沒有這麼開竅啊,原來又是她做的好事。這丫頭,很好,他很喜歡!

  羅佑把一口好牙咬得咯吱作響。他在狼行商行裡走商一向橫行慣了,哪裡吃過這種虧,受過這種諷刺?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論人數,己方託大只來了三十餘人,對方可是兩百來號膀大腰圓、龍精虎猛還憋了一肚子氣的漢子,恨不得找個理由胖揍己方一頓;論武力值,他還不及隊裡其他人,現在商隊的最強戰力霍真人都被對面的傢伙幹趴下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所以他們又花了九百兩銀子,從鄧浩手裡買過了兩顆「解藥」。按理來說,要解青翼蝠王這個等級,需要五顆「渠黃散」和兩顆「解驚丸」,但鄧浩偏偏從懷裡掏出了裝藥的小瓶子,在狼行商隊眼巴巴的注視裡倒了半天,最後才有兩顆「渠黃散」羞羞答答地從瓶口滾了出來。「這藥物包解百毒,只要傷者還有一口氣在,必定就能救活。我尋訪四方才求到這麼一瓶,這是最後兩顆了。原本須賣你們一千兩,現在打個九折吧!」

  這霍真人也不是什麼好鳥,讓他多昏迷一陣子,多受上一天劇毒的折磨,才能解大伙兒的心頭之氣。

  羅佑也不是個沒見識的,一看他手裡拿著的不過就是渠黃散而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還沒待他喝罵,鄧浩搶先一步將藥丟進了霍真人的嘴裡,果然數十息後,這位修士的臉色略有好轉,傷口附近的青黑色也不再那麼濃濁了。羅佑這才知道這低級藥物竟然真的有效。當然「最後兩顆」云云他哪裡會信,只當充耳不聞。

  最後,鄧浩還逼著羅佑立下了血誓,要他自此以後不得藉故向雲虎商隊尋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多數人發了誓可以過眼即忘,所以他逼著對方立下來的,當真是「血誓」啊,即是以本命精血所立的誓言。這玩意兒邪乎得很,立了這種誓還敢反悔的,就世人所知還沒有活著的先例。

  為了以防萬一,倒霉蛋霍真人也在昏迷中被羅佑代著立下了血誓。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賭鬥、議和、賠款和補償,到這裡終於落下了帷幕。羅佑一行人轉身走出營地時,鄧浩指著手下一頓笑罵:「忘恩負義的小王八犢子們,狼行商隊的大金主給你們送了這麼多銀子,也不知道感恩感謝?!」

  他這一說,大家如夢方醒,趕緊沖著狼行商隊的背影喊道:

  「感謝金主慷慨解囊!」

  「感謝大財主的打賞!莫忘了日後要多給銀票啊!」

  「感謝羅大當家仗義疏財!今後記得有空常來坐坐啊!」

  這最後一句卻是艷名蓋中州的摘月樓裡,老鴇最常掛在嘴邊的話,不知哪個缺德的傢伙居然也把那口氣學得維妙維肖。羅佑聽在耳裡,差點又是一口老血噴出來。他忍著氣,帶領灰溜溜的狼行商行眾人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鎩羽之地。

  待對方身影消失在林中,鄧浩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兩名腿腳靈便的夥計偷偷跟了上去。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這是鬥敗的惡狼,得時刻提防著他們打擊報復。

  營地裡,卻是要開慶功大會了。原本大家還感嘆這熊妖打得好生虧本,結果狼行商隊還巴巴地特地趕來送財,鄧浩的腰包一下子就鼓了起來。

  寧小閒也不得不佩服他。自己辛辛苦苦煉藥幾十天,不過就賺了幾百兩銀子;鄧領隊倒好,一個時辰之間淨入七千九百兩現銀,這還不算夜明珠的驚人價值!這才是真正的奸商水準啊。

  就見鄧浩笑瞇瞇地拍了拍劉一面的肩膀道:「老劉,好樣的,幫著大伙兒白撿了七千兩銀子!哥該怎麼獎賞你?」

  哪知道劉大廚面無表情道:「別的獎勵都不要,你讓她給大伙兒做頓吃的!」大家順著他手指看去,指的卻是言先生的方向。

  言先生沖著大伙兒微微點頭,頗有佛祖拈花微笑的神韻。

  「言先生會做飯?」鄧浩也愣住了。認識言先生這麼久了,他都不曉得先生還有這手本事,劉一面是怎麼知道的?

  劉一面頓時汗了:「不是他,是她!寧…姑娘!」他不大記得寧小閒的名字,只好含糊帶過。

  寧小閒此時就站在言先生旁邊,聞言詫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做飯?」遵循長天少生事端的諄諄教誨,她的這手本事可從來沒在商隊裡暴露過。

  劉一面期期艾艾地解釋了很久,大家總算聽明白了。白景白洪這兩個妖娃子是孿生兄弟,長相雖不好看,但勝在一模一樣,十分有趣。劉一面平時總會給這兩個孩子多打半勺菜,這一來二去久了,跟他倆也混得面熟,常常聽兩個孩子大誇自己的姐姐做飯如何如何好吃。

  他自己做飯雖然沒有天賦,卻對廚道很是嚮往。平時他和寧小閒沒有交集,眼下有這樣的機會,於是趕緊提了出來。

  眾人長長地「哦」了一聲,心下卻在想,這劉一面天天面癱,看不出他竟然喜歡孩子!

  鄧浩聞言,為難地看向寧小閒。這現銀的大頭是劉一面賺來的,他不忍駁了這個功臣的要求,可寧姑娘畢竟是商隊的客人,哪有強迫客人給夥計們做飯的道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02:1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59 PM 編輯

第77章 石爆牛肉

  寧小閒卻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笑道:「既然劉師傅有此要求,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也當作是慶祝商隊大大進賬了一筆。」她抬頭望瞭望月色,「我做食物卻是著急不得的,至少需要一個多時辰的準備時間。大家若等得起,今晚我就算作就給大家加一頓宵夜如何?」

  「好!」大夥兒很歡樂地轟然應道。

  無論在哪個世界,慶祝的方式無非就是吃、喝、嫖、賭,有品位和沒有品位的還都可以去看看清新或者不清新的表演。這荒郊野地的上哪裡找樂子去?能吃到好東西,也算是個了不起的慶祝方式了。

  「劉師傅,請隨我來備菜。隊裡若再有兩個刀工使得好的大哥,也請一起來幫我!另要幾個閒來無事的兄弟,幫我去邊上的溪裡揀些鵝卵石,洗淨了帶回來。」寧小閒開始點將了。開玩笑,這可是兩百多人的大餐,她一個人如何忙得過來?既然劉一面把她陷在這裡了,她就得把他也拉下水才行。

  「鵝卵石?」大夥兒面面相覷,頭一回聽說做飯還用得著這個的,當真有趣,馬上就有三四人笑嘻嘻地起身去揀拾了。

  劉一面欣然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三名隊裡的伙計,平時都是使刀的好手,如今屁顛屁顛地來給她打雜了。

  如今咱手下也有人了!她指著那頭野牛,嬌吒道:「將這傢伙的肩肉、肋脊、腰條、排骨肉統統都給姑奶奶我剜下來!」

  「……」

  劉一面做菜太摳門,這頭野牛只被剜去了前後腿,滿身的好肉還在,倒便宜了她。生肉在這種大熱天裡不宜放置太久,她就不客氣了。

  指揮著幾個小工和自己一起,將野牛肉一律削成三毫米厚度的肉片,太厚太薄都不行。沒錯。她又要剽竊地球上大廚師們的作品了,這回是「鵝卵石爆牛肉」。

  野牛肉較硬,必須取肉質最嫩的肩胛肉和腰腹肉。這道菜才能好吃。這時就看出這幾個傢伙的刀工了,嗖嗖嗖切肉如飛。她卻不知自己下刀的手藝在別人眼裡看來也是不凡。下刀如風,每片都是厚度均等,擺在案上煞是好看。長天這二十多日來對她的訓練,無形中也使她手更穩、眼更疾,刀工自然更上一層樓。

  揀鵝卵石的傢伙們回來了。她又打發了幾個人去揀拾蔬菜,然後將切好的肉片用花椒粉、孜然和自製的十三香醃好,一邊聽哨子講故事。一邊按摩盆中的這些肉片。時間太短,為了讓肉片盡快入味,稍許的按摩是必須的。

  這一路上,她在林中辛苦拔揀了不少草藥調料回來洗、曬、磨粉。今日倒好,一次就要做盡了,打明兒起,又要勤勞地從頭積攢。

  營地之中,大家攛掇著哨子來解自己心中的疑團:「那牛鼻子修士不是戴著很厲害的護身法器嗎?你前兩次匕首都扎不進去。怎麼最後一次卻成功了?莫非那法器靈力用盡?」

  哨子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兩把匕首,放在地上。

  這是什麼意思?大夥兒面面相覷,都看不明白,可是等了半天。這傢伙就是不開口。

  「仔細看!」哨子低聲道。

  「嗯——,匕託不一樣。這是兩把不同的匕首?」終於有人看出了一點端倪。

  「不錯。開頭我一直用的這對匕首。頭兩次刺那修士的也是這一對匕首。」他從懷中又掏出兩隻匕首來,各自配對放好,果然是兩對、共計四支匕首啊。

  然後呢?大家眼巴巴地看著他。這傢伙說話太費勁了,實在不是個說書的好料子。怎奈這疑問只有他能解答,真是急死個人了!

  「最後刺他的,是這一把。」他從裡面挑出一支匕首,拿出來給大家看。

  ……

  一陣清風吹過,頓時冷場。終於有人一拍腦袋站了起來:「啊,原來是這把啊!」大家都用很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哪一把?」

  「就是這把啊,和另外三把不同的這一把!」

  這死孩子理所當然地得到了一頓胖揍。

  鄧浩硬憋住笑道:「別逗他們了,趕緊說吧。」

  「嗯。」哨子的聲音中也帶上了點兒笑意,「這把匕首,就是我捅傷熊妖的那一把。」

  人們終於恍然!這把匕首傷了熊妖的幽門禁地,就此失了法器的靈力,自己卻也變成了污穢之物,變成了其他法器的毒藥。拿這匕首去破護身法器的障礙,不要太輕鬆。

  可是哨子為了這悄無聲息的一捅,事先又做了多少水磨功夫?他花了兩刻鐘時間,不惜累出一身大汗和危險的飛劍盤旋,又用匕首佯攻了霍真人兩次,只是為了麻痺他,使他不再警覺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到了第三次攻擊,霍真人終於放下了警惕之心,哨子這才有一線機會暴起發難。

  早了,晚了,輕了,重了,只要有一點點疏忽,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修士,而是哨子了。人家對他,可不會像他對人家那麼仁慈。

  有人澀聲問道:「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

  哨子點了點頭。他只是個凡人,充其量身形輕靈,若不利用修士的輕蔑之心,拿什麼和人家鬥?

  場中沉默半晌,大家顯然都在回憶剛才那場雖不精彩,卻危機四伏的比鬥。

  過了很久,才有人悠悠道:「霍真人用毒傷了熊妖在先,哨子哥又用毒傷了霍真人在後,使的匕首偏偏又沾過熊妖的那啥那啥……照這麼看來,霍真人是敗在熊妖手裡了啊。果然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

  大夥兒呶嘴一想,可不就是如此麼?於是轟然笑作一團。

  寧小閒也在笑,卻不僅是因為這人說的笑話,而是長天附在她耳邊所言:「飯後去找這個哨子討教吧。他的功夫,正適合現在的你。」

  揀蔬菜的人鬱悶地回來了。也不怪人家,這麼大半夜了,哪怕月光皎潔,要在叢林裡找一株可以食用的植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被採回來的,除了一些兒綠葉的野菜之外,就是蘑菇了。這種長相可愛的小東西味道也好,她以前也曾在超市裡買過蘑菇精來代替雞精使用。

  可問題在於,蘑菇大家庭裡,有好多品種是有毒的。感謝她在淺水村的生活經驗,那兒的山裡也有許多菌類供她辨認。她在採回來的這些菌類裡挑挑揀揀,好傢伙,有兩種能讓人吃完後四肢抽搐,有一種能讓人昏迷不醒。她從頭到尾挑了四遍,以確保沒有漏網之魚。這是慶功宴,可不能樂極生悲。

  神馬,你問如果某種蘑菇不認得怎麼辦?很簡單呀,揀出來放在一邊,別冒險就是。

  她算了一下時間,牛肉差不多醃了半個時辰左右,應該夠啦。接下來,進入快手環節。

  她另取一鍋坐上火,將洗淨的鵝卵石都放進其中,然後叮囑劉一面小心看管,及時翻動,「這是炒石,後面做肉全靠這些石頭啦。」鵝卵石的溫度要達到至少二百度以上才行。

  她自己則要調油。禽類及牛脂榨出來的油,要再加入八角,草果,桂皮等燒製到十成熱。然後,好戲來了。

  每一個上來取菜的人都要先貢獻出飯碗。邊上的小工將生牛肉、野菜和淖過水的蘑菇放進飯碗裡,然後寧小閒便將燒得滾燙的鵝卵石放入其中,再澆一勺沸油,這就可以端走了。

  這取菜的伙計頓時就看著自己的碗直了眼:端回營地蹲著吃時,那碗裡的油還在滋滋作響。這居然是用沸油和滾石的溫度直接將肉和菜燙熟。大家倒不忌諱吃生肉啦,畢竟劉一面做出來的東西有時還不如生肉好吃,但碗裡這份東西……

  他挾起一塊牛肉嚐了嘗,沉默了。

  整個營地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狀態。寧小閒心中一跳:莫非自己失敗了?她一直騰不出手去試菜,這其實是廚師的大忌呢。

  「可是覺得不好吃?」

  「好吃。」最先出聲的是口中含糊不清的何小九,「很嫩、很香,是我從來沒嚐過的味道!誰說不好吃,我跟他拼命。今天才知道牛肉可以這麼好吃。」他悲憤地指向劉一面,「寧姑娘,若以後我們再也不願吃他做的飯菜,又該怎麼辦呢?」其他人紛紛附議,場面一時好不熱鬧。

  劉一面冷冷道:「那你們就別吃。」他口中雖這樣說,碗裡菜餚的消失速度反倒比其他人更快了兩分。

  寧小閒也笑了笑,自己打了一碗品嚐。這牛肉比精心飼養起來的小黃牛肉要硬得多,但好在切削得薄,又是按照她的要求每片橫切,所謂「橫切牛羊豎切豬」,這種切法能將粗硬的纖維切斷,使牛肉更細嫩。

  直接用沸油和滾石燙熟的牛肉,口感極鮮、極嫩。若要她來說,這味道不似肉類,倒有點兒像豆腐那麼綿軟,尤其炒過的沸油香而不膩,是一大殺器,沸騰的小石頭保溫效果很好,菜餚見底了,還是溫溫熱熱的,在這樣的天氣裡吃起來免不了一身大汗,但就是令人放不下碗。可惜手裡調料實在匱乏,否則她有把握再做得好吃一倍。

  哨子吃完了自己那一份,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多謝。」

  寧小閒笑道:「是謝藥、謝毒還是謝飯?」

  「都有。」他說完,轉身便要走。

  「哨子哥。」前面的身影頓了頓,她沉吟稍許才道,「我有事相求。」

  哨子沉默了一會兒:「那麼兩個時辰後,在這裡再見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56 PM 編輯

第78章 雨中石洞

  飯後,寧小閒返回神魔獄,加煉了不少藥物。時間過得很快,就這麼一耽擱,竟是快到子時了。

  喧鬧了一個晚上的營地已經重歸寧靜。她走出車廂,四周空空蕩蕩,只有樹影在風中搖曳,仿若鬼怪。她舉目四望,隨後往營旁的一株老樹下走去,在月光照不到的樹蔭裡,靜靜坐著一個人。

  此情此景,雖然時間對不上,卻很有幾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味道。只是當事的兩個人都沒有這樣想。

  她的感官很敏銳。哨子暗自點了點頭,卻不知這是另一個人的功勞。他潛伏得再好,也躲不過長天的眼睛。

  「我有何事可以幫你?」晚上擊敗霍真人,有一半的功勞是她的。哨子對她說話也客氣了些。

  寧小閒誠懇道:「哨子哥,我想學你這一身的功夫。」

  「這是束脩。」她從懷中取出渠黃散、培元丹各三瓶,金瘡藥十份,並同五百兩銀子,恭敬地放在他面前。神魔獄中有更貴重的東西,但她在旁人眼裡不過是個孤女,取出來徒惹懷疑而已。想來想去,還是手裡的現藥現銀充當學費最合適。

  「為何?」哨子顯然對她的要求很意外,撲克臉上都帶上了一點驚奇的色彩。

  「我孤身西行,路上不太平,想學一技以傍身。」若對上段落較低的妖怪或修士,她或許還有一搏之力。再者,長天也說了,哪怕她踏入了神通的門檻,短時間內想要呼風喚雨還不可能。做人嘛,踏實點一步一步來好了。

  他聽完這句話,腦中聯想到下午她的表現,知道這女孩機敏有餘,但不知體能、體質如何。小女孩想學些自保的本事原本無可厚非,只是他孤單慣了,收個徒兒太麻煩,再說他身上也背著自己的秘密,實在不願與人交流過多。

  可是拒絕的話在口裡轉了好幾圈,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去。

  寧小閒見他皺眉想了半天,心裡也有些忐忑。半晌,哨子才緩緩道:「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但我只教你七日時間,即是從明日起到商隊抵達岩城。你仍喚我哨子就好,不要以師徒相稱。這十日內你能學得多少就是多少,過後我也不會再教你。」

  他拿起地上的藥物,卻把銀子推還給她,起身離開了。

  這傢伙好彆扭!哨子講得很明白,教功夫可以,但最好不要扯上關係,十日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家萍水相逢來,也各歸陌路去。

  長天突然道:「他身上的靈根、資質屬於上乘,至今卻是凡人,只能動用微弱的靈力。若不是懷才不遇,就是另有隱情。」

  她更傾向於另有隱情。寧小閒望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八卦之火燒得再旺也沒用,人家十天之後就不甩她了。

  她嘆了一口氣,借著車廂的掩護返回神魔獄了。托岩崩之福,白洪白景兄弟白天帶回了許多野味,個頭自然不可能如野牛那般誇張,但足夠她與長天兩人食用很久了。

  她將大部分野味都晾了起來,準備做成臘肉、醬乾。聽說自岩城之後道路狹窄,許多地方要下車步行,屆時做功課和做飯都沒有現在方便了,囤點簡便易食的材料很有必要啊。

  至於凡人武藝的學習,她才不怕呢。這七天內,她一定要讓哨子大吃一驚!

  ================

  事實上,第二天包括哨子在內的所有人,的確都大吃了一驚,只不過不是被她給嚇的。

  他們走的早就不是官道了,卻還能在一處岔路上遇著了討厭的對手——狼行商隊,對方顯然也在趕往岩城的途中。見到了昨日比鬥的贏家,這商隊的大部分人都低頭不語,只有騎馬走在最前方的羅佑目中閃動著怨毒之色,顯然腦海中正在精心策劃如何報復他們。

  他雖發下了血誓,但只要回去秉報上級,狼行商隊自然會替他出了這口惡氣,何況總行執事的公子也牽涉其中,這都算不上違背誓言。鄧浩等人心裡對此亦十分清楚,只是先保證這趟旅行平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都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人了,若還成天擔驚受怕,那不如回家賣紅薯算了。

  倒是那執事公子聽說搶他獵物的商隊就在近前,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了幾眼,總算他還不是真正的草包,知道自己商隊處於弱勢地位,也未出言挑釁。雲虎商隊眾人見這傢伙不過二十三、四歲年紀,就雙目浮腫,面色蒼白,形體也很消瘦,顯然平時縱情酒色,於是對羅佑所說的公子打傷黑熊妖一事,又想嗤笑出聲,結果鄧浩回身用力瞪了他們幾眼,硬是把這笑意給打壓下去了。

  此時不要再生事端才好。

  鄧浩命商隊主動停下腳步,讓狼行商隊先行。不過這個善意的舉動並沒有博得對方的好感,這一個白天幾乎都在詭異的沉默中度過,就連林中也比前幾日安靜得多,虎咆猿嘯幾不可聞。

  他們沒見著日落。從黃昏時分起,雷雲再次到來,這次好天氣只持續了兩個白晝,隨後雨水又嘩嘩下起來,讓人連躲雨的準備都來不及做。幸好,這一次他們未立於危崖之下,不必承受岩崩的危險。

  雲之彼端有雷電如龍,興風作浪,雨越下越大,已經從雨絲晉級成了雨豆。

  走在前方的狼行商隊突然一陣歡呼。原來天空中閃電劃過,照亮四方,他們清楚地看到,前面數百丈遠的小土坡上,有一個巨大的山洞。

  這山間林木巨大,岩石反而較少,一旦大雨來襲不易尋到藏身之地。能遇到山洞實屬不易,前提是裡面沒有住著其他妖怪。

  狼行商隊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山洞前。這個洞口寬五丈、高三丈,入口處有些嶙峋的尖石,裡面一片幽黑,看不清楚。羅佑還算謹慎,派了一個哨兵進洞查看,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過了片刻,哨兵滿面興奮地返回來報告,洞裡筆直兒地就一條道,連岔路也沒有,顯然不可能迷路了,並且裡頭空空也如,地面乾燥,沒有任何其他野獸或妖怪佔據的跡象,深度可達二十米餘,擠進一支商隊完全沒有問題。他還報說,洞底還有一個小小的泉眼,泉水藍瑩瑩的,聞之有奇香,觸之微微燙手,竟然還是一口溫泉。

  在這大雨滂沱的夜裡,誰不想待在一個視野又好,地面又乾燥的好地方避雨過夜?尤其這洞裡還有一口溫泉!

  那執事公子跟著商隊走了一個多月,哪怕隊裡將最好的服務都給了他,但總歸不如家裡處處便利。最要命的一點,就是這山野之地洗浴極不方便,平時他入浴都有美人服侍在側,連手都不必抬的,結果在外風塵僕僕三十多天,他都快忘了洗溫水澡是什麼感覺了。

  這哨兵不說還好,一提起有溫泉,執事公子的後背立刻就感覺奇癢無比,恨不得立刻衝進山洞裡,泡進溫暖的水中濯塵祛泥。他見羅佑還在沉吟,不禁臉色一沉道:「羅副領隊,這還用猶豫嗎?趕緊進去啊,莫非你要等後面那支商隊搶了先?」

  這山洞的環境太好了,好得讓他有點不相信。但哨兵已經檢查過一遍了,這洞裡又總共就這麼大,進去時提防著點兒有沒有妖怪搗鬼,又能出什麼妖蛾子?羅佑也只是下意識裡覺得有些不妥,但若要他明說,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眼看執事公子一疊聲兒地催促,他也有些不耐煩起來,揮手發出了信號道:「行了,大家趕緊進洞吧。」他扭頭往後看,雲虎商隊的人還站得遠遠地,正往這裡眺望,看樣子是不打算和狼行商隊來搶這個過夜的山洞了。

  實話實說,這洞總共也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兩支商隊合起來有四百多人,不可能同時擠進這裡。雲虎既不打算過來,那就只能另覓他處過安歇。

  待上報了總行,回頭再來收拾你們。他陰毒地看了鄧浩一眼,轉身帶隊進了山洞。

  鄧浩很早就要求眾人停下腳步。雲虎商隊的眾人早已要求搶先棲到山洞中,卻被他否決了。幸好手下這幫兄弟跟他走南闖北多年,對他早已十分信服,當下大家心中雖然不忿,卻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這附近也沒有什麼躲雨的好地方了。他只能要求商隊走到地勢較高之處,隨後將帳篷支起。商隊最後一輛補給車中裝有十頂大型帳篷,一律是用上好的油布和牛皮製作,防水防火性能都不錯,若歇得擁擠些,全隊兩百來人都可以住進。這是許多商隊在行走北部草原之時的必備品。

  這時卻有夥計問鄧浩:「鄧老大,我們為何不將那山洞搶了?狼行商隊昨日讓我們打怕了,現在必定不敢和我們爭。」

  鄧浩目不轉睛地望向山洞的方向,沉沉道:「這條路我走過三次,但我不記得這兒有個山洞來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7 11:5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54 PM 編輯

第79章 崔瑩瑩的請求

  寧小閒正有些犯愁。人人都進了帳篷,她也不好意思還帶著白景和白洪兩人躲在車上。可是這裡人多地方小,過不了一會兒,漢子們身上濃重的汗腥味兒就飄了過來。他們行走在外,可不像寧小閒有條件隨時找地方入浴,再說草莽之人哪裡會計較這個,在荒野二十多日下來,身上的味道別提有多重了。

  若只有她一人,只需往神魔獄中一躲,這獄外的雨水世界就跟她沒半分關係。可是一個帳篷裡現在歇著二十來人,讓她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

  最重要的是,哨子答應從今晚起傳授她功夫的,可是下雨這麼一耽擱,她可怎麼學?!總共也就十日而已,這珍貴的第一天就被迫曠課了。

  此時此地,真是無計可施。她抱著膝蓋正鬱悶間,身邊卻坐下來一個人,同時淡淡的脂粉香味兒傳進了鼻子裡。崔瑩瑩!

  「張夫人。」她很有禮貌,主動開口打招呼。想來也是,不算夥計養的那隻狗和躲在貨物裡的小強,這全隊上下雌性生物就兩個,在這擁擠的地方就會不由自主地靠在一塊兒了。

  崔瑩瑩拿她那盈盈大眼掃過寧小閒,這才回道:「寧妹妹。」這是寧小閒第一次聽她說話,聲音卻不溫婉,反帶有兩分尖利。她今日穿件粉紅色的裙子,更襯得她細腰豐胸,她一旦深呼吸,胸前的豐盈就呼之欲出,莫怪男人們頻頻回頭看她。

  寧小閒對比了一下自己,略有些傷神。自己胸前的小白兔,還是沒有完全長大啊,她偷眼看了看人家,這才發現張夫人的膚色是淺淺的蜜色,談不上白晰,但誘惑力也是十足。

  「寧妹妹這一趟,是要投奔親戚去?」沒想到是崔瑩瑩主動找了個話由,「孤身一人上路,還要照顧兩個弟弟,真是極有勇氣。」

  「是啊,真不容易,也不曉得能不能活著走到目的地呢。」寧小閒苦笑一聲,「哪裡有姐姐你舒服,身邊男人照顧得無微不至。」

  隨後就聽到長天冷冷地「哼」了一聲。她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無時不刻也有一個男人,只不過談到照顧嘛,真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啊!

  不料崔瑩瑩冷笑了一聲道:「他?哼!不過是個唯唯諾諾的傢伙罷了。要他去辦點事都要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寧小閒心底同意。不過女人就是如此,心底再喜歡,嘴裡也要抱怨兩聲的。崔瑩瑩若不喜愛張生,為何每天夜裡車廂都震個不停?

  當然白洪和白景的原話是:「這兩人每天晚上都吵死人,比我娘當時和張秀才『很快樂』的時間都長。」

  「不過……」崔瑩瑩自然不知道隔車廂有耳,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微微瞇起,顯然是臉上終於慢慢露出了微笑,語氣轉柔,「若是他能再有一點兒骨氣就好啦。」

  這就進入秀恩愛模式了嗎?寧小閒乍舌。話說這女人主動過來找自己攀談有何目的?張生一向和他老婆寸步不離,但現在只是坐得遠遠地,和其他人聊天,顯然是要留給夫人一點空間。

  「寧妹妹。」崔瑩瑩開始有些吞吞吐吐了,顯然是馬上要說到重點了,「前幾日看你救助商隊的夥計,藥效極好,想來是精通煉丹之術?」

  來了,正題兒來了。「談不上精通,只是略有涉獵而已。可有能幫到姐姐的?」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崔瑩瑩語速放緩,斟酌字句,「想請教妹妹,能否煉製……易容丹?」

  易容丹,改換容貌的丹藥!煉丹術練出來的藥物五花八門,不僅有補益之藥,虎狼之仄,也有各類劇毒,以及具有輔助作用的其他丹藥。這易容丹就是用途奇特的丹藥之一,只要運用得好,可以幫人改換容貌且不傷皮膚,凡人是看不出來的。並且易容不同於化妝,通常藥效能持續兩個月左右,水洗不掉,藥效越好的易容丹能維持的時間越長。

  寧小閒正在回想自己煉丹冊上的藥方,長天已經提醒道:「你那冊上有易容丹的藥方子,但你還沒練習到那一步,咱們手裡的藥材也不足,配製不了。」

  嗯,還是他記性好。她把長天的話複述了一遍給崔瑩瑩聽,然後問道:「姐姐為何要用到易容丹?」她想看看這女人打算以什麼名目來編理由。

  崔瑩瑩深深嘆了口氣,更顯胸前偉岸:「我從小臉上有疤,不便見人,成天戴著這樣的面紗反而惹人懷疑。」她像是咬了咬牙,才壓低聲音接著道,「實不相瞞,張郎與我成婚後,這是第一次回去見他家長輩,我不願容貌驚嚇了老人。妹妹若能相助,姐姐我感激不盡!」

  此時的婚姻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夫婦二人結了婚,新娘子竟然還沒見過公婆,顯然是在外地自行成的婚,說難聽一點,這就叫無媒苟合了。瞧他二人的氣場架勢,說不定張生才是被推倒、被吃掉的那一個……咳,好吧,她承認自己又想歪了。崔瑩瑩與她不同,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女子,居然有這等勇氣先上車後補票,顯然也是一員猛女啊,看她說得期期艾艾,或許也是怕自己瞧不起她。

  崔瑩瑩頓了頓道:「再有幾日就到岩城了,屆時可否請妹妹著手配製易容丹?我夫婦必有重謝!」

  寧小閒道:「好。只是到時要寬限幾日,我得練一練手。再者易容丹的使用也需要反覆練習,並非一蹴而就。」卻聽長天奇道:「你為何幫她?」

  她上下打量了崔瑩瑩幾眼道:「張夫人的勇氣,妹妹我是很佩服的,莫要管旁人怎麼說,此事包在我身上吧。」這話半是回答長天,半是鼓勵崔瑩瑩。進了岩城就先學制易容丹吧,若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就請長天出手好啦。

  長天不屑地「嗤」了一聲,崔瑩瑩卻是雙目放光,大感驚喜。她自和張生私定終身以來,無時不刻皆承受巨大壓力。此刻卻有同性公開表示支持,這慰藉卻是極珍貴的了。

  寧小閒說話本就討巧,崔瑩瑩雖然仔細保守心中秘密,但也覺得這個姑娘實在貼心可愛,無形中兩人便拉近了距離。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崔瑩瑩才起身走回張生身邊。

  她離開之後,長天的聲音才在寧小閒耳邊響起:「她的理由,你信?她說那些話時心跳加快,顯然撒謊了。」

  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關係?關鍵這話她敢說得出口,足見是有勇氣的人。

  長天悠悠道:「女人家就是喜歡嚼舌根。近在身邊的危險都置之不理,反倒有精力去蜚短流長。」

  她心中猛地一跳,「身邊的危險」指的是什麼?長天為何現在才告訴她?

  「什麼意思?」旁邊有人,她只敢壓低音量說話。

  「一會兒你便知道了。」他這賣關子的本事簡直就是天生的,「精彩得很,我也多年未見了。」
 
  寧小閒知道他的脾氣,若他不想開口,怎麼問也無用。當下也不再多說,打起精神聆聽周圍動靜。

  ========

  時間慢慢流逝。

  帳外的雨一直不曾停過,將每一頂帳篷都隔成一個小世界。雨水打在篷頂上,發出單調的「篤篤」聲,聽得久了,和著外頭淅淅瀝瀝的聲響,自有一種催眠的效果。

  商隊的漢子們也很光棍,既知自己擠不進山洞躲雨,也就懶得費那個力氣去詛咒狼行商隊的人了。

  閒來無事,不如睡覺,所以帳內的人們很快都沉入了夢鄉。此時此刻,只有鄧浩和哨兵仍然清醒著,寧小閒幾次忍不住垂下頭去,卻又很快驚醒。長天既說有危險,那麼這危險就一定潛藏在某個角落裡,為了自己的小命計,此刻必須提高警惕。

  這頂帳篷的門口正好對著小山坡上的巨洞,她悄悄走過去,第十次透過門口的小縫觀察外面的世界。可是,看到的還是一片安寧。

  她心裡惴惴得很,既想就一直這樣安寧下去,又希望長天所說的危險快些出現,否則一直吊在心上,簡直寢食難安,而她已經很睏了。

  咦,好像哪裡有點兒不對勁呢,她揉了揉眼往外看去。可是外頭沒有任何物體活動的跡象。她一定漏看了什麼!

  「山洞。看仔細點。」長天提醒她。

  她運足了目力瞪去,也沒看到山洞有任何異常,裡面的人都在酣睡之中,環境比他們好了不知多少,她甚至還能依稀看到昏迷的霍真人。被蝠妖劇毒所傷,他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醒著的兩個哨兵坐在洞口百無聊賴。

  等等!這山洞果然有變化。她記得,第一眼看到這山洞時,洞口足足有三丈多高,洞頂還垂下好幾顆柱狀的鐘乳石,然而據現在目測,這洞口的高度似乎下降了三尺左右,鐘乳石離地面也更近了。

  這山洞的大小竟然還會變化!她從另一個世界帶來的粗淺地理學知識告訴她,除非發生地質驟變,不然任何山洞也不可能在兩個時辰之內改變大小,而那樣的驟變一般是驚天動地的,不屬於今晚這樣靜謐的雨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52 PM 編輯

第8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洞裡的哨兵有一個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打算到洞外去噓噓。讓她驚訝的是,這人走路有些兒搖晃,像喝酒微醺似的。

  可惜,他一輩子也沒機會走出去了。就在他腳掌將要鈎著洞口時,這山洞突然封閉了!

  無聲無息地,像上下眼瞼關合一樣地封閉了。或者再形象一點,像一張大嘴合攏那般,封閉起來了。

  寧小閒旁邊的帳篷門簾一掀,鄧浩像一陣風似地衝了出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他身旁的哨兵同樣見著了這一幕,已經吹響緊急警示。凄厲的哨聲回蕩在雨中,將所有人從美夢中推醒。

  出事了!大家急急忙忙爬起,揉著睡眼快步跑出帳篷,剛好看到對面驚悚的一幕:

  那「山洞」合上了大嘴之後,外層石皮簌簌而落,漸漸露出了裡面血紅色的表皮,在雨水的殷勤沖刷下,石粉很快被洗得一乾二淨,這層外皮變得又光滑、又油膩,在黑暗中反射出微弱的紅光。

  「山洞」上方,亮起兩盞綠色的燈籠,它們往左右各掃視了一圈,然後直直地照向雲虎商隊的方向。

  這恐怖的場景令商隊的人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此時他們哪裡還不知道,這座山洞本身就是一隻大妖怪?那洞上的綠燈,就是妖怪的雙瞳!

  鄧浩的指令已經一連串發了下去,只待這妖怪有所異動,他們就要亡命奔逃。面對這種能夠一口吞掉整支商隊的怪物,人數的優勢蕩然無存。貨物神馬的,有命活下來再回來揀吧!

  妖怪默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突然露齒一笑——大概是笑吧,它張開了大嘴,牙關卻緊閉著。於是大家看見了裡面交錯著的、慘白而鋒銳的牙齒。原來那些柱狀的鐘乳石,竟是這些銳齒所變。

  隨後,它笨拙地扭過頭去,邁動四條相對巨嘴而言袖珍得多的長腿,一蹦一蹦地跳遠了,中間還撞斷了兩塊大石柱子。它每一次落地,都帶來一場小型地震,地面水窪裡的積水,隨之盪起了陣陣漣漪。

  這一幕,讓寧小閒想起電影《侏羅紀公園》裡霸王龍第一次出現的場景。不過那隻恐龍的塊頭怎麼能和面前這隻巨怪相比啊?

  看它行走的速度,大家都後怕地咽了一口口水。這妖怪行進速度如此之慢,聲響又大,難怪喜歡打伏擊。

  它不知從何時起就蜇伏在這裡,坐等獵物上門;可憐狼行商隊直接就把自己當菜送進了它的嘴裡。妖怪合上嘴之後,那張巨口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羅佑等人,九成九是成了它的腹中餐!

  雲虎商隊兩百多人站在雨水中,靜靜地目送它離開,直到手腳都冰涼了,才想起要回帳篷休息。

  長天嘆了一口氣道:「回去吧,外面雨很大。」她低了低頭,走回帳中,看見大家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第一次直面「妖怪吃人」的場景,第一次有兩百多人在她目前覆滅,而這些人昨日還和她見過面。雖然相互鬧得並不愉快,但不等於她願意坐視他們被吃掉。

  這是一次華麗的團滅,但這兒不在網路遊戲裡,死了就沒有機會重來了。

  「這是鼓腹蛙,行動緩慢,擅長偽裝,喜歡張著嘴等待獵物。」半晌,言先生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家仔細回想,那怪物除了嘴太大之外,確實也很像一隻青蛙。

  「我看過記載,這妖怪為了吸引人或野獸到它嘴裡去,會在口中放些受傷的動物或者假扮出溫泉、地熱,同時散發奇香。這香味聞久了,能令它嘴裡的生物慢慢昏睡。」貌似華夏深海中的魚也這麼幹,在頭上放一盞小燈或在口裡放幾條小蟲來吸引小魚小蝦,坐等獵物上門然後「啊嗚」一口吞掉。可是它哪有這鼓腹蛙的氣魄啊,將兩百多人一鍋端了!

  狼行商隊裡最不幸、最倒霉的是那霍真人。他畢竟是個修士,如果他還保持著清醒,也許這個當就不會上了。可惜,自從栽在哨子手裡,他就一直昏迷著,最後直接昏迷到死!所以說,運氣確確實實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呵!

  「它們喜歡住在水邊,只在雷雨天氣才出來活動。這一隻從體積來看,估計有八百歲了。」

  一個夥計忍不住道:「這條商路我們和鄧老大一起走過三四次了,安全得很,從來沒見過這種妖怪!」

  「鼓腹蛙可以冬眠起來,數十年才出現一次。這一隻也許原本蜇伏在附近哪一條河中,聞到雷聲才被驚醒。」能冬眠這習慣倒是和青蛙很像,只是這傢伙體格太大了。

  「況且,今時不同與往。」言先生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也許是受鼓腹蛙妖氣驚嚇,這一夜帳篷四周太平得很,除了雨水之外再無聲響。只是剛剛看過了一幕慘劇,大家都惴惴了很久才勉強睡著。

  藉著起身如廁的名義,寧小閒偷偷埋怨長天:「你為何不早說?」

  他雲淡風輕道:「反正它跑得慢,追不過來,看場好戲不好嗎?」

  「早點提醒啊,那狼行商隊的人就不會全軍覆沒了!」她畢竟是個來自現代社會的人類,對每一條人命的消失都很敏感,更不可能對同胞的死難無動於衷。

  「我為何要提醒?」

  「你!」雖知他的價值取向和人類不同,但她還是忍不住生氣。

  長天卻冷笑了:「你可是覺得我心腸太壞?那麼,那位心軟的言先生為什麼不提醒他們?你眼中的大好人鄧浩,為什麼也不提醒狼行商隊?」

  她一時語塞。這兩人一個見識淵博,一個經驗豐富,斷無看不出端倪的可能。

  「那個姓羅的一旦回到狼行商行裡,就要把殺熊和賭鬥的事上報。如果狼行商行真如傳說中那麼不講理,雲虎商隊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長天像是啜了口茶水,「藉著妖怪的手把他們殺了,既不費事,又不擔良心上的責任。嘿嘿,這隊長為人聰明但不迂腐,我開始有點兒欣賞他了。」

  她無話可說。

  「是仁慈還是愚蠢,要視對象而定。」他曉得她心裡不好過,有心安慰兩句,甚至想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但話到嘴邊就變了,「回去休息吧。從明天起,晚上還要再學武技,你的時間很緊。」

  雨在第二日清晨停了,大家得以繼續上路。她躲回神魔獄,好好地練了幾遍《導引訣》。驟然見到大妖怪,她才知道生命之脆弱,練起來也特別賣力。

  這一日午後,第九式練成了,《導引訣》至此完成了一大半。就她自己而言,最大的感受是身體柔韌性變好了,莫說各種下腰和「一字馬」,就連體操運動員或者芭蕾舞演員的各式高難度動作,現在對她來說亦不在話下。在她原本的世界裡,人們為了達到這樣的水準要勤學苦練十多年,但在這裡,有靈米和法訣的幫助,她只用了二十多天,並且她還只是一枚修練廢材。只能說,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此外,腕部和足部的力量大增,最明顯的是她用來炒菜的生鑄鐵鍋,原本要雙手才能提得動,現在單手顛炒都很輕鬆了……

  五感,即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也都較從前敏銳了許多。以這樣的身體素質去迎接哨子的訓練,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可惜長天對凡人的武技了解得不多,無法有效地教導她,所以才讓她找哨子學藝。當然,他也摸准了哨子年齡偏大,相貌平庸,斷不會對她起了心意。否則,若換成權十方來教寧小閒武技,長天同學可就一百萬個反對了。

  由於練得用功,當天下午,她就提前進入了煉丹環節。長天奇怪地看著她,這丫頭身後像有根鞭子在抽似的,今天幹什麼都特別賣力。

  她先是煉了幾爐小培元丹。這是修仙教派中,門中長輩給初入門弟子固體培元所用丹藥,可以祛除體內雜質,疏通經絡,為弟子的修行打下良好基礎,由於藥效中正平和,凡人可以服用,因此許多凡人貴族也喜歡服用這種藥物,稱其有延年益壽、減病消災的功效。

  這種說法被長天嗤之以鼻。「簡直異想天開!自六道輪迴創立以來,萬物壽元已定,延壽藥物都不再可用了。想增加壽元,要麼超脫輪迴,要麼修仙得道。」從他說這話時的一臉傲氣,寧小閒推斷他莫不是「超脫了輪迴」的那一類?畢竟在後土身化六道之前,這位神獸先生就已經縱橫天地間了,看來不歸輪迴所管。

  但不管怎樣,小培元丹在塵世和修仙界都是搶手貨,這是不爭的事實。最重要的是,煉製這味好藥耗費的材料不多也不貴,並且經過長天精簡之後,連煉製手法要求都降低了好多,她以凡火都能製作。

  她倒出了小培元丹,馬不停蹄地又開始煉金創藥和渠黃散,煙熏火燎之下把自己變成了小黑臉都顧不上。值得一提的是,有感於何小九中毒事件,她已經央著長天把藥方子做了修改。凡人丹藥實在不易吞咽,為了方便昏迷不醒的患者,她要求將口服型的救命藥丸都改成像仙家丹藥那樣入口即化。長天一邊抱怨她的多事,一邊按要求認認真真地改了藥方子。

  他聽她口中念來念去都是「來不及了,沒時間了」之類的詞語,實在忍不住問道:「你今兒吃錯什麼藥,突然事事這麼賣力?」

  寧小閒丟給他一個白眼:「姑奶奶做事不是向來很認真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14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50 PM 編輯

第81章 月之精華帝流漿

  「你哪回不是想方設法地磨……洋工?」這辭彙還是跟她學的。

  「嘿嘿,你猜不中的。」

  他高高地挑起了一邊長眉,看起來有型得很,可惜她正埋頭苦練看不著:「我若猜中了,你便怎的?」

  「隨便,你猜不中的!」

  「這有何難?你這丫頭,向來無利不起早。」他第一句話就切中要害。她轉頭望去,發現他也看向自己,金瞳中的光華流轉,不容直視,「能迫得你這麼努力的,不為小命就是為了銀錢。眼下你小命無虞,那必然就是為了銀兩了。我說的可對?」

  她趕緊扭過頭去:「不對!」

  「丫頭,須知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我是女人。大丈夫是什麼,幾斤幾兩重,能吃不?」
      
  他倆正在鬥嘴,外面卻又遇上了狀況。

  這一路走來,大家都慢慢放鬆起來,因為下一個驛站就要到了。為了行商便利,許多州郡會在商道上設立驛站,以便往來商隊休息、補給。這種驛站能夠提供有客床的房間、清潔的水、熱騰騰的食物、牲口的草料,有些靠近城市的驛站甚至會為男性顧客提供某些意外服務。商隊的漢子們風裡來雨裡去,白天累個半死,夜裡甚至連張像樣的床都睡不上,早已疲憊不堪,正需要這些撫慰身心的服務,銀子流水價一般花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雲虎商隊的人眼看著驛站快到了,身心都歡快起來。何小九甚至開始向新加入的夥伴介紹這個驛站的野豬肉做得很不錯。

  不過當他們走近之後,談笑的聲音卻不由得小了下去。因為在原本驛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堆廢墟,還有裊裊黑煙從中冒起。就在一刻鐘前,這道煙還讓他們以為是驛站的廚房正在忙碌的信號。

  「分散,去檢查一下現場還有沒有活人。」鄧浩沉著臉下令,「同時,注意你們自己的安全。」

  幾十息後,夥計們回來了,都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這地方總共就這麼大,又被砸成了一堆廢木,走兩圈就巡完了。

  這兒也許原本有兩棟兩層或者三層的小樓,但現在被破壞得十分徹底,幾乎連一套完整的樓梯都沒有留下,斷垣殘瓦間只餘血跡,不見人影。

  人呢?這場景讓大伙兒不由得想到,人是不是被抓走、吃掉了?

  驛站空地上的「定安柱」,被攔腰斷成了兩截,放在上面的東西也不翼而飛。旁邊的沙地上留下凌亂的痕跡,像是巨大的爪子留下的足印。

  「這妖怪居然連定安柱都打斷了!」眾人倒抽一口冷氣,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懼。

  管轄當地的仙家門派為了保證驛站的安全,會特地留下信物恐嚇周圍的妖怪。這枚信物上通常附有仙派大能的威勢和意志,方圓十幾里之內的妖怪都不敢靠近。幾乎每個驛站門口都會塑起有專門盛放這種信物的建築,通常就是一根雕刻精美的石柱,上面放置小小的神龕,稱為「定安柱」。

  若無這信物,或者信物不足以震懾周圍的妖物,則驛站不存,商人不來,這條商道可能最後會被拋棄,所以無論哪個仙派,都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到了後來,在妖屬領州或領郡裡,那些首領級的大妖怪也沿用這種作法,在驛站放置自己的信物,由於妖怪之中等級森嚴,效果倒比仙派的還要好。

  雲虎商隊有多年未曾見過驛站遭妖怪毒手了,雖然妖物當中也有二楞子和腦袋不靈光的。包括幽州在內的五個州,都在清虛門的管理範圍之內。這個仙門趕不上朝雲宗勢大,但對轄下州府的治理還是十分嚴格的。可是昨日才遇到鼓腹蛙,今天又見到驛站被襲,將這二者聯想起來,只能說明一件事:最近有異變發生。

  鄧浩面沉如水,吩咐商隊繼續前行。這一路上沒有多少意外損失,以他們剩下的補給推算,支撐到岩城仍綽綽有餘。

  可是商隊才剛剛啟程,天上就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喚。並且這聲音中估計還使上了神通,就像在身側響起一般,震得人耳鳴不已:「底下的凡人,站住!」

  這包括了濃濃階級歧視的七個字,立刻讓寧小閒有了朝天豎起中指的衝動。不過商隊其他人倒是似無所覺,他們平時也與仙派打交道,知道這些陸上神仙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早已見怪不怪。

  天上飄下來四個人,都是高冠寬袍的修士打扮,左胸前有一枚小小的標記。這標記即使以她的眼光來看也抽象得很,是三道平行的彎曲弧線,想來是代表了「清風」之意。這幾位應該就是修仙門派、地頭蛇清虛門的修士了,年齡看起來都在二、三十之間,面貌不出眾,但身上仍有些超然氣質,一望便知要比商隊裡的草莽漢子們高出好幾個等次。

  為首一人信步走到驛站廢墟中看了幾眼,才問道:「可有人見到襲擊的全過程嗎?」用膝蓋想,這事情都不可能是往來的商隊幹出來的。

  鄧浩雙手垂立,恭恭敬敬地將商隊經過這裡所見到的一切都仔細說道。那人聽完,露出失望之色:「唉,原來你們也沒有看到襲擊者是誰。」

  「這個不曾。但昨晚我們還遇到一件奇事,這條商道我十五年裡走過三次了,從來沒有遇到過。」鄧浩源源本本將昨晚狼行商隊遭遇鼓腹蛙,從而全軍覆沒之事說了出來。一是給這位修士提供線索,二來也在仙派這裡打個伏筆,萬一以後狼行商行總行知曉自己和慶州分隊結過梁子,也有人明證這分隊不是折在自己手裡。

  為首修士第一次露出驚容:「居然連鼓腹蛙都出現了,看來距帝流漿爆發的時日越近,這幫妖怪就越不安份。此事我們不好料理,須通知山門。」他轉身吩咐了幾句,身後的弟子就放出了傳音的玉蜂。這和權十方的紙鶴傳音很像,但由於玉蜂是靈玉製成的,其飛行速度更快,飛行範圍也大得多。

  他們辦完這事,也不再理睬商隊眾人,轉身馭起法器飛走了。

  他們的無禮,大家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是隊裡耳力過人之士不少,那修士所說的「帝流漿」卻挑起了大夥興趣,幾名修士一走,就有人問了起來。

  鄧浩嘆了一口氣道:「這事兒我也不曾遇過,只是聽家中長輩說起。行商之人最怕這個,偏偏怕什麼來什麼,接下來的商路,恐怕不好走了。」

  妖怪的修練方式與人不同,最常見的方式是在夜晚對月吸取精華,以補益壯大自身。而每一百年一度的月光中就含有「帝流漿」,這是月光精華的大爆發。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人間草木承其精氣即能成妖,其他妖物食之能顯神通。因為草木是有性而無命的,帝流漿可以為之補命;而原來就是妖怪的,吸食了帝流漿則大有補益。

  據說,妖怪吸取一夜「帝流漿」的效果,頂得上自己修練上百年。

  這樣的天賜機緣,妖怪們如何會放過?因此每到一百年限期將至,無數大妖都會從休眠中醒來,等待汲取「帝流漿」的最佳時刻。它們一睡數十年,醒來第一次事是什麼?吃飯呀!人間難免因此動蕩不已,原本就艱難穿行於山川大澤之間的商隊,更會受到致命打擊。

  「下一次『帝流漿』到來,該在十一月十五日當晚,也就是近三個月後。從現在算起,最近會有很多原本蜇伏的妖怪們紛紛復甦,這幾日的亂象只是前兆罷了。唉,接下去路上不太平嘍。」鄧浩嘆了一口氣,心底盤算著是不是讓大伙兒歇上幾個月再說。

  寧小閒的心中也在大罵不已。這隨隨便便一穿越過來正要西行,就趕上了「百年一遇」的概率,好比一個華夏人辛辛苦苦好幾年攢夠了去外國旅行的錢,結果坐上的航班卻是馬航MH370一樣。那些原本埋在水裡的、土裡的妖怪都要爬出來了,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又被打壓到底了。咋就這麼準呢,咋就這麼巧呢?在原世界買彩票,怎麼從來沒踩上這麼好的狗屎運?

  情緒再沮喪,這路還是要趕的。於是雲虎商隊又上路了,只是隊裡的氣壓有點兒低,人人心情略顯沉重。

  長天奇道:「其他凡人心境不佳可以理解,你為何也這般垂頭喪氣?」

  「帝流漿現,大妖怪出。我還能有命活著嘛?」她沒好氣地說道。

  「事有兩面。你只看到帝流漿出現,眾妖現世於你西行不利。但你可曾想過,帝流漿對你亦是大補之物?再有數十幾日就淬體完成,可以修練了。」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鄧領隊不是說過,帝流漿只有草木、妖怪可以享用嗎?我身為人類沒問題嗎?」

  ……是哈,一直沒有告訴過她,自己打算傳授她妖修之法。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只好含糊其辭:「我自有辦法。你先應付眼下的三個月再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2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47 PM 編輯

第82章 以命相搏之術

  幸好他愛賣關子的惡劣習慣早被她接受了,寧小閒也不疑有它。既然他說可以,那這事十成十就是可以的。風險與機遇並存,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她心裡有稍許安慰。

  這一日用過晚飯,她的車廂門有人輕輕敲了三下。她踱出來一看,果然是哨子。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營地數十丈外的一小片空地上。哨子已將傳藝的事告訴了鄧浩,因此營地哨兵的目光,將不會停留在這片空地上。

  「你要學武技以自保,而我專研的卻是以攻代守的搏命之法,你若覺得不合適,須儘早提出。」哨子緩緩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對匕首,丟給寧小閒。對面的姑娘眼疾手快接住了,看了匕首半天,突然問道:「這不是傷熊妖的那一對兒吧?」

  哨子一怔,臉色也不由得一紅,尷尬道:「不是!」他向來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因此接下去一句就是「全力向我出手」。他要惦一惦她的底。

  寧小閒笑嘻嘻道:「好,哨子哥,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們兩人原本面對面站著,她還特地鞠了一下躬。可是說到「恭敬」兩個字的時候,她腳尖在地上一勾,一捧黃沙直衝哨子眼睛而去。趁著他猛然躲避的功夫,她左手的匕首已經悄無聲息地捅了上來。

  哨子身形一閃,已經躲過了沙子的攻擊,反手一扭就刁住了寧小閒的左腕,再一使勁。

  寧小閒才剛把「從命」兩個字說完,左腕就已經被他捏住使勁了。受疼之下,小嘴一撅,輕輕喚道「好疼」!她的聲音原本就很清脆,現在又加了幾分情感在裡面,更顯委屈可憐。

  哨子頓時感覺到掌中抓住的姑娘手腕是如此纖細滑嫩,彷彿一碰就要折斷似的,再聽到她顫著聲呼了一聲疼,饒是一向心堅如鐵,也忍不住有了剎那的猶豫。

  就這一下踟躕的功夫,她左手一鬆,匕首直直掉了下來。寧小閒竟是不管自己的左手還在他掌中捏著,突然反身扭去,伸足在落下的匕首把上一踢,這支匕首臨時就改換了方向,直往他面門而去!

  哨子原本就擰住她的手,她這一下接著再扭身,換了旁人不啻於承受分筋錯骨的酷刑,恐怕當場涕淚都要橫流出來,哪裡還能狀若無事地勾足、踢匕?

  然而於她來說,這筋骨竟能順應心意地扭開,所承受的不過是輕微的刺痛罷了。

  這就是她練習《導引訣》二十多日的成果!創作這部仙家體術的仙人,原本就是以武入道,繼而修仙求長生的。他成仙之後,又反過來將最基儲最有用的煉體之法濃縮在這十五式之中。寧小閒才練到第九式,她的身體就隱隱有了柔骨、縮筋、強韌的特性。

  在長天的鞭策下,她日復一日地研習,卻未感覺到身體有特別顯著的變化。只有到了今日和哨子動手時,身隨意動,一系列動作做出來,竟然毫無生澀之感,這是在以前從未敢想之事。在地球上之時,她拌個踉蹌說不定都會摔個大跟頭,

  辛苦與汗水,終於有了回報,她這才體會到仙家體術的好處來!

  飛匕挾寒光而來,哨子又不肯放開她的左手腕,只好伸出右手去撈,肋下便露出了空門。寧小閒等的便是這個機會,蓄勢已久的右手持匕斜挑而上,直指他的肋下!

  這一記若刺實了,那麼從脾臟、膽囊、肝臟到肺部都會被捅穿,繼而破裂大失血,所受的痛苦要比心臟被刺更勝十倍!

  這樣劇烈的內傷,就算立刻敷上金瘡藥也無濟於事,除非有仙家的回天藥物,否則就只能是個等死的結局了。這一刺,卻是她觀摩了當日哨子刺殺黑熊肋下罩門時的招數。如今以彼之道,還施於彼身!

  哨子目光一閃,撈住了飛來的匕首,險險往下一格。「叮」地一聲細響,在寧小閒的武器扎入他皮膚之前擋了下來。

  「夠了,住手!」他沉聲喝道,放開了女孩的手迅速往後退了一步。他眼力很好,月光下依稀看到她的刃尖上藍光一閃而過。

  「這刁鑽丫頭,什麼時候在武器上又抹了毒?!」他眉心忍不住跳了跳,以他的眼力,居然沒發現她什麼時候在武器上動了手腳。原本在她身上只安了「刁鑽」兩字,現在又多了「惡毒」的評價。

  「喔!」寧小閒聽到後右匕一翻,已經收了起來。她雙手垂立兩側,雙足併攏,低頭凝視腳尖,又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哪有幾息之前那兇猛進攻的架式?

  哨子自然不會再被她的表象所騙了。他前半生得意,後半生落魄,自揣著仇恨和秘密以來花費多年時間,才專研出這套適合自己的武技心得,心裡有些得意,又有些孤單。眼下測了寧小閒的反應,發現這小姑娘機敏過人,並且身體底子極好,又不知從哪裡學了柔術,身體比自己這個大男人要柔軟得多。

  她又是個女子。在許多場合,這就是優勢,她自己早已意識到這一點,並且已經本能地運用到戰鬥中來了。

  他下意式有些滿意,覺得可以將這套本事傳給她,心底反倒有些兒歡喜。

  他面上自然不會明言,反而嚴厲道:「一開始讓你全力向我出手,你為何只刺我肩膀?」姑娘家終究心慈手軟,這在戰鬥中或成大忌。「我教的是殺人之法,不是自衛之術。你可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好吧,她承認一開始不想打傷他,只是後來激起了她血液中的倔強,這才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

  寧小閒認真地點了點頭。

  哨子咳了一聲道:「你戰鬥時太過老實……」

  她眨了眨眼,自己太老實?她覺得已經夠狡猾了呀,人家好不容易設計了個美人計給他,並且也生效了呀。

  只聽眼前的教官接著道:「我只消瞧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要攻向哪裡了,半點都沒藏住秘密!」

  「生死相搏,攻心為上。心計、武力、應變,樣樣不可少,你若不想死,首先就不可讓對手看出你的意圖!」

  銀輝般的月光下,這兩人在小林地中竊竊私語,時不時還要動一下手,這卻不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而是傷人、殺人技藝的傳宗接代!

  ……

  兩個時辰之後,寧小閒才心滿意足地返回了營地。言先生居然坐在火堆邊發呆,見她從林中走出,對著她露齒一笑。

  她心中發寒。這人明明什麼也沒看著,為何總像能夠洞悉一切秘密?

  長天突然說道:「揀幾根木棍進來。」

  她下意識地一楞:「哈?」

  「揀幾根木棍進來。」他的聲音中有點不耐煩。在剛才的比鬥中,他一直沒有吱聲,怕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可是他聽到她那一聲嬌滴滴的「好疼」,雖然明知這只是惑敵的伎倆,心中就是不爽得很。

  聽到這兩個字,他心中就像有貓爪子在撓似的,那種熱乎乎、軟綿綿,又帶著幾分隱晦不明的甜蜜,就好像她受了重傷那一回,躺在他懷中對他撒嬌一般,當真令他心都要化了。

  可是現在,她居然能對著其他男人說這兩個字!理智正在警告他,但他很想將她抓進神魔獄,狠狠地堵住她的嘴,不許她再對外人說出這樣輕浮的話來!

  他壓下心中的波瀾,催促道:「快點!」隨後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心中莫名其妙的怒氣。

  大半夜的,這人又發什麼瘋啊!寧小閒心中嘀咕不已。剛遇到他時,本以為這是個冰山男,哪知道最近越來越喜怒不定了,漸漸有轉化成腹黑男的趨勢啊,作者大人,你確定醬紫真的對嗎?

  別人都驅使著器靈辦事,只有她這倒霉催的,是反過來被器靈指使得團團轉。所以她很快就在營地周圍揀了幾根大硬樹枝當木棍。幸好這片林子的樹木塊頭都大,不費什麼事就揀好了。

  臨進神魔獄之前,她突然有個極不靠譜的猜測:「他該不會是想拿這東西來打我吧?」這麼一假設,這麼一情景再現,臉上就不爭氣地紅了。隨後她捧著臉輕輕啐了自己一口:「為何一想到長天拿著木棍,自己挨打,竟然就這麼興奮?寧小閒,你還敢不敢再腐一點?!」

  她沒想到,這些木棍真的是用來打她的!咳,只是方式和她想的不太一樣而已。

  寧小閒閃進神魔獄時,長天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地板上放著一樣東西,她仔細辨認了很久,才試探道:「這是……稻草扎的小狗?」其實她想說木乃伊來著,可是木乃伊身上包著的布條,要比這東西規整一百倍吧?!

  長天的臉黑了:「不是!」

  「呃。」她端詳了很久,一拍腦袋,「看出來了。是狗熊!」瞧這臃腫的、肥厚的身體,明明就是熊,剛才自己怎麼會把它看成狗呢?

  長天的臉又黑了一分,從牙縫裡擠出話道:「不是!把木棍拿來!」

  他劈手奪過木棍,那架式果然像要揍她一頓,不過其實最後只是把地上那東西用木棍穿起來而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7:28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39 PM 編輯

第83章 一念予生,一念予死

  「啊!終於看明白了!」她恍然大悟,「這是個稻草人!」而且和《冰雪奇緣》裡的雪人「雪寶」長得好像啊!有著渾圓的身體和三段分開的胸、腹和PP!

  不過呀,長天君,你還是這麼地審美無能……

  長天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隨後伸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地上的稻草人輕輕顫了一下,抬起了兩支前臂。寧小閒可以清楚地看到,充當前臂的兩根樹枝上,又各長出了五個枝椏——這就是它的雙手了。

  隨後,這稻草人很形象地以手撐地,站了起來,又從自己身上抽出兩條樹枝來掰短了,拿在手裡。

  這稻草人活過來了!泥煤呀,三更半夜的,長天這是要讓她親歷鬼片嗎?

  「從現在開始,它就是你的陪練了。」放在黑几上的水壺燒開了。長天悠閒地沏著茶,「但凡哨子在外面使了什麼招式,我就會讓這個稻草人重複著做。打鐵須趁熱,你每晚習完之後,還要到這裡再接著練。」

  話音剛落,這稻草人雙手舉起,將充當「匕首」的樹枝反握,緊貼著小臂,腳下不八不丁地站著。雖然只是個稻草人,看起來卻像即將離弦的箭,緊而未發!這姿勢,果然就是剛剛哨子的起手式!

  神哪,咱家這妖孽只看了一遍,居然就能將哨子的每一式都記住,並讓這稻草人再對著她使出來!

  她心裡只顧著感嘆,卻不知道這番光景要是落在其他修士眼裡,恐怕就要嚇得離魂了。所謂「一念予生、一念予死」,長天居然能直接使這稻草人活轉過來,這已經超出了「造物」的範圍,破入「隨心所欲」之境,直指芸芸眾生孜孜以求的「生魂」之秘了。

  不過,他只將這驚天動地的本事用來複活了一個稻草人,給寧小閒當陪練而已。並且這丫頭由於夜裡訓練的勞累,正在想方設法消極怠工。

  五十息後,她一不留神,這稻草人手中的「匕首」就削到了她肩膀上。她咬了咬牙,好疼啊,肩上恐怕要留下一道紅印子了!

  「方才在外面,你就被哨子這一招打中了。他翻過匕首用刀把打了你一下,現在你怎麼還學不會乖?」長天眼盯著書,聲音卻帶著幾分冰寒和不滿。

  她委屈地抿了抿唇:「我還沒完全領會啊,你真狠,打得人家好疼!」對著他就忍不住要撒嬌,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跟她本人的意志無關,嗯對,就是這樣!

  就是這種聲音!他刻意忽略心中的悸動,淡淡道:「塗上金瘡藥,明晨連印子都留不下。現在,接著再練!」

  其實他也承認,自己心裡明明是喜歡她的,但不知為何,就是樂意看她吃點小苦頭,甚至看著她光滑亮潔的臉蛋時,就希望狠狠地咬上一口,這才覺得出了心中的惡氣。

  話說,幼稚園和小學階段的小男生,都喜歡欺負自己心愛的小女孩,並且最好欺負到對方痛哭不止。從這一點上來說,恐怖的神獸大人和人家幼稚園小男孩表達感情的方式,基本上還處在同一個等級……

  直到她雙手酸得執不住匕首的時候,長天才宣布今天的功課到此為止。不知疲倦的稻草人走到牆角蹲坐下來,隨後就沒了動靜。

  她可不成哪!寧小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毫不避諱地慢慢仰躺到黑石地面上,藉著冰涼的石板來放鬆自己,反正她和長天那麼熟了,他肯定不會介意她這麼不修邊幅。

  長天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沒辦法,她淌出的汗珠子把渾身衣物都打濕了,此刻緊緊貼在身上。她又喘得那麼急,更顯得峰巒如聚,低谷幽幽,真有驚心動魄之美。

  她待呼吸平復了些,這才問道:「這稻草哪裡弄來的?」跟著商隊走過沼澤、土坡、森林,就是沒見過稻田。

  「你記性好差。」他頭都不抬,「昨天你才種了一次雲香米,自己就全忘了?」

  「呃。」好像真有這麼回事,可這兩天訓練排得滿滿地,外頭事情又是一樣接著一樣,這等小事她哪裡會記得?

  「我從息壤嘴裡搶下了一些稻草,扎了這個草人。」隨後他才想起,「你消耗掉了息壤大部分的靈力,除了種了一點兒雲香米之外,全部種成了人蔘、何首烏和靈芝,這是為何?」

  息壤當中包含有的靈力有限,她種了一次雲香米和幾十株貴重藥材就基本用光了。在沒有逮到新的妖物補充之前,他們種不了其他作物。雖說現在手裡還沒有什麼值得一種的東西,但她這樣敗家地糟蹋下去,什麼時候能讓息壤重新攢起靈力呢?

  「嘿嘿嘿,關於這個,我自有計劃!」待長天抬頭望向她,寧小閒才得意一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時等著看驚喜吧!保證虧不了!」哎呀,賣關子誰不會啊,這感覺果然是好!

  長天的淺金色雙眸微微一暗,瞇了瞇眼,讓她感覺到一股危險油然而生。結果他「哼」了一聲,不再追問。

  她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然自己就要提醒她,做錯事可是要受懲罰的。想到「懲罰」兩字,他心裡微微一熱,隨後默默地鄙視了一下自己,埋頭看書去了。

  ==========

  日子飛快地過去了八天。

  這些天來,商隊再也沒有遇上奇怪的事情,一切又重歸於風平浪靜。只是大家心底都明白,這樣的寧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預兆罷了。

  顧名思義,岩城是建在山上的,因此最後的路程其實就是上山了啦。

  距離岩城越近,遇到的商隊就越多。到了最後兩天,至少有七、八支商隊同時混行在官道上,好不熱鬧。可惜的是,越來越多商隊裡都帶著病號,人人神色沉重,顯然這一路走來損失很大。據夥計們打探,有的商隊出發時還有兩、三百人,可到了這兒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寧小閒還見鄧浩不停地嘆氣。後來才知道,他交好的一支商隊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這支商隊從來不缺席岩城的盛會,它的失蹤,只有一個可能——像狼行商行慶州分行的商隊一樣,全軍覆沒了。不過幹這一行的,能善始善終的又有多少人?他鬱悶了兩天,心情也就舒緩了一點了。

  這人一多,自然就覺得山野沒有那麼危險了,尤其遠方岩城的輪廓開始進入視野之後,大家的嘴邊也開始露出了笑容。

  在野外宿營的最後一個夜晚,也是哨子傳授功夫的最後一日。寧小閒的突飛猛進,令他都感覺到很滿意,可惜這個漢子太久沒有笑過了,此刻也扯不動臉皮。

  「我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哨子用一慣低啞的聲音道,「該學的,你都學到了。」他頓了頓,「我能傳授給你的,只有技巧。搏命之術的真義,須遊走在生死邊緣方能體會,我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行領悟。」

  他轉身走了兩步,像是突然記起道:「你學得很好。」他彆扭地讚了這一聲,隨後繼續邁步,這回卻不再停留了,走回營地,一閃身就不見了。

  此後,他倆再無瓜葛。

  寧小閒嘆了口氣,眼中略感酸楚。哨子與她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對她的教導也是盡心盡責,不遺餘力。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哨子並非這樣無情的人。只是這男人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多,不願與人交往而已。

  其實她哪是什麼習武的天才,只不過是每晚在林地裡學過之後,還要由長天的稻草人再陪練餵招而已。

  長天嚴格而且心細,她沒有參透的要領,他就指揮稻草人一次又一次重來,甚至將動作分解給她看,讓她研究揣摩。若說哨子傳授了心得,長天就是幫她鞏固了基礎,有他如此相助,她的進步怎能不快?

  然而這幾天來,他的臉色卻越發不好,連薄唇的顏色都又褪了幾分,身體似乎更虛弱了。

  他趁她不注意,幹了什麼事?呃,也許這話有歧義,但事實是——

  寧小閒曾經問過他,如果她不幫他解開束縛,他還能在獄中堅持多少年?答案是驚人的五百年。五百年啊,她都化成灰了,他卻還能健在,可見神獸的生命力之悠長。當時她就覺得完全不需要擔心他。

  可是現在看來,他的生命力卻在急速透支,至少是他的神力出現了問題。是這幾日瘋狂的練習耗去他太多神力了嗎?畢竟指揮稻草人行動,現在回想起來也是一項極精細的工作。有一天,言先生「意外」地告訴她,上古真仙的確可以令死物擁有生命,比如創造出拱衛洞府的守護者,但耗費的時間要很長、很長。

  否則,以長天身外化身的神通,為何面色會越來越差?

  待劉一面分完了晚飯,她又閃進了神魔獄。她擔心地望著長天,而他卻遞過來一樣東西。

  其實是一對東西,一對她念想了很久,但一直還拿不到手的東西。
 
  一對匕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35 PM 編輯

第84章 獠牙

  她手裡僅有的一把匕首,還是赤霄派長老所贈。雖稱得上鋒利,卻只是凡鐵鑄成,連那隻熊妖的油皮都刮不破。

  面前的這對匕首卻不一樣了。看它的材質,非鐵非鋼,也非任何金屬,但仿若玉質,帶有一種朦朧的瓷器美感。刀刃約半尺多長,向內沿著某種弧度自然彎曲,最後歸結於尖銳的刃鋒上。刃上還很陰險地鑄上了一道淺淺的放血槽,這道槽溝可使傷口內部能與空氣接觸,讓血液順暢地流出,造成更大的傷害。

  把手和護托顏色黯淡,摸在手裡卻很溫暖。她屈指在刀刃上輕輕一彈,武器發出了「喑」的低啞之聲,可不是金屬的清脆鳴響。總地來說,這雙匕首看起來就是貌不出眾,完全沒有修士們的寶刀寶劍在月光下亮如一泓秋水的賣相,卻帶著隱而不發的殺氣。

  「這是你鑄造的。」這話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她抱著雙匕望向長天。只有他為她量身定做的東西,看起來才會這麼其貌不揚。

  他點了點頭:「你將血塗在護手上完成認主,這對匕首以後就歸你了。」

  她伸出手指,在刀刃上輕輕一觸,還未感覺到疼痛,鮮血就流了出來。好尖利!她吃了一驚,這刀刃的鋒銳程度,遠比看起來要驚人得多。血珠滴到匕首的護手上,果然像遇到海綿一樣,很快就被吸了進去,不留一點痕跡。

  「它只能傷你這一次。以後,哪怕你將它捅進胸膛都不會受傷。當然,除非你命令它這麼做。」

  她將匕首握在手中,輕輕挽了幾個匕花,竟覺得如臂使指,這對武器似乎就是自己雙手的延伸,似乎已經用它用慣了一輩子似的。更奇特的是,一股愉悅、親切、孺慕、歡樂的感情從匕首中升起,傳到了她的內心,令她頓時便明白,這匕首竟是靈性很強的法器,並且對她的認可度高得不可思議。

  「你,你怎麼辦到的?」她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長天一定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他拿出手的,怎會是凡物?可是她只是個凡人呵,馭使不了法器的凡人!他是如何令這武器對她俯首貼耳?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這是今日午後才完成的。法器問世就應有名,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名字?她凝視著這對匕首,看著它天然彎曲的弧度、黯淡的色澤,還有頂端的尖銳,心中一動,脫口道:「獠牙!它的名字,就叫獠牙!」

  這丫頭!他嘴角一勾,忍不住就要笑出來,這個小丫頭!

  她瞪大了眼,鍥而不捨地追問:「你怎麼辦到的?這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式。這武器絕對不是用她最近獵到的妖怪身上零件做成的,只可能是長天動用了原本私藏的存貨。

  她是不問出結果不罷休了。長天往後倚了倚,閉目道:「便是用獠牙製成的。是我的真身在渡劫期之前換下來的蛇牙。論鋒銳度,少有武器能趕得上它,你又正缺一對稱手的匕首。另外,把手和護托是烏金製成的,以天蠶絲纏繞……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吧?」

  竟是用他自己身上的零件來製作的,雖說不是面前這一具身體。難怪他之前一直扭捏不肯說,原來他也會不好意思!寧小閒的臉不爭氣地紅了,下意識地把玩著手上的匕首,感受手中傳來的依戀、親切之情。這會不會也是深埋在他心中對她的情感呢,最後通過煉器傳到了匕首上?她很不要臉地想。

  然而一個可能性突然闖進了她的腦海,令她的臉色驀地發白。

  「長天。」她猶豫地開了口,「是不是因為煉製這對匕首,才令你最近神力受損?」

  他仍閉著眼,面上表情卻微微一凝:「誰這樣告訴你的?不是!莫要亂想!」

  他生性這麼高傲,果然連撒謊都不習慣。她早就發現,每次他一說謊,眼神就會飄移到一邊兒去,不願與她對視。

  可惜啊,她又不笨。雖說他的玄冥神火很牛掰的樣子,可這是他真身上的蛇牙,對神火的抗性不知道有多高。要用它來製作武器,難度遠遠超過了其他材料。長天又被縛龍索壓制了神通,不懂得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製成手上這對短短的匕首。

  這些天來,她每天要做飯、淬體、煉丹、習武,忙得不可開交,卻粗心地忽略了他的一舉一動,只以為他一直便很悠閒,甚至埋怨起他督促自己的嚴厲來。可是長天送給她的東西,卻是用自己的神力來悄悄鑄造的,這是他存活的根本,用一點兒便少一點兒的東西。

  「你,你耗費了多少神力來造它?」她的聲音有些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她全部秘密的人,也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倚靠的人。想到他因自己而受到傷害,她的心中就一陣緊疼。

  長天搖頭道:「不多,傷不到我根本,你安心使用就是。」卻見她低著頭,兩顆晶瑩的淚珠落在地上,「叭噠」一聲摔成了八瓣。他的五感靈敏,這聲音在他耳中聽來,清脆又清晰,心中忍不住就軟了下來。

  她不說話,只是下一顆淚珠順著淚痕又往下淌了,可是還沒離開面頰,她就覺得面上一暖,像是有人輕輕撫過一般。抬頭看去,那顆淚珠,已經到了長天的指尖上,亮晶晶、圓滾滾地,彷彿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你是……為我而哭嗎?」他凝視著淚珠,聲音突然有點兒低啞。這一幕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過,久到連他自己都幾乎要忘記了,有一個小女孩也曾在他面前這樣流過淚,當時他還遠遠沒有後來強大……

  他很想嘗嘗這顆淚珠,看它是不是像記憶中的那麼酸澀,不過指尖才動了動,就抑住了這個念頭。他暫時還不想嚇到眼前的女孩,暫時地。

  寧小閒有些臉紅。他為何突然做出這麼親昵的動作來?然後很快又想起已經被拉歪的正題。

  她伸手胡亂抹了抹臉,還帶著一點兒沒消失的哭腔:「我會想辦法多賺錢的。錢是好東西,什麼樣的寶貝和法器都能買得到。我會把自己武裝起來,變得很厲害的。」

  「所以。」她做了總結,「別再亂用神力製造東西了好嗎?咱們還要堅持到西天去呢。」

  長天定定地看著她,很久很久都沒有作聲。直到她被那雙金色的淺眸看得臊紅了臉、低下了頭,他才輕輕地說:「好,依你就是。」

  他不再說話,只是這樣望著她。一種奇怪的氛圍蔓延開來,膠著在他們周圍,讓她莫名地覺得心慌、面熱、耳根發紅,雙手不知道要往哪兒放。

  「寧小閒,你真沒用。」她暗罵自己,卻仍然沒敢抬頭看他。

  她從嗓子裡擠出一點聲音:「獠牙不光是鋒利,還有其他作用,對不對?」

  她這話一說出來,那種奇怪的氛圍就不見了。長天微微笑起來,彷彿有點自得:「不錯。何不拿這面牆試試?」他指著數丈之外的黑石牆面。

  寧小閒肩膀未動,小臂發力,獠牙聽話地飛掠而去,這過程既不耀眼,也無聲響,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齊根沒入黑石牆面之中!

  好可怕,她乍舌。神魔獄可是非同一般的法器,獠牙竟能輕易刺穿它的牆面,這已經不可用鋒利來形容了。

  長天看來也很滿意:「它已經認你為主了。你在心裡默念一聲,它就能重新收回你的手中。」

  這麼神奇?她在心中默念了一聲「收」,獠牙果然便從牆上消失了,乖乖地鑽回她的手心之中。牆上那道深痕亦很快消失,幾息之後,牆面又變得平滑如新。對神魔獄來說,這點兒小傷比蚊子叮咬還不如。

  果然是好法器,好寶貝啊,殺傷力巨大還這麼忠誠聽話!她硬是快把一雙杏眼笑成了彎彎月牙兒。這寶貝,今晚要抱著睡,反正它也扎不傷她!

  「獠牙身上有些神通,只是你現在還沒有靈力,只能動用其中一項。」他頓了頓道,「我見你打鬥中喜歡用毒。所以這獠牙刀刃上可以餵上不同的劇毒,對敵時可隨你心意調用毒素。你想用哪一種毒藥對福或者同時用好幾種,獠牙都可替你辦到。」

  「長天,你真是越來越了解我了!」這真是媽媽的貼心好幫手啊,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之法器也!誰和寧小閒同學不對付,只要被刺破一層油皮,這刀刃上的毒素保證讓他或她欲仙欲死。「我們也存了不少材料了,明天就煉製新的毒藥吧!」

  唉,她好希望石季珊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才好試試新到手的這對兒寶貝!不能怪自己陰險啊,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待你有了靈力,就可將獠牙收入體內溫養。」他接著道,「這是多數修士或妖怪保管本命法器的方式。現在你還辦不到,只能把它藏在身上。」

  這不算什麼問題。她笑嘻嘻道:「沒事,我可以將它藏在儲物袋中,對敵時直接取用,也方便得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0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29 PM 編輯

第85章 初至茶城

  這一日,他們終於望見了岩城的真面貌。

  鄧浩要求全隊在寅時起床,比平時還早了一個時辰。所謂「望山跑死馬」,他們見著遠方的岩城,卻還要走上大半天才能到達。既已進入岩城地界,那麼視野所及範圍內的風景,立刻都不同了。那些看得眼球發膩的樹、花、坑、坡,幾乎都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一畝又一畝、一山連著一山的碧綠田地——

  一望而無際的茶田。在清風吹拂下似乎簌簌歌唱的茶田,在陽光雨露下笑臉迎客的茶田。觸目所及的山上、坡間,都是嫩得讓人心肝尖兒都疼的青綠,無數茶樹排著整齊的隊伍,像在山間的巨型綠色蠶寶寶,在風的逗弄下蠕蠕而動。也唯有在這樣的美景之前,才能體會到凡人之力其實也很偉大呀。

  在一望無際的茶田之前,在雲虎商隊的面前,豎著一塊七、八人合抱的大石頭,正面被人一劍削下,刻下了兩個大字:岩城。書寫者應是以劍代筆,鐵鉤銀劃之間劍意縱橫,殺氣森然。

  哇,有必要嘛,這個界牌上的字還要寫得這麼殺氣騰騰地,嚇唬往來的商隊嗎?寧小閒吐了一下舌頭,言先生在旁邊見了,溫言笑道:「這是前一任清虛門掌門的手書。這充當界牌的大石頭本身就是整個岩城的『定安柱』,石中據說供著鎮界之寶,可以震懾妖怪,令它們不敢前來滋事。」

  岩城的範圍看起來很大,這塊大石頭都能鎮得住?「留在石頭裡的鎮界之寶,是什麼東西?」如果值錢,等日後她武力強大了,可以考慮回來撬走嘛?

  「據聞,是清虛掌門的『劍意』。當時他已經修鍊到煉虛期頂峰,離合體只差臨門一腳了。他釋放出來的劍意,當然令宵小不敢強捋虎鬚。」

  劍意是什麼東東?她眨了眨眼,承認自己境界不夠,聽不明白。她有一個好習慣:想不清楚的東西就不打算再費腦子去想了。倒是長天笑道:「這劍意也不過如此。放我出去,我劃個十道八道送他。」

  他心情很好嘛。想想也是,長天喜歡喝茶,而他們現在所抵達的,正是聞名南瞻部洲的茶鄉哪!

  岩城的高度其實也不算高,大概在四百丈開外吧,摺合海拔是一千三百米左右。不過他們這一路走過來,看到的地面都是紅土地,想來土壤以酸性為主,正適合茶葉生長。寧小閒以前曾在雜誌上看過介紹,說道茶葉是鹼性植物,卻偏偏喜歡生長在酸性土壤上,大致的原因已經忘了。不過看看岩城的環境,這裡地氣潮濕,終年雲霧繚繞,倒真是十分適合茶樹生長。

  在路上長途跋涉時,鄧浩曾經向她介紹過岩城茶葉的特色——這裡的茶也許不是全南瞻部洲質量最好的,但絕對是最早的!

  由於水土地氣的關係,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如今才剛入九月,岩城的第一批秋茶就已經快要採摘炒制了。而這片大陸上其他地區所產的茶葉,則要到金秋十月底才能開始採摘。這中間,可隔著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差!

  時間就是金錢,這是放諸任何世界皆準的真理。比如說吧,水雲今日寫稿前剛剛買回家的正宗雲霄枇杷,每斤的價格是十三元軟妹幣,但是放在半個月之前,得花二十元才能買得到;如果還想再提早半個月,趕在時令之前吃到這種滋陰潤肺的水果,那一斤的價格就是三十五元了!

  這就是早市不講理的利潤。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今年全大陸第一批秋茶的問世,就是吸引無數商隊跋山涉水、披荊斬棘,不惜冒險橫穿妖物橫行的大陸,趕來岩城的公開秘密。

  按照鄧浩的經驗,在岩城購得的秋茶若每斤收價為四十兩銀子的話,販到中州一帶可以賣至三百兩左右,若販到更遠的西北和東北州郡,價格可以達到驚人的每斤六百七十兩!當然,前提是你有命將茶葉帶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去。

  不過任何貨物只需有兩成利潤,就可令天下商人枉顧王法、鋌而走險,何況這動輒十多倍的暴利?

  所以,面前這官道上匯聚的商隊越來越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據寧小閒目測,這條官道上目前已經有將近十支商隊合併混雜而行,並且還不斷有新的隊伍加入進來,彼此之間點頭示意,看起來甚是友好。這倒是好理解,在崇山峻嶺之間奔波了幾個月,說不定還和妖物進行過艱苦卓絕的鬥爭,驟然見到這麼多同類,心中的安全感必定油然而生。

  她如今五感過人,已經能很清楚地聞到許多商隊人群中傳出來的血腥氣和膏藥味道。看來和他們相比,雲虎商隊這一路上的運氣還算不錯,減員不多。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從界碑到城中,看起來路面都鋪上了青石板,雖然比不上地球的水泥路面平整,但至少趕起路來不再塵土飛揚,前幾日的雨水也不會再讓路面變成泥濘難行。商隊的車馬從顛簸難行的山路上走到這青石路面上,立刻就輕鬆愉快起來,乘客的面色也愜意得多,心中對這岩城就先有了三分好感。

  這岩城,倒是很會待客啊。她來自現代社會,知道「要致富先修路」的口號,但這岩城的政官居然也能意識到這一點,倒是讓她很驚訝。看來,哪個世界都不缺人才啊。

  等到了卡哨之前,官道上混在一起的隊伍就已經達到了十七支之多,排成了浩浩蕩蕩的長龍。岩城在離城池約三百多丈遠的地方設了臨時的卡哨,以免影響到城內居民的生活起居,過關者發放青色令牌一枚。商隊首領可以憑此令在城內得到許多便利。

  看來城府加派了人手來查驗商隊的人和貨,因此雲虎商隊只用了兩刻鐘的時間就通過了檢查,得以繼續前行。可是越往前走,寧小閒就越感到面前這城池有些怪異。

  既是「岩城」,那麼用巨岩來砌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這是她在異世見過的第一座城市,高高聳立的外牆一律用打磨得方正平齊的大塊青岩建造,看起來倒和華夏的古城牆差不多,也有女兒牆和角樓,只是沒有她一直想看的護城河。也許這裡的城池防的主要是妖,而不是人類同胞?

  不過,奇怪的是砌牆的青岩看起來年代不同,有的青苔斑斑、色澤黯淡,寫滿歲月之滄桑,有的卻稜角分明,還有手工打磨過的痕跡,看來倒像近些年才造的貨色。這二者偏偏雜揉在一起,反覆出現在各堵城牆上,違和感十足。

  鄧浩走在前方,她拿這問題去問了何小九。這小子已經跟著商隊來過岩城兩次了,知道的當然比她多些:「岩城的歷史有四百多年,自成為茶城後生意大好,在七年前大肆擴建。幅員比原來擴張了兩倍還多,原來的城牆被拆了重建,材料還不夠用,後來又加入了很多新打磨的青岩。」他笑道,「擴建後我也只來了一次,城內寬敞舒服,又有專供商隊卸貨的倉房,很不得了呢,比原來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通過寬闊厚實的大門,商隊這就算走進岩城了。進來後,她又被震撼了一把:

  城內的中心街道竟然是筆直的!四條大道單是寬度都達到了一百步左右,直通四個城門,隨後整座城市的布局基本都被分割為方方正正的井字形,真正是「橫平豎直」。這樣的城市規劃,好處一目了然,無論是貨運、兵運,都極為通暢直接。不出她所料,城中大道的路面也是青石板鋪成,比城外的石板更加平整講究,馬車行在上面,連車輪行走的吱嘎聲都小了很多。

  才進了城,就有候在一旁的青衣小廝迎了上來,驗看了鄧浩的青色令牌之後,領著商隊去了茶肆區。岩城以茶聞名,這茶肆區卻不是指喝茶下榻的地方,而是貨運倉儲之地。這城主居然將整個岩城的北部劃成了貨運區,只要有商隊進來就直接帶過去,根據商隊大小和貨物多少來領取一個倉庫存放商品。倉庫基本都長得一模一樣,只在大門上以數字區分,每個倉庫面前都有專人看管。

  並且據這青衣小廝介紹,本地的商戶和居民平時可以租用這片茶肆區作為貨儲,甚至用作店鋪門面,做些小本買賣,租金只有普通店鋪的七成左右;但到了春茶和秋茶的收穫季,這片茶肆區就要無條件收回,供給來往商隊無償使用。即便如此,在岩城的生意淡季,這茶肆區的租有率仍能達到七成以上。

  即使以寧小閒的眼光來看,這片茶肆區的規劃手段也堪稱「專業」二字。

  鄧浩自岩城擴建之後,這是第二趟來了,駕輕就熟地帶著商隊領了倉庫、卸下貨物。由於新茶最快也要四天後才能入市,因此未來的這幾天裡,就是商隊的自由活動時間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2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27 PM 編輯

第86章 鹹豬手?

  他辛辛苦苦催著大伙兒提早趕到岩城,可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在茶葉收購之前,商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過這些就不在寧小閒關心的範圍了。

  現在她面臨另一個問題:投宿。進城之前,她已經讓小蝠妖兄弟瞅了個機會下車溜走。這哥兒倆靠吸血為生,不能生活在這城中。

  按往年慣例,今年岩城茶會開始之前,趕到這座茶葉之城的商隊可達到二百家左右。即便今年帝流漿大盛,商隊行運受到妖怪復甦的影響,鄧浩推算也能有一百七、八十家到場,其中還有十家左右是大型商行派來的隊伍,單單一支商隊人數就超過了一千多人。

  岩城的常住人口不過只有十七萬左右,這下子突然要接待四萬多位客人,住宿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幸好岩城在這方面也有經驗,茶肆區和相鄰的西區都開設了專供商隊打尖歇腳的客棧,稱為商棧。這種店的檔次和價格都不高,但勝在客房特別寬大,一房能容七、八人安,店家只提供床位、熱水等簡單服務,若再想進一步有所享受,就要去岩城的鬧市區了。

  鄧浩就帶著雲虎商隊住進了這樣的商棧。這兒離茶肆區的庫房也近,方便就近看顧,並且許多商隊也都住在這裡,私下交流起來,說不定還有許多生意可談。

  問題來了。寧小閒是個黃花大閨女,她可不打算和一幫大老爺們兒擠在六、七人一間的大通鋪過夜。首先男女授受不親,其次她身上秘密太多。鄧浩抱歉地告訴她,這會兒只能請她到城內自己找客棧住了。商隊手裡待辦的事情一籮筐,沒有時間領她去尋落腳之處。

  寧小閒並不介意,不過她離開之前還是拜託鄧浩辦一件事,此事對她至關重要。他雖覺得她提的要求有些古怪,但寧姑娘身上的秘密不少,他都開始養成免疫力了,想想商隊的事也不差這一樁,於是欣然應允。

  這麼一番折騰完下來,已經過了未時末。她辭別了雲虎商隊,踱到岩城的東區去找落腳之處。可是直到走了四、五家客棧都沒有找到一間空房的時候,心裡才有些著急起來。

  長天不由笑道:「你擔的什麼心?哪怕全城人都沒地方住了,你也風吹日曬不著。」言下有幸災樂禍之意。

  她嘟嘴不樂道:「話可不能這樣說,找好落腳點了,進出神魔獄才不容易惹人懷疑。」隨身帶個大監獄,並不代表晚上就要睡牢房啊,姐現在手裡有錢了,想找人伺候伺候還不行嘛?

  其實,最真實的原因是自昨日拿到獠牙之後,她居然可恥地有了逃避的念頭。被長天直勾勾地盯了半天,她表示身上壓力山大。這美男子望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讓她本能地感覺到有些羞澀卻又有些危險,下意識地不敢面對他。

  「唉,寧小閒你就是個無膽鼠輩!」面對著帥哥居然有想逃跑的衝動,她忍不住暗罵自己。

  現在她站在全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悅來居」面前,這家客棧的招牌擦得亮,一里之外都能看到。不過她才剛剛走進去,眉頭就皺了起來。在這兒排隊辦理入住手續的客人,顯然比其他幾家客棧還要多,櫃檯後面忙得熱火朝天。

  好不容易排到她了,她趕緊對掌櫃說道:「一間上房。」結果對方搖了搖頭:「抱歉,上房已經訂完。現在只有三人房間還有空位。」

  「我只需一個房間足夠。」她壓低了聲量,「我可再加些銀子。」

  掌櫃的正忙得滿頭大汗,聞言苦笑道:「姑娘,我們是真的沒有單人客房了。我連自己的房間都讓了出去,今晚起要和夥計們擠在一間房裡過夜了!」

  後面眾人聞言一陣鬨笑,有一個粗豪的聲音便道:「這位姑娘,你若不嫌棄,晚上和哥哥擠一個房間怎樣?不收你錢!」

  她聞言轉過頭去。

  寧小閒是快要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布衣素釵也掩不住身材的凹凸有致,加上近來飲食合理、運動劇烈,渾身曲線更是纖穠有度。她身量雖不算太高,勝在雙腿修長,漾起一股子青春活力,從背後看去極是惹人遐思。

  說話的人是個年過三旬的漢子,長相普通,眼裡精光四射,顯然也有功夫在身。他看著寧小閒轉頭過來,頓覺眼前一亮,這姑娘明眸皓齒,膚色白裡透紅,令人一望便生清涼之感。這卻是由於她三餐食用雲香米,同時修鍊了《導引訣》的結果,膚質已不怕陽光的毒曬,越發白晰可人。

  這男子原本只是出言調戲她罷了,誰知這一看更是色授魂與,只覺得指尖都癢了起來,恨不得上去摸這光滑柔嫩的小臉蛋一把。

  他這急色的表情落入長天眼中,後者心中的好心情頓時全消失不見,直想將這人吊起來剮手剁腳還覺得不夠解恨,卻聽寧小閒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為何好端端的狗嘴裡,一定就長不出象牙呢?」

  狗嘴,象牙?旁觀群眾楞了一楞才反應過來,頓時哄堂大笑。那人面上強忍怒氣,拂然道:「我這是好心幫你,小姑娘太不識好歹!」

  寧小閒淡淡道:「我也好心幫你。我出三倍的房費拿下你的房間好了。你晚上去找一位好心的哥哥擠一個房間怎樣?我猜——」她故意拖長了語音,頓了頓接著道,「他也不收你的錢。」只逞口舌之利,誰不會啊?她可不會像一般女生那樣氣得脹紅了臉,軟綿綿訓斥他幾句登徒子了事。

  她這話聽著普通,但大家越琢磨越覺得邪惡,有人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這男子也反應過來,頓時氣得暴跳如雷,張開大掌就來抓她。旁邊的人見他調戲小姑娘失敗反而還要動手,都面露鄙夷。

  寧小閒夷然不懼,獠牙在她袖中輕輕顫動,似乎也正替主人生氣,不過她還沒到一言不和就拔刀傷人的兇殘地步。她嫌這人太髒,連碰著他也不願,順手從櫃上抽出一冊登記顧客的竹簡,「啪」地一聲打在他的臂彎上。

  她這一下出手可算後發而先至,這男子臂上的麻筋被擊中,手臂不由得縮了回來。場中許多人還沒看清,這出手的人反而就已經退了一步了。

  這單身的小姑娘原來也不好欺負喔。旁觀的群眾頓時來了精神。

  這時人群裡卻閃出一個人,擋在她身前,冷冷道:「住手!飛雲商隊的人,已經沒種到只會出言調戲小姑娘了嗎?」這熟悉的木訥聲音和看起來依舊普普通通的背影——

  哨子。這個跟她是半師半友的傢伙,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那名登徒子原本就要欺身而上,現在見到他出現驟然一愕,停下了腳步,臉上還露出了幾分不自在。飛雲商隊的其他同夥聽他指著整支商隊罵人,面上也有不愉之色,但沒人吱聲。

  看來,這些人曾經在哨子手上吃過虧嘛。她撇了撇嘴角,話說雲虎商隊剛抵達岩城,正是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哨子跑到東區來做什麼?

  此時那名男子的同伴拉了拉他衣角,勸道:「城中禁止打鬥,別引來了軍巡鋪的人,到時誰都不討好。」他聲音放得很大,那男子聽了也就借坡下驢,惡狠狠地盯了她和哨子一眼,上樓去了。

  哨子也不理他,低聲在寧小閒耳邊道:「這人雖然愛占口頭上的便宜,但罪不至死。你沒對他下狠手吧?」這丫頭向來是不肯吃虧的主兒,那登徒子惹到她頭上可算是要倒霉了,只希望她下手不要太重。

  「沒哪沒哪,我這麼純真善良的姑娘家,手上哪能沾染人命?」將臉上的怒氣一收,她笑瞇瞇地伸出了青蔥十指,果然白晰柔嫩,不沾半點灰漬。

  哨子的面癱表情都塌了半邊。她既都已經上升到「人命」的高度,看來那個倒霉蛋不會過得太舒服了。

  罷了,與他何干?哨子沉吟道:「你可是找不著下榻之處?城中客棧多半已經住滿了,何不去試試民宿?且跟我來。」

  他們才走遠不久,悅來居二樓的某間客房裡很快就傳來出了動靜。那登徒子剛喚店小二過來要了茶水,就覺得胳膊上開始發癢。這感覺一開始並不明顯,他也不在意,隨便伸手撓了撓,哪知道這一撓就不得了了,淡淡的麻癢像在胳膊上生了根似的越發厲害,過了幾十息後,簡直便是奇癢難熬,恨不得摳下一層皮來。

  他反覆伸手抓了又抓,連皮膚都抓得紅腫流血了,這感覺也沒能消下去一星半點,這才覺得不好。他捋起袖子一看,臂彎的皮膚上冒出一片水靈靈的皰疹,撓破一個就立馬催發出好幾個新的小泡泡來,這麻癢中也漸漸摻入了疼痛,讓他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躁悶得幾欲發狂。

  他的同伴聞聲而來,看到這一幕嚇了一大跳。「赤蠍粉!」總算有人認出了在他身上作怪的毒素,不禁驚叫了聲。

  大伙兒心裡都是一沉,這赤蠍粉是好厲害的藥物,常規治療手段恐怕沒什麼作用。但他們還是往這男子口中塞了一粒百解靈丸,又取出藥膏敷在傷口上,隨後琢磨著去找領隊幫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2:3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24 PM 編輯

第87章 投宿民居

  哪知道才過了十幾息,這男子手上的皰疹就漸漸消腫;又過了一刻鐘,整條胳膊上的水泡都無影無蹤,只餘下他自己抓傷的紅腫。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待罵上兩句解恨,邊上的夥伴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這赤蠍毒哪是這麼好解的?人家明顯放了你一馬,別再不知好歹了!若再讓那姑娘惱了,把你骨頭都化成了灰!」

  此時,在遠處。「你在他胳膊上放的什麼毒?」哨子問。當師傅的陰險,當徒弟的自然差不到哪裡去。

  「一點點蠍子粉而已。前幾天在路上逮著的蠍子,讓它貢獻了一點點毒液給我。」寧小閒道,「我降低了毒效,他不會有事的。就算不用藥,兩刻鐘後也自然消腫了。」她心腸軟得很,對冒犯她的人略施薄懲就好了,沒必要弄出人命嘛。

  哨子嘆了口氣。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偏要蹲在路邊逮毒蟲擠毒液,這一幕場景光用想像的都覺得十足怪異。

  寧小閒與哨子邊走邊聊,才知道這幾日來入駐岩城的商隊絡繹不絕,許多商隊的領隊可不像鄧浩這樣與手下同甘共苦,而商隊成員只要手裡有閒錢,自然也能找一張好床來睡。雖然房價水漲船高,普遍比淡季要高出六成不止,可是城內的客棧基本已經客滿,別說是單獨的上房了,現在的基本局面就是一房難求。

  而所謂民宿,說白了就是私人經營的小型家庭客棧啦。不過她以前只聽說在鄉村野地裡有農家經營民宿,這堂堂一座大城,難道官方也允許民宿自由搶客嗎?

  哨子實在不是個好的解說員。她問了半天才從他嘴裡撬出來個大概。

  原來自岩城成為遠近馳名的茶城之後,每年春秋兩季來此收茶的商隊越來越多,哪怕是城主下令將整座岩城都擴建了兩倍有餘,又修建了商棧,投宿問題還是越來越大。

  多建些客棧的主意雖然誘人,卻是實施不得的,因為旺季過後客源大減,這麼多客棧恐怕要連老本都虧乾淨,說不定還關門大吉了。因此城主想出了辦法,即是開放民宿來解決客商們,尤其是自由行商的居住問題。

  原本岩城的城規不允許居民在自家做買賣,但凡生意都要到城市開設的東市去做。可是城主幾年前就改了規矩,不僅允許居民的大門方向開在大街上,也同意大家在街上開店設鋪,在沿街做些買賣了。尤其一到旺季,官方就特別開恩,允許居民將家中的空閑房屋租給外地來的客人們居住。

  岩城擁有居民三萬多戶、十七萬多人,本身又是個剛剛擴建的新城,地皮離寸土寸金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殷實人家手裡藏個三兩套房契的多了去了。銀子是天大的好東西,每年兩次的旺季是吸金的好時節,這筆錢當真沒有誰是不願白賺的。這個政令一出,大大緩解了客房不夠的矛盾,甚至有些小型商隊直接棲息於民房內。

  當然了,商隊之中多的是草莽漢子,也有原本就是做賊為寇的,手腳不太乾淨。岩城為了警示宵小,在大街上每隔九百步設一個軍巡鋪,鋪中的防隅巡警,白天維持交通秩序,疏導人流車流;夜間警衛官府商宅,防盜、防火,防止意外事故。

  第一年開放民宿之後,發生過兩起盜竊事件,然而很快告破,被捕的盜賊和所屬商隊遭受嚴厲懲罰。後面由於警衛措施得力,商隊也自行督管,這麼多年下來基本還算相安無事。

  哨子帶著她熟門熟路地往民住區走,九拐十八彎後輕輕叩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應門的是一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子,一身素淡,眉目清秀,見到門外站著的是哨子,脫口而出道:「華先生?」

  咦,哨子姓華?寧小閒眨了眨眼,以前一直哨子長哨子短地叫,最多加個後綴的「哥」字,卻不知道他的姓名。

  哨子輕咳了一聲道:「談……姑娘,這位寧姑娘是我們商隊的客人。現在外頭客棧已滿,想在你這裡借個宿頭。不知還有空廂房嗎?」和女人說話,他就顯得彆扭得很。寧小閒心想,難道咱不是女人嗎,你和我說話咋就沒這麼不好意思?

  「有著呢。只管住進來就行。」這姓談的女子爽快地答應了一聲,開了門將二人迎了進去。

  交談了幾句,寧小閒才知道這談姐的名字是清荷,幾年前守了寡,和小兒子兩人一起住在亡夫的宅子裡。兩年前哨子單獨經過這裡時,就投宿在她的家中。

  「一個大男人住在小寡婦家裡,不怕別人說閒話嗎?」寧小閒懷疑道,哨子不像這麼不謹慎的人哪。直至看到客房,她才釋然。原來談清荷所說的廂房,竟然是一所單門獨棟的小院子,有獨立的門戶,且離她的宅子有幾十步遠。

  這院子,她一看就十分滿意。院內有廂房數間,還配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院子裡有清淺池塘一口,迎風徐徐搖曳的修竹幾叢,頗有幾分雅氣。最重要的是,院門一關,裡頭自成一個小天地,誰也吵不著她。這要放在華夏的一線城市,那可是帶庭院的小別墅一棟啊,值老多錢了!

  趁著談清荷走開的功夫,寧小閒拿胳膊肘撞了撞哨子:「這談姐看起來也不缺錢啊,不然這院子少說能住上四五個人,她咋不租出去?」

  「她亡夫原本在主街上有幾家面鋪,手裡比較寬裕。」

  不缺錢還租給你?她不說話了,只拿眼睛上上下下瞅著哨子,瞅得他臉上發紅,佯怒道:「莫要胡思亂想,敗壞人家名聲!」

  可拉倒吧,她都還沒開始敗呢,咋人家的名聲就會壞了?

  長天也在她耳邊無奈地嘆氣道:「你真是八卦。」這詞還是他前不久剛學會的,活學即要活用。

  也許是看在哨子的面子上,談姐收的租金也便宜,每天二兩銀子,若寧小閒願意,可以回談姐的院落和他們共進三餐。這價格十分公道了,在收茶旺季,悅來居一間上房每天要收五兩銀子,並且還不是自帶院子。於是這事就算談好了,哨子望望天色,告辭離去了,寧小閒總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兒狼狽。

  這第一天住進人家院子裡,出於禮貌怎麼也該和主人吃頓飯吧?所以這天的晚飯就在談清荷的院裡用了,這女人一個人帶孩子帶了這麼久,煮飯的手藝也很不錯,吃得寧小閒直點頭,心裡卻一邊苦惱著,等下進了神魔獄還要再煮雲香米,可怎麼吃得下去?

  談姐的兒子今年還不到八歲,乳名琤琤,小臉方正白淨,笑起來一邊臉上有酒窩,很招人喜歡。寧小閒一看到他,心中莫名就想到了二虎,接著又想到了宋嫂,今後恐怕難再有機會相見了,忍不住就有些神傷。

  這琤琤卻是個自來熟的,看到漂亮姑娘在家裡作客,立刻姐姐長、姐姐短地喊上了,一丁點兒也不認生。被他這麼一鬧,寧小閒心裡的難過也沖淡了不少,加上談姐不愧是姓談,言行舉止都十分得體,一頓飯吃下來談笑晏晏、賓主盡歡,竟是這一個多月來寧小閒吃到的最安生的一餐。

  長天卻有些鬱悶了。這丫頭粗心大意,他可是看在眼裡,這小子總趁著兩個女人在說話時,偷偷瞄著寧小閒。大家都是男人,長天太清楚男性最喜歡瞄準哪些部位來偷看了。這小傢伙看得最多的是高高的胸部、是細細的腰肢、是修長的大腿,偏偏臉上還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真是天生的小色胚。」哪怕知道這小鬼年齡小到什麼也做不了,他也不爽之極,總有一種自家的蛋糕被別人碰了的感覺。

  因此,這個晚上寧小閒進神魔獄,瞅到長天的臉色可是不太好看,足下的化妖泉水光粼粼,更襯得他臉色陰晴不定。「看來心情複雜的不止我一個人哪。」寧小閒還以為昨日的古怪氣氛也影響了他。不過這人自從她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這尷尬的氣場是要鬧哪樣啊?

  長天卻在煩惱。他有心讓這個神經粗比鋼絲的丫頭離那小子遠一點,可是這話該怎麼說呢?那小男孩還不到八歲呢,說出去不要讓人笑掉大牙。

  好久未曾這麼憋屈過。好半晌後,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道:「今日練習導引訣第十式。另外,可以開始學習配套的行氣術了。」

  《導引訣》自第十式起,配有對應的調息之法,要求使用者以舌抵齒,漸漸吸氣,並放緩呼氣速度。這法子是逐漸延長閉氣時間的調息之術,以呼吸時輕、緩、勻、長、深為要點。起先數到一百才吐氣,以後慢慢延長,最後數到滿千之數才吐氣。習練有小成之後,「以鴻毛著鼻口之上,吐氣而鴻毛不動為候也」,意思是把羽毛放在口鼻上,也不會受到呼吸的干擾。這可使內外氣息調和一致,外呼吸細長和勻,內呼吸綿綿不斷。長久練習之後,可以固臟腑,斂氣息,養氣機,另有多般妙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22 PM 編輯

第88章 巨款入賬

  說來簡單,但配合著導引訣的動作來做,卻讓她眼前幾度黑了黑,差點昏厥過去——缺氧啊,這動作嘛,難免就沒有那麼規範了。奇怪的是今日長天看來有些心不在焉,那可惡的小黑石子遲遲都沒有飛過來。

  第二日清晨,她在小院中醒來,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只覺得渾身上下神完氣足,很久沒有睡得這樣香。

  那是當然了,走商的日子誰也沒能奢侈地睡在大床上。其實她想過,搬一張大床進神魔獄,這可以有啊。可惜長天堅決反對,說什麼耽於享樂會不思進取,言下之意寧可讓她睡大牢的地板。她很沒氣勢地地辯解了幾句,可是當他淺金色的眼睛瞪住她時,她馬上可恥地繳械投降了。

  做完早課出了門,今日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賺錢去。為了今日,她可是準備了很久呀。

  半個時辰後,她就站在了岩城最大的一家藥行「懷仁堂」的門口。藥行做的雙向生意,收售草藥,收售丹藥。由於丹藥只能手工生產,產量一直提不起來,價格也從來不低。這家藥行內人頭攢動,顯然生意很不錯。

  寧小閒站在門外看了看,轉身離開了。長天不解道:「你今日不來賣丹嗎,為何不進去?」

  「不懂了吧?」能贏他一次不容易啊,終於輪到她作解說了:「生意越好的鋪子架子越大,咱要賣的藥並不名貴,但勝在效果強人一籌。賣給『老二』最好,這生意後面還有得做。」

  她向路人打聽了一下,再次摸到一家藥行門口,這家的招牌沒有懷仁堂響亮,可是地點和生意也不錯,名叫「杏芳行」。

  這名字聽著雖有幾分香艷的味道,裡面可是正兒八經的生意場所。她在藥行裡找了個年紀大一些的管事,首先遞過去的是小培元丹和昨日晚上才剛剛煉成的生養丹。談生意嘛,有時要放長線釣大魚,有時就要直搗要害了,此時如果先拿出來的是金瘡藥這等大路貨,人家先把你看輕了三分。

  生養丹是昨日才開始習制的新藥。藥效和小培元丹相似,但要差上幾籌,主要功能是生肌養血補氣,並調理氣機,順固臟腑。由於沒有小培元丹那麼強力,價格也要差上一籌,但好在取材更容易些,普通百姓若肯咬咬牙花上幾年的收入,也勉強買得起,是一味更民生的藥物。

  這管事聽了小培元丹的介紹,微微一楞,眼中閃過幾分疑色。他認得這味藥丸,但小培元丹怎麼說也是仙家丹藥,仙派拿它出來換凡銀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寧小閒看他面色怪異,稍一思忖也猜出他的顧慮,笑道:「這是我師傅聾老人家孓然一身,與仙門都無瓜葛,也不喜與人親近。這小買賣若談得成,後面煉了藥還來找你。」

  她又重新扯起了「師傅」的虎皮大旗,顯得信心十足的模樣。那管事原本懷疑她這藥是自何處偷來的,聽她說後面源源不斷還能再拿出來,頓時放下了一半的心。寧小閒又取出了金瘡藥和渠黃散,他也不太在意這兩味藥,揮手讓人都拿到後堂去鑒定了。

  她趁著這會兒功夫在店裡逛了逛,又補充購進了一批藥材。最近煉丹煉得太兇,從鄧浩那裡買來的草藥基本被她敗光了,再說他手裡的材料也不齊全,比不上正規藥行裡的琳琅滿目。可惜買來買去,總是少了一味藥物。

  總算寧小閒還記得答應過崔瑩瑩,要為她煉製易容丹。可是這藥行裡偏偏就少了易容丹的藥引之一:鯪魚膠。這種膠質原本是透明的,但丹成之後,卻可以讓使用者的皮膚看起來更接近於肉色。若少了鯪魚膠,這易容丹用起來臉色就像浮屍般慘白,只有嚇人的效果,沒有騙人的樂趣了。

  藥行的夥計拿著清單滿面為難:這種青鰭的鯪魚原本也常見,在南瞻部洲的幾條大河裡就有,可是岩城偏偏在高山之上,存貨很少。「這味藥,全岩城半個月前就斷貨了,新貨要半個月後才到。」

  寧小閒嘆了口氣,這就叫天不從人願,崔妹紙,我暫時幫不了你了。

  這時丹藥的鑒定結果也出來了,不過就簡單的幾行字,管事卻是先瞥了一眼,然後越看越驚訝。像懷仁堂、杏芳行這樣的藥行,本身是聘請了煉丹師來坐鎮的,在某些大型城池中,甚至有藥行能請到散修來做專屬丹師。

  杏芳行的丹師鑒定丸藥一向寫字寫得像鬼畫符似的,不輸給華夏的醫生,就是這位管事每次辨認都要花好大功夫。只有這回不一樣,上面第一行用小楷端端正正寫著:小培元丹,藥力較常品親厚兩成以上,建議購入。這意思卻是指寧小閒遞進去的小培元丹,藥力比其他丹師煉製的普通小培元丹,藥力效果要再高出兩成左右,這卻是不得了的評價了。

  是藥三分毒。何況每爐丹藥加入的材料種類繁複,再是靈丹妙藥,也不可避免地帶有「丹毒」,只是含量多與少的區別罷了。服用的次數越多,這種慢性毒素在身體內積累得越多,也就越難拔除,只有在破入下一境界時才有機會排出體外。寧小閒從開始學習煉丹時就問過長天,為何自己不能靠服用丹藥加快淬體速度,經過幾番歷險,她對神通的渴望更是遠超常人。

  長天當時便嚴正警告了她。否則以他煉丹的本事,為何只讓寧小閒服用靈米和獸肉,卻不讓她進食丹藥?只因以她的體質,多用丹藥不亞於揠苗助長而已。

  這小培元丹的藥力如此雄厚,意味著服用者可以使用更少的次數來達到更好的效果,這中間的此消彼長,可不是一加一減那麼簡單了。後面的生養丹、渠黃散,都有很不俗的藥效,尤其金瘡藥的癒合能力,竟然比普通市面上的還要好上一倍,這已經超過了煉丹師的想像,只是這種藥物本身品階太低,沒有引起太多重視。

  管事拿著這張輕飄飄的鑒定紙,心裡飛快地盤算了一下,就打聽起她手中藥品的數量來。寧小閒這些日子來勤奮煉丹,倒是攢了不少好藥,煉一爐金瘡藥能出十盒左右,因此這種藥是最多的,她手裡都有七百多盒了,渠黃散其次,一爐只成丹十三顆裝為一瓶,因此攢了多日也只有五十瓶左右。小培元丹因為需要的材料太多,出丹的數量有限,只有七十顆左右。

  數量最少的,是昨日才煉好的生養丹。不過八瓶共計六十顆而已,這還是她連夜加班加得快吐血才煉出來的。

  因此當這管事笑呵呵地報出了小培元丹每粒七百兩銀子、渠黃散每粒十八兩銀子、金瘡藥每盒二兩銀子,以及生養丹每粒一百九十兩銀子的價位時,寧小閒也微笑了一下,然後很乾脆地轉身就走。

  這管事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臉上,有心想拉住她,幸好最後終於想起來,眼前這位是不到雙十年華的女子,否則獠牙已經在愉快地表示不介意斷了他的手。他立刻熱情地喊住了寧小閒,殷勤問道:「價格可以談,可以談,寧姑娘多少錢肯賣?」

  接下來,就進入了艱苦的價格拉鋸戰當中。

  說來倒不是她身上自帶了主角光環因此霸氣側漏,才令這管事俯首貼耳。原本這些藥物除了小培元丹之外,都不是什麼貴重的好藥,隨便一個煉丹士都能煉得出來,可是管事也已看出,寧小閒手上這批丹藥質量真是極好。更重要的是,眼下岩城的形勢與往常不同。

  一百多支商隊已經進駐到這裡,且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還將有新隊伍絡繹不絕地趕到。最近妖怪大肆作亂,連城中百姓也聽到了風聲,能抵達岩城的商隊幾乎都要經過幾番苦戰,這隊伍中的傷員病員自然不少。如此一來,城中的傷藥、解毒藥和補藥等等,就成了搶手貨。在寧小閒到來之前,杏芳行的金瘡藥庫存就已經快見底了。

  這批藥,無論如何是要拿下來的。

  寧同學討價還價的本事果然是大有長進了。最後的成交價是:小培元丹每粒一千二百兩,渠黃散每粒二十五兩,金瘡藥每盒四兩,生養丹每粒二百四十兩。

  因此,她最後乃是揣著十一萬七千多兩出門的,換成了銀票也是極厚的一沓。幸好她帶著儲物袋,不然這一打票子不管藏在哪兒都顯眼得很。這也是她至今為止,賺到的第一筆巨款。從中也看出來,越是高級的丹藥,身價就越貴。這批藥中,金瘡藥數量最巨,然而總價值最低,比起生養丹來還要遠遠不如。

  等她從藥行裡走出來的時候,身後管事的臉已經變得又青又黑,若不是兩人議定後面還有藥物源源不斷供給的話,他是不會抖著手付銀子的。就連長天見了他的臉色,都有些不忍:「你是不是要價要得太狠了?我看他快要倒地而亡了。」

  寧小閒倒是漫不在乎:「他的臉色不能信,等我走了之後一定生龍活虎起來。幾日後,他就知道這些藥的效果有多好了,到時他必然巴不得我再來剝削他。」又道,「可惜,這兒的藥行看起來品種也不多啊,並且也沒什麼稀奇的鎮店之寶,可以拿來種在息壤之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3 10:17 PM 編輯

第89章 客串散財童子

  「畢竟是凡人所開的藥行。」長天道,「到互市去吧。那些藥該出手了。」

  她下一站去的卻不是互市,而是茶肆區雲虎商隊的駐地。昨日她拜託鄧浩辦了一件事,如今卻要趕去看看收效。

  鄧領隊果然駐紮在營地裡,何小九和哨子卻不見了。小九當然是去覓食了,但哨子一進了岩城行蹤就有些詭秘。幸好在城內這段時間裡,鄧浩管得很鬆,只要不作奸犯科,他就不會干涉。

  「等你很久了。沒料到才大半天的功夫,就攢了這麼多。」鄧浩正在與其他商隊的人交談,看到寧小閒來了只倒得出一小會兒功夫打個招呼,又派了阿二帶她去倉庫裡取貨。

  阿二人很老實,卻也聰明,只將倉庫門打開了讓她自己進去取,鄧老大說了,這姑娘身上有些本事的,可以將那些東西帶走。至於怎麼拿走,這從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寧小閒才走進倉庫,忍不住就打了個寒噤——好冷啊!據她推測,這裡的氣溫應該低至零下五、六度了。時下雖已進入九月份,但外頭天氣還不涼快,哪怕是岩城這樣的山城,午後氣溫還是熱死人。為了防止倉庫裡的東西變質,鄧浩命人封閉了倉門,又在這裡貼上了許多寒冰符。當然由於寧小閒貨物的關係,他可能多貼了兩張……

  不過哪怕這裡頭天寒地凍,也掩不住刺鼻至極的血腥氣。走到倉庫最裡端,這裡連個箱子都沒有,地上的東西靜靜堆成了山——各式各樣的妖怪屍體。

  不錯,寧小閒拜託鄧浩之事,就是收集各支商隊帶來的妖怪屍體!

  今年不同與往,多數商隊在前往岩城的路上都遭遇到妖怪阻撓。那些最後勝利抵達這裡的商隊,手裡或多或少都有一、兩具妖怪屍體。

  妖怪的屍體本身就很值錢,多數商隊是願意將戰利品帶上山來的,以期在貨物交易中拿個好價錢。更何況在打殺妖怪的過程中,人員和車馬都會遭受些損失,更需要從中撈回一些本錢了。

  如果雲虎商隊收拾掉的那隻熊妖不曾受過毒傷污染的話,拆分掉後賣到上萬兩銀子不成問題。其他妖怪的爪、刺、毛皮,甚至意想不到的部位,可能落入煉器師手中都有特別的用途。然而煉器師可以取用的部位也就那麼幾樣,挖走之後留下的妖屍就沒有別的用處了,也不是每一隻妖怪都像熊妖這樣肉質可以食用。

  寧小閒瞅準的就是這個市場,她拜託鄧浩收集妖怪屍體——無論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甭管有多殘缺,反正只要是妖怪屍體就照收不誤。妖屍上值錢的部分你們只管挖走,姑奶奶只要剩下的,這價格當然也就按著廢品收購的價格來了。不過對多數商隊來說,本來就要拋棄的妖屍居然還能賣上兩個錢,何樂而不為?

  鄧浩也不知她要收集這些做什麼,不過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姑娘有些驚人之舉,居然連問都懶得再問。

  於是現在堆在她面前的屍體,就是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甚至有很多還稱得上噁心。若換在兩個月之前,她不等看完之後估計連隔夜飯都會吐出來,而現在嘛,只是很冷靜地站在這裡,統計妖屍的數量。

  不得不說,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會讓你降低心防,對原本觸目驚心的情景變得越來越淡漠。

  擺在這裡的妖怪五花八門,她用了一刻鐘才統計完全。雲虎商隊果然辦事能力強大,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已經收集到了八十二具妖屍,儘管妖力強弱不同,身軀大小不同,但它們畢竟都是妖怪啊。在寧小閒眼中,它們就是赤裸裸的靈力,因為息壤是從來不挑食的。

  她還在數著數兒呢,倉庫的門又打開了,商隊的三名夥計又拖著兩具妖屍進來。其中一具她認得,就是鼓腹蛙,只是這一隻的身形很細小,跟雲虎商隊半路上遇到的那隻很有氣勢的大妖怪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兒的血腥味兒真是熏人欲嘔啊,幸好妖屍比普通野獸屍體更不容易變質。寧小閒日漸靈敏的嗅覺已在抗議了,真虧長天怎麼還能受得了這個氣味,他的五感可比她靈敏百倍呢。她卻不知道這狡猾的傢伙早就封閉自己的嗅覺,只有她還傻乎乎地聞個不停。

  待四下無人,她將手放在妖屍上,輕輕喝了聲「收」,這堆滿了整個角落的妖屍,瞬間就不見了。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還會有妖屍源源不絕地堆到這裡,再進入她的神魔獄,變成息壤的養分。原本獄中不過關押著三四隻妖怪和一頭熊妖屍體,就讓幾十株人蔘長成了數百年的年份。如今,這麼多不同道行、不同品種的妖屍被扔進了息壤的口中,它又能吸取多少能量,從而種出多少天才地寶呢?寧小閒表示很期待啊。

  長天也滿意了誇了句:「丫頭,幹得不錯。」這小丫頭前些日子將息壤的所有靈力都耗盡了,催發出一大堆藥材來。他還擔心後續無力,哪知道她早打著這個算盤,居然想令岩城裡所有商隊都將手裡的妖屍貢獻給她!

  人多力量大,莫說她只是個凡人,就算是修士,單槍匹馬又能掰倒多少妖怪?只有這岩城裡總數達到數萬人的商隊,才能捕獲這麼多獵物。

  只是這花費同樣巨大。她笑瞇瞇地出了倉庫,找雲虎商隊的夥計結算了這些妖屍的錢。雖說都是煉器師挖去了值錢部位剩下的邊角料,但合起來也吞掉了她八萬多兩銀子。

  她客串了一把散財童子。這剛剛賺到手的銀票還沒捂熱呢,轉眼就飛出去一多半,說她這樣的小財迷不心疼是假的。可是銀子不就是拿來花的嗎?能用凡間的銀兩買到這麼多妖怪的屍體,已經算是她賺大發了,做人不可太貪心!

  這夥計也是熟人。她拍拍人家的肩膀,叮囑他繼續收集妖屍,自己轉身離開了。今天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要去,即是長天原來提到過的「互市」。

  這互市說起來也是岩城城主的創意之一。若說茶肆區是大宗物流的倉儲和批發交易市場,那麼顧名思義,這互市就是岩城官方開設的私人交易場所了,位置就在茶肆區的旁邊,佔地面積大概為茶肆區的一半大。考慮到不過是個私人交易的場地,這闢為互市的面積已經大得驚人了。

  想進去?每人只要交二兩銀子的門票錢,就可以進去參觀瀏覽各式地攤貨品。如果想在這裡擺個攤位,那就要再交七兩銀子的攤位費。

  這攤位費可真心不便宜。若算上進門的門票錢,在這兒擺個攤子所花費的銀錢,差不多相當於上千元軟妹幣了。不過她走進互市一看,那叫一個人潮洶湧,地上的攤位也緊緊地一個挨著一個,沒剩多少空缺了。看來這兒乃是供需兩旺之地,岩城光是收這門票錢和地攤費都要收到手軟了,更何況每一樁買賣,官方還要再抽取半成的交易稅?

  她卻沒有急著去逛地攤或者擺地攤,而是找到互市的官方鑒定處,將自己手裡的東西遞了上去。

  這個辦法是哨子告訴她的。互市自開設之後出過兩樁意外,一樁是買家不滿賣家獅子大開口,交易結束後拔劍相向;一樁是有人在此一擲千金,引得宵小眼紅,等在互市外頭給他來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所以,岩城吸取教訓,在互市裡還特別開闢了官方薦賣區。

  但凡自認為價值驚人,不便私下交易的寶貝,賣家都可以送到官方薦賣區先行鑒定。如果確認了價值不菲,可以交由薦賣區展示及出售,當然官方抽取的傭金就高了,要達到總價的百分之十五,這還不算鑒定費用。然而這安全係數可是成倍地往上翻,因此薦賣區亦是十分火爆。說起來這方式和華夏的拍賣會有些相似,但又不盡相同。

  寧小閒手裡也有這樣的寶貝——昨天晚上,長天終於親自出手,煉製了一批丹藥。此前無論是何種藥物,都是給寧小閒練習而已,真正要拿到互市裡來賣的好藥,還得他親自動手不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長天煉丹怎會像她一樣用樹枝點起凡火?他祭出的乃是本命真火——玄冥神火。寧小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據說威力恐怖的火焰。不過這東西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嚇人,火焰居然是蒼白而無聲的,浮在長天掌中,就像一朵靜靜綻放的白蓮,引得她都想伸手去摸。

  「哇,好漂亮啊!」難道越狠毒的生物,果然都有越美麗的外表?

  「摸吧,沒事。」長天顯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指尖一送,這朵神火就飄呀飄地飄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撫去,這朵白蓮還微微顫動了一下。沒有她想像的炙熱感,反倒有泡在熱水裡的溫適感。

  「它……不燙?」原本她還以為長天要壞心地燙她一下,她也做好了這個準備。

  「好沒良心的傢伙。」他都未察覺自己的語氣中含有一絲寵溺,「當時你被石季珊打中左肩,我替你療傷,它也出了一把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1:4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1:13 AM 編輯

第90章 築基丹與還魂引

  這玄冥神火居然還能療傷?果然是多功能、多用途啊,家居必備。

  長天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備好的藥材就一份份憑空飛起,投入了丹爐之中。既是他親自煉丹,那麼栽種了好久的人蔘、靈芝這類藥物,盡可以拿來用了。

  待藥物都就位之後,玄冥神火一個閃爍,投入了爐膛裡。只聽「呼」地一聲輕響,密閉的丹爐中偶爾能見到白光一閃而過,顯然裡面正在發生一系列反應和變化。她離丹爐三丈距離,都感覺到空氣炙熱,想來裡面的溫度更是高得嚇人。長天的本命真火真是了得,如果他剛才安著壞心眼兒,只消一個念頭,就能把她燒得灰飛煙滅了。然而想到這裡,她卻並不害怕。

  大約一刻鐘左右,丹爐內居然傳出了古怪的聲響,聽起來像是耗子的吱吱叫喚。她忍不住問道:「你煉的哪一味丹藥?」

  「築基丹。專供練氣期修士突破至築基期所用。」他頭也不抬地邊看書邊答疑,「莫在意這聲響,只是這類丹藥自身都有靈性,知道煉成之後要被食用,所以哭泣。以後煉製更高級的藥物時,你會聽到更慘烈的叫聲。」

  「築基丹。專供練氣期修士突破至築基期所用。」他頭也不抬地邊看書邊答疑,「莫在意這聲響,只是這類丹藥自身都有靈性,知道煉成之後要被食用,所以哭泣。以後煉製更高級的藥物時,你會聽到更慘烈的叫聲。」

  平時食用的蔬菜瓜果,那也是生命,怎不見你擔心殺生的問題?」

  他說得在理,這倒是個安慰自己的好辦法。又過了兩刻鐘,爐中突然白光大熾,一閃之後歸於平靜。

  「丹成了。」他語氣平淡道。揮手去了爐蓋,裡面居然颼颼颼射出七八粒丹藥。每一粒都圓滾滾、胖乎乎地,出了爐子就往天上鑽,想來是打算找個空隙逃跑。可惜這裡是神魔獄,神魔都出不去的地方,幾粒藥丸子能往哪兒跑?

  他打出一道法訣,把這群淘氣鬼定在空中,隨後老老實實掉進她早就準備好的盤子裡,就此不動了。

  這是……死了嗎?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築基丹,這還是熱乎乎地,但沒有任何反應了。長天又好氣又好笑道:「都說了這些丹藥沒有生命,你還害怕什麼?」

  這一晚上他煉了四爐藥,除了築基丹之外,還有一味奇藥稱作「還魂引」。這也是一味結結實實的虎狼之藥,只因為此藥就像還魂的引子,服下這藥的人哪怕生命垂危如風中之燭,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活轉過來,並且此後的五個時辰內生龍活虎,精力充沛,渾身上下的明傷暗傷全數癒合,看不出此前半點虛弱不堪的模樣。按寧小閒的理解,那就是原地滿血復活的概念。但藥效一過,這人就要昏迷三天三夜,並減上二十年的陽壽。

  每一種藥都有自己的用途。這還魂引雖然藥性兇狠霸道,但用對了時機,用對了地方就是救命之藥,解危之藥。所以,這藥對於元嬰期以下的修道之人都可以說是稀世珍品,尤其長天憑著自己的本事,硬是將減壽二十年的副作用變成了十五年。

  壽命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之一。一名億萬富翁陽壽已盡,若此時有人讓他捐出所有財產換來一天的壽命,這富翁說不定也願意的,畢竟活著才有一切。何況,長天這一縮減,替服用者節約了整整五年的壽命。

  煉完還魂引之後,寧小閒就不許長天再煉藥了。玄冥神火是他的本命真火,祭出來煉藥雖然不耗費多少神通,但他的神力何等寶貴,能省一點是一點吧。因此這一晚上奮鬥的成果,也就是十五枚築基丹,以及數量更少的八枚還魂引。後者的等階比前者高出許多,成丹數量更少也在情理之中。

  薦賣區的鑒定費真是不便宜,得四百兩銀子,不過收費高效率也高,她不過就等了兩刻鐘,鑒定結果就出來了。她將這兩種丹藥都寄在薦賣區出售,自己一個轉身,就走進了互市的人潮中。

  值得一提的是,這互市裡不僅只有普通人逛溜,甚至還有不少身穿長袍的修士在流連或者擺攤,顯然這次茶會吸引來的大量商隊,也攜來了不少寶貝,令修士們覺得有來此淘貨的必要。當然,他們多半是無宗無派的散修,或者附近仙派的低級弟子。他們要求交易的貨幣一般都是靈石,偶有收銀兩的,那價格也是貴得離譜。

  寧小閒快速地逛了兩圈,確實發現了幾樣好東西,可惜囊中實在羞澀,只得先花銀子租了個攤位。這攤位不僅是出售物品,也可用來求購物資。她在牌子上寫了幾樣東西,就效仿姜太公釣魚,在旁邊坐了下來。

  才過了一會兒,長天突然道:「生意要上門了。」

  她抬眼看去,沒看到有人過來。

  「那兒有個小修士,已經第三次路過你攤子了,看來有東西要賣。」

  話未說完,果然就有人上來了。「這上頭寫著,求購靈米種子。」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修士,指著她的牌子道,「我這有八十粒夢黃粱的種子,你可收?」他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布袋,打開口子,讓寧小閒往裡面看了一眼。

  多虧她眼力好,這一瞄之下也大概看清楚了。裡面躺著的種子細小渾圓,類似於華夏的小米,只是顏色卻是深紅色的,看起來倒像瑪瑙。「沒看清。拿過來,我多看兩眼再說。」剛才那角度不好,魔眼根本看不著。

  這年輕修士猶豫了一下,才遞過口袋,輕聲說道:「不要倒出來觀看。」神情倒有幾分鬼祟。

  寧小閒點了點頭,佯作細看,將口袋放到胸前端詳了半天,直到長天說了句「好了」,這才出價道:「五十靈石。」

  這年輕修士驚道:「這可是四品的靈米種子,怎地才值五十靈石?」各仙派種植靈米的歷史悠久,早定出一套標準,依米中所含的靈氣來劃分出五個等級,寧小閒一直食用的雲香米,就是五品靈米。這夢黃梁屬於四品靈米,顯然比雲香米高出一個等級。

  她搖頭道:「我知道這是四品靈米。可是你這米粒很不飽滿,顯然靈氣不充足,達不到四品的水準,有幾粒還是壞種、癟粒,根本就用不了的。我出五十靈石,已經很厚道了。」

  被她一挑破,這修士略顯尷尬,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再多給十靈石吧,我看中了一件東西,就差這六十靈石了。」他又自懷中取出兩張符來,「拿這兩張烈火符來抵吧。」

  寧小閒沉吟了一下,實則在聽長天說話。這買賣他是贊成的:「四品的種子就成,靈力不飽滿沒關係。只要種到息壤上,自添十倍效力。」

  若問寧小閒身上的靈石哪裡來?當時收剿蝠王渦鈄時,長天從它身上搜出了四百靈石,至今才開張花出去第一筆。打家劫舍從來都是發財最快的法門之一。

  於是這樁買賣就做成了。寧小閒原本擔心這靈米種子是最難弄到的,畢竟各仙派敝帚自珍,都當寶貝似地收起來,哪知道居然第一筆生意就做成了,心下很是歡喜。只是那修士接過了靈石就匆匆轉身走遠,彷彿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令她覺得自尊受損,心道莫非姑奶奶青面獠牙,嚇著你了?

  長天忍住笑道:「這小鬼倒有幾分意思,敢拿門派嚴禁外洩的靈米來做交易。看來他手上當真是缺錢使了。瞧他那副藏頭露尾的模樣,不知以後要如何修練道心。」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小修士快步走到一個攤位前,很乾脆地掏出靈石換來一支鳳頭釵子,想來是看中已久的。這釵做得精細,且有紅光微閃,顯然也是一件護身的法器。寧小閒恍然,礙於兩邊有人,她只敢小聲笑道:「為博美人一笑,敢將餘糧花盡,這小子,有前途啊。」

  取向正常的大男人都不會要這樣的法器傍身,這隻鳳釵顯然是要送給女人的。小修士不惜違抗師門禁令,將門派分發的靈米賣掉,看來對心上人思慕已久。她輕輕嘆了口氣:「好浪漫的感腳啊。」

  浪漫又是什麼東西?長天皺了皺眉,雖不明白這兩字含義,但聽懂了她話語中的羨慕之情,心道這有什麼了不起:「這小鬼在門派中混得很差啊,那女子未必就願意從他。」

  她翻了個白眼,神獸或妖怪看待兩性關係是不是都這麼簡單啊,大概只有「從」和「不從」的區分吧?「你怎知道他混得差?」

  長天冷笑道:「這靈米品相很差,是下等貨色。他領著這樣的米,至少在師門的同階子弟當中不受人待見;又把米拿出來賣了,說明手裡缺錢。在門派之中既沒地位又沒錢,嘖嘖,世上女人天生勢利,我看他要拿著這支釵子求偶,很難了。枉費了他的靈根還挺不錯的。」

  她心中一跳,「世上女人天生勢利」,似乎他很了解女人似的。鑒於他前幾萬年的歷史對她來說都是空白,怎麼浮想聯翩都不過分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1:10 AM 編輯

第91章 修士也有騙子

  她輕嘆了一口氣。長天越通人情世事,就越顯得精明毒辣。這小修士八成如他所說,前途有些黯淡。看來,不單是她的修仙之途坎坷艱難,哪怕是在仙派之中,年輕弟子要站穩腳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還沒等她感慨完,攤前又來了客人。這修士留著三綹長鬚,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看了看寧小閒立在攤前的牌子,才開聲問道:「小友,丹爐收不收?」

  丹爐?再有數十日時間,她就能用神力來煉丹了,當然想收個好丹爐。可惜今日在互市上看到的好爐子,個保個兒地貴啊。

  仙家丹爐可不像凡人所用的那麼笨重。像眼前這修士取出來的丹爐只有巴掌大小,通體呈現漂亮的紫金之色,在陽光照耀之下熠熠生光,顯得品相很是不凡。爐身上還刻有玄奧的符文,時常有銀光一閃而過。

  她揭開爐蓋往裡看去,其內還有紫色的小小漩渦正在緩慢旋轉,彷彿有星雲無盡流轉,似乎要把人的眼神都吸進去一般。這隻丹爐也不知煉過多少藥物了,淡淡藥香撲面而來,清爽沁人。

  這東西,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寧小閒故技重施,將這小爐拿到眼前仔細查看,又輕輕撫了撫爐身的符文,其實是讓魔眼就近觀察。過了數息,長天輕輕地「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

  「小姑娘,看好了沒有呀?」這修士見她翻來覆去驗看也不說話,忍不住出聲問道。

  長天沒有吱聲,想必是在評判這爐子的好壞,她得拖延一下時間。「這位真人,可否告知這爐子的來歷?」

  這修士捋了一下頜下長須,侃侃而談:「小姑娘可知距此以西三百里之外,有一個幻境名為『天梯』?」

  幻境?天梯?沒聽過,她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這世上有許多自成空間的神秘幻境,不定期便會向世人開放,但進入的條件林林總總,不一而同。這天梯幻境就是十分特殊的一個,只允許凡人進入尋寶,四十八個時辰之後就會被傳送出來。所有人從裡面獲得的寶貝也沒有兩件是重樣兒的,因此全看運氣。」他頓了頓道,「我有個遠房的侄孫,有幸進了天梯幻境,就給我拿出來這個丹爐。」

  「我已試過,用它煉製丹藥,成丹率能提升一成半。」

  成丹率提升一成半?那也很可觀了!她眼前一亮。成丹率即是成功製成丹藥的機率。煉丹越多,她越清楚這門技藝再往後學習起來難度很大,好的丹爐不僅能提升丹藥的品級,最重要的卻是提升成丹的機率!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邊上有個聲音急急插嘴道:「那也很可觀。這丹爐多少錢,我要了!」

  卻是蹲在旁邊的另一名修士開了口。他在隔壁攤子上挑挑揀揀了一會兒,看樣子同時還豎起耳朵探聽這裡的情況呢。
 
  見三綹鬚修士和寧小閒都楞了一下,他又催道:「多少錢?這爐子不錯,我要了。」

  三綹鬚修士卻不看他,只是長嘆一聲道:「這爐子是我心愛之物,若非急用錢,我也不願拿出來賣……最少,要賣到八百靈石!否則真是對不住它了。」言下無盡唏噓。

  八百靈石?這價格倒真心不貴,她剛才在幾個地攤上看到的爐子,最低也不少於一千五百靈石呢。這爐子品相如此之好,竟然還用不上一千靈石。

  另外那修士也道:「不貴,我看這凡人小姑娘也掏不出這麼多錢,不如賣給我吧?」

  三綹鬚修士卻搖了搖頭:「且慢。做生意要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和這姑娘先談上了,就得先看看她的意思再作決定。」說完,向寧小閒看了過來。

  她此刻真有些急了,長天突然快速道:「你將這鼎翻過來,讓我再看看。」她依言拿過三綹修士手裡的爐子,再度翻看起來,尤其重點翻檢了爐底。她也看到了,爐子底部像是用硃砂繪上了三個字,古色古香地,只是這字體她根本不認得。「這三字是何義?」

  三綹鬚修士肅容道:「洪濤鼎!這便是丹爐的名字了。好爐鑄成的當天,都會在爐底鑄上名字。」

  「哈哈哈!洪濤鼎,他居然說這是洪濤鼎,哈哈哈哈!」長天毫無預兆地放聲長笑,那張揚而又磁性的聲音像磐鍾般突然響起,令她整個人都驚得跳了起來。長天也許笑得太過開心了,竟然未意識他已在聲音中摻入了神通,這一下子震得她神魂移盪,胸口煩悶,差點吐出血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三綹修士看她驟然跳起,面色又突然變得慘白,趕緊問道。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長天也知道自己不慎將她震傷,聲音中有兩分自責,「晚點進神魔獄來,我幫你治癒。」

  「無妨,無妨。宿疾發作而已。」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這話其實是說給神魔獄中那混蛋聽的,這傢伙不知發了什麼瘋,差點把她震成重傷。不過他還從未如此失態過,這是不是證明手裡的小爐子來頭很大?

  邊上那修士不耐煩了:「小姑娘,你只看不出價是怎麼個意思?這爐子還要不要了?若不要,趕緊讓給我吧。」

  她定了定神,露出一抹愧容道:「很抱歉,這爐子確實不錯,我本該代我家真人收了,可惜我現在手裡的靈石不夠,買不起。」她這也是實話實說。

  那修士嗤笑一聲:「原來是沒錢!窮鬼還要耽誤這麼多時間!」

  他從懷中掏出儲物袋,揀出一堆靈石數了起來,結果越數臉色越差,最後期期艾艾道:「這位師兄,我這身上帶的靈石不夠,你可否等一等?我到薦賣區去取了寄存的東西,來和你抵數兒!」

  寧小閒暗自翻了個白眼,這人埋汰她是窮鬼,原來自己手上也不寬裕。

  還未等賣家點頭,這修士已經急步走了出去。

  三綹鬚修士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對寧小閒道:「小姑娘,我和你很有眼緣,卻不喜歡此人。你若真想買走,我可以降點兒價給你。」

  他又捋了捋長鬚,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六百靈石,我就賣給你了。如何?」

  寧小閒為難道:「真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我身上確實沒有這麼多靈石,莫說六百靈石,就是四五百靈石,我也掏不出啊。」她把玩著手上的小爐子,爐身在陽光下散發出陣陣紫光,讓她有些不捨。可是她買完靈米之後,身上只剩三百多靈石了,放在薦賣區的丹藥暫時還沒賣掉,她現在確實買不起這爐子。

  三綹鬚修士沉吟道:「既然如此,你身上可有東西可以抵得了靈石?」頓了頓又道,「凡銀也行。就按一千兩銀子兌一靈石的比率來補足剩下的差額,我亦能接受。」

  他往薦賣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催促道:「快些決定才好。等那名修士回來了,我亦不好再推託。」

  她身上倒還有幾樣寶貝的,光是銀票就有三萬多兩,若按他所說的比率來兌,的確還能兌出三十靈石,可是就算將儲物袋裡的四五百年份人蔘、靈芝全部掏出來,還還湊不夠六百靈石。

  她這裡細細思忖,眼角餘光卻看到三綹鬚修士面上鎮定,眼中光芒閃爍。一個念頭突然闖進腦海:

  「另外那修士明明出價更高,他為什麼非要把這爐子賣給我?」這念頭一起,各種疑問紛至沓來,「眼緣這種東西虛無縹渺,賊老天又從來不給我戴上人見人愛的主角光環,為何這三綹鬚就和銀子過不去,寧可少賺一點也要賣給我?」

  「我已經明說了靈石不夠,為何他還要問我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甚至凡銀也可以?凡銀對修士來說,不是基本沒有用處嗎?」

  「無事獻殷勤者,非奸即盜。這人的言行有這麼多不合理之處,只有一個解釋能說得通!那就是——」

  「這爐子是假貨!不管它看起來有多神異,也不過只是騙子的包裝罷了。」

  想到這裡,她眼神漸漸清明起來,望著三綹鬚修士道:「真是抱歉,我身上所有東西加起來也達不到六百靈石這個數兒。我看,您只能賣給那位真人了。」

  三綹鬚不死心,追問道:「那麼,你身上有多少?我看看,合適就賣了也無妨。」

  馬腳終於露出來了吧?若說之前是猜測,現在她卻有八分的把握認定面前這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傢伙是個騙子。

  她面上露出為難之色,攤開手道:「真沒有多少,您賣給他好了。我就不耽誤您了。」說完,收拾地攤準備閃人。即使認出來他行騙了,她寧小閒也沒打算去檢舉揭發。這傢伙好歹是個修士,她只不過是個凡人,沒有義務去抓騙子。下一個受害者,自求多福好了,姑奶奶閃也!

  哪知道她想躲過麻煩,麻煩卻不肯放過她。三綹鬚突然伸手叼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小姑娘,你這就要走了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1:08 AM 編輯

第92章 酒仙

  她心中一跳,光天化日之下,這傢伙敢在互市裡用強?卻聽眼前這傢伙道:「剛才我見你往薦賣區遞了東西進去,想來也是值錢的寶貝,你怎會沒靈石支付?年紀輕輕,居然這樣不厚道。」

  他也不傻,見寧小閒先前還很動心,現在卻收拾東西急著要走,想必是看穿了他的騙局,這下才著急起來。在岩城,身上有靈石的凡人不多,這隻肥羊走了,下一隻不知道何時才能遇得上。

  這個騙子居然從薦賣區就盯上了自己,一路跟到這裡。寧小閒恍然道:「原本我還不確定那爐子的真假。現在真人你這番作派,我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三綹鬚笑了,笑容中帶上幾分獰厲:「好聰明的小姑娘。我這騙局用到現在,你還是第一個當場識破的人。不過,你若真的聰明,就該知道自己的小手又白又嫩,我要是不小心把它擰斷了,那可疼得很哪!」

  寧小閒的眼珠轉了轉,小口欲張。他見狀,小指頭順著寧小閒的腕脈勾了勾,滿意地感到她皮膚起了一層疙瘩:「你若敢喊敢叫,我保證你聲音都還沒發出來,這支手腕就斷了。你若不信,只管試一試。」

  他說這話又急又快,臉色也變得猙獰起來,又伸手抓住了寧小閒的手腕,隔壁攤位的人如何不知道這裡起了紛爭?可是這些修士們面色如常、目不斜視,好像身邊只有空氣一樣。

  寧小閒被他這麼一碰,噁心得渾身一個激靈,心中頓時大怒。她本就沒指望隔壁的修士能夠相救,關鍵時候多半還要靠自己,所以她裝作花容失色,一手下垂,獠牙已經從袖中無聲無息地滑進了手裡。這修士抓住了她的右手,好在她雙手都能持匕,左手的功夫未必就比右手差了。

  「築基初期修為,右臂一直下垂,可能有傷抬不起來。你和他有一搏之力,武器淬上蝠毒即可。」長天迅速觀察總結,為她提供技術支持。這猥瑣男竟然碰敢他的女孩兒,他心中暴怒,聲音反倒越發冰寒。

  「這裡是互市,多年來沒人敢在這裡動手。你不怕守衛收拾了你?」她拖延時間,想再看看他的弱點。

  「若拿不到靈石,老子命都快沒了,還在乎這個?」三綹鬚朝地上吐了口痰,「你跟我去薦賣區,將寄賣的東西退回來拿給我。別想耍花樣!這互市的守衛不過就是清虛門的弟子而已,那幫軟蛋能奈我何?」

  他伸手想把寧小閒拽起來,後者左手籠在袖中,握緊了獠牙。她要藉著對方這一拽之力,假裝一個踉蹌,最好連人帶刀撲入他懷中,直接捅進心臟取他狗命。經過哨子特訓的她,已經不再手軟。

  下一瞬,兩人身邊似有清風吹過。

  三綹鬚突然慘嚎一聲,放開了她的手,抱住自己的腕部蹲下身來。寧小閒眼尖,瞅見他腕上鮮血如注,原本叼住手腕的拇指、食指和中指都已經滾在地上!

  這一下動靜可就太大了,互市裡畢竟是凡人居多,幾個女子看到了這裡的情況,忍不住就放聲尖叫了起來,引來人群迅速圍攏。

  寧小閒皺了皺眉,這才看到場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名男子。此人年約三旬上下,神情漠然,滿腮都是青色鬍渣,領口袖口也滿是褶皺,只有一雙眼睛黑逡逡地,彷彿是看不見底的深潭。

  這顯然也是一名修士,只是身上穿著棉布衣服,袖口還挽到肘上,若非身形挺拔,粗看起來和販夫走卒一般無二。她靈敏的嗅覺聞到了一股輕微的酒氣,隨後看到這人腰間用紅線掛著一隻酒葫蘆。

  「我這是遇到傳說中的酒仙了咩?怎地完全沒有仙人的范兒啊?」

  「化神中期修士!」長天一眼看出了這人的修為。

  納尼!這麼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居然是她目前為止見到的修為最高的人類?她暗自乍舌,果然人不可貌相也!

  就見這新來的「酒仙」蹲下身來,對三綹鬚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清虛門裡都是軟蛋?劉滿子,這句話也是你說的?」

  「師……師叔!」三綹鬚修士劉滿子已經停住了慘叫,滿頭都是冷汗,在地上蜷成一團,嘴裡只反反覆覆道,「我錯了,師叔饒命啊!」

  這男子冷冷道:「你早被逐出清虛門,還稱我師叔做什麼?」他口中說得雖冷淡,卻還是掏出一顆藥丸丟給劉滿子,「敢污衊我清虛門,又在這互市撒野,欺侮凡人,斷你三指以示懲戒。拿著這藥,滾吧!」

  劉滿子如蒙大赦,撿起藥丸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時互市的守衛也趕到了,卻是三名身著清虛門服飾的修士,見到場中男子也大驚道:「師叔祖!」連忙行禮。

  哪知這位「師叔祖」對他們也客氣不到哪裡去:「既是駐守在互市,竟然還讓劉滿子偷溜進來威脅凡人,你們這差事辦得真好。回頭到門內領失職的責罰吧。」

  岩城是清虛門的地盤,這兒的守衛當然就是清虛門的弟子了。按照規矩,互市守衛分作三批,每隔一刻鐘就要巡檢一次。寧小閒和這三綹鬚修士磨跡了快兩刻鐘的時間,若守衛細心些不難發現端倪,可見他們是失職了。尤其劉滿子在這裡行騙了好幾次,已經有不少苦主告狀,是被列入了「黑名單」的人物。

  這名男子隨後望向寧小閒:「姑娘可曾受到傷害?」

  她趕緊搖了搖頭。這還沒開始受傷或者讓人受傷呢,他就趕到了不是?說起來,這男子救的也不知是她還是劉滿子。他不過就傷了劉滿子三根手指,若換了她出手,也許三綹鬚連命都沒了。

  她上前一步,低聲道:「這騙局是兩人一同設下的。另外那名跟我搶著買丹爐的修士也是騙子,他原本往薦賣區那兒去了,現在說不定就藏在人群裡看熱鬧。」

  這一類騙局就得兩人演雙簧,才能演得生動又逼真。

  這男子挑起了眉,揮手召來守衛小聲吩咐了幾句。看來另外那名修士在互市官方這兒也是被點名做了記號的,因此守衛走進人群沒多久,就引發了一陣騷動,隨後押著一人遠去了。看背影,可不就是那名修士?

  也難怪守衛行動這般迅速,寧小閒耳朵好使,聽到男子和守衛說的是:「劉滿子的同夥就躲在人群裡,去抓出來,就免了你們的責罰。」

  「我複姓澹臺,這幾日主管互市。」這男子望向她的眼裡有幾分讚許,「劉滿子在互市行騙多次,這回還是第一次失手,姑娘心思很細膩啊。」

  「客氣了。只是他心太急,不然我可能也掉坑裡去了。」主要是那小丹爐賣相太好,任誰也想不到這是個假爐子。

  坑?這姓澹臺的男子一怔,隨後便覺得這字用來描述騙局很形象,忍不住便笑了起來。他這一笑,頓時有些秋風瑟瑟、意興闌珊的味道。寧小閒心道:「這麼不修邊幅的人,還以為他不太注重個人衛生,哪知道牙齒這麼白。」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此間事畢。澹臺對她點了點頭,也不道再見,轉身走了。他行走的速度不快,但幾步之後就消失在人群之中,顯然也用出了某種神通。

  她在心中嘀咕道:「既沒有一般修士眼高於頂的臭毛病,對人卻也談不上禮貌,這人性格可真夠怪的。」被劉滿子這麼一鬧,全互市的行人都盯向了這裡,生意是沒法做了,她只好打包走人。

  眼見得沒有熱鬧可瞧了,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這才滿心不捨地怏怏散去。

  那小丹爐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無人問津。長天提醒她:「把這爐子一併帶走。」見她沒有動手,又催道,「拿上,快些。」

  這爐子都不是真的,還拿著幹嘛?話說長天為何不提醒她這是假貨,差點讓劉滿子騙走了身上的辛苦錢。她越想越氣憤,若不是這裡人多眼雜,真想閃進神魔獄裡好好質問他一番。

  也不知她今日是碰到了吉星還是霉星,才走出十幾步,就有人在她邊上輕輕喚了聲:「姑娘。」

  又來?寧小閒充耳不聞。偌大的互市裡,「姑娘」不要太多,又不見得就是叫她。可是那人喚了幾聲,看她仍然自顧自朝前走,不得已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這下可就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她嘆了口氣,今天她不想再生事端,只打算趕緊去薦賣區看看丹藥賣掉了沒。

  轉頭看去,卻是位年紀在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面貌生得再普通不過。只是這人十分禮貌:「請問,你是不是收購鯪魚膠?」

  他手裡有鯪魚膠!寧小閒這下子來了精神。受人之託就要忠人之事,她既已答應了崔瑩瑩製造易容丹,方才也就將「收購鯪魚膠」的信息一併寫在牌子上了。

  這年輕男子靦腆道:「剛才就見到你的牌子。可是你的攤位前始終有人與你交談,我不好意思插話進去。現在姑娘急著離開,我害怕後面找不到你,這才冒昧了,恕罪恕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1:05 AM 編輯

第93章 講禮貌的半妖

  看他這麼禮貌,就知道不是修士。畢竟像權十方那樣的怪胎天下少有。

  「無妨。小哥,你手裡的鯪魚膠怎麼賣?」只要不是來找茬的就行,姑奶奶今日命犯太歲!

  這小哥摸了摸左手的戒指,隨後手中突然就多出了一個紙包。「他居然有儲物戒!」寧小閒保持臉色不變,瞳孔卻忍不住一縮。他不過是個凡人,怎麼會擁有儲物戒的?這寶貝,即使是低級的仙派弟子都搞不到。看來,這傢伙也不簡單。

  恰在此時,長天在她耳邊輕聲道:「這人身上的氣息很特別,明明是人類,卻又有很淡的妖氣。嗯——」她心中一緊,既是人類,又有妖氣,莫非是人妖不成?這樣的生靈大搖大擺地在互市裡出現,守衛難道都不管的嗎?卻聽長天推斷道,「有可能是半妖,並且年紀不大。」

  他明白這對寧小閒來說又是一個新名詞,於是主動解釋道:「半妖即是人與妖相合所生,上古之時,這樣的紊亂氣息很常見。」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上古時期,人與妖生下的混血兒是常事?看來上古的男女風氣很開放嗎。那麼長天呢,上古時期的他,有沒有順應這股開放的風潮?她腦中一片胡思亂想,最後歸結於一點:話說今日在互市碰到的,為什麼都沒有一個正常人?

  「姑娘,姑娘!」眼前這小哥,不對,小半妖的聲音將她喚回了魂。他眼中露出了擔憂之色,但臉上還是面無表情。他已將紙包打開,三大片淡黃色的透明固體呈現在她眼前。

  她下意識地拿起一片,檢查起來。鯪魚膠是南瞻部洲中部大河裡的青鱗鯪魚所產,其實就是這種半人多長的大魚的脂肪沉澱變成了膠質物。漁夫捕獵到它之後割腹取膠,去除雜質再曬乾成塊。她手中這幾塊鯪魚膠顏色清澄,氣味芳香而不腥,顯然是膠中的上品。

  前面幾次與妖怪打交道的過程都不太美好,她心裡突突直跳,沒想好要不要先發制人,將它制服。可是真奇怪呀,雖然面前這傢伙是個半妖,但她感覺不到半點惡意。是它隱藏得太好了嗎?

  長天道:「半妖混在人類之中居住,多半與人類更加親近。這隻半妖接近你或許是有求於你,未必就安著壞心。你先看看再說。」

  聽完這話,她略寬了寬心。

  她實話實說:「這幾片鯪魚膠質量確屬上乘,你打算怎麼賣?」更主要的是,她不知道現在岩城裡除了這小半妖之外,誰手裡還擁有鯪魚膠。

  他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不收你錢……」

  白送?她眼睛都瞪大了,哪怕鯪魚膠比不得貴重藥材那麼值錢,也沒有白送陌生人的道理吧?

  只聽這傢伙嚅囁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既需要這鯪魚膠,應該是要煉製易容丹?呃,你不要這樣看我。除了煉這種丹丸,鯪魚膠的其他用處很少。我,我只是這樣猜測而已。」

  這小半妖說話都羞羞答答、磕磕巴巴地,若說他存心想害人,那段數也太高了一點。寧小閒老實不客氣地將他頭從到尾望了一遍,看得他垂著頭不敢和她直視了,才道:「你有什麼要求?」

  「待易容丹煉成之後,可否分給我幾顆?」

  若不收錢,這要求倒是十分合理啊。她沉吟了幾息,突然問道:「現在,你的臉上就已經易容了吧?」他神色僵硬,和靈動的眼神根本不配套,顯然是用了易容丹的結果。

  「是!」聊多幾句,他說話也順暢得多,「我手中的易容丹效果很差,結果臉部僵硬。最糟糕的是,我手裡只剩最後兩枚了。懇請姑娘能在它們用完之前,煉製新的易容丹給我。」

  她正在和一個半妖做生意,這聽起來有些瘋狂。不過寧小閒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傢伙真的很無害啊。所以她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點了點頭:「好。你可有何要求?」

  「我聽說,有一種易容丹的效果更加出眾,能將自己的面部變成其他人的模樣。」他的聲音像年輕小夥子的嗓音,想來年紀也不大,「姑娘可能制出這種效果?」

  能,當然能。不過他要這種易容丹做什麼?「你若想用它來害人……」寧小閒盯著他,話中漸露寒意。

  他苦笑,臉上還是那副殭屍表情:「姑娘想岔了。我天生相貌殘缺,一般易容丹也無法使我面如常人,只有這種特製的藥物才能起效。我曾有幸求購得一枚,可惜藥效很短。三個月後又回復成這樣了。」他摸了摸面皮,眼中露出苦惱之色。

  這傢伙雖然面皮難看,但一雙眼睛很傳神啊,簡直什麼感情都能傳達出來。寧小閒驚嘆道。若讓他去演京劇,或許可以繼承梅蘭芳大師的衣缽,這位大師擅長的不正是眼若秋波、靈韻動人的表演藝術嘛?

  高階易容丹的煉製手法更複雜些,不過有長天相助,制出這種丹丸不成問題。此丹用在面上效果更好,更像活人的臉色,最重要的是,只要拿出對象的三根頭髮燒成灰燼,倒進化開了的丹水之中,就能將自己的面貌變成頭髮主人的模樣。

  「姑娘請放心,我要易容的對象是家中的僕丁,他沒有親戚家人,且去年已經過世,坑害不到旁人。」這傢伙的聲音聽起來很誠懇。

  「好吧。後天此時,在互市門口交貨。我姓寧,小哥你貴姓?」再糾結下去也沒有用,他若想害人,用普通易容丹一樣能害人。

  「我姓許。此事就拜託寧姑娘了。」他說完行了一禮,才大步走開。

  這世道,半妖都比人類或者修士有禮貌了。

  ==========

  這回終於沒人再來擋道兒了。她很順利地走回了互市的官方薦賣區。

  然後揉了揉眼睛。

  是錯覺嗎?為何覺得此時薦賣區比她離開之時,還要火爆了許多?若說原本這兒是門庭若市,現在就只能用水洩不通來形容了。

  身為姑娘家,她天然地不喜往人多的地方擠。所以她沒有想辦法擠進人群,反倒退了兩步,拍拍一個剛從人堆裡「掉」出來的大叔道:「這位大哥,裡面可是有什麼熱鬧好瞧?」她的聲音清脆軟糯,好似這大熱天裡的一劑清涼貼。

  那大叔早被擠得滿頭大汗,剛想罵人,回頭一看居然是個漂亮姑娘在問話,立刻收起了滿面的不耐煩,笑瞇瞇地介紹起來:「薦賣區掛出了寶貝,連仙人們都差點打起來了。」

  原來,今日薦賣區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幾枚築基丹。這東西放在名門大派裡不算什麼,只要修為達到練氣頂峰的弟子都可以拿到師門分發的築基丹,以幫助他們提高築基的成功率。可是對於散修來說,背後沒有靠山,也就蹭不著這種福利,要弄一枚築基丹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薦賣區的築基丹數量不多,待悄無聲息地被買走了七八枚之後,大家驟然發現——藥丸旁邊的標牌上赫然寫著「築基丹,可提升築基成功率五成。」尼瑪,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

  要知道,普通築基丹提升的築基成功率,只有兩成左右。破境衝擊是十分兇險之事,修士衝擊築基失敗了,筋脈受損嚴重,要休養三個月後才能再次發起衝擊。若是大派子弟倒是無關緊要,了不起多衝擊兩次就是了。可是散修們承受不起啊,且不說每一次失敗之後要忍受的劇痛,就連要服用的靈丹妙藥,都是一大筆花費。

  而薦賣區出售的築基丹,竟然能提升整整五成的成功率!在國產網路遊戲裡砸過錢強化過裝備的朋友都知道,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和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絕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數字差別那麼簡單,那很可能就是敗寇與成王的分水嶺,是輸得底褲都丟盡與成就萬人屠之間的鴻溝!

  因此這丹藥立即引起了散修們的高度關注。在築基丹又被人買走了幾枚之後,他們終於忍不住出手了。可惜眾目睽睽之下,最後的丹藥去向一時便很難定奪。

  僧多粥少埃負責薦賣區的清虛門弟子也很為難,這鐵了心、脹紅了臉要買築基丹的修士有十來位,可是櫃中的築基丹只剩下區區四枚了!既被派來薦賣區,那麼就要講生意的規矩,要以和為貴。這可如何是好?

  就這麼一猶豫的功夫,底下的修士們開始爭得面紅耳赤了。此時不拿下,誰知道這種丹藥再出現又會是多久以後?既然大家都出得起這個價錢,不如就比誰的拳頭大好了!這不就是本世界的潛規則嗎,誰怕誰來?

  於是眾凡人眼裡的仙人老爺們,挽起袖子,擼起胳膊,準備開幹了!

  有熱鬧可看,還是平時看不著的大熱鬧,大傢伙兒還不一窩蜂地擁上來瞧?哪個看熱鬧的會嫌事兒大?

  幸好今日薦賣區的主事人腦子還算靈活。他見到台下已經準備上演全武行了,一個念頭突然蹦了出來,口中大喝一聲:「住手!」

  「既然大家都看中了這幾枚築基丹,今日我們就破例採取發賣的方式,來決定它們的去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08:0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1:03 AM 編輯

第94章 發家致富脫小康

  這裡畢竟是清虛門的地盤,主事提出來的方法聽著又很可行。此話一出,台下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就慢慢地消彌於無形了,顯然散修們也願意接受這樣的方式。

  寧小閒這築基丹原本標價是每顆一百二十靈石。這價格平平無奇,也就符合一般築基丹的價位。可是等這幫散修坐下來開始競價的時候,那價格可就不一樣了。

  第一顆,價格瞬間就被抬到了一百九十靈石,隨後慢慢提升,最後成交價是二百二十靈石。第二顆也相差無幾,大概是二百四十靈石左右。

  心機聰敏者,都將力氣用在了前兩顆築基丹的競價上。拿下前兩顆丹藥的贏家,望向其他人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帶上了一點優越感——這群傻X!

  果然,到了第三顆和第四顆築基丹競價,這廝殺就慘烈起來。第三顆築基丹是被一名紫臉修士拍走的,也不知道他的臉本來就這個顏色,還是在發賣過程中被別人生生憋紫的,因為成交價乃是整整三百靈石!

  不過當他看到第四顆築基丹的售賣情況之後,想必心裡會舒暢很多。這競價空前激烈,因為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點——這是最後一顆強效的築基丹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啦!

  因此在幾輪拼殺之後,一名中年修士咬著牙將靈石交了上去,換來了這枚對他來說珍貴若性命的藥丸。這最後一枚,竟是以三百八十靈石的價格售出!在場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其實大家心裡都有一本賬算得明明白白。這築基丹再好,提升的也是五成的機率。若價格太過昂貴,就不如去買一百多兩銀子的普通築基丹了,了不起筋脈多斷幾次,痛苦多受幾次……總會築基成功的。超過了四百靈石,買這強效的築基丹就不划算了。

  若今日擺在這裡的是結金丹,或者金丹期修士衝擊元嬰境界所用的結嬰丹,那麼說實話,也輪不到這些散修來搶了。坐在台下準備競拍的,就得換成各大仙派的長老們了。要知道,結成金丹、結成元嬰的機率,比起築基來小了許多。一萬名修士中,有六千人可以築基,卻只有不到一百人能夠成功結成金丹;最後又有一到兩人,可以順利地結出元嬰。

  更可怕的是,結丹或者結嬰的過程中若是失敗了,可是要遭受神魂受損的懲罰。人的神魂是如此神秘,受損之後也比肉體的傷勢癒合要難上百倍不止!

  丹藥歸主,塵埃落定。

  眼看著這場築基丹引起的風波漸漸平靜,沒有熱鬧可看了,人群也各自散去。寧小閒等到現場又恢復正常之後,才走到薦賣區去取錢。那負責接洽賣家的清虛門弟子將她看了又看,始終不相信差點引發暴力事件的那幾枚築基丹,是這個凡人小姑娘拿來賣的!

  她也不願多做解釋,拿了錢就走,留下身後幾道若有所思的視線。清虛門在此的主事也知道,這姑娘還會來的,她寄在這裡的另一種藥物——還魂引,還沒有賣掉呢。若她遞上來的貌似普通的築基丹,都有這樣的奇效,那麼還魂引呢?

  這味藥,他們並沒有鑒定出結果,因為前所未見,沒有過往經驗可以判斷。負責出售的弟子只好在丹藥旁邊加了個標牌,將寧小閒說明的藥名藥效寫了上去。誰若信得過,只管來買吧。由於價格很高——定價為每顆一千一百靈石,至今還未有人問津。

  這十五枚築基丹,總共賣出了二千四百六十靈石。

  寧小閒佯裝淡定,實則接過靈石時,手都要發抖了——這才是橫財呀。若覺得這數字不夠大,莫忘了靈石與銀兩的匯率達到了驚人的一比一千。換算成銀兩,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兩百四十六萬兩白銀!

  她這一個月來每日累死累活地煉丹,總共就賺了十一萬多兩銀子,其中還包括了材料的成本錢;看人家長天,只勞動了三個時辰,煉了四爐丹藥,就已經比她多賺了二十倍不止。別忘了,那八枚還魂引根本還沒有賣掉呢!這就叫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煉丹之道到了精深處,實在是一門擺脫小康、發家致富的暴利行業。

  這一天時間過完了大半,若不計三綹修士劉滿子找的碴,今天也可算是圓滿收工了。

  寧小閒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子裡,美美地唱著歌、洗了澡,換了一套乾淨清爽的衣服,這才閃身進了神魔獄。當然,在長天的叮囑下,沒忘了將那隻冒牌小丹爐也一併帶進去。

  她捧著靈石,笑嘻嘻地站在長天面前,眼睛都快變成了心型。當然,這絕不是因為他長得太帥的緣故,而是這幾千塊靈石放在一起,那光芒實在太漂亮了。雖然每一顆只有小拇指甲蓋大小,但兩千多顆嘩啦啦一下子倒成一堆,還是很有感覺的嘛!

  靈石其實是淡綠色的晶體,其中飽蘊靈力,能夠為人、妖、仙修行所用,質量越好的靈石,蘊含的靈力越精粹,提取出來越不費力氣。傳說盤古開天闢地之後,脊髓落在地上,形成了巨大的靈石礦脈。

  上古時期,靈石就是仙妖必爭之物。而到了現在,能成氣候的仙派,手裡至少要掌握一、兩條靈石礦脈,以供應眾弟子的修行。由於它的重要性,靈石成為修行界的通用貨幣,就像凡人世界裡的貨幣是銀兩。

  兩千多靈石擺在一起,散發的淡綠色光芒果然很迷人,那便是「財富」的魅力,映得她眼睛都綠了。長天就看著眼前這小財迷喜不自勝地東摸摸、西摸摸,愛不釋手的模樣,然後——

  她嘆了一口氣,把靈石全推到了他面前。

  「這是做什麼?」他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問起。這等做派,不像臭丫頭死抱住錢不撒手的一貫作風啊。

  「給你啊。」她愁眉苦臉地看著那堆靈石,好像它們已經離自己遠去一樣,「本來就是你賺來的。再說,你臉色白得跟殭屍一樣,肯定神力所剩無幾了。這些靈石都拿去吧,趕緊補一補身子。」

  她聽長天解釋完靈石的用途,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東西能補充靈力,是異界版的能量充電器啊!長天現在這麼虛弱,正需要這樣純凈的大補之物。

  她一臉割肉飼鷹的樣子,太有喜感了。長天只覺得自己指尖發癢,特別想摸一摸她的臉蛋,又怕嚇著了她。從昨天以來,她就有意避開自己,還以為他不知道。

  這丫頭本是愛財如命的性子,竟然肯把靈石都讓出來,這又讓他結結實實地感動了一把。

  「不必,你收回去吧。這點兒靈石對我來說,也不過杯水車薪,不堪大用。神力嗎,省著點兒用就行了。」他刻意用漫不在乎的聲音說道,又順手指了一下地上的那具冒牌丹爐,「尤其是有了這東西之後,煉丹還會輕鬆很多,你無須為我擔心。」

  他居然說她想獻出來的這堆靈石「不堪大用」!寧小閒氣得心裡直冒火,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旋即又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咱先把舊賬算了!為何你今日不提醒我,這東西是假貨。」她氣鼓鼓道,「咱的錢,差點讓那劉滿子給騙走了!」想從她這裡騙走錢的人,她和他仇深似海!

  她剛洗過澡不久,髮梢上都還在滴水,周身氣血也運行得十分旺盛。這一生氣,兩腮上頓時飛起紅暈,在雪白肌膚的映襯下尤其可人,就像個還沾著水珠的大蘋果,引誘他去啃一口啊啃一口。

  他若真去啃了,恐怕這丫頭以後再也不敢進神魔獄了吧?長天垂下眼簾,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中冒起的金色小火苗。最近一面對她,他的情緒就有些失控。莫非她在不經意間變成了他的心魔?

  他這模樣落在她眼裡,就是心虛的表現了。她有些生氣,卻又有些心疼,怕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我沒有吱聲,是因為——」他頓了頓,眼中這才露出幾分笑意來,「這爐子確實不是假貨。」

  「納,納尼?!」她忍不住驚呼出聲,「這爐子是真貨,那麼劉滿子……」

  劉滿子和另外那修士不惜冒著被互市守衛發現的風險溜進來,辛辛苦苦在她面前演了雙簧戲,事情敗露之後還以武力威脅,最後被那澹臺劍仙不知使了什麼神通斬斷了三根手指。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要以六百靈石的價格,賣一個真正的丹爐子給她?

  這尼瑪滴,代價也太大了!是這世界太瘋狂,還是她腦子不夠用了?

  虧她一直以為修士們雖然冷漠了些,神智總該是健全的。哪知道世上還有劉滿子這種奇葩,腦袋一定是被門夾過又被驢踢了!

  哎呀,她還害人家斷了三根手指!一想起這個,她所剩不多的良心和罪惡感就開始泛濫了。

  長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妞兒想岔了。不過,他就壞心地多欣賞一下吧。她的眼睛本來就不小,這一瞪更加溜圓兒,說不出的可愛。

  又想在這張小臉上掐一把了,他悄悄攥緊了拳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1:2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0:41 AM 編輯

第95章 我以後就是你的了

  待她自責夠了,長天才道:「你也別難過了,他的確是想騙你的錢財。」他在她殺人般的火辣眼光中悠悠接著說,「只不過,他也以為這爐子是假貨而已。」

  她拿起爐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來,不禁有些悶悶不樂,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和人家相比有差距啊:「咱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你從頭說一遍!」

  「我演示給你看,你就明白了。」說罷,長天招了招手,那丹爐自動飛到身邊。他舉起來仔細看了兩眼,嘴角一撇,一掌拍在爐蓋上,喝道:「懶貨,醒來!」

  他掌中瞬間就爆出熾烈的白光,差點閃瞎了她的眼睛。等她再睜開雙目,長天已經收回了手掌,靜靜望著這爐子。

  就聽「畢剝畢剝」的細碎聲音傳來,爐身上的紫金漆料爆出了龜形裂紋,然後紛紛落下,露出裡面斑駁的青銅色內殼來。

  這就是小爐子的本來面目?好像賣相也不太好嘛。她正疑惑間,這層青銅色的殼子,又開始剝落了!速度比紫金漆料掉得還快。並且爐子這回是一邊發抖,一邊掉殼子。真的是發抖啊,就像雷雨天樹上的小鳥那樣簌簌發抖!

  「這貨是要客串洋蔥嗎?剝了一層還有一層。」她忍不住罵道。就在她「明誹」的時候,這層青銅殼子終於掉完了。

  現在呈現在他們目前的,是一隻模樣更不出眾的三足小鼎。它通體渾圓,爐身烏漆麻黑,光線照到它身上就像被吸進去一般,連反射都欠奉。爐身上連個像樣的符文都沒有,只繪了一隻大老虎。這老虎長得很怪,有著刺蝟的毛髮、蜥蜴般的尾巴、通紅的眼珠,身上還長著一對大翅膀。

  小鼎已經停止了顫抖。寧小閒湊上去看,結果發現爐上的老虎,眼珠竟然動了,並且用力地瞪了她一眼。

  「呀!」她尖叫一聲,這一下可被嚇得不輕。憑誰被血紅色的眼珠子瞪住,都會害怕的吧?

  那老虎卻不理她,自顧自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隨後在爐身上散起步來。待走到爐子正面時,它終於看到了長天。

  「撼天神君!」這老虎大吼一聲,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突然帶動整個爐子撲了上去,「我好想你啊,神君大人!」這吼聲中的快樂、興奮和諂媚之情,令她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爐子竟然會說話,竟然認得長天!她今天第二次驚得瞪圓了眼。

  長天面色如常,只是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掌,「撲通」一聲,把迎面撲來的爐子一把按進了化妖泉中。這動作熟練無比,看起來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啊,好懷念這個動作啊!神君大人,這三萬年中,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啊!」這爐子看來也不是用嘴發聲的,因為被泡在化妖泉中仍然聲音哄亮。它的嗓門因為蘊含了無盡的狂喜而顯得尖利又顫抖,讓她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噤。

  長天將它從泉中撈起來,命鼎上繪著的這隻老虎面向她,然後將鼎拋給了她:「這就是你的新主人。今後,你要全力伺奉她。」

  又向寧小閒道:「這是覆禹鼎。上面這隻老虎是它的器靈。莫看它的樣子古怪,實則是個煉丹的好寶貝。」

  她和爐子上的老虎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老虎才哀號道:「神君大人,這只是個凡人,還是個連仙靈根都沒有的凡人!請允許我回到神君您的身邊,為您鞠躬盡瘁吧!」

  這爐子居然還是個勢利眼!凡人怎麼了,凡人就不能馭使它來煉丹了?寧小閒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老虎還渾然不覺,口中阿諛如潮,滔滔不絕地拍著長天的馬屁。只可惜,這位主兒不太吃這一套。他將食、中二指搭在一起,這老虎的嘴巴就像上了拉鏈一般,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我說過了。她今後就是你的主人。」長天的聲音如玉石相擊,自有一股無人敢拂的威嚴,「你若敢有貳心,我就將你神魂抽出,煉化成虛無!」

  被他這一斥責,爐上的老虎渾身刺蝟般的毛髮耷拉下來,雙目也神采渙散,看來受了很大打擊。連剛剛受了它言語侮辱的寧小閒都有點兒不忍心。長天的心卻堅如鐵石,指著它道:

  「這東西的原形,叫做窮奇。鼎成之日,我和這鼎的原主人到山中找到惡獸『窮奇』,取了它的幾滴精血鑄鼎。這器靈從此就以窮奇的形象出現了。」

  窮奇!她心中大驚。在白先生借給他們的書中,就提過這上古的惡獸「窮奇」,這是一頭狀似老虎、長有翅膀的怪物。它平日專門獵食人類,能通人類語言。當它知道有人在爭執的時候,往往會把忠直之士吃掉;知道某人為人忠信,就會把那人的鼻子吃掉;知道有人為惡不善,它就會獵取野獸贈予那人,因此是一頭善惡觀念完全顛倒的惡獸。

  書中同時也提到,這種惡獸威力無邊。長天和他的朋友進入山中不僅找到了窮奇,而且還「取」了幾滴精血。她可不信這種上古惡獸會乖乖地把精血送給他們。長天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可當時這場戰鬥不知道打得有多慘烈。

  當然,最後的贏家是他們,否則這老虎也不會被繪在鼎上。

  她心頭的疑惑不僅沒有解開,反而越積越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頭到尾說一遍給我聽吧。」她有氣無力道。

  「很簡單。那修士劉滿子不知從哪裡得到了覆禹鼎,卻驅使不動,自然以為它是個假貨。」長天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令她聽得明白。

  覆禹鼎正是他那位擅長煉丹的朋友所鑄。那人被抓進神魔獄之前,隨身並未帶著這隻丹爐,想來是遺失在哪裡了。這覆禹鼎平素要靠著煉丹時產生的丹氣來壯大自身,可是被埋入遺之後,誰還能拿它來煉丹呢?因此在其後的三萬年裡,它儲存的神力越來越少。為了保全自身,它不得已陷入了沉睡。

  這鼎的原主人是大羅金仙,想令它醒來,也只能用神力灌頂的法子。可是這世上的歲月都過去了三萬多年,漫天神魔都已經不見了,卻上哪裡再找一個身具神力的神仙來?自然也沒人能喚醒這覆禹鼎了。

  劉滿子拿到這鼎後,也想用它來煉丹,可惜和之前的無數任主人一樣都失敗了。然而這傢伙當真有歪才,竟然被他想出來一個招數。他將這鼎身作了包裝,用特殊的顏料漆成了紫金色,又繪上了玄而又玄的符文,作足了包裝和賣相,然後拿去賣給別人。

  這東西真被他偽裝得天衣無縫啊,尤其鼎中有紫色星雲自成流轉,看起來神異過人,竟然就騙過了許多修士的眼睛。

  且說劉滿子此時已經逃得遠遠的了,他服下了澹臺師叔的靈藥,身上的傷勢都好轉了些,於是口中開始喃喃念動咒語。他拿到覆禹鼎時,曾在上面滴過了鮮血,完成了認主儀式。若在往常,念完咒語後這丹爐就會瞬間飛回到他的手上,方便他再找下一隻肥羊來騙。可是今日卻是怪了,無論他怎麼催動,那爐子就是蹤影全無。

  這倒霉蛋念了小半宿的咒語,直要把秋水望穿了,覆禹鼎都沒有出現。最後他只能一聲長嘆:罷了。這爐子本來就有古怪,明明是廢爐一個,居然能屢屢跑回他的身邊。現在再古怪一點不回來,也就不稀奇了。

  在長天解說的過程中,窮奇也聽得入神,漸漸地抬起了頭,剛才的頹廢感倒像是一掃而空。此時它突然桀桀笑道:「兀那傻子,竟然還想念咒將我招回去。卻不知道我找到了長天大人,這輩子他都甭想再見到我了!」

  這馬屁拍得響啊!寧小閒鄙視地望了這隻無節操無下限的爐子一眼。

  長天卻搖頭道:「這便是它的本性。窮奇是欺善愛惡的獸類,繼承了它精血的覆禹鼎也擁有這樣的特性。它會自動依附於更加兇狠殘忍的主人,所以在遇到你之前,它會不斷地跑回那劉滿子的身邊。」

  這爐子趕緊又抱住他的大腿奉承道:「就是如此!長天大人真是太睿智了,太英明了!」
  
  是嗎?她斜睨了這爐子一眼:「看來你很不可靠啊,隨時會叛變!既然如此,我還要你幹嘛?」

  還沒等長天答話,這爐子一蹦三尺高,理直氣壯道:「既然找到了長天大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侍奉別的主人了!這世上,哪裡還會有比長天大人更兇狠、更殘忍的主人?!」

  哦?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爐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長天是這世上最兇狠殘忍之人?她是不是湊巧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窮奇正得意洋洋,神魂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它轉頭望向長天,卻看到它打算忠誠侍奉的偉大主人正黑著臉,手中祭出的玄冥神火已經悄無聲息地轉成了純黑之色,正是能令它魂飛魄散的燃魂之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2:19 AM 編輯

第96章 覆禹鼎的神妙

  它原地楞了兩息,突然邁動三條小短腿,噌噌跑到寧小閒身後,顫巍巍地拉長了音調:「女主人,救我!我以後就是你的了!」

  「救你?」她懶洋洋地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指,「我只是個凡人,沒有資格救你啊。」

  「有資格,有資格的!」爐子一迭聲道,「長天大人既然將我賜給了您,那我以後當然就聽憑您的發落了!您想煉什麼丹,咱就煉什麼丹;您想把什麼人砸成肉泥,咱就把他擠成肉餅子。」

  爐上的老虎眼巴巴地望著她,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也顧不上什麼尊嚴了。寧小閒看了它一眼就差點破功笑出聲來,你說你堂堂一個貓科動物,學人家小狗搖什麼尾巴啊?

  「你還能砸人?」她汗了一下,這爐子的前主人真有想像力啊,拿煉丹爐打人?

  「能,能!」窮奇拍著胸脯道,「怎麼說我也是一件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極品法器啊,老主人打架都用得著我。您只要把我祭出去就行了,我負責把對方一屁股坐死!」

  差不多了吧?她瞟了一眼長天,他原本就定定地望著她,見她眼神移了過來,才把手中的玄冥神火掐滅。

  「你的老主人遺骸也在這神魔獄中。你不去拜謁一下?」雖說是疑問句,他的話中卻充滿了不可忤逆的氣勢,「第一層。你自己上去吧。」

  窮奇也很有眼力價,急速地飄遠了,哪敢說個不字?

  長天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寧小閒道:「你可有話要問我?」上古之時,他的確縱橫九宵,沾染了兩手血腥。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過,卻不願讓她因此心存芥蒂。

  「嗯——」她拖長了語調,狀若思考,「有的!等一下開始試煉易容丹怎麼樣?」

  長天顯然微微一愕。寧小閒心中愜意,能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機會不多哦。「你不想問我以前……」

  她出言打斷了他,乾脆俐落:「不想!那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我認得現在的長天就已足夠!」評判善惡的標準原本就模糊,何況他是神獸啊,她怎麼能從人類的角度來要求他?

  退一百步來說,即使以前的長天做過很多壞事,可他已經在神魔獄中待了三萬年了。不是三年,不是三十年,而是整整三萬年日復一日地忍受痛苦的煎熬,再有滔天的罪孽,也該洗刷乾淨了吧?人家被判無期徒刑的犯人,坐牢不也是為了贖罪嗎?

  她不是衛道士,不是迂腐的老夫子。對於他,她只有心疼和不忍,卻絕不可能厭惡與反感。因此她認得現在的長天就已足夠,這個高傲卻溫柔、偶爾和她鬧鬧彆扭的英俊男子,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倚靠。

  長天也從她眼中看到了堅決。他微微扯動嘴角,想笑出來,結果卻說:「也好。你也該見一見覆禹鼎的威力了。」他頓了頓又道,「至於它的忠誠度,你不用考慮。當時鑄造這鼎時也加入了我的精血,它是萬萬不敢背叛原主人的。」他早已看出,這丫頭特別缺乏安全感,此事還是提早聲明的好。

  覆禹鼎雖然是一隻聒噪的丹爐,但煉丹的本事卻真不是吹出來的。它的第一項本事,是能夠精確地計量藥材的數量和重量。原本煉丹師抓藥全憑手感,長天現階段著重訓練她的也就是這一項。但有了覆禹鼎之後,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銖的差別,它都能精確地判斷出來。就算比不上地球的納米秤,卻比人手要精準百倍。
  
  藥材的比率越精準,成丹率越高,丹藥的效力也越好,這是無庸置疑的。

  覆禹鼎的第二項本事,是強大的模擬能力。無論何種丹藥的煉製,只需要將最完美的過程在這爐中演示一遍,它從此就可以牢牢記住,並且依葫蘆畫瓢煉製出來。煉製寧小閒掌握的這幾種低級丹藥,只需要在爐中加入藥材,然後提供薪柴給它就行了。無論是煉丹、成丹,它都可完美自控。

  而對於需要使用本命真火來煉製的仙家丹藥,雖然火候仍需主人控制,但覆禹鼎需要的丹火品質更低、耗量更省,也能及時向爐主人反饋鼎內的煉製情況,提高成丹率……總而言之,在寧小閒看來,這貨就是煉丹爐當中的計算機,精準、死板,但復刻能力強大,只要設定好了程序就能自動運行,同時還能和主人保持互動。因為就連長天都不得不承認,煉丹其實就是一項枯燥、乏味並且重複勞作的技能,否則覆禹鼎的原主人也不會費心費力去鑄這麼一隻鼎來節省人工了。

  有了這隻鼎,寧小閒的煉丹生涯一下子就減負了。下一階段的煉丹要靠丹火來完成,她還不到那個時候。因此現在她可以撥出更多時間來練習《導引訣》和搏命術了。

  覆禹鼎變回原形之後,比她原本使用的青銅鼎體積還大上許多,厚重偉岸,顯示出不可動搖的氣勢,真有幾分仙家寶鼎的吳傢伙大概有好幾千斤重吧?她這才相信覆禹鼎的原主人會用它來應敵,這麼大一隻鼎丟出去,確實能將身形瘦弱的敵人壓成肉泥。

  不過現在這隻鼎正在苦著臉啃柴火,一邊抱怨枯枝硬木太難吃了。「可憐我堂堂一隻仙鼎,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凡火。嘔——竟然還有泥巴,這味道糟糕透了!」

  她正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哪有空去管它?今晚,第十一式也煉成了。當她從第一式連貫練完第十一式時,全身的骨胳突然發出輕微的爆裂聲,一股熱力遊走於全身,使她彷彿浸泡在溫泉之中。《導引訣》終於練至小成了!

  渾身汗出如漿啊,她慢慢坐倒,筋疲力盡地喘著氣,汗珠子滴到黑石地板上,只存在幾息就化於無形——包括神魔獄在內,幾乎所有法器都擁有自潔功能,真讓她羨慕不已。待呼吸稍定,她還得打水洗澡去。

  長天今天卻沒打算放過她,伸手一招,倒在牆角的稻草人站了起來。

  寧小閒大驚,捂住胸前的衣物輕呼道:「你……你要做什麼?!」

  長天:「……」

  這丫頭慣會作怪!他努力板著臉道:「你今日導引訣小成,此時又是舊力已勁新力未生,正是練習體術的最好時機,不要浪費了機會。」

  稻草人邁步走到中央,擺出一個起手式,卻是她此前從未見過的。「這是什麼起手,哨子沒擺出來過啊?」她狐疑道。

  結果對面那帥哥伸出右手,食指輕輕一挑,稻草人一「刀」照著她面門就劈了過來。莫看伸過來的只是一根樹枝,那可是瞄準她眼睛去的,這要扎中了也是致命傷啊。她急急低頭避了過去,冷不防稻草人提起右腿,毫無花俏地踢中她的腹部,直直將她踹了出去!

  好疼啊!她差點吸不上氣,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稻草人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個大步沖了上來,再次發招。寧小閒咬著牙翻身躍起,用出哨子傳授的箭步,險險躲開了幾下。這種步法是哨子多年研習的心得,講究見機行事,用起來身形猶如鬼魅,無論是出其不意傷敵還是一擊不中遠遁,都有極好的效果。她被稻草人屢次逼迫,用出這箭步時心中反覆計議,步伐走得越來越流暢。

  這太不對勁了,哪怕是哨子出手,也沒有這種直截了當的兇狠狂暴啊。「你對這稻草人做了什麼,怎麼出招這麼狠?」她好歹在閃避空隙抽出點時間,開聲質問道。

  「你已經看慣了哨子的招式。我就不再用他的招式給你餵招了。」長天淡淡道,「從今日起,你的對手是我。」

  納尼?聽著這話她一個走神,被稻草人重重擊在腰中,一股又酥又疼又癢的感覺擴散開來,令她很不淑女地呲牙咧嘴。心中卻有一股寒氣直冒上來。

  她抽空看了長天一眼,果然見他右手抬起,修長的手指如撩撥琴弦,攏、捻、抹、挑,說不出的風流瀟灑。那稻草人便依著這指揮棒的節奏,劃出各種不同的招式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卻不浪費半點力氣,可謂法度森然、殺氣騰騰。

  「傻丫頭,你以為哨子這套體術只有你學懂了嗎?」長天的俊顏微微一曬,「搏命之術,小技耳。看過一遍也就會了。」一法通,萬法通。他的戰鬥經驗何等豐富,哨子的本事只使了一遍,他就摸到了其中的竅門。此刻和寧小閒對搏的,其實已是長天自己了。他正是要將自己的心得體會,慢慢傳授給她。

  這卻不是說她的悟性太差。只是兩人的起點實在相距過大,好比數學家拿到命題之後的解題速度,自然是要比普通人快上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不止的。這卻是胸襟、見識、經驗和功法之間的差距,輕易彌補不上。

  她有苦說不出。面對這稻草人時,她只覺得自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只能苦苦支撐,還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話說她這還是第一次與長天交手。她如今見識漸長,覺出這人看起來雖如同冰山般冷酷驕傲,但舉手投足間卻充斥著狂暴、兇狠和不可一世的氣勢,想來這就是深刻在他骨子裡的神獸天性所致。

  眼看稻草人手上的樹枝又再撩來,她手裡再也無一絲氣力了,只好閉目等輸。不過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那樹枝輕輕撥開了她額前的濕髮,長天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今天的練習結束。你做得很好,休息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2:17 AM 編輯

第97章 出謀劃策

  第二天清晨醒來,前一天的勞累和疼痛都已消失不見。淬體的功效不僅在於改善體質,也加快了她的肌體癒合速度。現在她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尤其走起路來腳下像加了軟墊,輕鬆而有彈性。看來,長天的極限訓練法果然很有效。

  她昨晚在神魔獄中種下了新的靈米——夢黃粱的種子,今天起就食用新米了。晃進第五層一看,夢黃粱已經長熟。

  息壤果然靠得住,它培育出來的這種靈米,早已不是她拿在手裡的種子那般病怏怏的模樣。現在長在神土中的黃粱顆顆飽滿,隨便捻下一顆去了殼,裡面的果實紅亮剔透,仿若上好的紅水晶。

  她試著煮了一碗嘗鮮,發現味道果然比雲香米更好,入腹後的熱流也更豐沛些——小米的營養本來就在大米之上,尤其夢黃粱是四品的靈米,品階本身就更高。這六十靈石,果然沒有白花。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送進神魔獄的妖屍,都給息壤當作了加餐。所以現在息壤的顏色已經從淡黃轉成了淡紅色,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對她的到來表示更加歡迎。據長天所述,這小傢伙的吸收能力遠遠不止於此,神魔獄最鼎盛時,息壤的顏色可是紫黑色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紅得發黑」吧?

  接下來,她去了雲虎商絛收取妖屍。大概有了前一日的廣告效應,商隊庫房裡的妖屍堆得比昨日還高,竟有接近兩百具之多。她當然老實不客氣地笑納了,幸好昨日進賬頗豐,不然這二十多萬兩銀子可就付不起了。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下一次想再遇到不知得等多久以後了。當然,她也知道這種好光景不持久,接下來幾天,妖屍只會越收越少。

  她在駐地轉了兩圈,原本是想找到張生夫婦遞送易容丹的。哪知夥計們說,這兩人自從進了岩城之後就蹤影全無了,就像抵達前面的任何一個補給城市一樣。反正拔營走人時,他們應該會出現,因此也沒人多問他們的下落。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言先生,這傢伙更沒有存在感。

  寧小閒沒找著張生夫婦,卻不小心瞥到了悶悶不樂的鄧浩。他坐在領隊專用的房間裡發呆,面前的茶水滿滿,卻已經完全冷掉了,顯然一口都未啜飲。茶葉金貴,鄧浩尤嗜好茶,這情形不多見,顯然他此刻的煩惱也不同尋常。

  雲虎商隊替她收了兩百多具妖屍,這份人情卻是該承下來的,因此她走進去道謝。鄧浩見到了她倒是很開心,他自己是個練家子,見到寧小閒走路的姿勢也知道她的功夫至少小成了。他只覺得面前這姑娘變化很大,身上秘密也越來越多,越來越不容易看透。

  兩人寒暄了幾句,鄧浩的臉上笑容漸斂,顯然又想到了心事。此時她本應告辭離去的,畢竟她和長天秉持的信念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結果還是忍不住問起:「鄧大哥,可是有心事難解,不妨與我說說吧。」

  她還沒壞心到問人家「你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鄧浩這兩天正煩惱得茶飯不思,找了幾個副領隊來商量幾回也沒想出好點子來。此刻見她笑意晏晏地問起,想到面前這小姑娘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能懂什麼,本想說兩句場面話就一語帶過的,結果話在舌尖轉了幾圈,最後鬼使神差地變成了:「這原本是件好事,只是心下躊躇,舉棋不定。」

  他這既然開了口,後面也就別想收住了。

  原來他抵達岩城之後,就接到了慶豐商隊的書信。這卻是慶豐總商行簽發的,邀請他加入慶豐總商行「共襄盛舉」。這家商行的規模巨大,在整個南瞻部洲都能排上前十之數,在整片大陸上擁有超過四十家分行,可謂是商行之中的大佬了。

  鄧浩自建立雲虎商隊以來也有十數年時間,哪一次走商不是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究其原因,還是自己這商隊的規模太小人手太少,經不起損失,受不得折騰。像他這樣的小型私人商隊比比皆是,大家的夢想無非是抱住哪個大型城市或者商行的大腿,從此之後野路子被正式收編,許多事情就都不需自己煩惱了。

  加入大型商行的好處顯而易見,並且這還是慶豐總行發來的邀請。如果他同意了,相當於原本連臨時工都不是,突然就加入大型國企並且馬上進入了編製體系,那以後走起商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資源有資源,可比現在安逸得多。只是他這「雲虎商隊」的旗號已經打了十幾年了,以後就得換成「慶豐商行」字樣了,心中難免有些不捨。

  不過鄧浩也是個明白人,不會為了心中這點惋惜就拒絕慶豐的邀請,否則那一幫子老部下們也不會罷休哪。真正令他為難的,卻是由此引申出來的一個麻煩。

  「我若同意了,雲虎商隊就會併入慶豐商行的雷州分行。」雷州還在岩城以西,大概再走一個多月能到,恰好去那裡辦交接手續,「可是據我打聽,雷州分行的主事人福長安,本身卻是一個愛財如命之人。慚愧啊,雲虎商隊走商多年,我手裡卻沒攢下多少錢來。」這倒是實話。走商是高風險行業,天災人禍都可能帶來損失,鄧浩為人忠厚,付給傷亡人員的恤金又比平常偏高,因此他比起普通成員來自然要過得寬裕些,卻沒有多少餘錢向這雷州分行的主事行賄。

  「雷州分行已擁有七支商隊。我們初來乍到,難免要被看輕。」鄧浩皺眉道,「寧姑娘你有所不知,在大型商行中,收益好、風險小的線路屬於『肥線』,一般都會被主事分配給心腹掌管的商隊。像我們這樣的……」

  她明白了。鄧浩擔心加入慶豐商行的雷州分行之後會被主事打壓,不僅行不了方便,還被攤派難走的商路,那倒不如現在雲虎商隊的逍遙快活了。可是到時若脫離慶豐商行出來單幹,這就又得罪人了,不划算。

  她凝神想了想,才問道:「你可知這位姓福的主事,辦事能力如何?」

  「據說相當勤勉努力。他剛調去雷州分行,那裡只有兩支商隊。」未來主事的品行,鄧浩顯然也已經打聽過了,「這才過了六年的功夫,雷州分行的商隊就已經增加到七支,且每年遞交上去的潤表都相當好看,顯然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就是說,除了貪財之外,頭腦還是很精明,能力也還是有的嘍?

  「那麼,每次走商的收益如何分配?」

  「這一點上,慶豐商行倒是很優渥。商隊自留八成,商行分走兩成。」

  她眼珠子轉了轉,嘿嘿笑道:「鄧大哥,這事兒其實不難解決。我有個法子說不定管用,並且你還不必自掏腰包。」

  煩惱了兩天都找不出解決之道,這小姑娘卻說她有辦法?鄧浩頓時來了興緻:「哦?願聞其詳。」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說來也簡單。你和那位福主事混上幾次面熟之後,就向他提個要求。」

  剛見面就和人家提要求?鄧浩皺了皺眉,又聽她接下人大哥手裡沒有餘錢,不能像其他商隊的領隊那樣遞些銀錢和稀罕物巴結他。這確實是弱勢,但您手裡也握著一大本錢呢。這本錢就是雲虎商隊!」

  「雷州分行的業績再好,那也是分行的,和福主事個人的得益掛不起鉤來,最多總行對他稍事獎勵。因此您不妨和福主事直說,您手裡雖然沒有現銀,但雲虎商隊裡卻可以給他留一例份子錢。只要他出錢在您的商隊裡湊了份子,那麼走商一趟完事結算時,您將就他應得的那一份銀錢雙手奉上。」

  鄧浩越聽越不對味兒。這寧姑娘不僅讓他不要送禮,反倒要從福主事腰包裡掏出錢來。「他能同意?」太不靠譜了。

  她笑了笑,反問道:「為何不同意?他只需象徵性在雲虎商隊中投個兩三萬、三四萬銀子當種子,後面就有源源不絕的利潤可以分。他在雷州經營多年,這點兒錢對他來說不過是小意思罷了。如果這福主事真像您所說的那樣聰明,他就該知道這法子最妙的一點在於,這些潤銀根本不算受賄所得,只不過是他個人投益的分成罷了。萬一慶豐總行查起賬來,他也理直氣壯。」

  「雲虎商隊既然入了慶豐商行,以後走商的所得也不止現在這一點兒了。從中分出一小部分給福主事,又有什麼關係?」

  鄧浩眼前一亮,心中盤算起來。

  「再者,他既然知道這雲虎商隊裡十拿九穩有他一例份子錢了,那麼在劃配走商線路的時候,肯定不會虧待雲虎商隊,這才能保證他自己的分潤最大化。」哪怕給的不是肥線,略次一等的也行啊,總比雲虎商隊現在提著腦袋走各種危險線路要強。

  「最後,其他商隊的人當然也是看人下菜。如果福主事對你客客氣氣,其他商隊的領隊,自然表面上也得對您客客氣氣地,不敢給您太多小鞋穿。這樣鄧大哥在雷州分行底下走起商來才不會憋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8 11:5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2:15 AM 編輯

第98章 反常的哨子

  這三點說完,鄧浩的眼睛已是亮了起來。寧小閒這法子,利己、利主事,唯獨不利慶豐總行。不過總行的收益和他有P關係?他不是笨蛋,笨人是帶不了商隊的,只是寧小閒的想法過於新穎。他琢磨通了其中的關鍵,就越發覺得此計可行。
 
  「寧姑娘這法子,果然振聾發聵。鄧某受教了!」鄧浩肅然道,此時他哪裡還敢再小看面前這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只是這等恩惠,鄧浩何以為報?」

  她抿嘴笑道:「無妨,婦人之見罷了,其餘的還請鄧大哥自行發揮。」雲虎商隊上上下下對她都挺不錯,並且她總有一種預感,今後與這商隊仍會有交集。賣個人情給鄧浩,有利而無害。

  離開茶肆區後,她去了一趟互市,又在官方的薦賣區掛起了築基丹出售。這丹自然是昨晚長天煉製的,有了覆禹鼎相助,他耗費的神力更少,成丹還多了三顆出來。他手裡的丹方很多,卻不想再煉些別的藥丸出來。寧小閒此時實力仍然不強,貿然取出太多珍貴藥物寄售,那是直接挑釁清虛門的好奇心了,對她無益。

  不管怎麼說,現在她手裡有錢,自然逛起互市裡的東西就有底氣多了。所以她直接踱到一家地攤前,攤上賣的是各式紙符。這卻是她昨日貨比三家之後才看好的,光是符紙的用料就比普通的黃裱紙好上一截。

  長天與她盤算過了,目前她雖無靈力或神力在身,但符紙不需靈力就可以催動,了不起練一練手勁,把它們投得準一點就是了,因此正是她眼下應大量購入的。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她入手了六十多張烈火符、三十張寒冰符,這兩種符紙的效果她都見識過,另購入的十多張疾風符。能令身形快疾如風,正好配合她施用搏命之術。買得最少的是厚土符,這種符紙的用處略小些……好吧,是她都沒想好要怎麼用。

  她原本想買上一、兩年護身法器,或者買件寶甲來穿。石季珊身上那件青濛寶甲讓她羨慕死了。她也想擁有一件啊,可惜長天卻淡淡地說了三個字就阻止了她:「沒必要。」

  他建議她買一雙好鞋才是正經事兒。所以兩人又花了小半個時辰淘到一對火鼠毛皮製作的鞋子。火鼠也是一種妖獸,毛長接近一米,纖細如絲。製成鞋子又輕又薄,腳感很好,且能使主人提速一成左右。這鞋子還有一個絕妙的好處——火鼠毛又稱作「火烷布」,如果髒了,用火一燒就可變乾淨。寧小閒表示,一雙不用洗刷刷的鞋子是懶人的夢想啊。

  隨後,她又購買了一些例如玉紅草、金芝這類仙草的種子。這些種子沒有她想像的昂貴,反倒只要幾十靈石就買到手了。理由也很簡單,仙家藥材比拼的是年份。一般種子反倒不難拿。許多洞天福地的時間流逝與外界不同,有所謂「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之說,極利於天才地寶的生長。然而哪一個洞天福地催種植物的本事,也不能和息壤這樣的神土相比。

  所以寧小閒收購這些仙草種子時,腦海中勾劃的美好未來是被靈石的淡綠色光芒照亮的。
      
  兩個時辰後。她再走回官方薦賣區,築基丹果然都已經賣掉了。她這回定價比昨日貴了一點兒,為每枚一百八十靈石,卻也沒有引發搶購,大概散修們都猜到了這幾天築基丹的供貨都會源源不絕吧。

  令她意外的是。還魂引居然賣掉了一枚,令她瞬間入賬一千多靈石。她若知道是誰買走的,必然會更加意外——掏了這筆巨款的人,就是劉滿子!他前幾日在野外受了妖怪的「積毀」之傷,這種惡毒的攻擊可令傷者「積毀銷骨」,以修士的能力都不能令傷口癒合,反而漸漸地化膿長瘡,最後侵蝕到骨頭裡去。

  劉滿子原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哪知道心灰意冷逛到互市裡,卻在薦賣區看到了還魂引邊上的標牌介紹。若他體膚完好,是絕計不會買這樣沒有鑒定結果的藥物傍身的。不說別的,單隻減壽十五年這一項就夠人的。可惜他現在性命危若累卵,那真是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死也不肯再鬆手。偏偏他身上的靈石不夠,於是就有了後來的那一幕。

  被澹臺從互市裡趕走之後,他不知從哪裡又弄到了靈石,終於湊夠了買藥的錢,這才再度返回互市。守衛本想把他趕出去,怎奈架不住他苦苦哀求,又賭咒發誓自己買了丹藥轉身就走,再不來騷擾各位大人,還是讓他進去買下了藥丸……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往守衛手裡各塞了幾顆靈石。

  寧小閒若知道劉滿子不惜違反互市規矩對自己下手行騙,就是為了買一顆自己掛去售賣的還魂引,恐怕當真要苦笑出來。

  劉滿子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將還魂引吞下,滿懷期望地等了幾刻鐘,身上的傷勢果然漸漸地好轉了。長天煉製的秘藥,效果當然沒得說。他長長吁了一口氣,得知自己保住小命之後先是狂喜,後來卻又顧影自憐,想起了將自己趕出山門的清虛門、想起了自己這些天來過著的野狗般的憋屈生活,想起了削斷自己三根指頭的澹臺師叔。

  他將滿口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眼中浮現惡毒之色:「清虛門,哼哼,終有一日,我要你們後悔至死!」

  =====

  且說寧小閒心滿意足地回到租住的小院後,將仙草種子都交給了長天。栽種哪些,如何栽種,這種瑣事只管交給神魔獄的大管家好了,用不著她操心。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真好。她抱住枕頭君,找周公的女兒下棋去了。

  可惜有人就看不得她清閒下來,剛剛墜入夢鄉時,院門卻被叩響。

  太不尋常了。知道她住在這裡的人,總共也沒幾個啊,難道是……

  她揉了揉眼打開門一看,站在外頭的人身材中等,面無表情——果然是哨子啊。她一時有些無語,這人先前很酷地說,傳藝之後兩人再無瓜葛,怎麼現在跑來敲她的門?

  不過來者是客,對方還是她事實上的授藝恩師,無論如何也不能擋在門外的。所以她請對方進了門,又殷勤地泡上一壺好茶,然後靜靜坐下,雙膝要收緊,兩手攏於腿上,擺出了自己知道的最淑女的坐姿,一副全心全意傾聽的模樣。

  哨子:「……」

  和哨子的交談,毫無疑問是不太愉快的。這傢伙幾乎不會主動開口,反倒是她拚命找了話題來說,結果談不上三兩句就冷場了。只有提到最近岩城內的動向時,哨子倒是憶起,不知是什麼原因,城內的修士這幾天來數量大增。

  「還有什麼原因……秋茶盛會將至了唄。」她有些不以為然。

  哨子搖頭道:「不。往年秋茶收穫時,也沒見過這麼多修士出現,並且都是仙派中人。」

  第六感告訴她,對面這人由於修士的突然增多有些不安,但為什麼呢?「你怎麼知道都是門派裡的人而非散修?」

  結果哨子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彆扭地轉移話題,問她:「談姐去了哪裡,似乎不在家?」

  「似乎是去府衙做房客入冊的手續了吧。」岩城官方雖允許私宅在秋茶收穫期間納客,可前提是要到府衙去做登記,然後交稅。雖然稅率不高,但這也是岩城的財政收入來源之一,如果有人隱瞞不交,官家查出後不僅沒收租房所得,還要再作罰款。

  官家如何掌握私宅納客的跡象呢?寧小閒真佩服這城主啊,倒是想了個損招兒——官家不知道,但你家鄰居肯定知道。但凡是收了客三天內還沒去官衙報備的,鄰居可以去揭發。官家查證後若屬實了,收繳的租房收入三成獎勵舉報的鄰居!

  今日是她入住第三天了,談清荷無論如何也要抽空去一趟府衙做報備手續。

  寧小閒瞅著哨子今天真是詭異,明明兩人已經無話可說了,他還可以眼觀鼻、鼻觀心地盯住桌上的茶水一動不動。他老人家是來她院子裡學老僧入定咩?可是她下午還要進神魔獄練功課的,沒時間陪他一直耗下去啊。

  過了好一會兒,哨子才嚅囁道:「談姐也該回來了,我今天從商隊裡捎了東西給她。你可否陪我過去?」話音剛落,就看到對面的姑娘投來極度鄙視的眼神!饒是經過多年風吹日曬的臉皮已經練得很厚實,還是忍不住紅了一紅。

  原來這才是他這一番做態的目的啊。要她陪他去敲談清荷家的門!她知道自來寡婦門前是非多,哨子不敢一個大男人單獨去敲這俏寡婦家的門,可她寧小閒也是黃花大閨女一枚好不好?他咋就進她的小院進得全無心理負擔呢?

  哨子被她的杏眼瞪得一陣發虛。貿然來敲人家小姑娘的門也不好,但他下意識覺得寧小閒不會在意的。況且她幾天後就要離開岩城了,聽不著別人的風言風語。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5-5-9 12:04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5-6-4 12:12 AM 編輯

第99章 撮合

  可是談清荷不一樣啊。兩年前入住這棟小院時,他曾在她的宅中吃過飯,此後關於兩人的閒言碎語就不曾斷過。哪怕這世界的禮教不像華夏的那樣能把人生生逼死,但談清荷一個女人家成天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要承受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從那時起,他就謹慎了很多,再不曾單獨找過她了。

  她輕輕哼了一聲,還是帶他去敲談家的門。誰讓她心腸軟啊?躲在神魔獄中偷聽的非正常生物現在已經變成兩個了,窮奇正在笑話人類真矯情,她只作聽不見。

  門果然開了。可是應門的不是談清荷,而是七歲多的小男孩琤琤。他看到寧小閒先是一愣,隨後就見到了她身後的哨子。

  「華叔叔!」也不知觸動了哪根弦,這小鬼嘴巴一扁,眼裡就浮起了淚花。

  哨子往前跨了一大步,蹲下來看了看他的臉,厲聲道:「誰打了你?」他本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這回卻當真是怒氣勃發。

  琤琤右腮高高腫起,眼睛上有一大塊烏青,顯然被打得不輕。他的衣服也不太整齊,像是被推搡過。粉雕玉琢般的娃娃像在泥地裡打了幾個滾似的,看著惹人心生憐愛。

  哨子不問還好,這一問倒把琤琤激得眼眶又是一紅,低著小腦袋就拱到哨子懷裡去了。寧小閒站在邊上,朝天翻了個白眼,這一幕父慈子孝的場景真的很感動人,不過,「大門口人來人往地多有不便哪!我們進了屋子再說好不好?」

  哨子老臉一紅,趕緊把琤琤抱進了院子裡,反身關上了門。

  這一問才知道,今日學堂放課得早,琤琤回家的路上被幾個同塾的小夥伴調笑了一路,說他是個沒爹的孩子,又說他娘生性風流。早在外面偷偷有了男人。小小男子漢也是有尊嚴的,對方口中侮辱的又是他最敬愛的娘親,這還能忍?於是不要命地撲上去,那小子說風涼話說得正開心,冷不防被他一拳打在嘴上。戰鬥由此拉開了序幕。

  「豈有此理!」哨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這可憐的桌子嘎吱一響,差點兒被砸倒了。小孩兒哪裡懂這些,八成是家裡大人教的。一想到談姐處世清白,卻要受到這樣的冷眼妄言,他心中就氣悶難平。

  欺負琤琤的是幾個小孩子,他能怎麼辦呢?掄拳頭打孩子可不是成年男子該做的事。可是琤琤又哭得這麼傷心,他瞅著心疼得很。偏生他嘴笨,除了「別哭了,別哭」之外,真是再找不出安慰孩子的話了。

  寧小閒覺得自己看不下去了。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最開始還說了幾句話,越到後面越是「相顧無言」。一個眼淚汪汪,一個謹言木訥,簡直就像在她面前演啞劇似的。

  她嘆了口氣,把男孩從哨子懷裡挖了出來,望著他的眼睛道:「琤琤,欺負你的有幾個孩子?」

  他低聲道:「四個。」

  一挑四?幾乎沒有勝算。這娃兒怎麼想的。「你覺得你能打贏?」

  他抿了抿唇:「……不能。可是他們那樣說娘親,我氣不過……」

  她打斷他:「都是住在這附近的鄰居家孩子嗎?」

  「嗯。」

  「長得都比你壯麼?」

  他搖了搖頭:「狗子比我個頭還小些。」

  「好。你告訴我,下回他們再取笑你,污衊你娘親,你要怎麼辦?」

  琤琤沉默了。顯然也不知道對策。哨子憂慮地望著他。商隊在岩城停留不會超過半個月,他一走,這對母子又無人照拂了。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自己當作了談清荷的保護人。

  寧小閒伸出手指,颳了刮男孩光滑的另一邊臉蛋。嗯,手感真好呀。「姐姐有辦法,讓那幫小傢伙以後不敢欺負你。想不想聽?」

  這話一出,別說琤琤瞪大了眼睛,連哨子都豎起耳朵。打打殺殺他在行,處理這種瑣事反而束手無策。

  「狗子比你還弱些,為什麼他反而能欺負你?」

  琤琤顯然被問懵了,想了想才道:「他一個人打不過我。可是……可是……」

  「可是他和其他更壯的孩子一起,就能欺負你了,是不是?」她看到琤琤點了點頭,這才接道,「這就是我告訴你的第一個辦法。你可以學狗子,去找更壯的孩子一起玩,這樣狗子他們就再也不敢欺負你了。」君不見所謂的古惑仔,其實也就是一幫小青年拉幫結派、打架抱大腿嗎?可見,借「勢」是很重要的。

  哨子聽得擰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卻被她擺手制止了。

  人原本就是社會性很強的動物,自動尋求強者的庇護乃是本能,無須諱言。莫說個體了,哪怕像岩城這樣的人類聚落城市,不也託庇在清虛門的羽翼之下嗎,否則如何在這亂世之中求得平安?

  琤琤咬著唇細細想了半天,才搖了搖頭:「寧姐姐,我不喜歡這樣。」寧小閒說的原本是個好方法,但他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妥。

  不想託庇於人?她揚了揚眉,那就選第二條路吧。「簡單的辦法不用?也成,那還有第二個辦法。」她伸手指向哨子,「你的華叔叔,打架好厲害的。只要他肯教你三招兩式,你一個人就可以把那幫小孩子全打扒下。可是,那得吃苦了。」

  琤琤順著她的手指望向哨子,呆呆道:「你說的是真的?」他很喜歡這個華叔叔,但他真有那麼厲害嗎?

  「當然了。我們來岩城的路上,遇到了這麼大一隻熊妖,活生生的妖怪埃大家都嚇壞了,結果熊妖被你華叔叔一個人打死了!」她伸手比劃了一下,強調熊妖的巨大。舅舅家有娃兒,宋嫂家也有娃兒,她應付這幫熊孩子有經驗。

  哨子眼皮子直抖。這丫頭語氣這麼誇張是怎麼回事?再說那熊妖是集全商隊之力方才拿下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可是琤琤望向他的眼神有驚奇、有崇拜,卻讓他怎麼出言否認?

  琤琤:「華叔叔,寧姐姐說的是真的?」

  哨子:「……嗯。」

  她在心裡竊笑,哨子既不否認,那這事兒十有八九能成。「華叔叔這麼喜歡你,何不請他教導於你?」

  琤琤也很聰明,只拿希冀的眼光望著哨子。可憐哨子本是心如鐵石的人,此刻卻抵受不住小小孩童熾熱的目光,咬著牙對寧小閒道:「他年齡還小,怎能教他和其它孩子打架?」

  她冷笑道:「世道本就如此,你不欺負人,早晚就要被人欺負;你不高人一等,早晚要被人踩在腳下。他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琤琤若不從小就學些本事,長大了如何保護母親?」如果在華夏那等法制社會,她當然不會慫恿小孩去打架,可是這兒妖怪遍地走,修士多如狗,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哨子默然,變相承認她說的話有理,過一會兒才道:「商隊最多再半個月就要出發,哪裡有空教導這孩子?」

  這男人,真是太矯情了,明明千肯萬肯還要給自己找理由推託!寧小閒在心底強烈地又鄙視了他一次,這才撇了撇嘴:「當時你教導我不過就用了九天功夫。現在有充裕的半個月時間,哪裡就教不好這孩子了,再說練武不都得從娃娃抓起嗎?」

  為了證明哨子這良師能帶得出高徒,她拿起桌上的竹片信手丟了出去。這竹片「咻」地化作殘影,劃過窗邊的一盆月季,割下來一朵正待怒放的花苞。

  「如何?」她得意洋洋,「你華叔叔才教了我十日,姐姐就有這樣的本事了哦!」

  琤琤趕緊鼓掌:「好看,好厲害!」旋即又道,「可是,娘親最喜歡這盆花了,她會不會生氣?」

  「……」她打了個哈哈:「不會的。你只說是華叔叔不小心折斷了,她一定不會生氣。」

  哨子:「……」

  正說話間,長天通知她:「談清荷回來了。」他耳力遠勝屋內所有人,談清荷還沒走到巷口,他就聽到了腳步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對眼前這場戲可沒什麼興趣,只是這丫頭調皮,他就索性看著她玩兒。

  正主兒回來了。寧小閒可不想卡在這一對男女之間當個不停發光發熱的大燈炮,當下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走出了談宅。哨子被興奮的琤琤纏著問東問西,也顧不上她。

  路上,她和談清荷擦肩而過,兩人友好地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細看這談姐,果然瓜子臉、長頸如玉,杏眼櫻唇,哪怕素面朝天也掩不住她是個美人兒的事實。

  回到小院後,她忍不住催長天去偷聽:「他們在說什麼?」
   
  「多事。」長天埋怨了她一句,還是幫了她這個忙,「聊那男童的傷勢,再沒別的了。」

  她但笑不語。哨子和談清荷之間的的確確存在著曖昧的氣場。偏偏哨子不知是為人木訥或者別的原因,兩年來這段感情一直都沒有進展。現在他要傳授琤琤武技,和談清荷勢必就會有更多接觸了。寧小閒一直認為肥水不留外人田,談姐這樣的美人遲早要找人嫁掉的,那這人為何不能是哨子呢?

  她這人一向恩怨分明。哨子傳了她功夫,她就幫他抱得美人歸,這才叫兩訖,是不是很公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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